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下)----云子夜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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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我驻边军队屡屡遭到奇袭,来犯者皆是山贼打扮,但各个训练有素又有组织,疑是周边小国士兵。
已经连续两月没有收到都城发来的粮草,士兵们个个紧衣缩食,怕战事一起,边关危矣!】
北岛边境不安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谁叫上任帝君是个野心家,而现任帝君又是个阴谋家。虽然只是与小国争端不断,也没有和其他三大国有过正面冲突,可是光那场内战就耗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药堂也从参政到现在不可过问朝政,当年参与其中的几大药堂也纷纷消失灭迹,再没听过那些个响当当的名号。
如今在北岛值得一提的药堂便是三局鼎立的墨木堂、易水堂、漓火堂,曾经名动一时的西金堂已经很少被人们提到。
一朝天子一朝囚,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这样看来最令人担心的还是扩军而引起的一系列问题。不管是银两不属实,还是粮草供应不及时,是源头出了错还是中间环节脱落,他都得好好查查。
自语道:别枉费了那女人“一番好心”。这四个字,易向阳说得咬牙切齿。
“娇容。”
随着他一声唤出,门便“吱噶”推开,而走进来的却不是娇姑娘。
娇姑娘侧身让温雅男子走进房间,而她恭着身偷瞧了下易向阳便重新把门关上。
直到门外没了任何声响,易旬泽才缓缓道来,这一番话把易向阳吓得不轻。
“箪竹说你喜欢我?”
“哐啷!”打翻了杯子,忙不迭拿文件、移墨砚,又找干布擦拭。
易旬泽就看着他,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我喜欢箪竹,不是兄弟那种喜欢,你应该知道。”
易向阳吃了一惊,他从没想去他会这么直接告诉自己,然而易旬泽还在继续。
“你也喜欢他,我知道。可箪竹那个笨蛋——”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易旬泽露出了无限柔情的神情,眉眼弯弯,煞是好看,“竟然会认为你我是两情相愿的。你说,可不可笑?我对他的心思,你对他的心思,他竟然一点都没有瞧出来。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失败?”
“不要再说了。”冷声打断了他,易向阳转过头不去看旬泽的表情。没想到箪竹让自己出来,却是和旬泽说这些话。他对他的情,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到底是他笨还是自己没有好好表达清楚?
“向阳,我想我们需要聊聊。”易旬泽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挨着向阳一道靠在宽敞的躺椅上,声音柔柔地道来,“你的感情我早就明白,那些年发生在你和箪竹之间的错与对我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对他的情意了。”
他不知道旬泽是想要告诉他什么,只能不作声,听他继续说。
“可是,你似乎一直忽视了些东西。”
易旬泽越说越细,最后只能看到他嘴一动一动的,却什么都听不到。易向阳靠过去,问:“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到,你——”
感到有东西顶在左胸上,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刺骨的痛。旬泽还是那样露着柔和的表情,嘴巴一直在翻动,可是,他一句都听不清。只是再次闻到了那股沁脾的兰香,伴随着不断涌出胸膛的血液,他最后盯着旬泽的脸,视线越来越模糊。
“旬泽,你,说重点,我听,听,不……”
最后那一刻,他感到有人在咬他耳朵,在耳畔一字一字的说,“他是我的,你们休想沾染!”
从没想过,旬泽是个如此极端的人,而他,他的箪竹,可知道,在隔壁的房间里有个人现在非常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口告诉他,他是多么的喜欢他啊!——
娇姑娘在外面打开门,身子侧在门边缘,颔首送走了儒雅男子。挺直了背瞧着躺椅上生死不详的男子,嘴角一直在抽。这女子的心思,一般人还是不要窥探为妙!
易旬泽离开时的背影无比唏嗦,他躺在床上盯着结构复杂的房梁,想很多以前的事。好像,向阳还不知道他恢复记忆的事,那个人,要他怎么说他才好。心里某个角落一直都很柔软,只要想着那个人的名字,想着他的一颦一笑,即便反复告诉自己他不属于你,还是不舍放开。
记得他死拥着自己,哑着嗓子说——箪竹,我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知道。我只要听你说,说……秋深露更重,待向阳花开。
待向阳花开——
殊不知这些东西害了他多深,多久。
身体在渐渐恢复力量,他感受得到。旬泽走的时候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我和向阳,谁伤了你?谁记挂着你?谁一直注视着你?
也不等他给出答案,人便消失在门后。
其间只进来过一个孩童,站得老远,盯着自己发愣,一直都没有说话。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才憋出几个字,竹哥哥,向阳哥,哥他……那小脸儿红的跟个什么是的,向阳想说什么怎么就叫了这么个连话都说不全的孩子过来。
然后那孩子就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放开嗓子就嚎啕大哭。幸好娇姑娘进来把那孩子抱走,不然他好不容易才能静下心来想些东西的机会都会被这孩子夺走。不过,那孩子在出门时死扒着门不放,狠狠瞪着他,说,全是坏蛋,全是坏蛋!
好样的!骂人可以骂得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才想起来那孩子叫什么,不就是袁家的五子。袁家的人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了。
若不是自己现在身体不便,不然非把袁五抓来好好训斥一番,看他们袁家还敢爬到他头上来!
在他东想西想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进来,连服侍的下人都没有。这可不像向阳的作风。提起向阳,他怎么也不来看看自己,什么事这么要紧可以把他给忘了的?
罢了,伤神劳肺的事,莫去想他了——
透过纱窗看天色,这才发现月亮已经爬上枝梢,看样子他也没睡多久了。试着爬起来,挣扎了五六次才勉强可以下床。扯了架上的一件薄衫就简单套在身上,想着向阳出去之前说过的话挪到了隔壁门口。静听片刻却什么声响都没有,怕是睡了不成?
最后在他辗转碾磨思索后还是厚着脸皮移开了那扇门,脚一跨进去便使劲跌倒在地。嘴里反复念着:好你个易显,拿个破药糊弄我。
试着爬起来,但一次又一次摔了回去。
向阳,我又中兰香手了,又看到幻觉了,对不对?
“不然,不然……”
“表三少爷?”身后响起熟悉的女声。
是娇容。“娇姑娘,扶我下,可好?”易箪竹说着把手伸给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那女子敛起眉眼,伸出一双还算白皙的手将他拉起来,又扶着他要往外走。被易箪竹叫住。
“你家大人呢?”也听不出情绪变化。
娇容吃力得扶住易箪竹的肩膀,“大人有急事出去了,叫表三少爷您等他。”
门合上的时候,易箪竹定下了脚步,娇容不解回望,却看到男子清妍的脸上血色全无,一双眼金亮金亮的,说:“把房间清理下,碍眼。”然后推开她,拖着身子离开。
娇容一转身就冲回那间房,扑到躺椅上男子的身上,哭着说:“大人,大人,你可听到了,这世上只有娇容才真正将您放在心上。”
男子早就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徘徊在鬼门关口,哪还听得到什么。
他在等,从月高挂到月东斜,他看不到时间的流失,但他可以感觉到从脚底爬到心底的寒气。
在鸡啼三声过后,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脚步凌乱得撞进那间房间,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他很急,但更怕,从没有过的惊恐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
狂乱地奔走在每一条廊道,冲进每一间屋子,直到呼吸紊乱他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的身影。他冲出房子,站在匾牌前面,抬头,“秋露居”三字直直击向他。
整个人立刻僵在当场。
死寂无声,万籁俱寂。风不着痕迹地刮走了他的发簪,金发水泻般披了他一身。
“主人。”
那细细的一声终于是唤回了他的心神。迟疑地转身,那个瘦弱的身影跪在他跟前,头低得快碰到地面了。
院落的风很大,竹影摇曳,全向一边倒。
“主人。”在地上重重一磕后抬起头,少年眼神清亮干净,在稀落的月色下炯炯有神,“快去救君佐大人,这是,这是……回魂丹,还有希望。”
说着掏出一只盒子塞到易箪竹的手里,然后扯着嘴角笑得牵强。
他这才发现那个少年受了伤。当他去扶他的时候,水梓笑着推开了。“我脏,不要碰。”
“你这是……”
少年急急抢着说话,“兰香手,一个人一辈子只会中一次,解不了的便一辈子都脱不开,解开了便不会再中第二次。主人,大少爷的药绝对没有问题!君佐大人现在命在旦夕,您快点!”
“可是你……”
他啪得挥开易箪竹伸过来的手,低下头开始喘气。
空气中都是压抑的粗重低喘声,压得易箪竹胸口烦闷。“你这是。”少年还想说什么却被易箪竹一巴掌甩上了嘴巴。
易箪竹毫无形象地大喝,“你这是在搞什么?这一身的血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你的头发怎么,怎么……”
在月光下,那个少年原本一头青丝不复,披散开一身的粗糙白发。他跪在地上又弯着腰,易箪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从露在外头脖子上褶皱的皮肤判断。
“逍遥丸,那家伙竟然给你下逍遥丸!他,你,我……”
“没有时间了!您快去,快去救君佐大人!他中了毒又中兰香手,这一刀下去又流了不少血,晚了就迟了!”少年还在劝,他举起手想要去抓易箪竹的手,却在触到他的衣摆时慌忙收回。只是低着头不断不断说着快、快、快——
易箪竹却不给他躲开的机会,一把握住他干枯骨嶙的手臂,蹙眉冷喝,“袁少彦,你……你好样的!想要让我一辈子内疚,想要让我永远活在自责中,你,你好,你真了不起!”
说着打开那个盒子,取出里面的药丸便要往少年的嘴里送。
而少年头一撇直接躲开,不顾易箪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喃喃自语,“少彦,不是水梓,不是袁三,是袁少彦。够了,够了——”
突然抬起头,眼睛闪亮,神情张扬,这是这个少年唯一留在男子记忆中最耀眼的一刹那。他提高音量,字正腔圆,“少彦求主人一件事。少彦会在黄泉路上等你,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少彦都会等着你!”
那一声过后,易箪竹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手中的手臂垂下,而风嘶鸣着割着他的皮肤,他才意识到,那个少年是真的离开了。
天终于开了,而有些事是再也无法挽回的。
手里握着不只是一个逝去的生命,还有一份执著。
回魂丹,对死人,是回魂无望的。这世间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药。
他将袁少彦抱回秋露居他住过的那间房放置好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少年应该已经上路了,那么就让他等,等一百年,等两百年,等到没有耐心,等到再也等不下去。这样子,他总该死心了吧——
既然这份情他还不了,就欠着,有来生,他便还给他。
紧了紧手里的盒子,男子纵身一跃,轻盈的身子飞跃在混沌的天空下。
很快便确定了目标,君佐府今天特别安静,安静的几乎诡异。所有下人似乎都没有听到鸡啼之声,窗门紧闭,水房、厨房都没有一丝声响。
他轻巧地侧身钻进一间房,踩着余辉来到床畔。
“你,你……”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却被他毫不留情地踢掉。这个死女人,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她要死自己去死好了,怎么可以拖上向阳。
易箪竹跨过挡他去路的娇容,直接坐上了四方大床。轻缓摩挲向阳细腻的肌肤,感到一丝丝的暖意,才重重舒了口气。总算是赶上了。想也没想取出回魂丹就塞进他紧闭的嘴巴,抬起他的下巴,让药顺利地滑下咽喉,易箪竹才直起身立在奄奄一息的女子面前。
“呵——”女子轻蔑地哼道,“我输了。”
“但你也别得意太久,大人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你比我强到哪里去!咳咳咳咳——”可能血倒灌进了气道,便急促地咳起来。
易箪竹的眸子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他扯着嘴角笑,但那笑却没有到达他的眼睛,反而异常恐怖。妖艳的容颜,鬼魅般惑人,然这个男子却用三寒天冻的声音说:“他爱不爱我,在不在乎我,与我何干?”
那女子一听,疯狂的笑了起来,差点岔气,“好!好!易箪竹,你够狠!对自己最爱的人也可以这么绝情,你个恶魔!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戛然而止,血随着刀子的拔出飞溅开来。手腕上的那刀并没有要她的命,而脖子上那一刀却直接了结了她。
暗下了眸子,颓然坐回床,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累过。
整个君佐府的下人都被娇容下了药,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易箪竹只能自己来,草草清理下易向阳睡着的屋子,将娇容的尸体拖到走廊,又折回了秋露居。
把袁少彦交给随之而来的水镜后,他好生叮嘱道:“别送回袁家去了,找个好地儿直接葬了吧。”
那个冷漠的黑衣男子什么都没说,飞身跳出了他的视线。
一下子安静下来后,他才把发生的一切好好整理下。回魂丹极其少见,现在为世人所知的应该只有旬泽那一颗,却在易老三府上被舒墨然抢走,可是按照易显的话的意思是那颗东西是假的,也就是说回魂丹还在旬泽手上。袁少彦将它偷了来,那一身的伤必然是因为偷回魂丹而得。可是,唯一的疑问是——谁伤了向阳?
要他相信是娇容爱慕不成而动了杀念又殉情,还是不容易。可是,似乎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但是,总有一个关卡怎么也过不了。
他中兰香手的事应该没有几人知道,易显、舒墨然、还有就是下此毒的易旬泽。
为何当他看着向阳却又问向阳在哪里时,那个女子一点都不惊奇?莫不是,莫不是……旬泽,为何一切不利的矛头都指向了你?
难道真是那样,抑或是……他宁愿自己多想了,也不愿相信幕后黑手会是易旬泽。向阳那么爱他,若是真的是他做的,要向阳如何接受?他看不得向阳一丝难过,即便那难过是自己带给他的,他也会心碎。
旬泽,你不可以这么做。所以,一定不可以是你!
再次回到向阳房间的时候,他已经醒了,睁着眼躺在床上。
“醒了,渴不渴?”走到屏风后的桌子旁,倒了杯凉茶。
那个从来华贵不离身,柔笑不离嘴的男子而今怔怔然望着他,说:“箪竹,让我碰碰你。”
易箪竹不解,但还是低下身,问了句:“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好歹他也算是个药师。
然而易向阳因为回魂丹的缘故,以往那些个病痛全都一起好了。只是这刻他急切想要确认,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是真的存在而不是他的臆想。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闻不到,触不到,箪竹,我很怕那样的感觉,我不想再来第二次。”易向阳将手放在邪气男子的脸上不动,深情望进对方的眸子里,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以为我不说,你也能知道。但似乎是我高估你了。”
易箪竹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心里担忧着易向阳的身体。
“我爱你,你有没有听清楚,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要认真的听好了。箪竹,向阳爱箪竹!记住了吗?不要忘了,死都不要忘了!”
这要他说什么好,是谁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是谁信誓旦旦指天立誓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当他把一切看清,把所有埋葬,而这个人却说——说我爱你,我喜欢你。
那么,他算什么?你要好兄弟了,他就得是好兄弟;你要爱人了,他就得是爱人。
“易向阳,你到底把我当作了什么?”脸一转躲开易向阳伸上来的手,走到床尾坐正,眉心实在是跳得厉害,却又强忍着不发作。
易向阳也缓缓坐了起来,身体才刚好,力气还未完全恢复。他的侧脸在曦辉下,柔和中带着伤怀,羽睫掩盖下的阴影,藏着无人知晓的思念。爱是这世上最难解的算术题,更何况是一段为世俗所不容的禁忌之恋。
“如果你没有失忆,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如此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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