谈弦坦然的目光一直看着喜阑,他年轻的脸上越来越明朗和清晰的轮廓.却离开他越来越远了.他在他身体里动作,那浓烈的疼痛被快感替代的时候,他依旧哀伤的看着他.喜阑的眼神渐渐的卸除了防备,一层层的清澈起来.他看着这个眼神,执着的看着,尽力的将身体贴近他,以期让他获得更加深刻的快感 ,取悦这个此刻正在他身体上求欢的男人.他长大了,离开他越加遥远的长大了.他看着他,却发不出声音来.
"叫朕一声可以么?"喜阑在他耳边轻轻问道,手指柔和的盖住了他的眼睛.
他在这一刻忽然间觉得自己又可以无辜而纯真的相信这整个世界.虽然它的确是如此的寒冷和不符合他的梦想.
他深情的叫道:"喜阑."
不要
哭.
他感觉到了他在他身体里激烈的爱意,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喜阑轻轻的吻着他的身体,他长长的发温暖的清洗过他的皮肤.犹如那个纯真热烈的少年,以一双满含爱意的眼光,曾经那样真诚的注视着他过.
喜阑看着谈弦,他沉湎在□之后的身体依旧无辜如同皎洁花朵.那身体被很多人分享和赞美过,就如同他曾经站在那高台之上,睥睨过无数人的宠爱.琴声飞扬,可是那繁华背后的他轻轻蹙眉,如此寥落.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他沉睡过去的脸庞,心内一动,将手缩了回来.
"传朕的旨意,还是送谈弦去晨歆殿修养吧."他披上衣服,吩咐道.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一切都是寒冷的,就像被厚重的冰覆盖,谁也看不见谁在想什么,每个人都在计算,计算下一步走到哪里才最妥当.这是一场棋局,而赌注,却是命.
这游戏真是不好玩.但是他们每个人纠结其中,谁也脱身不了.
东风在空皱着眉,看着众人各执一词的讨论,这种无法真正决定任何军事行为的军务会议他向来是能躲就躲的.对于这些只会指手画脚的空谈家,他倒宁愿搬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作为搪塞.不过他今天来的目标不是为了争论兵法.
而是兵权.
自从端神王朝被宛缰帝国侵略过后,大规模的撤军之后,端神原本的四大将领家族全部被分散,唯一留下的镇关部队落到了首辅大臣尉迟尊的手里.东风在空是在和尉迟尊达成了所谓的效忠协议之后,才得到了统领部队的权力的.当年他以一个身为武将的热忱不得不屈就于权力之下获得机会去实践自己的理想,而现在这一切到了该偿还的时刻了.
自从将敲灯接回了府第,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可以将时光偿还的方式.
东风在空有时候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着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只是,他一直就知道,责任,所谓的责任这件东西,是他终生履行的魂灵.从家仆到家将,不论何种身份,都是在履行责任,身为臣子军人仆从的责任.那些沉重的东西一度,会让人十分的灰心.
但是却还是继续背负着前进,因为原本我们没有任何地方可逃避.
敲灯自从回来,一直都很乖巧,他为他准备的功课也一并的学习着,没有分毫的怨言过,但是东风在空始终觉得,还是有些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们只是极力的避免自己去碰触到,那个改变罢了.
他抬起头,看见首辅座席上那个伟岸男子,他的手势间轻轻颠覆起一个王朝的未来.
"今日的议事大概就是如此了,不过东风将军是不是还有话说?"尉迟尊和大臣们讨论完了最近的一些琐事,将目光转向东风在空,他一早就发现他的心不在焉,只是一直在观察,因为寿宴之时的那幅画一直搁在他心头,也依旧没有得到疏解.
东风在空没有料到他会忽然的叫自己,不过他毕竟是武将出身,轻咳一声说道:"我今天前来是有件事要与诸位大人商议,当年末将乃是洛河林家的旧部,林家遭遇削军之后,唯一的小少爷得以幸存下来,而不久前,我找到了他.东风在空的地位原本就是属于林家的,而今我准备上奏圣上,将兵权交还给林家的继承人."
他此言一出,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一片喧哗,洛河林家和新榆越家当年乃是端神有名的望族大家,在削军一事中几乎全部被削平势力,可是自新帝登基以来,提拔了越家继承人彰祺,荣宠极盛,表明圣上是有意要弥补之前之事的,此刻林家的继承人出现,倒也是个合情合理的返还显示天恩的时机.不过,圣心难测,在没有绝对明朗的局势之前,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尉迟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果然还是说了出来.他表面上没有任何的波澜,内心已经将这忘恩负义的家伙骂了万次.他的确已经给了他报偿,只是以他那执拗个性,却不肯完全的投靠他,于是以这一半一半的方式,想要折中自己的忠诚.
他想到这里,不禁轻蔑的笑了.
都是如此,反复计算,反复经营,谁也不是真的有多在乎谁,肯天真而不顾一切的去相信什么.
他闭上眼睛,浮现那张美丽皎洁的脸,他哀伤的说,大人,谈弦若有来生,大人一定要记得,先来寻我.这话如同一根弦轻轻割裂过心脏,他所有柔软的血液全部为之流淌干净再没有任何的疼痛泛滥.
"如此将军就当拟个折子递上由陛下定夺才是."他睁开眼睛,淡然的说道.
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
他连脚步都是轻柔的,犹如怕踏碎了一个个轻微梦境般微微的提着步伐,天真而寂寥.
独自坐在那里,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一人,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那么的不协调.只有,一个人.
白色的衣袂,在风波间柔合的飞舞.
他低下的眉头停驻着一整片的蓝天上的忧伤.
谈弦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细长而寂寞,如同花朵柔软,但是那些生命的意义似乎在一点点的流失着.他很年轻,但是却觉得自己有些太沉重的东西,拖得他站立不稳.
他的身体没有完全好,御医于是嘱咐暂时不要劳累,自然也就包括弹琴.于是他每日只好在这湖边散散步,看看天,打发掉时光.
对于他,那并不困难.时光缤纷的坠落在手上.
"你还是这么悠哉."一个温和的声音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彰祺倾下身子,示意自己的随从先到附近去等他.
谈弦眯起眼睛:"有什么事吗?"
彰祺淡笑,他英俊的脸上有飞扬个性,谈弦想那也许就是意气风发的人该有的样子,他似乎一直就没有机会长成这样让人赏心悦目的少年过.
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彰祺见他惯性的发呆,不禁蹲下来,平视着他:"谈弦,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收到了一个浅淡的笑,谈弦有些无神的望他:"想如何?不想又如何?"
"你说话的口气倒是一点也没变."彰祺笑笑,直起身体来,"有时候我也很怀念从前的日子.那时候我们所有只是等待,等待有时候是好事情.因为总有个结局会出现,但是现在,却是要自己去走向某个结局,要自己做选择,真的很难."
"你要说什么?"谈弦打断他问道.
彰祺停顿一下:"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但是我们却不会成为彼此对吗?"谈弦接过他的话,笑着问.
不要再告诉我什么是未来什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什么都,不再想知道了.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池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喜阑慢悠悠的看过了手里的奏章,尉迟尊站在一边,端正的微低下头以表示着自己对这帝王应有的尊敬态度.一旁侍立着数位公公和近身侍女,而偌大的宫殿里却鸦雀无声,连一声稍重的呼吸也不曾闻得.
喜阑微一抬头,明媚的眼睛里有些略微的疲倦,他看看尉迟尊:"东风将军上的这个折子你们诸位都知道了才让递上来的吧?大人有什么意见吗?"
"臣不敢妄论,不过既然将军自意如此,臣等也就做了票拟上呈御览了,定夺如何,还要请陛下圣裁."尉迟尊不慌不忙的说着,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朕非常敬重东风将军这般高风亮节忠心为主的品格.不过那林公子究竟资质如何能否担当重任,朕还要再与诸位卿家一同考察一番才是."说罢喜阑轻轻一笑,"今日天气甚好,大人可有兴致随朕去花园走走吗?"
尉迟尊连忙道:"陛下有此雅兴,臣自当从命了."
"朕的御花园里,满树的梨花都开了,那香味甜到人心里,几乎都要醉过去."喜阑于是摆驾,引着一干几个利落的小侍从向着御花园行去.沿路上因为春天的暖风已经把温度吹透,满枝的花朵全都沉甸甸坠在枝头,缤纷的香味繁盛而甜腻.层层叠叠,再一转就绕出了亭台琳琅.粉白的一些小花瓣儿,细零零的在风间轻穿而过,倒显出几分的柔软来.
"朕前些日子因为感染风寒,以至于没有亲自去为尉迟大人贺寿,"喜阑走过一段小径,忽然说道,"不知道大人的寿宴可进行顺利?"
尉迟尊略微倾身道:"多谢陛下垂问,臣家中的小辈们来表孝心,臣也不好拂逆晚辈的意,也就为了平日不能长聚的家里人,倒是刚好有个由头儿到了一处罢了."
喜阑笑道:"大人清正廉明言以自律,乃是我端神官员的表率,朕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贺寿本是应该的喜事,大人自己若不提起,朕还想亲自给你操办才是呢.如何,明年给朕这个机会可好啊?"说完又是轻轻一笑,君臣间似乎平添了几分融洽之意.
尉迟尊连忙谢过,跟着喜阑继续前行而去.
喜阑今天的兴致很高,他一路沿着御花园的旧园赏过了十里海棠春景阁,又到了藕香湖边对了几句诗文,最后才来到了离晨歆殿不远的梨花苑,这处景致与别的地方自是不同.白茫茫一片俱是梨花,与别院的姹紫嫣红自是多了几分清标.如同千山暮雪浩荡清扬,纷纷的耀眼.
惠德皇后最爱梨花,曾经亲自谱曲为之<香雪若海>,传为千古之音.而今尉迟尊走在这弥漫的梨花雪之中,心内不禁多了几分柔和憧憧.他跟随喜阑的脚步,一步步,走近了这清澈的美景里,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朕的母后,最爱梨花."喜阑悠然道,"却说梨花同离,不是好兆,于是称其为,香雪海.朕看见这片花海,总是觉得,母后似乎还坐在树下弹琴,音容历历."
尉迟尊躬身道:"陛下恩慈孝行."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喜阑淡淡念过一句,"那边可是谈琴师?"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
他看见那白衣的男子,安静的,仿佛与世界无关的坐在那里.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始终隔着好象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气息,恍惚而深沉.
喜阑已经先走了过去,谈弦见到他的时候,眉目分明展开了一瞬,随即他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声音清冷,如同古琴弹动:"谈弦见过陛下,尉迟大人康安."
"快平身吧."喜阑微笑着扶起他,"你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在这里吹起风来了?"
尉迟尊看着谈弦,他似乎比前几日见面时更加苍白,一双眼睛却依旧流光四射,他轻垂下睫毛,把他天生的光芒遮掩起几分,在那锦衣的君王身侧,无限恭顺的垂首而立,画面确实说不出的和谐.
风轻轻扬起了衣袂,裹挟着花瓣凋落在每一双失落的手背.
"前几日朕身子不适,就特意请琴师去为大人贺寿,不知道大人可满意于朕的心意了?"喜阑转头看看尉迟尊,忽然问道.
尉迟尊心里淡然一沉,却依旧云淡风轻的答道:"臣自当多谢陛下美意.殚精竭虑以为朝廷效力."
他再看一眼谈弦,那男子静寂的模样里再看不出曾经的寂寞,他把它们全部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尉迟尊心里叹息一声:"谈弦公子面色不大好,可是染了风寒?"
谈弦微一倾身:"劳大人惦记,弦只是宿疾了,一到季节反复,总要折腾这一会子,无碍的."
"说是无碍,也不要轻易的折了身子啊.回头朕再吩咐御医与你开些新方也好."喜阑一手轻轻的帮谈弦将被风抚乱的头发顺到了耳朵后面,"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好了."说完他一转身,看见远处的内城门处有几个侍卫在巡逻,吩咐身边的公公道,"去找个机灵的侍卫,与你一起送谈弦回去吧."那公公领命,便恭敬的冲了谈弦一鞠躬,道声公子少待,就朝那门边行去了.不多时,已然带着个英俊的军官走了回来,那禁宫护卫大约不到20岁的年纪,见了天子就朗朗的拜了下去,动作甚是飒爽.
"你是这宫的护卫?叫做什么?"喜阑慢悠悠看他一眼,轻声问.
那侍卫脊背笔直的伏跪着回答道:"回陛下的话,末将名叫春泱,乃是内城门的五品巡城卫长."
"春临繁花泱,你这名字真是应景."喜阑笑一笑,"你且替朕送谈弦公子回晨歆殿去一趟吧."
"末将领旨."那侍卫再利落的叩头,方起身来,对了谈弦微施一礼,清净眉眼也没有敢抬:"公子请."
谈弦向了喜阑与尉迟尊拜过一次,也就依言跟了随侍的公公和这侍卫走了.
风依旧轻.
尉迟尊跟着喜阑向前行了一段路,又去梅庄殿见了一回太后娘娘,也就是自己的妹妹,这才归去不表.这一日在内宫的勾留,令尉迟尊心内惆怅的感觉久久无法消除,一时竟然想不出来明日的廷上,如何要去应对东风在空的奏疏之事.
他应该是不快乐的,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好好的笑过.
可是,他笑与不笑,却都不是他,可以给予得了的.
尉迟尊心内一阵烦闷,不觉取了酒壶,浅浅的饮了起来.
奉喜阑却也没有早睡.勤政殿的灯火夜夜都是整座宫闱里最晚熄灭的.新君勤政的名声,也就随着这一盏盏无法熄灭的宫灯,静悄悄传递下去了.他皱眉应对着手里的奏折,思考着这庞大江山的走向,不禁轻声叹了口气.
"陛下,御膳间上呈了暖梨燕窝羹请用些吧."一旁的值夜太监总管将小银盅呈上来,恭敬的说道.
喜阑微一点头,夜宵烧得很清甜,梨花的甘香贯了口,倒是非常醒神.他正喝着,门外有奏报道:"越大人求见."
他微微疲惫的一笑,将汤匙放下去,示意左右收拾:"宣."
越彰祺走进殿内来,喜阑已经再次端正坐好:"大人星夜入宫,辛苦了.御膳正做了宵夜,大人先请用些吧."
"多谢陛下."彰祺循例跪坐在一侧的软凳上,早有小侍卫捧了燕窝上来,他拜谢一次之后,便小心的拿起了碗盏.
喜阑托了腮,微笑着看他喝糖水的模样:"百官私下里曾说,最怕的事情莫过于进御宴,总不敢多吃露怯,且吃的再少又恐怕天颜不爽,勉强的吃下些,还要因为紧张积食,折腾上几日.朕一贯,也就注意着这个,不轻易的摆御宴,免得落下了胃疾的官员们,难受天恩啊."
彰祺轻轻一笑:"如此臣甚惶恐.天恩难受,不过臣想陛下也总是希望,百官在您面前,依旧可以如常自然,眼观鼻,口观心,君臣有礼,却没有失了亲厚才是."
"自古伴君如伴虎之言,倒是真的啊.今朝宠臣,也许就是明日黄花.也怨不得他们惧怕了."喜阑微笑着,似乎很有精神与彰祺聊天下去,"你已经去过将军府了是么?"
彰祺点头:"东风将军与臣恳谈,而林家公子之资质,的确是个少有的少年英才.臣恭贺陛下再得良将了."
"如此,却是甚好.朕方允了尉迟大人明日与百官亲自来考察一下这林公子."喜阑走下御座,来到彰祺身边,"彰祺,你可担心,君心难测?"
彰祺停顿一下,才俯身拜倒道:"臣不怕,臣也不测,凡事尽职尽责,把本分做到,就是臣子的使命了."
喜阑微微一笑,倾身将他扶起来:"你这话,说的真好."
他明澈的眼底有些微微疲惫的光芒,流转间,彰祺的心也跟着浅浅的疼痛了一下,终究,他们还是隔着,如此天然的屏障.
无论如何去跨越,也终于只是,清浅缘分.
卜算子
瞬间春逝去,爱花无从逐.
蓦然烟雨锁重楼,离愁迷津渡.
柳枝绕愁肠,杯酒醉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