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下)----云子夜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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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给糕点的人都吃了,箪竹也不客气,边咬边甜甜的笑。一双月牙眼弯得别提有多好看了。
这一回生、二回熟,易显经常会在课堂结束后,塞一块糕点放在箪竹的手心里。今天是蜜枣糕,明天是,后天又是桂花糕。天天变着花样,天天上课带着糕点。就是这一块又一块的糕点,箪竹越来越粘易显。
那个时候,两人谁都想不到会有后来的敌视。
八岁的旬泽也很喜欢这个五岁的小弟弟,可他却总是没有机会接近他,每次他要找箪竹说些话都会被易显插一脚,直气得小脸通红,却又碍于对方是兄长不好发作。
墨然在一旁看着会心地笑。
一日,箪竹坐在树下哭,低低细细压抑不住的哭声,小手儿不停抹眼睛,实在是伤心得要死,可还是逼着把眼泪收回去,搞得肩膀一抽一抽得直打寒颤。
谁见了谁不心疼的?
旬泽刚好路过,见周围没人,便呼啦跑了上去,抱住箪竹就问: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疼?告诉二哥。
不疼……不哭……没,没事……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啊!
他自然不会相信,微微瞪起眼,压低声音说:好孩子,不撒谎。又将箪竹抱在怀里,把那颗小脑袋压在自己胸口,声音温柔,好箪竹,告诉二哥,好不好?
这声音好好听,这怀抱好温暖。
我,我不想哭的,可眼泪,眼泪自己跑出来了。真的很痛,很痛——二哥,二哥——
好好,好孩子,箪竹不哭啊,二哥疼。
旬泽一边给箪竹包腿上的伤口,一边听他抽着鼻子说。
二哥眉眼如画,真是好看。
旬泽经常被人夸长得秀气,出落大方,举止有度,很有舒先生的风范。平日里他听了这些也不怎么在意,可听箪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立刻喜上眉梢。
谁教你的?嘴巴这么甜。他收拾起药罐纱布,不假他手。
昨日墨叔教佳人美如画,那女子不如二哥来得好看。
旬泽捏捏他的鼻子,我的箪竹才是最好看的。
才五岁,就已经生得这般水灵,十年后的又该是怎般的风景啊!旬泽心里感叹。
箪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他的母亲芦姑娘当年可是北平一绝,十六岁时便被冠以北平三大美女之一,另两位是蓉皇后和火霓裳。也是一场世家争夺战中的牺牲品。
易老二将芦姑娘送给了易老三,致使易老三夜夜笙歌,生活走向糜烂,失去了长老们的支持而从易水堂堂主候选者的位置中下来。这让他耿耿于怀,但仍旧迷恋那个女子的风情,才将赶出去的母子又接了回来。
箪竹并不知道这些,他也无从知晓。
自从那天开始,箪竹也会找旬泽玩,每天二哥二哥喊得可勤快了。易显看了不舒服,但还是一天一块糕点疼着那个孩子。
阳春三月,把风筝放。
风吹杨柳满枝倒,个个折腰为佳人。
看外头天气晴朗,屋里那三个孩子也快闷得发霉了。特别是小箪竹,那样儿,虽然表现得最乖巧,可舒墨然心里却疼他疼得紧。想他定也是想却外面走走看看,见他不停张望着窗外又小心偷看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舒墨然走过去,敲敲箪竹的桌子。看什么呢?今日教你的诗可背出了?
先,先生。人就是容易做贼心虚,忙慌着找东西掩饰,背了,都背了。
后面坐着八岁孩子噗哧一笑,舒墨然又把视线放他身上,旬泽,笑什么?
先生,今日的课还没开始呢。
啊?!箪竹的嘴张得老大,眼儿更是瞪圆了,月半弯成了月圆。
易显将一块桂花糕扔进那张粉红的小嘴里,速度极快,谁都没有看到。
箪竹赶紧把嘴巴闭上,两只开始长肉的小手捂着嘴巴,里面吧咋吧咋嚼得特开心。勾人的月牙弯又偷偷挂上,煞是好看。
墨叔,我想出去。
出去做什么?舒墨然还是不放过他追紧再问。
易显站起来,身形笔直,风度翩翩,已经开始显露霸气。先生,小春日和,正适合踏青。
旬泽也响应,箪竹跟是跳了起来,搂着舒墨然的臂膀,说:踏青,风筝,赏花。
纸鸢其制不一,上可悬灯,又以竹为弦,吹之有声如筝,故又曰风筝
做一只纸鸢的工序不算复杂,但也绝不简单。首先将竹篾浸水,令竹篾软身,再用刀将竹篾破开,约三份之一粗度,然后修半形。将修好的竹篾裁成两条长短适当的长度。可以用韧性强的棉线缠紧竹片搭建成基本纸鸢的样子。第二步需要准备纱纸条、马拉纸、浆糊、纸刀,画出自己想要和喜欢的图案,可成蝴蝶、鸟、昆虫、鱼等等飞禽走兽,只要想得到画得出都可以,也可以只是简单的三角形、正方形等基本几何形状。将竹篾贴在纸上,但要记住将长长的竹篾用纱纸扎在短的三份之一,然后慢慢屈曲,直至长竹篾两端触到纸的对角之上将它贴好。最后一步,将风筝的尾巴贴在风筝的下方,较好线与风筝的角度。在骨架中心点缠一条长绳,丝线可以用牛皮线,棉线,玻璃线等。一端在自己手上。用线圈做线辘,线辘可分圆线辘及排辘。将线扎在风筝上,成一斜角。方便控制。
一只一般的纸鸢并不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青竹不难找,而随心所欲的绘画便能为纸鸢上妆。
舒墨然亲手做了一只纸鸢给箪竹,摸着他的小脑袋说:小竹,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将蝴蝶模样的纸鸢捧在手里,让这个孩子爱不释手,扑进舒墨然的怀中,用甜甜的声音喊:谢谢墨叔,箪竹好喜欢。
旁边两个孩子看着这一幕,在瞧瞧自己手里的,心思各异。
城南郊外,葡亭,男子和少年对饮。又有几个侍从伺候。
风大却稳,阳光灿烂却不刺眼,最适合踏青游玩。说是踏青,一群人也是乘着马车而来。一到葡亭,那里早有侍从备好瓜果糕点茶酒。
亭子修葺不下十次,却还是光鲜亮丽,谈不上富丽堂皇,也可够个雅俗适恰。亭后是萤河的一支流,亭左亭右各植北岛特有的植物,高耸入云,低矮不等。亭前一块广阔的平地,之间还有几个小凉亭。亭外不远处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茶园,外周围便是连绵起伏的矿石山群。
舒墨然品茶,易显酌酒,都把视线投向了玩得忘乎所以的两个孩子。
箪竹一开始不会放纸鸢,看着自己的二哥手里的美丽的红色鲤鱼遨游在辽阔的天空,就像鱼儿回了大海那般适意。心里不免产生一丝妒意,咬了咬小嘴唇,脸蛋儿憋得通红,却还是盯着旬泽的纸鸢越飞越高。
突然,心有所动。他扔了自己手里的蝴蝶,朝着旬泽叫:二哥!二哥!
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工作,齐齐看向箪竹。旬泽更是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将纸鸢交给一个下人,蹲下身。箪竹,怎么了?
二哥,不要走。
走?二哥不走,箪竹去哪里,二哥就去哪里。
虽然不知道箪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只要是他说的,他就会听,会按照箪竹希望的来做。因为小箪竹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让自己心疼。
他握住箪竹的手,说:二哥教你放纸鸢,可好?
声音轻柔,徐缓,好听。
就像擦耳而过的风,暖了整个季节。
他抬起眼睑,贝扇羽睫微微颤动,忽而,弯眼一笑,俏亮的像个精灵。
恩!
墨然淡淡品茶,淡淡开口,易显,你可知自己所肩负?
十二岁的孩子宛然已经是个大人,他一口饮尽杯中酒,笑曰:长子。
回去后,整整有十天没有出门,易显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眉头是皱了又舒,舒了又皱。可始终放不下。书桌上的桂花糕也是没有动一下,可他却是一直盯着不放。好似要从里面看到什么,最后,只是轻叹:错了,错了——
箪竹不知道为何在书房见不到易显的影子,他想念那一天一块的糕点,想念那种甜甜的味道。
他趁旬泽和墨然都没有注意,又躲过好多人的视线钻进了易显的房间。
在门口踌躇了好长时间,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谁能告诉他,这样子算不算调皮,算不算不听话?
内间传出一声低唤:进来。
没有回应,还是走来走去,停停走走的脚步声。
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出了里间,把人扯进卧房,拉到床前,问:没听到我说话吗?
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明显摇头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找我做什么?
我……
又不头低下,易显的脸色不怎么好,这让他有些害怕。
说,没事。
干脆就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反正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箪竹终于忍不住,一把搂住易显的脖子,说:我要吃桂花糕。
易显噗哧笑出声,没人给你吗?
箪竹摇头,再摇头,想:你给的比较甜。
却说:没有。
知道箪竹在睁眼说瞎话,但这瞎话让他感到舒服,所以不管箪竹说什么他都高兴。忙叫人去端了盆新鲜的糕点,又吩咐贴身侍从要他去三少爷的房里说三少爷今晚就住他这里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糕点已经送上,箪竹趴在桌子上吃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走到他旁边坐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抢了他手中的糕点,由自己来喂。问:没吃晚饭吗?
嘴里还在吃,嘴巴又张开咬了一口,满嘴的糕点碎末,含糊:有。
易显忍笑擦干净箪竹的脏嘴,瞪了一眼,吃那么快,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可是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味。
箪竹很会得了便宜卖乖,撒娇道来:可是,你这里的糕点很好吃啊——
说完,竟冲进易显的怀里,抱得死紧,说:易显,不像哥哥。
那,像什么?
像,像什么呢?他抬起头,月儿弯弯,脸颊绯红。像什么呢?反复低呢。
晚饭过后,旬泽取了自己的纸鸢,打算将它送给箪竹。想起上午那个小人儿快要哭出的模样儿,心里那块地方又软又暖。
决定了,他要将他当宝贝一样宠起来,谁都碰不得。若是可以,他希望谁都看不得。
刚好碰到易显的贴身侍从,见他匆匆往三少爷的房间跑去,拦了下来。
做什么?这么急。
语气中是少爷该有点傲气和冷漠。
一番盘问下来才知道,打发随同的下人,在给箪竹和他母亲的院子里绕了几圈。眼见着万家灯火,心一下子归不了岸。
嘴角拧出一抹笑,自嘲,更多的是无奈。八岁的孩子,心已经长大。
纸鸢,因为那根绑住它的线,它的自由只在长度的范围内。而人,只要坚持,他的自由可以没有边际。
入秋的时候,易老三家的三少爷生病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只是这病来得蹊跷,来得防不胜防。
一开始也没人注意到,白天跟正常孩子一样,喜欢玩,笑得烂漫。可是只要一入夜,那孩子便会沉入深眠中,嘴里念叨着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话。
是照顾三少爷的阿妈先发现的,她也不敢伸张,找了舒先生。
舒墨然特地在一个晚上了解情况,在确认事实后,他一句都没多说,只让阿妈不要告诉任何人,每晚都要亲自守着这个孩子。
而他则千方百计寻找良方。
只是有一天,箪竹在易显那里玩,见天色不早可玩得忘了阿妈的警告,那一晚就赖在易显那里了。自然,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道。也许他应该庆幸知道的人都是关心他的人,易显没有做何反应,找来了阿妈。
他把阿妈遣出府,要她想说也说不来。
箪竹自己却不知道这件事,他问舒墨然为何阿妈不照顾自己了。墨然安慰:阿妈有阿妈的事啊。随便说些搪塞了过去。
本来这件事可以这样悄无声响就过去的,可是那女人恨易显这样对待自己。她找了易三夫人,易老三的正房。
易显和旬泽的母亲,一个温婉的女人,谁都没想到的是后面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一手操作。她温柔地劝自己的大儿子,说:显儿,这事你父亲知道吗?
母亲好生奇怪,孩儿不知您在说什么。
易三夫人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她循循劝诱,母亲知道你喜欢那孩子,可是你要知道就算你想护着他也得有这个能力啊。
说着瞧瞧了易显的表情,继续道来:孩儿,我可以给你你所想要的,但是你可也得帮帮母亲啊。母亲并不讨厌那个孩子,只是不喜欢那个妖精而已,只要那妖精不在老爷面前晃荡,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想要保住他,因为他知道若是这件事让这个家的主人知道,那么事情便会不由自己控制了。毕竟他还没有完全的能力来守护着他。他说:好!
一直他都是说到做到的人,马上易老三也知道了这件事。
易老三虽然沉迷那个女人的美色,但经过堂主之位的争夺,他还是对这个女人有所芥蒂。他们请了很多名医来给箪竹看病,但是个个都是信誓旦旦最后垂头丧气。
希望并没有眷顾箪竹。
舒墨然守着这个孩子,旬泽在一边默不作声。待箪竹睡着,他们却不敢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既不是中毒也不是身体出现状况。
只可能是中蛊了。墨然叹气。
旬泽惊然,巫师吗?怎么会这样?
墨然摇头,我想想办法。
办法大家都想得到,但还是不愿去面对去承认。巫师这种特殊的存在,只要提起这个名字都会从脚底窜上一阵寒意。
不是害怕,只是排斥。
旬泽拦住墨然,他说:巫师,我到认识一个,我去好了。
三日后,出现的那个巫师是由易显找来的,是个藏头藏脑的家伙。
对巫师的印象都不怎么好,觉得晦涩、黑暗、奸诈,所有黑色调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他们。总之,人类讨厌巫族,巫族讨厌人类,相看两相厌。
唯独被人类承认的便是巫师的能力。那种诡异的不可摸索的奇特巫力,无法用正常语言形容。
那巫师没有多看躺在床上的孩子几眼,走到床沿,头稍稍低下,只是这么两眼。突然跳开,在房间中央指着箪竹大叫:妖孽!妖孽!祸害众生!不可留!
全部人惶然。
易显首先冲上去,扯着巫师的衣领喝到:你在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有胆再给我说一遍!
拖出去!杀了!
那巫师竟然拖着易显的衣摆,少爷,少爷,您说句公道话啊!
旬泽和舒墨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搞不清状况。
易三夫人先反应过来,撤退房中的奴仆,对着易老三说:老爷,您平日诸多琐事,这里就交给我吧。
易老三一沉吟,大步跨出房间。留下不知所措的芦姑娘——箪竹的母亲。
易三夫人冷哼:好你个妖精,可生了个好儿子啊!
话中的意思很明白。
易显脸色一黑,狠狠瞪了旬泽一眼,又朝易夫人不屑相视,最后走到箪竹的身边。他一双眼都是温柔,那是一个冷酷的人最难得的柔软,他说:箪竹,不要怕,只要有我在,谁都伤害不到你。
他的手抚上箪竹的脸蛋,宽慰道:我绝对不会害你,箪竹,相信我。
说得很轻,却很坚定。
箪竹点头,他不是很明白大家在做什么,但那句妖孽他还是听得懂的。可是易显要他相信他,那他就相信他,相信那个一天一块糕点的人,说话时只对自己露出的温柔。
就冲这个,他愿意相信他。
孩子单纯的心,还不了解这个社会的黑暗。
待只剩下箪竹和旬泽的时候,箪竹说:我想睡会儿。
旬泽摸摸箪竹的头,揉揉他柔软细碎的头发,说得轻柔:好,二哥陪着你。
舒墨然离开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旬泽一眼,但他没有说什么,这天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瞅着箪竹,心思紊乱,他知道所有内幕,但这个家他总归是个外人。
箪竹,他想:墨叔护不了你,但你要相信易显。
房间里只剩下旬泽和睡着的箪竹,旬泽怔怔瞧着箪竹的睡相,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可是,他还是不能放手,不能给其他人机会,接近箪竹和拥有箪竹的机会。
才八岁的孩子,心机却比天高。
他清秀的外表,谁都不会把这些晦涩的东西按在他身上。
箪竹和他母亲的待遇可想而知,虽然易老三没有说什么,也没指示什么,可易三夫人却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她直接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们母子,更是将芦姑娘当作奴仆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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