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平时爱玩乐器,就说:“好啊。”
我们来到我的房间,我从墙角抄起一把吉他。知道他最喜欢的歌是The Beatles的《In my life》,早就把这首歌练得精熟,尤其中间那段吉他间奏更是精妙无比。
他半躺在我床上,头枕着我的枕头。我轻轻拨动琴弦,小心翼翼的弹奏他的心头之爱。
其实比起这首歌,我更喜欢同样是The Beatles的《Yesterday》。昨日,正如歌里所说,烦恼远去,过去的时光总是在记忆中变得日臻完美。可是对于他喜欢的歌,我虽不是非常喜爱,也并不敢掉以轻心,而是让温情从指尖缓缓流泻。
等我从曲子中醒过神来,正等着听他的评价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一想到他这些天的辛苦,我的心就揪成一团,也顾不上生气了。更何况,叶明还说过,能让人睡着的音乐就是好音乐。
我轻轻爬上床,在他身边躺下。他的眉尖微微蹙着,双唇抿着,午后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打出柔和的暗影,长长的睫毛没有一丝颤动。我注视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不想让他太辛苦,这是必然的。可是除了这个,还有一点担忧: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是因为不够信任我,还是因为不够爱我?抑或是太爱我了所以不想我知道?哥,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不知不觉中,我也在他枕畔迷迷糊糊睡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我揉了揉眼睛,看看身边的他。
他已经醒了,正用他那种惯常的温柔眼神看着我。见我也醒了,他俯下头在我的唇上小小的吻了一下,也不说话。我挪了挪身子靠近他,他伸出一只手把我揽在怀里。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我们各怀心事。
静静地躺了很久,突然他说:“小夜,你知道我爱你吧?”
我点了点头,但其实他这句话并没有让我更放心,反而让我的心悬了起来。
可是接下来他却什么都不说。
“怎么了?”我问。
“没怎么。”他闭口不谈,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些。
管他呢,我对自己说,只要这样的时刻能长存,有什么心事又有什么所谓。
快毕业了,总是不爱上学。一天早上我实在懒得起来,幺桃来叫我,我就推说头疼。
昨晚景枫回来得很晚,他就没有来和我一起睡。我懒在床上,听到他和幺桃在我门外说话。
“小夜怎么了?还没起床?”是他的声音。
“他说他头疼。”幺桃说,语气是明显的不相信。
接下来是开门的声音,我赶紧装睡。
景枫走了进来,在我床边俯身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热,我当然知道。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叫我,只是吻了吻我的脸颊,就出去了。
“发烧了?”幺桃问他。
“没。”
“你怎么不问问他怎么了?”
“不用问,”他说,“我知道他没病。”
“那你怎么不叫他?枫少爷,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他要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也做不了什么事。”
“我知道,幺桃,”他声音很轻,“我知道你是为他好。可是我并不用他做什么事情,相反,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那他以后怎么办?”
“有我呢。”
“枫少爷……”
“我明白。这是不对的,可是我目前所能给他的,只有这些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你知道我只想要你的爱,别的我都不在乎的。我不需要你宠溺我,不需要你纵容我,更不需要你为我的未来负责,我只要现时现地的,发自你内心的信任和依恋。可是为什么你给不了呢?
最近公司好像特别忙,不仅景枫、Rachel他们见不到人影,就连建昌也忙得团团转。而我也正赶上毕业在即,忙着和同学们吃散伙饭,所以和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常常是几天也见不到一面。有时候晚上在家里见到景枫,他也是紧皱眉头、步履匆匆,并且似乎总是避着我。可是我们都实在太忙,我就想,等过了这一段再说吧。
这天早上我刚到公司,就看到大家一片雀跃。我随便抓了个人问了问,说是崔氏集团的死对头商岳破产了。我也很高兴,赶紧上楼和景枫庆祝一下,这下子他应该松口气了。
推门进来,景枫和Rachel都在办公室里坐着说着什么,看我进来,二人都闭了嘴。
我倒是没太在意,只是很高兴的大声说:“听说你们都把人家搞破产了?挺厉害呀。怎么弄的?跟我说说?”
俩人没有一个搭话的。
“怎么着?都高兴傻了?话都不会说了?”我笑着说,“快来个明白人给我讲讲。对了,建昌呢?”
听我提到建昌,俩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沉默了一会,Rachel吞吞吐吐的说:“许先生……他以后都不会来上班了。他其实是商岳的内线,是商岳打入到我公司内部来搜集我公司情报的。”
“不可能!”我一下子懵了,建昌是我的朋友,他怎么可能是个间谍?“你们肯定搞错了。”
“是真的,夜少爷。他今天没有来上班。而且商岳的破产可以证明。”
我越听越胡涂:“怎么回事?他既然是商岳的内线,又搜集了我们公司的情报,商岳怎么可能破产呢?”
Rachel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发现了他的身份……我们把错误的信息展露出来,反过来利用了他一下……”
“你们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我大吼起来,“你们利用我好使他不疑心?”我又转向景枫,“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夜,你别急,”景枫走过来试图要拉我的手,被我甩开了。“我们担心你没有这个演技,你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表现出来的。这次机会很难得,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可能就再也搞不垮商岳了。”
“为了搞垮别的公司,你就这么利用我,欺骗我?”我已经是气急败坏了,“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难道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就那么无能么?”
“不是,小夜。”他试图和我解释,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
我们争执了好半天,终于他失去了耐心。“何夜,你怎么这么感情用事?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从公司的盈利来的?牺牲一下你自己为公司做点贡献就不行?”
“我这么说了吗?我说我不愿意了吗?你少拿公司的牌子来压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显然也气到爆炸了:“我不骗你能行吗?你有那个糊弄住许建昌的实力吗?就凭你自己能干什么?离了公司你能活吗? ”
如同楼上的花盆掉在头上一般我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他。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尚能忍受,但是,从他……是会让我的心痛如刀绞的。他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对我的看法,我甚至愿意为了他一句话去改变我自己。可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在他心中就是这个样子。
原来他什么都不让我做,只是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在他心中是那么的渺小卑微、不值一提,他自始至终就没有看得起我过。
既然这样,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而且我不相信,我真像他说的那样,离了他和公司就不能活吗?
回到家里我就开始收拾东西,几件平常的换洗衣服,一点吃的一点水,洗漱用具,两本书,证件,再加上不多的一点现金。装进旅行包里边往外走。
迎面碰上小非,他很惊异的看着我。“夜少爷,你上哪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门一趟,你照顾好我哥。”
没走两步,又一个人挡在我面前。是幺桃。
我站在原地,这个家里我唯一不舍的就只有她了。“我出门一趟。”
“去哪儿?去多久?”
“不一定,”我说,尽力不看她的眼睛。“我哥回来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走了,不用找我。叫他自己注意身体;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说完,我转身就走。
否则,可能真的走不出去了。
随便买了张火车票,也不管是去哪的。反正去哪都无所谓了。没有他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外面有点飘雨,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
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谎言。建昌的真诚热情,在我面前故意的示弱,都只不过是获得信息的一种手段。景枫对他的信任,在他面前对我的亲密,只不过是用来不让他起疑心。他是爱我的么?或许是吧。可是那种温暖和幸福就这么轻易的被谎言击碎,他对我的爱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落叶在初秋的冷雨中飘摇着,我的心也与那一般无二了。
要想体味生活的艰难,就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吧。找不到工作,钱又很快花光。几天过去,我就只剩下十几块钱,可是还没有住的地方。一个人在夜晚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那种凄凉与落魄是难以描绘的。
街角有一家小饭馆开着门,我走了进去。
“一个人?”老板招呼我,“来点什么?”
我要了一瓶二锅头,一碟花生米,就坐着闷头喝起来。
即使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还是不能停止想念他。想念他的样子,他的抚摸与亲吻,他温柔的表情,甚至是他的冷漠与嘲弄,一直想到我心如刀割。即使他并不是真的爱我,我对他的爱与思念也不会减少分毫。我从衣兜里掏出空空如也的钱包,里面是那张我从七月手里赢来的他照片,照片上的他是永恒不变的俊美优雅。哥,你可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你?
我摇摇晃晃向外走,突然胃里一阵翻涌。我顺手扶住什么东西,就开始呕吐起来。
“你怎么吐我车上了?”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费力地回过头,一个高个子女孩站在我身后,身后还站了一个男人。我这才注意到我手里扶住的是人家的车。
“对不起……”我想向她道歉,可是无奈手脚不听使唤,大脑也昏昏沉沉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失去知觉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头疼得厉害。揉揉眼睛看看四周,似乎是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昨天发生什么了?好像我喝多了……
“你醒了?”走进来一个容貌秀丽的大男孩,“我还怕我走之前你醒不来呢。”
“我这是在那啊?”
“我家呗。你忘了?昨天你喝醉了,吐了我一车。其实也不是我的车,是我向朋友借的。”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可是我明明记得昨天那是个女孩来着……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好像记错人了,记得昨天是个女孩。”
他笑了:“就是我。肯定是你昨天喝多了错把我当成女孩了。常有这事。头疼吧?”
我点点头。
“宿醉醒了就这样,”他说,“过一会你吃点东西,我给你煮了点粥。吃完东西你能睡就再睡一觉,要么就看看电视。我得上班去了。”他冲我笑笑,就离开了屋子。
大晚上的上什么班?我有点奇怪,再说,他就这么把一个陌生人留在家里,能放心么?
等他走了,我按照他说得到厨房去找吃的,果然有一锅热粥,还有几碟小菜。虽然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但是他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
吃完饭我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是很普通的两居室,基本没怎么装修,家具也很简单,但却干净整洁。一个独居的男人能把屋子保持得这样洁净,真是十分少见。凭他屋子里的摆设可以看出,他条件也不算富裕,看来他说的是实话,那车的确是他朋友的,他买不起。
若是他朋友的车,我吐到人家车上,他肯定要受责怪的。可是他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还把我弄到家里(不省人事的我肯定很沉),给我换了衣服,让我留宿,现在他去上班,还很放心地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哪有这么没戒心的人?不可能吧?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身无分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肯定不是觊觎我的财产,那难道是……?天啊,怎么办?可是我是男人啊,虽然我是同性恋,可他不一定是,不对,昨天夜里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背后不是跟了个男人么?还有,他屋子里那么整洁,还做得一手好饭,还长得那么漂亮(从这点来看我倒也不亏),再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他的动作行为,一定是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景枫知道了一定气死……还想着他,还想着他,何夜你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看他都害你落到什么境地了!怎么办?快跑吧,反正他不在家。可是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啊?黑灯瞎火还哪都不认识,身上也没钱,简直是穷途末路了!不管怎么说,先跑再说,走到哪算哪,总比在这让变态□好。
说走就走,我找到我的旅行包,开开门就往外跑。走廊里灯好像坏了,四处一片漆黑。我慌里慌张的往外跑,梆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他手里拎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我俩同时都坐到了地上,唉哟唉哟的叫个不停。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迭声的道歉,一边帮人家划拉掉在地上的东西。那人一边爬起来一边说:“本来以为大半夜走廊里没人走,为了省电就没开手电筒,看来还是不行……”说着他打开手电筒。
一开始光线晃得我们都睁不开眼睛,等到我们的眼睛适应了环境,在看清对方的一刹那,都吓了一跳。
这个人不就是昨天把我弄回家的那个变态么。完了……这回肯定跑不掉了……
那人看清了我,也十分惊讶:“你怎么跑出来了,半夜三更的?怎么不早上再走啊?”
我无言以对,又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只能惊恐的看着他。
看到我的表情,他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眯起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他把手中拎着的东西往我手里一塞,对我说:“这点吃的是给你买的,你走吧。”然后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看也不看我一眼,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好心没好报。”
糟了,我明白过来,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助人为乐,可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人家当成变态了。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在他身后道歉:“对不起,是我疑心太重了。你帮了我,真是太谢谢了。”
他不理我,自顾自地掏出钥匙开门。
“对不起了,实在对不起,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行不行?求你了,都是我不对,其实我心里很感谢你,真的……”
他开开了门,走了进去。我站在门外,不知道是跟进去再道歉好,还是站在外面好。
他看了我一眼:“你进不进?”
这下我可乐了,一步蹿了进去。
经过还算是平心静气的交谈(当然,他还是有一点耿耿于怀),我们简单了解了一下对方。
他告诉我他叫丁小千,比我小一岁,就在我上次醉酒的那家饭店后身的一间同性恋酒吧打工,所以每天晚出早归。那天他正好放假,于是向朋友借了车,准备好好玩玩,也享受一下平时享受不着的夜生活。好容易钓着一个帅哥,正准备向他秀一下“他的”靓车,就碰到了我这个倚在他车上大吐特吐的家伙。没办法,一场艳遇就这么泡汤了,他把那人打发走了,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我弄回家,替我换了衣服,把我弄上床,还得把朋友的车擦干净,否则以后再也甭想借车了。没想到还被我当成了变态。
我赶紧再次道歉,又说你这么漂亮钓帅哥肯定是不费事,以后我替你上几天班让你有空出去玩之类的甜言蜜语,他才不能么生气了。
我也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姓甚名谁,多大年龄,从哪来之类的。他知道我是自己离开家独自一人来到S市,就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他点点头,也没多问。
聊了一会儿,他问我:“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我摇摇头。
“有认识的朋友吗?”
我摇摇头。
“有工作吗?”
我摇摇头。
“有钱吗?”
我还是摇摇头。
他无奈的看着我:“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说。
他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理解,当初我也和你一样,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谁也不认识,没有工作没有钱。当初我想,要是有一个人能帮帮我多好。只可惜我命不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也挺过来了。你现在就先住我这吧,然后慢慢找工作。等什么时候你吃住不愁了,再谢我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