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下)----云子夜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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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昨天,漓堂主女儿的五岁生辰礼上,火家人和漓家人突然发难围剿赤姓族人。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昨天,也是易老三五十大寿,那个时候好像听到了雪的声音,也应该是为了此事。
“风失踪了,花又不在,月,你怎么可以躲在这里事不关己呢?”雪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那个冷漠无情,什么都无法动容的雪使也会如此动摇!怕是这之中有什么牵扯到了他的底线。
“你只是为了来和我说这些的吗?”
雪诧异回头,正瞧见易箪竹漠然的眼神,他翘着薄唇,说:“雪,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雪,你太年轻了,这些事,不是你可以管的。
风曾这样和他说,在一次出使任务中,当时的风也不过二十刚刚出头。而风出事的那天,他似乎也听到了那句话——雪,你太年轻了。
什么都没有再说,雪扫袖离席,火殇立马跟上。走出大门后,雪的身影定了定,背对大家,一个人抬头仰望远方,突然,一声长叹。“月,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静默,很长时间的静默无声。
易箪竹把扶手都给掐断了,才哑着嗓子回答:“谁不都一样。”
雪抬脚就走。
“箪竹,你不要吓我,说句话好不好?哪怕就出个声也好?”易向阳抱着俏人儿,雪使走后,易箪竹便默不作声地盯着雪白的墙壁,任谁叫他都不应。易向阳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可他还是半睁着眼,整个人像掉进了冰洞似的直发颤,却又坚持着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黄昏很快降临,下人们都跑出去准备晚膳,今晚要来的人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不然也用不着君佐府劳师动众。
“我以为忘了便可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个时候……”易箪竹的声音听来异常惹人怜惜,“那个时候,向阳,我不止忘了你,连那场内战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怪我老是提起。你不要说了,也不要去想,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了。”一招手小碧就恭敬地进屋,得到指令后又悄然离去。
“可是,向阳,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抬起他的下巴,掉进那双月牙弯。
月牙弯,弯月牙。
易箪竹掩眉低低笑着,厚长卷翘的睫毛下的眼睛里到底在掩藏着什么?谁都看不透。这让易向阳非常害怕,他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这个人,千方百计,抛弃梦想走上为官之道也是因为要将他护在自己羽翼下。可是如今,易箪竹却又将好不容易才碰和在一起的心拉扯开一段距离。
“就如你想的一样,我记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向阳,对不起,我无法再逃避下去了。”
赶紧,好好的抱着他,这个人儿到底要怎样做才肯罢休啊!惹得他心一抽一抽的,痛得不行。“不要说了,也不要道歉。箪竹,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你回头看见。”
他的箪竹,他可怜的人儿,为何要独自承担起一切?把所以担子都往一个肩膀上挑,他这个人,为何就是不懂得变通呢?
“相信我,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端过小碧送上的热羹,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呼气,小心得送到箪竹的嘴边,亲眼看到他咽下去了才重新又舀了一勺。一碗热羹下肚后,易向阳重又拥住他,“偶然,也要学会依靠一下我。”
幸好,幸好,还有你,向阳。真的,这些话我谁也没说,也不会和谁说。但是,我真的很庆幸,庆幸遇见了你,庆幸有你在我身边。
或许这已成了习惯,把所有都往自己心里搁,这样才能坚强地活下去。易箪竹将整个人都交给这个拥有温暖怀抱的男子,下巴刚好落在他的肩窝,便情不自禁地浅笑出声。
“向阳?”
“恩?”
“向阳。”
“恩。”
“向阳——”
“怎么了?”慌忙拉离出怀抱,揉揉他的脸蛋,随处可见关怀之意。
“向阳……向阳!”又钻进那个让他眷恋不已的怀抱。易箪竹将脸埋在易向阳的胸口,闷闷道来,“就让我这样唤你,就让我多叫一会儿。向阳——”
“好,只要你喜欢,想怎样都行。”
我的箪竹,向阳花只为你而开。
帝君一直住在威严雄厚的都城内,要见上一面真是难上加难。但有些帝君就是与众不同,自个儿跑出来给人看,那就一次看个够吧!
北岛帝君永乐帝是个自称“狂人”的奇女子,她任帝君开始就做出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第一件就是任命易向阳为君佐,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不是凭借丰功伟绩也没有上战场立下汗马功劳,却一朝之间平步青云。
第二件就是才上任半年就发生了惨烈的内战,同时竟私自遣使帝夜军四使,也造就了月使“杀人魔”之称。
煜君下台,她也坐稳了江山。
“香木,你要相信本王,本王绝非食言而肥之人,本王的为人大家都可以保证……”那个娇如牡丹的女子趾高气扬地朝着头带帷帽的男子保证。
易向阳把门关上,同时也屏蔽了吵杂之声。
谁跟这个女人搭上关系,谁就倒霉。他替那个男子感到可怜。
今晚大驾光临君佐府的不是别人,正是寻常人想见都见不到的帝君和卫官和参尚。脸色惨白的男子站在廊道上恭候君佐。
“好久不见了,最近都没见你上朝,向阳弟,身体好些了吗?”
易向阳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有劳参尚兄挂心了。”
“呵呵——”和参尚眯着眼笑。
一只年轻的老狐狸。
离开府上各方面条件最佳的“霞院”,他来到秋露居。
晚膳过后,易箪竹冷着眼瞧着永乐帝不放,永乐帝也不甘示弱瞪圆了美目。若不是帷帽男子筷子一搁发出的响声,怕他们两个可能会这样拗上一夜。
帝君没个帝君的样子,他的臣民也失了臣民该有的礼数。卫官和参尚为这个和永乐帝吵了一宿。
蜿蜒长廊,长夜漫漫。
迎面而来的风带来了金桂香,淡雅宜人。君子竹摇曳的身姿无比曼妙,在散落的月光下透着柔和的情意。
易箪竹就坐在廊台上,纤纤玉腿在悬空中晃来晃去,晃乱了易向阳的眼。
故意放慢了脚步,放轻了声音来到易箪竹的身后,还是被他察觉。
“好了?”
含笑一道席地而坐,手很自然地覆上他的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有两人高的青砖围墙。
踌躇一番,还是开口询问:“真要去吗?这事你就放心由我来处理好了,反正帝君也将它交给我了。”
风中的桂香时断时续,而易箪竹身上的药草香却一直萦绕在两人周身。他站起来,弯下身,发丝滑落,珠玉晃动,眉眼弯弯,煞是好看,又向易向阳伸出手,“就去看看。”
哪一次他有拗过他的执意?
两个修长的人影飞驰在层峦叠嶂的屋檐、围墙上,几个起落就飞身上了漓火堂的屋顶。
正身对面空旷的庭院,风刮得很急,血腥之味仍旧未飘散。虽然现在看上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耸立的树木,盛开的繁花,观鱼池、赏花亭,什么都没有变过。好像白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场幻影。
只有风过耳时带来的悲凄才让人不得不正视,那场浩劫,血肉飞扬的正午。
“走吧。”易向阳去拉俊邪男子的手,却被他躲开,“箪竹?”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抱膝而坐,除了那头随风飞扬的浅金色长发,所有都隐没在黑夜中。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易向阳手上用劲,对方也怒了,一把扫开他的手。
“箪竹你?”
“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好。”连头都埋进了膝盖中,传出闷闷的声音。
他怎么可能将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不管?陪他一起坐下,易向阳的声音好似从远方飘来,“把手给我。”
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手给他。
“这样,我才能有一点安心,箪竹,你就在我身边。”
心里流窜着的那股暖流应该就是所谓的感激吧。易箪竹的笑也随黑夜而染上幽幽的色彩,“杀戮,在所难免。”
手指欺上向阳的唇,阻止他说话,“向阳,你听我说。不要担心,我没事。”
“苏醒后的两年间我认真想过,也逃避过。杀人,手上染上的鲜血让我害怕。可是,当我的刀再一次沾染鲜血后,我明白了,我这辈子是躲不过的。”轻扬的下巴,圆润的弧度,是种难以言语的情怀。
“我不后悔,因为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
男子的侧脸,柔弱中带着坚强,那是一种诱人的气息。
易向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起望向远方。
漓火堂对赤家的剿杀可谓惊心动魄,没有人亲眼见过,但光是听到死亡人数和两个家族的灭亡就够吓人的了。漓家唯一的族人漓人泪自然担起了漓火堂的责任,但因为边关那边的情况还不明确,所以她的上任之期被延后。
街头巷尾,寻常百姓,达官贵族,没有人不在谈论这件惨事。
最末开樱,也成为传说中的盛况。
“这归根结底还应该从火千君爱上赤俊太说起。谁不知道那火千君……”酒寮里说书先生正在和下面的酒客讲述被人渲染过的漓火变。
“少爷!少爷!”俏丽的少女快步追上扫袖离席的鹅黄长衫男子。
哒哒哒——一架豪华的四匹马车停在男子面前,从车厢里走下一个短发白袍少年。
“上车。”干脆利落地抛下两字便坐到了左手边的驾车位,右手边是个冷酷的青年。
“少爷——”那少女挥着手还是没有赶上。
雍容华贵的车厢内,谪仙男子侧卧在紫檀软榻上,侍女递上香茶,赶车的少年不断挥鞭加急。
“白言,落有没有教过你?”
金骨折扇摇啊摇,默不作声。
男子笑,笑声空灵绝唱。“真是个孩子。”
回应的是胡言的怒目而视。
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或许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有时候,杀戮在所难免。”
惊诧回头,却瞧见对方精致的不可方物的容颜,云淡风轻地笑。
“回去吧——”
他低下了头,兀自沉思。
火千君,这场交易,他为了那个男子向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妥协了。可是,那场杀戮,他看到了所有人类丑恶的面目,心凉到了底。
而那个男子的执着和决绝也让他再次明白,他是怎么努力都没有机会的。
暂时,他将踏上返乡之路,与这个国家告别了——
永乐帝暂住在君佐府,易箪竹赌气躲在秋露居不见人,君佐大人只好陪笑也住进了秋露居。
“本王就那么惹人厌吗?”华丽姿容女子紧皱起一对柳叶眉,殷红小嘴微微嘟起,一副娇态。
和参尚清咳两声才道来,“怎么会,谁敢惹您厌啊!”
她说的明明是别人厌了她来的。眉毛一跳,似是又要发作了。
“就是就是,帝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易向阳赶紧打住,以免这样发展下去,又是一场口舌战。
“可是……”她又朝独自对着一盘糕点努力的娇邪男子呶呶小嘴,“月都不理人家。”
易向阳在桌子底下掐了男子一把,又故意夺过他手中咬了一口的桂花糕。然他看都不看永乐帝,朝着易向阳“啊”得张开嘴。
箪竹,唉——君佐大人长吁短叹,还是将那桂花糕塞进那张惹人遐想的嘴巴。
只有帷帽男子对茶独饮,周遭泛着不可侵犯的冷空气。
永乐帝住进君佐府的第二天下午借喝下午茶之口,赖在易向阳平时用来休息的茶厅不走,卫官和参尚和君佐易向阳都拿她没辙。月使易箪竹和不知名帷帽男子也被拖了过来一道品茶,当然易箪竹是一点都不懂这种风雅俗事的,所以他就一人坐在一边由侍女小碧陪同品糕点。
在易箪竹吃下第二盘桂花糕后,终于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向阳,把手让我看看。”
最兴奋的莫过于永乐帝了,她刷得闪到易箪竹身边,两眼直放电。
“怎样?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探我脉,有什么问题吗?”易向阳收回手,问眉心打结的易箪竹。
“什么都没有,没病没痛。”
“这不挺好的,你皱什么眉?难不成……月,你这人实在是太坏了!”永乐帝抓住易箪竹的手就大喊大叫。
易向阳连忙叫人将她拖下去,而这人自然是任劳任怨的卫官和参尚和大人。
易箪竹的神情还是很困惑,易向阳不忍,指窝揉着他的眉心,柔声道:“有什么不妥的,说出来好了,我能接受。别皱眉,我看着难受。”
猛抬头,就望进那温柔似水的金眸,一下子沉沦。
和参尚又在一边掩首清咳。
“脉象正常一点都没有中毒的气象,那次在易左水堂我给你把脉的时候还紊乱得很。”易箪竹说出心中的不解。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易箪竹这么说必有他的道理,易向阳思索一番,问道:“昨天清晨你喂了我什么药?”
“回魂丹。”
此三字一出,在场的各个脸上表情迥异。
“旬泽给的吗?”易向阳问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其实很挣扎,但他知道该来的怎么躲都是徒劳。
“水梓偷的。”易箪竹的语气生硬不带一丝动容。
“也是……也是,也只能是那样。”他偏过头,不去看易箪竹的脸。
“哗啦”一声杯盘打破的声音,永乐帝“腾”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帷帽男子面前,“嘻嘻”直笑。好不容易停下了,却指着那男子笑得诡异,“那东西,不是只有云子夜才有嘛!我就说嘛,我就说嘛,云子夜绝对还在北平的!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男子一句话就打翻了永乐帝的得意,“那颗回魂丹是从我那里拿走的。”说完,帷帽一掀,绝代容颜在众人面前展现,异常诡异的血红色图纹在左脸如火如荼绽放。那样的容颜任谁见了一次都会刻骨铭心,正是那个茶庄里的男子。
“回魂丹虽不能挽回逝去的生命,但对活人却是神丹妙药,只要一颗便可祛病卸痛,就算是几十年的病根子都可以拔除。”永乐帝整个人都蔫了,但还是给他们解释道来。
怪不得他醒来后就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几日前的力不从心都没了,没想到是那价值连城之物。
旬泽,这是他和箪竹自昨日开始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莫名的不安和悲伤,有些事发生在不该发生的时间,然后一切都乱了。
欧阳香木突兀得盯着易箪竹不放,许久,突然道来:“子夜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易箪竹的额头立刻冒出细密的汗珠,云子夜,那个巫师——怎么又是那个巫师!
所有人都散去后,易箪竹推开易向阳伸过来的手急急追出秋露居,追上那个男子,艰难开口:“代价,我来付。”
欧阳香木瞧着他的眼神很冷,一如他主人的个性,连他的声音都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说完拔腿就走,只留下神迷的身影在原处虚晃。
他感到他的天空就要塌了,向阳——他是想救他的啊,可现在他不知道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所有事和云子夜扯上关系都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夜已深,烛火依旧通明。
门外的侍女推开木质镂空移门,轻声唤来,“大人,您休息一下。”
一堆堆文件山后面抬起一颗脑袋,“你们什么时候回去?”这话是说给左手侧那个同样为奏折而忙的男子听的。
小碧为两位大人端上醒脑茶,便恭身而退。
“向阳兄,真见外。”对方呷口茶,又啧啧赞道,“好茶!”突然又转感叹,“这以后想喝雁子斋的茶就难了。”
易向阳无奈得看着他,也同样很遗憾,“一场漓火变,多少事不再。”
漓火变后,火家的火维平也随之消失,而那雁子斋便失了主人,北平最大的茶叶供应商也同时不复存在。
“这事结束后,记得把你府上的存货都给我送来,我便不计较你们在我府上白吃白喝。”忽视掉和参尚一脸的惨不忍睹,食指和中指轻叩桌面,“怎么还不来?”
和参尚呵呵低笑,“向阳兄,不要急,情报绝对不会错。既然人都已经出现在北平了,帝君在君佐府上的消息也早就放出去,这么好的机会,对方不可能不动手的。”
沉思片刻,才道来,“这事莫让箪竹知道。”
“这么关心的——”尾音上翘,戏虐得向正位上的人挤眉,忽然话锋一转,“月使大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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