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梓挑了两个空闲了很久的药人,这些药人就像玩偶,放久了也会坏的。做个药人可不容易,他虽然不是药师,也没做过,但凭借他差点就成为药人的经验上,还是有点知道的。要选取合适的原料,就是童男童女;需要一大堆非常稀有的药材;光这样还远远不够,药师的能力、耐力、体力,一样都不可缺少。
这就是为什么北岛有很多药师,但很少有药师是能从善如流地使唤药人的。只有进了这里,他才知道,药人做成功了,可有些药人是很难控制的。主人无论是才华、能力、药师的资质都是高人一等的。
“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找两个药人有这么麻烦吗?平时都白养你了!”男子清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石道里。
主,主人!
少年一听,立言变色。
他疾步冲到门口,没错!正是那个极少出门,以嗜血闻名的北岛帝夜军四使之月使。
“真不知道最近你都是怎么了?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要磨蹭到这个时候。”男子斜着眼狠狠瞟了男子一眼,微有愠色。
他走过男子的身边,走进石屋,在光线中看到了那个鹰眼男人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男子。
突然,里面传出一阵突兀的笑声。接着,男子灵优飘扬的声音响起,“真是稀客呢!最近我是遭了什么运,一个个平时都是千金难见一面的大人都往鄙舍跑?”
闻言,舒然移开身体,恭敬地曲身,“有劳了,也只有你能帮忙了。”
在舒然身后躺着的正是那个不经上将许可,擅自离开帝夜军的男子,那个比风还随意的男子,那个叫做墨随风的男子。
“真是想不到啊!你小子竟然有这偷天大胆,连风使都敢掳掠?”男子拉过这个地方唯一的一把椅子,很不优雅的一屁股坐下。然完,还不忘对站在石门口的少年下命令,“去端些酒和小菜来!舒大爷可是稀客呢。”
舒然只能无奈苦笑。
等水梓离开,月转身面对舒然,正色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要命了,还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想死也不要拉上我!”
“我以为易少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说着,他看看风,脸上露出月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怜惜的表情。月长叹气,许久才说:“我管不了你,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就直说好了,我月使必为你做到!”
“就那么讨厌以前的自己吗?”
“什么?”月勃然大怒,“别以为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舒然,我月使的事你还没资格管!”
“我知道,这次也不单单只是要你帮我,我应该也可以帮上你点什么。”
月不回答,等待男人继续说下去。
只听得他用冷漠的语调说:“我已经听说了,小公子的事。也知道只有那个人能救他。”
“你知道?知道什么啊!那家伙是你想让他救他就会乖乖去做的人吗?”
那可是巫,并不是人!那个高高在上的,无视一切的存在,从没有人能真正入得了他的眼。他用全世界最冷淡的眼神凝视着一切,然后用最空灵的声音说:易箪竹,我今天救你是受人所托,但你仍欠我一份人情,感谢吧!
其实,他真的是应该感谢的,那个巫救了他不止一次。第一次是他在铰链场时;第二次是他着魔那次。
那次,他托起他的脸说:真是孽缘!
那种好象看到脏东西一样厌弃的眼神和语气,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要他再去求他?那绝对不可能!而且就算他愿意了,对方可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见他为难地皱紧眉头、思索不定的模样,男人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不需要你去求那个人,这里还有人可以做到。”
什么?男子一脸漠然。
他怎么会那么好心?这个男人可是最怕麻烦的!
没想到他会说:“我并不是在帮你。”他的视线移到风的身上,“风公子很喜欢小公子……”
原来是这样,就说这家伙怎么可能会有那个好心呢!月用右手大拇指摸摸鼻子,眼睛闭上又睁开,笑得很狎促。
“那你倒说说看,谁有这能耐?别告诉我是你?
“什么时候你学会雪公子那一招了?当然不会是我。”他扭开头,“府上来的那个孩子,并不是人类。”
是他!那个笑得很孤单,与自己有着一样眼神的孩子。
那头稀少的银发就是作为巫族的证明吧!那个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人。只有四使和上将知道的事——那个孩子是雪在行使任务时捡来的。一个巫族会沦落到人类的国家来,若不是遭遇了不平常的事是不可能的!
“可就算同是巫族,我也不认为那个骄傲的人会答应。”
月的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舒然也了解这一点。可是,有希望不就应该去尝试一下吗?
但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月想到火殇现在的状况,又头痛起来,自己真是找了个大麻烦呢!“就当那孩子能劝动那个人好了,可时间根本就不够。从北岛到东武来回最快也得超过三十天!”
“而且,小公子的状况非常糟,看样子就只有做成药人这一招了。”
“那可不一定。”男人的话让月一惊,可听到他后面讲得话更是给了月当头一棒,“云子夜已经到北平了。”
云子夜,北平?难道是冲着他来的?不会错了,一定是回来找他的!
云子夜第二次救月之前说的话月还记得,虽然不省人事,但还是听到他说了——上次是我仁慈,但这次可得收些利息。
男子如清风白云般细致透明的瞳孔闪烁着梦魇般不可思议的光芒,他用纤细柔弱的手抚上他的眉——记得,等你醒后,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可得把你欠我的都还了。
要怎么还?还什么?他都没说,可月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人说话时的眼神——蛊惑般诱人。
一辈子都忘不了!永远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四年了,他以为那个人都忘了的。毕竟云子夜不是个闲人,也许早就把他忘在九霄云外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和那个人再扯上关系。
吃惊?慌张?都无法形容月的心情。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男子不说话,以为他是没听清楚自己的话,便开口道:“只要找到云子夜,反正他人已经在北平了,那家伙虽然冷漠,但终究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吧?或者说。”他有点迟疑,但还是说了下去,“或者说,你愿意去找你那个没人性的兄长?”
“不可能!”月极力否认。叫他去找易显?那还不如去找云子夜呢!
“我就知道。”男人早就料到月的反应,他只是给他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想要救火殇,要么去找那个下药之人,要么就只有找那个巫师——云族族长。
两难的道路,只能选择伤害最小的。虽然不知道见到云子夜后自己会有怎么样的遭遇?但无论如何永远都比不上去求易显那种人!而且他也不承认那种人会是自己的兄长!抛弃他,并且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他绝不原谅!
“好了,我都知道了,感谢你的好心!不过,他是怎么了?到现在都还没醒?不会挂了吧?”月刚才还在烦恼,现在又恢复他平时痞痞的模样。真就如世人所说——性情不定,难以琢磨。
不过,这样的月比较好,虽然不是他认识的月,但舒然还是希望月能忘掉那些不愉快又悲伤的往事。
男人把眼一瞪,月立刻乖乖闭嘴。
“我给他下了点迷药,有太久没好好休息了。”他的眼神温柔似水,难得一见的风景,月有点开不了口。
这个他从认识到现在,斗嘴、闹腾,冤家一样存在的人,他只有在自己受伤时,才用那种温柔的眼神安慰他,照顾他。但那都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如果他说出来,这个男人也是一定不会承认的。
也许真的存在这种人,可以改变一个人。
月扔给对方一个瓶子,“和我一起离开这里。这里我都不敢待太久,你这家伙竟然把它当作藏身的地方,简直就是疯了。好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很感激我,我也心领了。顺便给我带上两个药人,我有用。”
一连串说完这些话,他也不管舒然有没有听进去,就直朝着大门离开了这个留置药人的地方。
风醒后,三个人齐齐围坐在一张圆桌旁,盯着放在桌上的一份卷轴莫不做声。好象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必需要去打开卷轴似的,这三人齐齐吞了口口水。气氛紧张起来。
时间倒叙回月走出地下室开始。
月回到房间,舒然抱着仍旧昏迷的风也跟了上来,后头随着的是两个药人。也不管那个男人做什么,他自己先把火殇这边的事解决了。虽然依照舒然的话只要水上玄能说动云子夜,那么火殇就有救了,但前提是那孩子现在能把这命给保住了,不然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用。
指示药人将火殇放进盛满草药的木桶。在医理上这叫作“药浴”,病人若是灌不进药的话,用“药浴”是个很好的途径,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能有效的被病人吸收,当然个人体质有很大的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这种药汤里泡太久的话也是会泡出一身毛病来。
此时此刻,“药浴”应该是唯一的办法了。
忙完这些,回头正看到水梓那小子一直盯着他,才想到先前打发他去端酒端菜后就把他给忘记了。烦恼地托住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主人。”水梓的手上还端着一盆好酒好菜。
这也真是有够麻烦的了。正想挥挥手叫他下去,屏风后传出男人浑厚的声音,“我正好饿了呢,把东西端进来吧。”
少年看看男子,又朝里面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
月扫扫手,示意他把东西端进去。总不能浪费食物了。
等水梓从里屋出来,月派他去请北院的水上公子,“小心点,不要碰上雪。若不小心被逮住了,就老老实实交代是我派你去的就行了。别不自量力把事情都拦在自己身上,知道吗?”
“是,主人。”恭身退下。
终于可以喘会儿气了,舒然又从里面走出来。
“你对那个孩子倒挺在乎的?”玩笑似的的调笑,一扫他冷面公子的美称。
月把头发往后一甩,身体后仰倒在躺椅上,懒洋洋伸出手,接过药人递上的酒杯,“咕噜噜”就是一大口。“舒大少真爱说笑,一个下人罢了,何足我月使挂心?”
舒然是舒家的长子,舒家在北平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祖父是帝君的导师,帝君待他家不薄。既然是这样有名望的大家庭的长孙,又怎么会沦落到要当使卫?他不说,月也没心情听,反正又是个大家族的悲惨故事。
舒然坐到厅堂中央的圆桌前,支手问月要东西:“解药?”
月抬抬眼皮,又疲倦地耷拉,“开玩笑!你自己给他服的东西?竟然问我要解药!”
“石室里我只找到了迷药,但就是找不着解药。”
月一听,来尽了,大袖一扫,挺起胸膛,“我记得你小子好象对药是屁都不懂得嘛?还真有胆啊?乱闯我的私地,还乱用药在这么重要的人身上?”
舒然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是给自己找麻烦,他干脆手一摊,“爱给不给!”
弄得好象他不给,他就会吃大亏似的?敢情还得他求着把解药送上,若对方不接,他还得哭爹喊娘了?
他这月使可不是白当的,东西当然不是不给了,但不能就这样白白给了。
只见得金发皙白男子从衣兜里取出一样东西抛给男人,“东西你拿去,但。”男子眉梢一转,风情自现,见男人眉头皱起,他更是欢愉,“不要说我不讲情义,你独自闯入石室,我得因此将一路的毒药都给换了,可需要花很大的人力和劳力。”
不用月接着往下说,舒然就知道他的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这从不在同一个人身上用两次一样的药是月使的习惯,所以只要有人闯入过他的禁地,那么那个地方的毒药都会再重新换上不同的。为的不是保护自己,不让他人有战胜他的机会,完全是出于月这家伙个人的恶趣味!
果不其然,月的要求就是要舒然帮忙帮他把石室路上的药都给换了,这只是个前提,最终目的他还没说。
“想要什么就直说好了,我认识你月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月笑得弯起眼睛,非常好看的弧度,只可惜了外表的纯良,那颗心可是碰不得的。他从躺椅上站起来,踱步来到舒然身边,“其实也没什么,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那样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手。”
男人什么都没说,从腰带上解下一块挂饰一样的东西放到月手上,“这破东西我带着也没用,你若喜欢就拿去好了。”
月呵呵直笑,小心得将令牌捧在手上,仔细打量一番,收进衣襟,身一转坐到男人的对面,“可别反悔哦?”
“破东西。”舒然重复道来,“就只带来了恶运。”
时间再回到风醒来后,三个人围坐在圆桌旁的情景。
没有一个人愿意开这个口,实在没办法,风把手伸向桌子中央的一卷东西。坐在最右边的男人迅速拦截了风的手,伸出左手将卷轴牢牢抓在手。
“哎呀呀!原来我们舒大少喜欢抢抢玩?”月尖声讽刺道。
风挣开被男人抓住的手,另一只手抚在被抓红的手腕上,没好气地说:“把那东西给我!”
“哦——生气了?”月长叹,身体还夸张地往后仰。
风回头就是一记见眼杀,月立刻闭嘴。小手包在嘴上还不忘嘟哝,“凶什么凶,是谁把他救醒的呀!”
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先前因为紧张的红色到现在极度不悦的黑色。
“别闹了,月!”舒然即使给月一个警告,自己也还是乖乖把东西交给了风。
“是,是,是!我的少爷。”月痞痞应付道。他抬起右手,中指揉揉太阳穴,“风公子啊,你的脾气真不小呢?敢情我还得看你脸色不可。”
他的话中带有很大的威胁的味道,风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来。月任月使时,他还只是个单有过人能力的男子,而眼前这个男子却比自己还要年轻。既然同为四使,早就见识过他的能耐,那的确是个极不好惹的角色!
再加上他现在内力被禁,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金发白肤男子的对手。
气氛正僵持之时,水梓适时到来,带来的正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水上玄。
“不行!不可能的!”谁都没有料到这孩子会这么说,早知道事情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也不曾想过会在水上玄身上出问题。原本是认为就算水上玄是巫族之人,但云子夜也不一定会肯帮这个忙。可不曾想,他们才把事情和他讲述一番,这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理由呢?告诉我理由?你不是巫族吗?和殇儿不是处得不错吗?为什么要拒绝?”风有些激动,他抓住水上玄的肩膀不断斥问道。
“公子,你冷静点!他也只是个孩子。”舒然将风扶回凳子上,看了眼水上玄,马上又离开视线。这该死的银色头发!他在心里骂着、诅咒着。
月将水上玄拦在怀里,低声安慰,“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请你帮个忙。”
没想到这孩子的口吻跟个大人一样沉稳,“我不是不想救他。”
大家的视线都往他身上聚焦。
便听得他缓缓道来,像是在缅怀一断伤心往事,“我欠那人一份人情,虽然是别人拜托那个人的,但他还是说‘记得你欠我的这份人情,日后当翻倍还来’。那人言出必行,我知道的。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可以说服他,就算我还能算是个巫族,可那人是不会把这种关系看在眼里的。”
水上玄的话唯一身有体会的,在场的就只有月了。
他拥紧怀里的孩子,抬眼看风,“够了。”他说,然后起身牵起水上玄的手就要往外走。
“月!你难道不想救殇儿了吗?”风把他叫住,话中有相求的味道。
舒然一个闪身挡在门口,不让月通过。侍侯在一旁的水梓见了,立刻上前,取出腰间的鞭子,扯在手里,直面男人。清亮的眸子全是防备。
状态僵持,谁都不敢先出手。
突然月低低轻笑,“呵——看样子,风使和我很不对盘嘛!这事我不管了,这孩子你也别想对他做什么。”说着,就想走出这个房间。
舒然一听此话,就知道月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跨出一步,拦住月,“月,你不要耍脾气。这可不是你说不管了就能不管了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上将会把他的孩子交给你就代表他信任你,你若放手,那小公子就真的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