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弦-阳光盛开
  发于:2009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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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往事如风

夏天的雨,总是来势汹汹。刚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只有隐隐几声闷雷,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就骤然落下。
已经是初夏了,雨水打在身上也不是特别冷,无际抄了偏僻的近路,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茂盛的藤蔓植物。
到自己的公寓还要走十几分钟,反正是躲不过要淋湿了,钟无际有些自暴自弃地放慢了匆匆的脚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方吟啸且徐行”。倒真有那么点意境,钟无际自得其乐地边淋着雨,颇有苏子的那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陶然心态。
这句是无际喜欢的格言。当初跟燕南炫的时候,燕南看了他半晌,然后很诚恳地说:“人都会有一些自己喜欢名言警句,来补充自己缺少的那部分精神意志。”
无际瞪了他半晌,很是气馁。不过也真是一针见血,本以为他会说些好逍遥出世的心态之类的话。
“无际!”一顶黑伞随着那呼声嗖地飘到头顶。
钟无际看着眼前呼哧呼哧大喘着气的人,眨眨眼:“燕南,被鬼追着还是家里被水淹了?你怎么急成这样?”
“我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才发现下雨了。”燕南把手里的外套裹在无际身上,漆黑的眸子担忧地看着他,“膝盖有没有受寒?疼不疼?”
钟无际这才明白了,敢情这家伙从小被自己欺压惯了,一副护主不利的自责模样,弄得自己跟个欺压百姓的地主似的。
紧紧身上的衣服,感觉真的挺温暖的,好多年没有人在雨中接过自己回家了。“谢”字梗在喉头,觉得有些太矫情,无际笑笑,跟在他旁边转过一个街角,走进小区。
无际一年前才回国,斯坦福大学的硕士学位证加上自己在硅谷兼职时混的一些经验很管用,凭这些,再加上面试时故弄玄虚地一顿神侃,这位金光灿灿的海归在签约的时候,狠狠地敲了公司一笔。
御林花园的豪华公寓就是其中之一,这里算是城市的最繁华地段的贵族小区,各种设施和物业管理都很完备,离公司又很近,可谓是得天独厚。
旧疾顽固的腿还是受了寒气,无际在浴室用热水捂了一段时间才疼得轻了些。
从浴室出来时,就见燕南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看着地毯,一副沉思的神色。十多年的兄弟,无际自然了解,在他有话要说但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就这么一副沉思者的神态。
无际打趣:“装什么深沉?有话就说。”
燕南抬起头看着他:“无际,云诗不久前订婚了。”
无际擦着头发的手定住,轻咳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次来就是特地告诉我这个吗?我已经知道了。她和我同岁,今年也有二十三了,是该结婚了。”
看着燕南眼底的担忧,无际没有掩饰自己的落寞,抱了几瓶酒过来往桌上一放,撸了一把袖子:“是兄弟的就陪我喝酒!”
宽大的落地窗外,浓密的雨幕将傍晚的天地染成灰茫茫的一片。灰败的气息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压抑,无际闷不做声地灌了几杯酒,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却是嘲讽般地钩起。
燕南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氤氲着黝黑的担忧,眉头皱得很紧。
“是我先放手的,”无际眯着眼,带着些微迷离的醉意,轻笑道,“这几年一直没有联系过她,一直以来都是我辜负她的感情。”
“无际,不是你的错。”燕南掩住眼底的暗淡,夺过无际手里的酒杯,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无际也不跟他抢,向来清亮无垢的眸子带着茫然:“我是答应她不会出国陪在她身边的,谁知道还没等我爸妥协,那坏老头就突然走了,都不给我叛逆的机会。呵,真是狡猾,真是狡猾……”
燕南的眸子暗了暗,垂首掩去眼底的落寞:“你就那么爱云诗吗?”
“爱吗?应该是吧。”无际有些苦恼地想了想,“但怎么才算是爱?”
微微侧着脸,困惑地皱着眉,室内温和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俊逸流畅的线条,因为醉酒还带着些孩子气。
深吸了一口气,燕南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雨幕,声音有些茫远:“爱一个人,心会随着他的开心而欢快地跳动,也会随着他的伤心而酸痛。见不到他会觉得着急心烦,见到他就会觉得很幸福。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会惦记着他。看到他和别人亲昵会觉得生气嫉妒,但又希望他能开心,心心念念只要他好。”
“对于云诗,或许更多的是欣赏和歉疚。云诗很好,我希望她能够幸福。”听着窗外轰鸣的雷声,无际摇摇头,叹了口气,“爱一个人是很痛苦的吧,像我爸妈那样,明明很相爱,却又害怕彼此的背叛,结果……爱那么让人难过,还是不要爱了。”
“无际,”燕南温暖的气息靠过来, “不要自责,我知道你爸妈的事对你影响很大,但那不关你的事。不要怕好不好,再找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子来爱,你一定会又专情又细致,不会不幸福的……”
钟无际闭上眼,无声地苦笑。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我还有力气去爱吗?
外面的雷雨声好大,和那天真的很像。
宽敞美丽的别墅,华丽的钟表“咔嗒——咔嗒——”地响,衬得豪华雅致的别墅像个空旷寂寞的无底洞。
十六岁的俊逸少年翩然如画,俊朗的眉眼却透着焦急烦躁。
“嘭——”少年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
垂头坐在椅上沉思的男子身上透着落寞颓废的气息,被突来声音惊动,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少年。
男子见少年气质败坏的模样,敛去脸上的阴郁,展颜笑道:“谁敢把我的宝贝儿子气成这样?”
“爸!走!别以为你们能瞒得住我!”少年将男子一把拽了起来,拖着往外走,“我们去妈妈的婚礼,你们不能这样!”
“无际……”父亲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我和你妈妈已经结束了,她太过强势,这么多年爸爸也累了。你还小,不要管大人的事。”
少年疏朗的剑眉斜挑,傲然道:“你们骗不了我,妈妈很爱你,她只是在跟你赌气。你也明明放不下妈妈的。”
父亲无奈地叫了声“无际”,但他的劝阻在执拗的儿子面前毫无用处。
挥开了佣人递过来的伞,无际拉着父亲冲进雨幕,将父亲塞进副驾座上。
雨很大,磅礴的雨幕似乎要将天地吞噬一般。
主驾上的司机被拽了出去,父亲看着坐在主驾上的儿子,神色有些严肃:“无际,坐到后座,让司机开车。”
“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无际啪地关了门,神色坚定,“我亲自带爸爸去把妈妈接回来。”
“不要管爸爸妈妈的事,无际,你只是旁观者,感情是最难勉强的东西。”
“你真的不爱妈妈了吗?爸,您不要自欺欺人也不要瞒我,我要听实话!”
父亲沉默了,无际开着车直视前方,一声不吭地等待父亲的回答。
“我们一起去接她,你妈妈会回来的,我们一家人一直会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父亲道。
无际抿抿嘴,眼底闪着喜悦,却没有将心底的欢喜雀跃显露出来。
见儿子没有出声,父亲叹了口气,只好转移话题:“从学校突然出来,请假了吗?”
无际坦然道:“没请假,但我会向老师解释。”
“你答应爸爸回B市上学,是因为爸妈的事吗?”
无际哼了一声:“是又怎样!不过你和妈妈好了以后,我还是要回R市的。我在那里还有有很多朋友。”
父亲看着儿子坚毅的侧脸:“答应爸爸好不好,不要去掺和打架赛车,不要弄什么帮派了。好好准备高考,出国留学的资金爸爸都给你准备好了,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开阔眼界也是好的。”
无际没有吭声。

第二章 情何以堪

车子在大雨里前进,雨幕模糊了车窗,但得到父亲保证的无际心情很好,爱好飞车的他开得很快。
他们没有预料到,灾难在他们面前张开了网。
路边岔道突然闯出一辆货车,无际大惊之下急忙刹车。即使反应迅速,但雨天湿滑的地面还是减少了救命的摩擦力。雨幕,惊雷,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撞击声……眼前的最后一幕是父亲伏过来护住他的身影……
在黑暗的混沌里挣扎,腿上传来的痛楚冲击着他的大脑,鼻间萦绕着医院让人恐惧麻木的消毒水的味道。少年慢慢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白色的天花板,眼神渐渐聚焦,怔了一瞬,接着他像疯了一般拔掉手上的点滴,跌下床来。
面色惨白的少年茫然地着看着手术室推出来覆盖着白布的父亲。巨大的悲哀和绝望将他冲垮。父亲还不到四十岁,再过十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他还等着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呢?
空白的大脑地像被掏空了一切,绞痛痉挛的胃得像要被撕裂粉碎一般,喉头吐出的一片血腥的甜腻让他觉得很轻松很痛快,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即使这样死去也是一种解脱……
错了,他错的离谱。漫天汹涌着悔恨与自责,为什么要劝父亲去,为什么要挽留那个背叛了他们的女人?!为什么不听父亲的劝告非要自己开车……
他完全听不到身边的人的劝慰呼唤,只是觉得眼前无数的人影在晃,晃得他心烦气躁地想杀人。一有人靠近他或是碰父亲的遗体,他便疯狂地回击挣扎。就这样,他一直守着父亲,在父亲的床前冰冷的地板上跪了整整一夜……
再次从梦魇里挣扎着醒来,看到苍白着脸守在一边的姑姑时,无际绝望地闭上眼。
黑衣惨白的少年静立在父亲墓前,冷漠的眼神扫过一众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
整个葬礼过程中,他一直没有见过母亲。
爱情是什么?这个无情的母亲用行动告诉他:爱情是激情过后的灰飞烟灭、是大难临头的劳燕分飞。
如果是爱那也成了恨,如果是茫然也成了怨怒,母子之情成了一笔无法说得清的债……
宠他爱他的父亲就这样突兀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一丝的预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生命中最张扬明净的少年时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窗外的雨声雷声变小了,夏天的雨就是这般,不管是你喜欢还是厌恶,我行我素地来去匆匆。
钟无际闭着眼睛,放松了身体枕卧在松软的沙发上。身边,燕南像以前无数次一样,陪着他一起沉默。他沉静的气息很温暖,像小时候待在亲人旁边的感觉。大脑很沉很痛,可不可以不再去想那些让灵魂都会疲惫麻木的过去……
无际的酒量不高,但酒品很好,喝过酒便会沉沉睡去。
燕南轻轻起身,俯身小心地将睡着的人在宽大的沙发上放平,拿来薄毯细致地给他盖好。
将热煲用毛巾裹了放在无际膝下,沙发上的人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呼吸缓慢悠长,看来真的睡熟了。
手指轻轻划过他细软的发丝,燕南爱怜地看着他恬静的睡颜,低声细语:“无际,我会一直静静地陪着你,一直都会。”
公司新开发一个大型的游戏软件,无际作为一个小组的组长,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
燕南自己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虽然在B市远程遥控有些麻烦,但他还是借口来B市洽谈业务,尽量地留在无际身边。
即使被他仅仅当作好朋友好兄弟,他也不舍得减少任何待在无际身边的机会。
天色还很早,燕南关了电脑。房间早就收拾好了,菜也买回来了。看着窗外微微西斜的太阳,燕南站起身,拿了钥匙出门。
小区有一个正门一个侧门,侧门开在偏僻的园林区,除了锻炼的老人很少有人进出。但这里离无际的公司很近,有时他会翻过一道矮墙从这里抄近路。
燕南漫无目的地转,直到他看到街角不起眼的角落里的酒吧,装潢简约,是燕南喜欢的低调含蓄的冷色调。
酒保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递给他酒的时候,他正出神地望着窗外步履匆匆的行人。这个位置很好,甚至能看到无际抄近路时会经过的小路。
“你是新来的吧。”酒保打量着他。
燕南回过头,不是很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酒保暧昧地一笑:“你身上有同类人的气息,难道你不是慕名而来的?”
酒吧不大,但因为是周末容易感到无聊的下午,这里的人却是不少,值得注意的是,这里面的客人全是男的。
无意闯进这种传闻中的地方,燕南虽然微有些讶异,也只是淡漠地点点头,或许这世上除了无际就再也没有能让他情绪有所波动的事。
酒吧里的人大多是常客,打量着这个冷漠淡静男子的眼光里透出欣赏和赞叹。只是碍于他周身冰冷的气息,没人上前搭讪。
燕南只比无际大三岁,但他性格沉稳。经过几年创业的跌打滚爬,更有着成熟男人的精明睿智,熨帖的休闲装更衬得他健硕挺拔,一派成功人士的风范。
酒保却是很健谈,似乎对这个陌生客人很感兴趣,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圈子里的事。
虽然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但除了偶尔在网上看到的一些网页,燕南对圈子里的事知道的很少。这个热心的酒保给人一种很亲切的长辈的感觉,没有让人觉得聒噪厌烦。平淡地喝着酒,燕南偶尔也会点点头或是答两句。
“第一次来GAY吧?”
燕南点点头。
“你有爱人了吧。”酒保用的是肯定句。
燕南想了想,很坦白地道:“如果默默爱着的人也算爱人的话,那就是。”
酒保笑了笑,看惯风尘的模样:“那人是直的?”
燕南苦笑作答。
酒保做了一个很是同情的表情:“我看人很准,现在很难得见到你这样又专情又有原则的人了,你爱的那个人很幸运。”
燕南放下酒杯,想起那个人,嘴角微微上弯:“能遇到他才是我的幸运。”
酒保看着眼前一瞬间气质便柔和下来的人,暗中感叹爱情的力量,想到这个圈子里各种辛酸坎坷的故事,感触良深地叹了口气。
夕阳的耀眼的光芒敛却了很多,在陌生的酒吧安静地喝着酒,和陌生的酒保聊聊天也是不错的享受。尤其是想到很快就能在那条路上,看到下班回家的无际,真的是件很美妙的事。
酒保突然戏笑了声,带着些讽刺地示意燕南看窗边的一个男人,男人西装革履,很年轻,一派斯文的精英模样,但他眼底的算计和轻佻让燕南很是厌恶。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酒保小声道,“竟然想染指我们的王子。”
燕南有些疑惑。
酒保淡淡道:“来这里的大都是常客,我们这种人在这个社会里都活得很累,没有什么人会去自找麻烦。他们都很低调,懂得欣赏和放弃,但偏偏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
燕南心底却微微觉察到了不安:“什么是王子?”
酒保笑了起来,指着窗外不远的小路:“那里经常有人抄近路上下班,一年前多了一位年轻的男孩子,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他在晨光里出来,夕阳里回去,像是会发光一般,吸引了很多客人的目光。”
没有发觉燕南变冷的神色,酒保看着窗外:“不过这里的人大都是修养不错的人,都很自觉,纯是欣赏而已。男孩很热心,偶尔会帮一些路人,也会路见不平,不知谁先开始叫的,反正那孩子像是从城堡里走出的王子,大家就称他王子。”
“那个人昨天就坐不住了,正好下着雨,男孩又没带伞。好在那孩子半路被人接走了。”酒保有些坏笑着,“那个孩子身手似乎不错,不会吃亏的。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转过头,不见了刚才坐在这里的人。酒保愣了一下,但很快寻到那个给他印象不错的年轻人。他坐在那个轻佻的男子对面,挺直的背让人即使在远处也能感觉到他的气势。
酒保微微怔了一下,细思之下转而恍然大悟,笑得很是兴味。
酒保欣赏着那男子在燕南气势下渐渐苍白恐慌的神色,没有多久,燕南站起身走了回来,眼底带着些微的戾气。

第三章 未雨绸缪

“眼光很不错。”酒保笑着朝窗外呶呶嘴,“来了。”
燕南往外看了一眼,无际顺着阳光走来,夕阳的余辉在他修长挺秀的身周镀了层暖金色。虽然二十多岁,但看起来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真像是从圣光中走出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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