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上)----云子夜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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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的其中一方用了非常毒辣的手段,看现场墙角凌乱的剑痕可以推算出那个被围攻的人受了很重的伤,当时应该没有体力坚持下去了。而这使毒之人虽然用了他们“易水堂”的毒,但却没有要杀了那个人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只是用这种浅微,杀伤力不大的毒了。由此可见,对方只是在拖时间,可又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原由?还有到底是“易水堂”的哪个大人物要对那两个人不利?
此毒的毒性一般,却极难制得,但也不是无药可救。他刚刚在地面上洒的东西就是其中一种解药,可这种药粉也只能与此毒相抵,挥发它的毒性,防止其他人经过这里再中毒。可若有人中了这种毒,他的解药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舒然。
身型纤长挺拔的男子抬头望向远方,心里第一次念叨起来——那个中毒之人可千万不要是你啊!
犹豫了一下是去找人比较重要的呢?还是跑回水家找解药?最后,一咬牙,他继续顺着舒然的气味飞身而去。
此毒学名叫作“三日醉”,若三日之内找不到解药,那么那个人就会如烂醉了那般沉睡不起。是个听上去挺优雅的名字,可是只要粘上它的人都无可避免会出现幻觉和晕眩,即便沉睡之中也会被梦魇侵袭,到时还真是生不如死呢!
当天傍晚,不费吹灰之力,水镜就在一户农家那里找了气味的终结点,但他没有直接进去,只是找了偏僻又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隐了起来。这个时候的他并不是因为谨慎而防备着,而是仍在考虑要不要回去拿解药救那家伙。
要拿到解药也不算困难,就他身手只要半天就可以在城东和城西跑个好几趟,问题是在于他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进自家的大门了,自从那时候他一意孤行要当使卫,和父母赌气之下就再不踏进水家一步。这十年当中有很多次水家人找上上将府,要求见水镜一面,但他性子冷又固执,从没出来见过他们一次,后来,他的父母也死了心,当是没生过这个儿子,再没来找他。现在想来,还真不好意思自己主动送上门去。
他考虑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了舒然躺着的床边。那家收留舒然的人家还没有起床,而水镜的动作又不动声响。他盯着床上那个人的脸很长时间,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那个时候,他的心从稳重到急乱,之间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水镜想,这次任务看样子有点危险,他对舒然下不了手,甚至有点想帮他,虽然他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可是,他很明白地发现自己看着这个人的睡脸时,冷不下心来。
风在和舒然分离时只是受了一点轻微的擦伤,他知道舒然这次应该伤得不轻,有想过要不要打辄回去找他,但最后还是心一狠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想离开这里,想快点远离所有的纷争,再不想待在那个男人身边了。
这样想着,风义无返顾地踏上了离开北平甚至是北岛的旅程。
风原先被墨君用药封住的内力还没有解开,所以当他们在上将府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围攻时,都是舒然一个人在抵挡。舒然受了重伤,虽然只是刀伤,但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将那群人引开后,风便逃开了。内力没有,只是些虚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自己留在舒然的身边也是拖累了他。所以,舒然引着那群人向相反的方向跑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了也没有跟上去,而是朝着另一方向跑。他知道,若是这样自己都不能安好的话,就辜负了舒然为自己而受的伤,或许更严重?
当天晚上发现没有人尾随后他便先在城镇的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坐在床沿,身边放着一个包袱,那是在离开上将府时木木麻急匆匆为他和舒然打包的,那里面应该还有两人份的干粮。
木木麻是个很老实的男人,他压抑着哭泣的声音说:“公子,你这次离开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这次,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吧?”
木木麻死拉着风的衣服不放,“公子,你要保重呐!舒然他这种粗人不会照顾人,所以你一定要记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虽然舒然很难看得剐了木木麻一眼,木木麻仍然拖着风,“公子,你放心好了,小公子我会替你去照顾的。”他知道风最放不下的人不是上将,反而是火殇。
“舒然——”风仰身躺下,表面上他什么都不说不表示,但心下其实却担心得很——不知道,你现在怎样?可千万不要给我出事啊!你是我墨随风的使卫,我若不死,你就绝对不能有事!
在无人的角落里,杀机四伏。
那斜挂在枝头的月可曾耻笑过他的无知,仰躺在廊台上的男子望着天边的月亮,两只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有人朝这边走过来,是个很清瘦的男子,他同月一样,有着一头张显身份的灿金色长发。
“你身子还没缓过来,可受不了这入夜的寒气。”易向阳迈着轻柔的步子走出书房,又停在月的身后,弯下身,替那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披上一件单外衣。
易向阳给月喂了些增强体力的汤药,就打发人走了,他自己走到熏台边,取了点散余的白色粉末,拿在指间磨搓后,放到鼻尖闻了闻。眉头一皱,心情立刻变坏。
“怎么样?是什么东西?”月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散功粉。”易向阳冷冷回道,他走到月身边,也躺了下来。
散功粉,若是寻常有功夫的人闻了这味道,武功可以散去三成,但若是跟熏香之类的东西放在一起燃烧,闻了它的人功夫就会被散去七成。
但月的身体本来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们药师本身就经常拿自己来试药,所以时间长了,对药物就有了一定的抵抗力。所以,虽然是易家专制的药粉,对他的效果却不明显,可还是让他的身体呈现虚脱状态。
“你可知道是谁做的?”易向阳的心情好象很差,见他眉角从踏进东院开始就没有舒展过。可月却不想回答,既然是自己的人背叛了自己,那么就应该由他自己亲自来处治那个人。
月没有回答,他就知道他不想回答,以前也是这样,只要月不想做的事,任他怎样努力费劲心思都没用。认识身边这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哎——这三兄弟还真是够让自己操心的。“我今早去见过旬泽了,他今天应该有来找过你吧?”
“恩。”随便哼了一声算作回答,他扭过身,不想提起易家的人。
月除了易向阳是再没有和任何一个易姓家族的人牵扯上过,易向阳是易旬泽的好友也是他的好友。他实在是帮了自己不少忙,那次也是,要不是易向阳找来了那个巫师,现在他月使就不是这样一个人了!
“你是不是还在责怪我当年找了那个巫师?”伸手去掰背对自己的人,实不想见月的冷淡也用在自己身上,“过去的事,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开呢?”
月不回答,沉默好似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两个年轻的人身上,任是努力还是透不过气来。易向阳始终倾斜的明眸盯着月的背,轻轻叹了一声,“箪竹——你有曾想过我的感受?”
易向阳比月还要小了一岁,但性子上却要老成许多。在认识月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月是易家的人,更不知道月的原名和曾经遭受过的事,他是通过易旬泽才知道月原来是易老三家的三子,是易旬泽告诉了他所有的事。那个时候,他有替月不平过,可是当时的他也只是个才能出众的孩子,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没有能力的人是没有说话和立足的地方的。
所以,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高贵的出身,深得帝君的赏识,当上了现在君佐这一职位,也算是替他家扬眉吐气了,可是就他本人的意愿却是想要替月出一口气。可谁想,月根本就不想提到任何跟易家相关的事,他是完全不愿再去追过去了,却又痛恨着给予他这种命运的家人。
易向阳也一直在责怪着自己,若不是因为他,月可能根本就不用参与五年前那场内战,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虽然月经常和他说:就算不是因为你,我这一月使的职位也不允许我退让。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在看易向阳,这让易向阳更内疚。
易旬泽一开始只是和他说了月因为母亲的关系而被赶出家门,却没有提到关于巫师那一出。当他知道月会被家人抛弃又逐杀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一个巫师的一句话——这孩子是个妖物投身。易向阳才明白自己也对他做了一件残酷的事。拜托那个无所不能的巫师,对于月来说,是双重折磨。他后悔,却也来不及,那个时候月已经不醒人事。两年后,月从沉睡中醒过来,一直都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每天捣弄着他的炼药房,易向阳经常来看他,算是一种赎罪。可是看他总是莫不开口,易向阳对自己所做的事更是后悔不已。
“箪竹,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易向阳仰望着苍穹,有点担心月的回答。
果然,月淡淡飘出一句,“君佐大人,真爱开玩笑。”月一旦这样叫易向阳,他就知道是没戏了。但易向阳也不把它放在心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谁对月用了“散功粉”?
过来一个下人,是易向阳的随身侍从,那人俯在他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易向阳的眉头皱得更紧,顺口骂了句,“那个麻烦的女人!”
易向阳的气质和易旬泽有点像,可能是因为他们是表兄弟的关系,但不同的是,易旬泽这人外表和他的言语举止一样——文雅有礼,是个翩翩佳公子;而易向阳,虽然看上去总是笑呵呵很好相处的模样,但时不时脏话粗话连篇,也不知道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月早就见惯了他这种不符和身份的表现,全当作没听到,“有事,你就先回去好了。”
主人下了逐客令,可是顽固的客人却当作耳边风,“你这院子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不如跟我一道回我府上如何?”
他怕月不答应,急忙又加了句,“我早和墨君打过招呼了,他也准你请个两天的假。”
这种重要关头,他竟然会答应易向阳?月沉思片刻,爬起上半身,俯视仍抱臂躺在廊台上的清雅男子,他笑弯了一双月牙眼,风情立现,似笑非笑,偏偏最具诱惑力。因为身体还很弱,所以他说话的声音也少了平日的霸气和顽气,反添一分难得的韵味,“那就有劳向阳表弟了。”
月第一次见到墨君是在新任帝夜军上将的任命礼上,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月使了。他望着高高的礼台,想这任的上将又会是个怎样的人呢?前任上将对月有知遇之恩,他虽然不怎么喜欢那个人,却也是万分尊敬着他。可是在和墨君相处之后,月明确自己不仅不喜欢这个人,同时还挺忌惮着他。
墨君这个人,他可以因为形势将能利用的人和东西都利用尽,只要需要,他绝对不会犹豫半分。这就是最让月不爽的地方。
但是,他还是接受了墨君的所有安排。
把火殇交给他,是因为知道下药的人是易家人,而他因为自身的遭遇绝不会见死不救;答应易向阳的请求,也不过是变了法子把自己送进漩涡最中央,要他随时接应,同时还卖了个人情给贵为君佐的易向阳。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人潮鼎沸的都城,赶车的车夫是个长相一般,但气势不凡的年轻女子,她的旁边还坐了个十来岁模样的漂亮孩童,嘴里叼了根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哼着小调。女子时常回过头看他两眼,又好笑着继续赶车。
马车外的两人引人注目,马车内的人更是令人遐想不已。到底是哪家的贵人,坐着如此贵丽的车子,悠闲地荡在这个繁荣的街道?
马车驶过分隔城东和城西的“萤桥”,进入城西。君佐的宅子就坐落在城西最南面的一片竹林前,与易家一族人的府邸隔了很长一条街。
“果然是个人才!”易向阳听了月有一句没一句的分析后,赞叹道。他倾身,从一个碟子里摘下一颗圆润饱满、泛着晶莹水光的葡萄,细心剥了皮,塞进月的嘴里。看着月把经他手的水果一个一个细细地嚼咽,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懒地拒绝,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眼也跟着眯成了线。总之,现在易向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月却很不屑地斜着眼瞟他,说:“你做君佐的还真清闲,我若没记错的话,这次的扩军你也是主要行事方的其中之一。”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只是掌管着财政,其它麻烦的事可和我无关。”易向阳神情慵懒,且不说他本身出身华贵,再加现在身份高贵,单这一气势和风度也足以迷乱人的视线。在北平,除了火家的火千君,易家的易向阳最受女性崇拜和追从——是所有未婚女人心中的如意郎君,有待嫁女儿妈妈眼里的称心女婿。
月早知道这个人,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也千方百计从心底里防着他。但他千躲万藏,易向阳这个人却总是主动找上门。
所以易向阳越是靠近,他就越是退后。“向阳,你不觉得你靠得太近了吗?”
易向阳笑得温柔,似乎没有听明白月的话中之意,他又向月那边移了移身体,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把将状况不明的人抱在怀里,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箪竹,不要再躲我了。”
怀抱温暖,声音温柔,易向阳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总是拥有最完美的东西。在这个人的怀中,月不时提醒自己——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妄想。可是心的某个地方却一直都在痛,在呐喊。
最擅长的能力是毒药和药人,最喜欢的事物是千奇百怪的植物,最讨厌的东西是易姓族人。这样的自己,可又是为什么拒绝不了易向阳给予的温暖?自己的心背叛了自己。
明白自己不是因为懒惰而没有推开易向阳,月只能慢慢钻出易向阳的怀抱,别开脑袋说:“表弟,你都那么大了还喜欢缠着表哥,说出去可让整个北岛的国民笑你君佐长不大。”说着,宽宽衣领,揭起布帘,“这天还真热呐——”
抓着马车窗帘一角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明明比自己要白皙,要高贵,但却要比自己有力的多。月背对那只手的主人,眼中泛起不甘,可更多的是忧伤和对自己的厌恶。
易向阳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月在躲着他,难道那时的巫师一事,月仍不肯原谅自己?他虽然一直责怪自己做事欠细心,光顾着一头了就忘了细考虑其他的事。可就算真是如此,月也不该这么讨厌自己的,再说了,这么长时间了,又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清楚的。
“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箪竹你是怎么想的?”
月是枝头斜,竹是月下魂。
“告诉我,箪竹,告诉我。”手上用力再次将月拉回他的身边,易向阳很认真地问月,“你是真不肯原谅我找巫师帮你的事吗?我那时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后来旬泽和我说了,我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那时你也已经不醒人事了,我要道歉也来不及。可你醒后,你却又总是躲着我,这道歉的事就一搁再搁的,一直没能好好和你说声。箪竹,不要躲我,更不要讨厌我。”
听了易向阳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好象呼吸不过来,又好象怨恨得很。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说的就是现在的他们吧?月淡笑着,抚开易向阳紧握自己的手,以前清亮的眸子,这会儿闪过一股一股的晦涩,“那时的事,我早就忘了。”说着,把头别向一边,好象很不愿正视对方的脸。
不过真实情况也是这样,月虽然眷恋易向阳给予自己的温柔,但同时又厌恶着自己这颗不知廉耻的心。明明恨着易姓族人,连那个待自己不错的二哥都不肯见上一面,却偏偏把易向阳当作朋友一样的相处。即便每次都用他是君佐,自己违抗不了命令为由,但心里还是争斗不停。
但易向阳却不会想到那么多,应该是说他得天独厚的优势使他没什么自觉。听了月的话,他认为月已经原谅自己了,所以心情又转好。
易向阳他们离开上将府的时候已经是月高挂枝头,现在这会儿,马车慢慢得行使着,根本不在乎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渐渐,马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小道,道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高山,山下的府宅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幽光。
很多损友都嘲笑易向阳的特殊趣味,哪有人把君佐的宅子建在这种郊区的?但他却置之不理,还很得意的在朝上称自己这叫回归自然,俨然一副环境爱好者的面孔。只有帝君会用别有用意的眼神瞧着他,说:你小子连株花都种不活,还回归自然,这自然没被你摧残已是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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