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归宿----★零★
  发于:2009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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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还好,一开口,蓦然引得白玉堂一腔怒火无的放失。二话没有,剑已铿然出鞘,一个剑花便削去了庞吉一只左耳。
血流如柱,庞吉哇得惨叫一声,捂住自己已没有耳朵的地方。
白玉堂剑身又是一记挺进,欲刺庞吉咽喉,却觉眼前一花,藏青人影已至,笔直挡在庞吉身前。只见其双掌一翻,剑身在其掌力控制下滞歇不前,反发出阵阵吟鸣,如悲如泣。双掌突又一击拍,上撤,剑也随之挑飞上扬。
“猫儿你……”
“白兄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这混帐从刚才就雪上加霜一心要置你于死地。你为什么还要庇护于他?”白玉堂已在怒吼。
“因为他罪不及死!”展昭也不让半分,“庞吉不似端王罪无可恕,他纵有错,却俱是小错,白兄若是杀他,就是无视律法杀人,按理,展昭要将你捉拿问罪。”
“妈的你不要跟我谈律法!你昏头啦,你都快要被律法害死了,你还跟我谈个屁!”
“只要展昭一刻不问斩,展昭品级仍在,展昭仍是公门中人。”
“你……”长剑意气地一挺,已指住展昭咽喉。蓦地狠狠啐了口,他点头,收剑,“好。我答应你,我暂时不杀他。我在这杀了他,你的包大人又要犯难。”
“展昭也不想看到白兄步上我的后尘。”
白玉堂一怔,对上展昭那双清湛的眸。
他看懂了。原来这才是他心中真正想的,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惦念着包拯惦念着他,他所考虑的仍是别人。
那他呢?他又该为他做些什么?
白玉堂平静地说:“好,我不杀他。但是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杀你。”
“白兄……”
“你甘心,我不甘心。你要舍弃你自己的性命,我却不允许你舍弃。”满是的悲怆已填满白玉堂的胸膛,“你是英雄,英雄不该这么死,不该死在这里。”
突然上前一把拉住展昭,他急促道:“跟我走。”
展昭拉住他摇头道:“我不能走。”
“由不得你,今日你非走不可。”剑尖已指向哀号中的庞吉,白玉堂冷声道:“你不走,我就杀了他。”
“白玉堂你……”
“你若不想我成为杀人犯你就跟我走!”
展昭眼中结起一层冰霜。
“就算你杀了庞太师,今日我也不能随你离开。”
火苗猛地直窜头颅,一咬牙,白玉堂突然放声大笑,狂放不羁,但那笑声中所升华的竟是一股杀气。
“那好!那我就连你一心要保全的包拯也杀了!既然要死,不如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展昭瞠大眼目,瞳孔猛地收缩。
他知道白玉堂是认真的,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践。
眼中冰霜化成云雾,茫茫皆是惘然。
“好。”展昭说,“我跟你走。”
他抬头,突然向包拯跪下,倾身,伏胸,头缓缓磕到地上:“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有的只是伤了庞太师越狱潜逃的杀人钦犯——展昭。”
对视,千言万语不用出口。
因为彼此,都已太了解,都已太懂。
“太师,你可听明白了展昭刚才所说?”
庞吉支吾难言,却听展昭又道:“别人问起,你若说错半句,展昭定会回来找你。”
“展护卫……”包拯哽咽了声音,讷讷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亦只余沉默。
“大人珍重。”
“珍”字真,“重”字重。展昭蓦然起身的身姿却全然不同,好似一阵风,跌宕洒脱。
门外的百姓向两边退开,他们目送展昭与白玉堂离去。
门内公孙策等人痴痴站着,视线久久不能离开那个远去的方向。
包拯颓然坐倒,目光已散,神情已惘,肃然不再。
他,太累了。
他以为失去的只是一个人,原来,竟是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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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门外也都是人,个个面色堪忧。一看到展昭出来,人群有些骚动了。
或多或少有人上前几步迎上去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又退了回去。众人往两边退开,静静望着展昭与白玉堂离去。
白玉堂知道里头的消息已传了出来,也许已传遍整个开封。
一路上,白玉堂很想和展昭说些什么,然而展昭表情肃穆,于是他也选择保持沉默,只用他那双眼看。
他看到很多东西。
他看到街道上每个人望向他身前这个人的时候眼神是那样心痛;他看到有些人甚至在他们经过后跪了下来,叩头连连;他看到有个孩子一瞧见展昭便兴奋地叫着“展叔叔”蹦蹦跳跳要跑过来,却被身旁母亲一把拉住,母亲摇摇头,然后抱着孩子泣不成声;他看到守门的卫兵见到他们先是一阵紧张俱围了过来,当他已握紧剑柄预备大打出手的时候,这些卫兵竟和那些百姓一般一下子退到两旁;他看到他们的眼中有敬,他们的眼中有惜。
直到出了城,白玉堂才发出一声叹息:“一生无悔。我此刻才真正明白你为何一生无悔。你虽付出了太多,终有得到。”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前面的人身子猛是一晃,眼见便要栽倒。忙不迭伸手将他扶住,只见一蜿带黑的血从展昭嘴角溢出。
白玉堂大叫一声:“猫儿你……”
展昭一脸倦容,他吃力地依在白玉堂身上,吃力地抹去嘴角的血丝。
“白兄,如果当时我仍不肯答应与你走……你会不会真的杀了包大人?”他问。
白玉堂屏住心中苦痛,啐骂一声:“你果然是只笨猫。如果我会杀包大人,那我就不是白玉堂了。”
展昭惨淡一笑:“居然被你骗到,我的确也变笨了。”
“你别跟我提‘骗’这个字。你想想你骗了我什么?”白玉堂抓起他发黑发紫的手,声音嘶哑,“你身上的毒明明已经侵进七经八脉,你却骗我,还喝光整葫竹叶青……你简直可恶!”
“白兄不也骗了我。”展昭淡淡一笑,“从开封到陷空岛明明不止一天的路程,你如何赶得急与素心姑娘的婚礼?我们最多扯平了。”
白玉堂怒目一瞪,“谁说扯平了?我有说我是在陷空岛办喜事吗?”
展昭“哦”了一声,又是一笑,道:“那么我是不是有幸能看到白兄穿大红色的新郎服的样子?”
“你真那么想看?”
展昭颔首,白玉堂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于是扶住展昭的双手抓得更紧。他说:“好,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有一种风在吹。
有一种风从远到近,带来风的声息。
有一种风就在耳边回响。开始很轻,如情人伏在怀中埋怨,缠绵低回。后来越来越响,似吵嘴翻脸后红了眼的叫嚣,着实不堪入耳。
于是,床上的人被吵醒了。
清醒的刹那,风声也消失无踪。
耳边寂得出奇,与适才的狂风乱作形成鲜明对照。
有的,只是时快时慢的心跳,与那若有若无、忽急忽缓的呼吸声。
昏黄,似落在身,竟有一丝暖意。
可以看见柳条在摇曳,轻巧地,柔美地,若闺秀行步时湘群款款的拂摆。
原来屋外仍是有风在吹。
柳叶突然争脱枝条的束缚,任细长的身子随风,由左到右,由右到左,不停翻动,再翻动——避去枝条痴痴纠缠——躲开大地殷勤召唤——穿过窗台不意阻挠——终是落到床上——展昭的胸前。
拾起,凑近鼻尖,有意无意地嗅了嗅。
不愧是夏的味道。草木的气息,芬芳浓郁。此刻正是万物生机最盛的时节。日有雀鸟吟鸣,夜有蟾蜍蛙叫,再加上不分早晚的夏蝉,他倒有些开始佩服自己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下竟可以睡得这般安稳。
安稳?……
还以为自己已经不知“安稳”这两字是如何的了。
笑颜逐开,当眼角余光瞥到那捻叶高举的手,却有另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渗透而出。
手上淤紫已经不见,只是这并非是毒已驱散,而是蔓延。从走出开封城的一刻,他已抑制不住毒性发作。积压在掌心的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全身。若不是白玉堂拼内力救他,或许他早魂归黄泉。
他不畏死,且早有了死的觉悟。只是,他很清楚现在还不能死,因为心中有所牵挂,因为……还有放不下的事。
嘴角的弧线刻划更深。不是开怀,也不苦涩,而是淡到极致的澹泊。
有声的蝉鸣,无声的澹泊。
却是同样。
嘶之力竭。
外屋传来时不时的走动声与人轻细的说话声。展昭知道是谁,遂抖擞精神,披起外衣下得床来。
“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了。”
“嫁衣呢?”
“早好了。我问林家娘子买了她的旧嫁衣,昨儿晚上就改好了。”
“难怪眼睛有点红。熬了夜吧?”
“你这是心疼我吗?”声音可以听出一丝窃喜,“若真是如此,怎么都值得的。”
沉默,长久的静谧。好象外屋的人已经知道内屋的人醒了,正在听着他们的交谈一般。
展昭终是推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展昭并不觉得他睡了很久,但是外头的厅堂确已焕然一新,装点成了喜堂。窗上,门上,墙上,连摆放整齐的两排椅背上也都张贴上红色“喜”字。红绸带,红蜡烛,摆设铺陈全染喜庆的味道,红的,艳的,随处可见。真可谓是处处见“喜”,处处红。
就在这一片艳色的红的包围下,堂心两条白色身影显得尤其突兀。白玉堂依旧白衣如许,另一个女子也是一身皓白,素雅,高洁,合身地衬出少女的美妙曲线。
这两个人将会是天作之合。展昭这么认为。
那天第一眼看到这玲珑女子,见到她骑着白驹拦阻在他们马车必经的山道,他就意识到这点。
“御猫展昭?”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南侠展昭。”白玉堂纠正道。
他,却笑了。
“展昭只是展昭。”
这是他自身的答案。
片刻静默。之后,大笑响起。
那是三人的笑声,三人的开怀。
她说:“好极了。我也是怕麻烦的人。所以叫我素心就好。”
于是,二人之行,成为了三人之旅。最后一同来到了这个小山村。
素心是个温柔又聪慧的女子,只是眉宇间总有一抹让人看不懂的轻愁。
一如此刻。
“玉堂,你是真心愿意娶我的吗?”
白玉堂拉扯了下嘴角,展平几上的红布,口气十分淡然,“傻丫头,问这个做什么?”
素心微微一笑,温柔中带着少许苦涩,那是巾帼独有的柔韧:“这世上有些人选择浑浑噩噩过完整个人生,而有些人却选择清醒面对,哪怕是痛苦。”
别开脸,白玉堂脸上显出一种别样的深沉。
“我一定会娶你的。”他说。
“我知道,你在信里已经说了。”
“那为何还要问?”
“因为人的心意和事态不同,无法臆测。我只是想知道真实是什么。”
“真实就是你应该相信我。我白玉堂言出必行。答应你的誓言,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素心又笑了,这次却是幸福地,“我明白,我信你。”
白玉堂沉默片刻,摇头道:“不,你并不信我。不然你就不会来了。”
“这和信不信没有关系。我只是突然有一个预感,如果我不来,不紧紧跟着你,抓牢你,或许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那你现在抓到我了?”
素心苦笑道:“想抓住你只是我的一相情愿。其实我早知道,我是抓不住你的。”
“可你还是来了……”
“因为我突然想看一看那个抓住你的人。”
“你看到了。”
素心仰首望向上方,“看到了。是个很不错的人。”喟叹地一声,随后的平视却不同于叹息的无奈,而是执着,在眼中,在那如同规劝的话语声中,“只是玉堂,不值得的。你不值得这么做。”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来说的。”
视线突然锐利到仿佛一把可以随时刺穿利剑,一字一句都不存半分动摇。
“我的事。我说了算。”
“是啊,你说了算。根本没有我介入的余地,是吗?”轻愁已经彻底变苦,可是素心却仍在笑。“所以,我不觉得我来错了。你明白吗,失败者总会想仔细看清胜利者的面孔,好有机会复仇……”
一把抓住素心的手腕,白玉堂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凶狠道:“如果你敢动他分毫,我绝不会原谅你。”
素心轻轻地笑,笑之有声,带有一丝无伤大雅的讥讽:“傻瓜。要是我真打算做什么,我会在乎你原不原谅吗?”淡淡向厅堂正中张贴的大红喜字望去一眼,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我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不是吗?”
是的,她一定是胜利者。只是,却一定也是最失败的胜利者。
捉住白玉堂的手放到自己笑靥上,素心情深款款道:“我知道玉堂喜欢看人笑,所以,即使内心觉得再痛再苦,我也让自己笑着。我一直都很庆幸这辈子可以遇上你,可以雀屏中选成为你的新娘。不过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的幸运是怎么回事了……”
泪,滴落宽大的手背。但是那手掌抚着的娇嫩脸庞却仍在微笑,温馨地笑着,让人痛彻心扉地笑着。“玉堂,不用生气。还是像从前那样看着我吧,哪怕你真正看着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别说了。”白玉堂挣脱开,掩不住眉宇的纠绞,“他快醒了。”
擦去眼泪,素心的表情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也向内屋投去视线,她淡淡问:“他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
轻而易举地回答,但素心却看得出那双清湛眸子里最深的痛楚。
“所以你才急着在这个小村庄筹办婚礼吗?”
“我答应他的事一定会办到。”
“难怪一向讲究的白五爷肯如此将就。玉堂,你不觉得自己是在勉为其难吗?”
白玉堂纠紧眉结,道:“有时女人笨一些不是坏事。你只要知道我会娶你便够了。”
“你当然会娶我。你只能娶我,不是吗?因为我是女人,我可以成为你的妻子,而他……”
“够了!”
愤怒的一句,不仅打断素心的话,更打断了她的笑。但是又能阻隔多久呢?
人总要说话,总要笑。
“我去试嫁衣了。我想这是目前比较明智的决定。”走到门边,素心突然回头,“玉堂,真可惜,我不是笨女人。不过没关系,聪明的女人也是会做笨事的。我仍是期待今晚我们的洞房花烛。”
言至最后一句,素心的视线突然离开了白玉堂,射向内屋的门帘。
白玉堂不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惯有的沉默。
素心紧咬双唇,苦涩地边退边笑,“不值得的,玉堂……不值得啊……不值得……”
没有等到素心的身影完全消失,白玉堂已大步冲进内屋。
展昭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是睡着了。白玉堂慢慢走近,拾起掉落在地的外衣,看眼展昭,复看向素心离去的方向,外衣在手心被渐渐揪紧。他一脸木木的了然,冷哼着嗤笑一声,坐至床头,一面拍着外衣上的尘土一面漫不经心道:“好了,猫大人,不管你睡够还是没睡够,都可以醒了。不然五爷我的喜酒你可就要错过了。”
展昭笑笑,顽皮地眨眨眼,“若不是我病着行动不便,才没那么容易让你抓到小辫子。”起身,接过外衣披上,问道:“怎样,都准备好了?”
白玉堂突然停下助展昭着衣的手,深沉凝视,“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望着展昭的一脸不解,白玉堂笑了。
“没什么。”
深邃的眸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人,像要将人给溶了。
不,也许溶了的是自己。
怕光的刺目,怕夜的孤寂,雾中的人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不愿走出迷雾。
为了与之同行。
惟有,走入雾中。
“什么事都没有。”他轻描淡写地说,迷惘的视线却落到了窗外。
展昭微微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亦看向窗外。窗外,生意盎然,连风的味道都好象是活的,送入阵阵热浪——窗内窗外,全然两个世界。
展昭问:“婚礼筹备的怎样了?”
“都准备差不多了。”
“素心姑娘呢?”
白玉堂顿了顿,嘴角划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用很深很深颇含趣意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去试嫁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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