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温----萤火虫凉凉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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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要说话算话哦!”可以感觉到少年在那一端轻轻地笑了,“好了,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还请多多照顾。”
“新年快乐。”握着手机的手指,霎时间被话语之中的暖意所温暖了。收线的孙亦远,仰望着遥远的天空,在这样天际包裹的另一端,有自己的小恋人。心里,也感觉到了安宁。
经过了忙碌的初一拜年过程,才算是暂时闲下来。好久不见的亲戚们,即使还是会对自己露出或疑惑或惋惜或难以接受的目光,但是总体上还是十分客气的。跟爸妈说要回去的时候,老爷子面色没变,但是却淡淡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车上依然很拥挤嘈杂,但是想到马上就会见到梁夏,就不在乎这些了。包里还带着家里的特产和母亲硬塞上的拉杂食物,甜蜜的糕点,一定是他的最爱。
火车准点到达,已是华灯初上的傍晚,刚刚下车,就想到要给他打一个电话。掏出手机来的时候却看到排列着十几个未接来电,没有见过的号码。却这样地执着,使孙亦远吃了一惊。正在思考间,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
“孙亦远吗?”这个声音只要听一遍就不会忘记了吧,如此悦耳,大概也就是他而已。“我是江平。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吧……不对,我……那个楚杰出了点儿事情,我希望你能过来。对,就是这样……”
“我……”想着早上就说好,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少年,怎么也答应不下来。
“真的,很急。他……”男人焦躁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措与悲伤,使孙亦远也难以平静下来了。
“我在火车站……嗯,B市。”
那边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就把电话切断了,只剩下孙亦远站在原地,处理纷杂的思绪。背着背包出了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检票口处。他背向着他,大概是因为寒冷吧,所以时不时跳一跳脚。孙不禁加快了脚步,迅速小跑到梁夏的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夏……”
“你总算回来了。”少年回过头来,那样的笑颜,围在暖色调的围巾里,在暖黄色的路灯下,饱满又可爱。将小虎牙咬在嘴唇上的动作,使孙亦远想立刻将他拥进怀里。想到的话就忍不住做了,将他搂抱在怀里,才感觉到了双脚降落,抓紧大地的踏实感。“老师,你真晚,菜都凉了……”他的哈气全部呼出在孙亦远的脸侧,淡淡的白,溶解在这样的温柔夜色里。
“我……可能先不能回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才发现有多困难。
“……为什么?不是说好的吗?”怀里的梁夏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向上仰视着的脸,立刻建立起委屈的封锁。那双眸子里,浮现出使人心痛的怀疑。
“我……楚杰出了点儿事情,所以……我要去看看。”对着他的眼睛,编不出完美的谎话。因为意识到自己只要一说谎,便会支吾起来,那样的话,每次都会被梁夏识破。
“老师……”好像指控一样的话语,终结在一声响亮的喇叭声里。摇下的车窗里,探出的是江平疲惫的脸。“我晚一点儿就会回去。”这样说着,迅速地吻了一下梁夏的额头,甚至连包都没有交给他,就坐上了江平的车子,因为明显意识到了车里男人强烈又压抑的情绪。
独自站在原地的少年,孤单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目送一样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在浓重起来的夜色里,他的面容也迅速地分辨不清。凭借着心灵感应这样的东西,孙亦远好像迅速体会到,连他周围的空气,都一瞬间寂寞起来。
“他……可能活不了了。”旁边一直默默无语的男人,终于开始说话了,只是这样的内容,未免突然。
“?!”孙亦远收回探向后视镜的目光。
宋楚杰的车祸出在回这里的路上,大概是想找到孙亦远一起过年,因为……知道了他已经被逐出家门许多年的消息。“他觉得你一个人过年,会没意思吧。”江平悦耳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苦涩,还有着丝丝缕缕的……怨恨。因为,在身边的这个男人,突然使孙亦远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寒冷,甚至超越了车窗外的天气。
寒凉和莫名的恐惧都像空气一样,蔓延进了外套里。那个人,承载了自己所有年少记忆的男人,如果就这样消失的话……那么,自己的世界,就像是一本被撕去了所有相片的相册,或者被海浪带走后的残缺沙盘……
车行半路,又开始下起了小雪,江平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启了雨刷和车载音响。凭直觉来说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因为那样清纯的唱腔,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唱的。
“爱上你是最快乐的事
却也换来最痛苦的悲
苦涩交错爱的甜美
我怎样都学不会……”
直到到了医院侧门口,然后小心地独自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耳朵里好像还是女歌手那样的浅吟低唱。“眼泪,都是我的体会。”我可以挥霍自己的眼泪,却没有珍惜过别人的眼泪吧……这样想着,眼前就浮现出了在雪里独自回家的梁夏的身影,还有他做好的菜……以他的性子,没准会倒掉吧。这么做的他,是怎样的心情呢?
刚刚江平只将车停到了医院外面,就让孙亦远独自进去了。问他为什么的话,他只是说不想让那群人写得更难听而已,那样,只会给楚杰添乱吧。并没有坐回车子的江平,站在医院后门的角落里,点燃了一支烟,仰着头,慢慢吸起来。从上面俯视的话,甚至连烟头的红点都看不见了。
回过神来,发现所有坐在抢救室外面的人全都不认识,以至于孙亦远混乱之中几乎迷失了自己的位置。后来才想起来连楚杰在哪里江平都没有说,应该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吧,并没有几个人围着的那个透明房间,好像电视剧屏幕里一样遥远。近在眼前的时候,才觉得无法承受。包着绷带的陌生男人,借助着插到鼻子里的管子和面罩呼吸着。丝毫看不清楚身体的起伏,但是守护着他仪器告诉孙亦远,他还有着人的呼吸。
是为了我呀……是为了我。将手指放到透明的玻璃上,勾画他的身形。心脏在揪痛着,包裹在纱布底下,曾经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张脸,那样地精致而又阳光灿烂……也许,江平说的是对的。那个闪亮的宋楚杰,大概很难再出现了……不过,以那个人的性子,一定会坚持活下去。孙亦远从来没有怀疑那台监视仪器上的心电曲线,会正常地起伏下去。但是,却难以想象,跳动着这心脏的,还会不会是他所认识的宋楚杰。
杂志上光芒四射的,夜色里霸道又温柔的,说着“你不会搞错了吧”和“对不起”的,江平嘴里的大麻烦,还有……梁夏讨厌的人吧。对自己来说……已经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了,如果离开的话,可能会带走自己所有的生命吧……
但是。还有一个人,唯一的舍不得,那样地舍不得。梁夏,去年夏天上天给自己的礼物。虽然不知道说着“老师你真是太肉麻了。”却和自己的亲吻的他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即使最后的结果是被他所抛弃,也丝毫不会改变要守护和绑住他的初衷。
就算是被说成是自私的人,也绝对不想这样离开。即使为了宋楚杰,也……不可以。
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就像忘了拧紧的水龙头,一点一点地,沾湿了自己的脸颊。
闭上眼睛,也止不住。
医院过道里的孤独男人,只是那样站着,大概因为,他这时候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第十八章

“你怎么能哭呢……小远。”被从后面环抱住的一刹那,孙亦远打了一个激灵。那样温热的怀抱,紧紧箍住自己的双臂。还有……一辈子闻过一次就会一直记得的味道。暖和的手指来到了孙亦远的脸颊,温柔地将眼泪抹去。“我只看见过一次你哭的样子,其实那时候……我也……很伤心。”
“……”湿润的脸颊,因为没有了温暖的眼泪,反而寒冷起来。
“小远,我喜欢你。”
好像在做梦一样,就像剧本里的情节,病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说出了生死告白。孙亦远呆呆地,然后猛烈地挣脱了身后人的怀抱。
大号的茶色墨镜覆盖住他美丽的脸庞,只可以从边缘看出有些病态一样的苍白。熟悉的流苏围巾,挽出的是他穷尽脑细胞也想不出来的花样。低调的黑色风衣包裹住他高挑优雅的身材。温柔微笑的神情里面,带着永远的高高在上与骄傲。那样光芒四射的样子,就算是这样遮掩,也覆盖不住。
我喜欢你。当初自己把这四个字当做一生的礼物送出的时候,那个人,只是奇怪地打量着自己。而另一个人,却不置可否地拥抱住了自己。
“小远,我没事……这是为我流的眼泪吗……这个味道。”将沾着眼泪的手指探进自己双唇里的动作,使宋楚杰像一个简单的纯真孩童。“我知道,我不能只说对不起。还有,我爱你。”他勾起嘴角,一贯地霸道嚣张。
但是……梦做到醒的话……只剩自己。
“小远,我就知道你最担心我。江平总算对了一次!”固执想将孙亦远纳进自己怀抱的宋楚杰,遭到了冷冷的反抗。
“我说过那些过去了。现在,我有恋人,他的名字叫梁夏。”
“你是说那个孩子吗?他甚至还有过女朋友吧……”墨镜后面好像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明明说过的……”
“你从来都不明白我的……再见。”孙亦远垂下眼睛,低低地吼出来。本来以为会是奇迹的事情发生了的话,除了无所适从之外,竟然还有着对于事内主角的悲哀怜悯。莫名其妙的怨恨,竟然滋长在自己的心里,怕再不离开的话,会恨这个曾经最爱的男人……跌跌撞撞走在医院楼道里,甚至在转角被撞到了墙,然而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满眼,只是后视镜里少年慢慢模糊的身影。
如果放任时间就这样过去的话,自己也会抓不住的吧……如果他离开的话……如果他不再属于自己了……如果他不再放纵自己,可以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嘴唇……世界空虚一般的恐惧,像细小的虫蚁,噬咬着孙亦远的心脏和神经。
自动门自己张开了,江平靠在大理石门柱上,脚底下,拉杂着几支未吸尽就被扔掉的烟头。看到孙亦远,他先是一愣,然后苦笑起来。“我送他的新年礼物,你也喜欢吗?”
“谢谢你的礼物,但是我承受不起。还有,江平,你的烟快烧到手指了。”扔下这句话。孙亦远独自走进了风雪里。
“……MD”骂了一句,向来温柔文雅的江平,竟然使用着粗暴的说话方式。他将烟随意丢在自己的脚底下,冲进了医院里。
好像忘了有出租车这回事情,孙亦远背着沉重的背包,沿着马路的边缘走着。况且这个城市过年期间的夜晚,本来就车流稀少。还没有化掉的雪,湿透了他的鞋子,整个脚板都是潮湿冰凉的。昏昏暗暗的路灯,和并排在一起清瘦的北方落叶树木,一起投下稀稀落落的影子。向上仰视的话,还可以看到起落的楼群,和悬浮在夜空的宽阔灯河,顾自温暖着一个又一个房子。低下头,从来没有这样怕过,看到属于自己的房子里,灯是熄灭的……
雪片沾到眼镜上,他几乎要迷失了方向般地行走,只凭借想要寻找到那个人的感觉。
我爱他。
不能离开他。
我从来都是一个这样自私的人……
公寓旁边的施工楼群,已经大致具备了轮廓。还记得在夏天的时候,它们四面透风的样子,转眼之间,已经成长成成熟的建筑了。没有最后粉刷润色的空荡楼房,一起孤单地站立着。
本来聚集在公寓门口井盖上等待食物的流浪猫们,这时也不见了踪影。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它们的去向,也没有人可以随意召唤它们。它们顾自享受着卑微的自由和维生的乞讨。就算是叫着需要,也从来不会低着头。孙亦远记得梁夏曾经讲过一只流浪猫,因为曾经被不知道谁残酷的吊在树上,导致了一只眼睛的失明。有时候梁夏上楼,它会默默跟在梁夏的身后,直到六楼。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只好关上门。一会儿再去看的时候,它已经默默离开了。
曾经听一个邻居说过,都说猫是有九条命的,正因为背负着这么多生命,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它。孙亦远当时就笑了,尽管她是当笑话来说的,却真正拨动了别人的心弦。
上到六楼,并没有跺亮声控灯。试探性地仔细打量,但是门缝间并没有惯常的光线,孙亦远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将背包卸下来,找到钥匙,开门。钥匙碰撞的声音,大概惊醒了屋子里的jack,所以传来了细小的猫叫声。
拧开门,一股古怪的味道冲向了鼻腔。好像是外面的焰火味道,传进了屋子里一样。打开灯,发现沙发的旁边,有几根燃放过的安全焰火棒,除了黑色的躯体,没有剩下任何灿烂过的痕迹。孙亦远觉得自己就像一台到了午夜十二点道完再见突然就布满雪花的电视机一样,整个心情都支离破碎起来,连同那些落魄的想法,脑子里“哔”一声之后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所有的思维蛇一般缠结上来,又断成一节一节的。
jack挤在他的脚边,闻着他,判断着他的气味。
从客厅可以看到,空空如也的餐桌,就像没有人使用过的干净整洁。孙亦远沉重地坐到沙发上,吸了一口气,jack立刻跳到了他的大腿上,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指。
“你的另一个主人呢?”问着不会有任何回答的话语,孙亦远觉得全身的力气尽数被抽去,所剩下的,只是无力思考明天的壳子而已。“我该怎样做……”小猫儿找不到舒服的姿势,从孙亦远的膝盖上跳了下去,向卧室走去。
“那个……”好像灵光乍现,把遮盖在眼睛上的手掌拿下来,他几乎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到只开了一条小缝隙的卧室门前,尽量压低呼吸。暗淡的房间,借着一丝光线,可以看到大床上的起伏。孙亦远猛地吸了一口气。
将门小心翼翼地拉开一些,挤进去。那个人全部深陷在被子里,只占了床上的一个角落。而被子,则紧紧地吸附住暖气。窗帘没有拉,玻璃全被哈气所蒙住,光线迷迷离离。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也并没有发出声音。
走到床边,把被子拉开,手指竟然也有些颤抖……孙亦远直觉那是他的发旋,柔软的黑色头发,都散开在枕头上,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等待着亲吻。
突然,手腕被抓住了。
“你回来了。”依旧蜷缩在被子里的梁夏,笃定地说。
“嗯……没事了。”手被甩脱了,因为他仍旧是背着的姿势,所以看不到他的面容。而刚才为了摆脱自己而伸出的□手肘,也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肤在不甚清楚的光线之下,笼出一种细腻又神秘的感觉。
想要碰触他,孙亦远如是想着。但是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轻轻坐在床沿,盯着他的背影。
“你……他什么时候会来?”少年困惑的声音,直到他觉得不耐烦才传过来。
“?”还在感到困惑的时候,被子里的梁夏就动了一下,“什么时候都好,今晚再让我住一晚吧,明天我就回家。”
“!”惊异于他的话语,孙亦远瞪大了眼睛。却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
“为,什,么?”咬着牙问出了这样的话,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这样的夜未免太寒冷了一些,从手指,一直到失去节律的心脏……绝望好像黑色的潮水一样,紧紧缠绕在孙亦远的周围。生气了吗?厌倦了吗?
沉默横亘在大床的中央,数不清楚过了几分几秒。
“你在乎吗?你什么时候在乎过……”他的声音低低传过来,浓重的气音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哭过。“考试之前的事情,你明明就知道的……还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这样无关紧要吗?”他突然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倒灌的寒气使他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这样的轻微动作,也被恢复了一些视觉以及正在认真看着他的孙亦远捕捉到了。
伸出手去,试图帮他把滑下来的被子拢在身上,但是却被甩开了。
他的手,很烫。
意识到这一点的孙亦远,急忙强硬地去触摸他的额头。尽管梁夏不断地挣脱,但是还是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你发烧了。”“……”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的少年,好像喝醉酒无理取闹的醉汉一样,只是反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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