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荒颜说的。
好冷.
闻人暖转眼看了看朝九，忽然之间就觉得意兴阑珊,失去了所有兴致。
倦倦的皱眉,就要丢失一切的没有来由的恐慌，没有找寻的方向，没有了找寻的力气.一直都是没有什么力气生活的人,只好懒懒的笑……
温暖不了么，始终温暖不了么？
回不去,走不出来么？闻人暖闭上眼,遇见荒颜,说荒颜，荒颜。
荒颜回头轻笑,仿如千百回的梦里,他说,阿暖,你看雨停了……
“雨可能还要很久呢。”
闻人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懒洋洋地“恩”了一声，觉得没意思又闭上。
朝九并没有察觉闻人暖的不对劲，看见少年又懒懒地窝回那张他一直不知道有什么好的睡椅上，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放下书，翻身下床，赤脚走向窗边，远外山朦胧，并没有什么好看，于是转身看着闭上眼的少年，终于觉得少年今天懒散的有些过分：“别睡了，这么好的天气，出去走走吧。”
“不要。”闻人暖拿着抱枕盖住头，翻个身，背对朝九：“下雨天出去有什么好玩的？”
“不一定哟。”朝九笑着拉开闻人暖的抱枕，把手伸过去：“来。”
闻人暖懒懒地睁开眼，摇头。
朝九拉过闻人暖的手，不管少年是否愿意，赤着脚踩着木质的地板拉着少年到了走廊，转过头问闻人暖：“要下去走走吗？”
朝九的别墅是那种独立的三层楼的庭院式建筑，前厅后面是很常见的小花园，朝九把他打理的非常好。路是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铺就，赤脚走在上面并不会觉得硌脚。
和朝九生活在一起，闻人暖常常错觉朝九并不是道上那鼎鼎有名的“暗皇”，而是生活在上流社会的艺术家。
朝九并不挑剔，只是对干净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好在闻人暖也是个有轻微洁癖的孩子，安静没有外人打扰的生活方式，两个人都相当享受。
朝九这次没有强求，只是自己光着脚踩着鹅卵石跑去细雨中散步。
闻人暖拉拢衣服，靠在墙上，看青年微仰着头走在雨中，白色的衬衫，深色的西裤，衬得身材修长笔挺。雨帘里的背影孤绝向前，一迳的随性和洒脱，无可比拟的高贵。没有人可以比肩。
闻人暖抚着额头，想，真是个容易让人自惭形秽的人啊，朝九。好像不管怎样，这个人身上都不会有半点狼狈的气息。完美地根本就不像一个人。
悲观的情绪怎么也无法遏制。
好像，这个人在下一秒就会离开自己而去。
“朝九。”
朝九走的远了，听见闻人暖的声音，转首望向少年。
“陪我去个地方。”
小车的性能很不错，行驶在山路上也不见得有多颠簸。从上车开始，闻人暖就没有说话，一直侧着头看向车窗外。
朝九一直没发现，他一直都纵容着闻人暖。竭尽所能的纵容着。闻人暖是他变柔软了的部分。
就像闻人暖不肯承认他自己有颗柔软的心一般，朝九一直不肯正式闻人暖已经是他软肋的事实。
“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闻人暖突兀发问。
“唔。”朝九点头。
“死了的人真的会活在活人的记忆里么？”闻人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点低沉。
朝九没有回答。
无关爱或者不爱。只是，想要记得，或者被记得。
我想要你记得我，哪怕你是恨我。
我想要你看见我，哪怕你对我十足的厌恶。
我想要你触到我，哪怕行为是暴力。
小车停在公墓门口。看门的老人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墓旁，扯着嗓子说：“就是这里了。”
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呢？
当所有人都开始忘记你，当所有人都看不见你，当你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已经毁灭，当最爱的人根本不把你放在心里甚至根本不知道你，当……
当这一切的一切发生，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你。这个世界忘记了你，你抛弃了这个世界。
朝九站在旁边，看闻人暖沉默的上香，发呆。
墓碑上的男孩子有张纯净无比的笑脸……即使只是照片，那样欢快和清澈的眼神也似乎可以感染到看见他的人。生命截止日期是4月12日
闻人暖只觉得心痛得厉害，鼻子痒痒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的哭了……
“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要在这个社会消失了，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将被我遗忘，如果，如果有这样一天，我一定会在忘记了自己之前，叫你的名字，忘记了自己也要记得你，就算只是记得你的名字……”
如果，那个你是我爱过的你；如果这个你也曾那样热烈的爱过我，就算结局是你已沉睡着把我忘记。我都要记得你……
这是闻人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直视他对荒颜的感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他是不是爱……”闻人暖蹲下身，抚摸墓碑上男孩子的脸：“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里其实都只是小申的。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在小申之外还去喜欢别的人……”
朝九扬扬眉。
“我不知道我还能记得他多久……他甚至没有要求我一定要记得他，我不能怪小申，我知道小申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可是我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伤害了他的那些人……”
他怪他自己。
他还残存着善良，做不到任性地只要坚信自己是无辜的就好了。
朝九从后面轻轻搂着他，说：“好了，我在这。”
闻人暖抹抹脸，说：”真奇怪，朝九，我在别人面前从来都不会掉眼泪的，为什么在你面前却总是控制不住呢？我其实不想哭的呀。”
“他看见你会吃醋吗？你说。”闻人暖抬起脸看朝九。
朝九轻笑：“不会，他也会爱上我。”想想接着说道：“你爱上的人他都会爱的。”
闻人暖目光温柔地看着墓碑上的男孩：“他一直都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朝九于是知道，闻人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伤害过那个孩子的青衣晚五还有李大伦。现在星宗帮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支离破碎，李大伦的案子也很快就会定下确切的罪来了。
善良是相对的东西，和一般人比起来，闻人暖自然还是自私狠毒，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
“朝九……”
“嗯？”
“如果有一天你也离开了，我会怎么办呢？”
朝九低下头，看见墓碑上的男孩，巧笑嫣然。
“先回去吧，雨越来越大了呢。”
5月14日。
天气晴。风清云淡，阳光正好。
闻人暖逃课来到墓园，靠着一座只在前不久才来看过的墓碑从早上一直坐到夕阳正好，偶尔俯首温柔细语，目光清明，神色温润。
与此同时，言小夏正周旋于一群政客之间，谈笑风生，运筹帷幄。
位于酒店顶楼的豪华包厢里，朝九端着一杯红酒靠着吧台看着针孔摄影机拍摄到的画面，淡定自如地品着，胜券在握。
秦遥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玩弄着卷曲的长发，盘算着如果还有机会，就去弄一个小申喜欢的发型。
贺青衣站在酒店对面的大厦目光阴冷地注视着酒店里的衣香鬓影，唇角的笑妖娆肃冷。贺晚五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飞刀。
顾依申挂断了来自警署的电话，耙耙已经很有凌乱美的头发，低低地诅咒了一声“该死！”，偏过头看向酒池里五光十色的人生，冷冷哼笑，头也不回上了计程车，绝尘而去……
医生站在重监门外，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路青把手中得月楼的优惠券收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打算下次副会再要挟他请吃饭就用这个来付帐，笑容羞涩的满足傻气。
码头，机场，火车站，人声依旧鼎沸。
已是月朗星疏。
一切还是未知。
看墓的老人留下闻人暖来吃饭，闻人暖没有推辞。简单的两菜一汤，闻人暖洗干净手，招呼老人吃饭。
“手艺还不错，看着挺香的。”
闻人暖笑笑“嗳”了一声，柔声说：“吃吃看，只是不管试了多久，我好象总是做不出颜颜做出来的味道。”
老人拿着饭碗的手顿了一顿，哑着嗓子咳嗽几声，看见少年目光温柔神色担忧地关视自己，心里终只是叹了一叹，转开话题：“那天，你还是第一次来看颜颜。是因为陪你来的那个男孩子的关系？”
“恩。”闻人暖喝了一口汤，静静地说：“我告诉颜颜说我喜欢他。”
“那孩子身上的气息倒还是干净。”老人点点头，又是一阵低咳，摆摆手阻住闻人暖拍背的动作，接着说：“只是身上血腥气太重。”
“他是道上的人。”闻人暖停下筷子，苦笑道：“爷爷，我知道我和他不会有结果。我只是想告诉颜颜一声，想让颜颜看看我喜欢上的人是什么样子。”
“唉？”老人有点惊讶，摇摇头，有点可惜：“那孩子居然也进了血缸？倒是看不出来。”
“没有比白纸更肮脏的颜色了。干不干净不是表面就可以看的出来的。”
老人低低地咳嗽，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无奈地摇摇头，换下一个话题：“你爸爸那边怎么样了？他们说你动了一个要员，动静闹的挺大，处理的干净吗？”
“恩。他们会处理得好的。我只负责证据。随雅姐在那边担着，我哥和我姐我也给他们发了通知，他们会看着办的。”闻人暖不欲多谈，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带过。
“阿暖……”老人却放下了碗筷，表情难得的严肃：“你这么做是不是又是为了颜颜？”
闻人暖咬着唇不语。
“我跟你说过，颜颜不要你报仇，你为什么不听？”老人气的直咳嗽，看着少年委屈无辜偏偏又倔强无比不肯认错的样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那天陪你来的男孩子也是你报复的对象？”老人痛心：“阿暖，你连自己的感情也拿来算计？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可是，感情的事是一辈子的事，你，你……”
“我是真心喜欢着他！”闻人暖打断老人的话，辩驳：“可是，爷爷我不甘心，颜颜那么好，他还什么都没享受到，他还没等到我告诉他我其实也喜欢他，他就这样没了……你让颜颜怎么甘心？我怎么甘心？爷爷你又怎么甘心？”
“你……”
“爷爷，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以为感情是一辈子的事。可以一辈子守着一份感情甘之如饴，其实感情没有那么重要的，爷爷，失去感情我们还可以活的好好的。我拿一份感情来还颜颜的感情，这样就公平了。我和颜颜就是一样的了。”
一路走来，几许尘埃。爱是谁来还谁的债，决定醒来，躲开伤害。而命运的安排已无法更改。 只是我还放不开给我个痛快，只怪我已不能够表白，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的期待。无法忽视，真爱的存在……
“阿暖，我看的出来那个男孩子对你是真心的，你这样到底要报复的谁？是别人还是你自己？我没有不甘心，颜颜也没有不甘心，不甘心的就只有你！”太过激动，老人激烈的咳嗽：“阿暖，我比你多活半辈子，什么事都看的清楚了。死了的人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颜颜可以感觉到的，我知道他还在我身边，他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他都知道的！”
“阿暖，你有没有想过你对颜颜只是愧疚，但是人不能活在愧疚里一辈子的，你明白吗？”
“孩子，死人是永远没有办法和活人争的。你要还欠颜颜的，就等你也到了他那一边再去还吧。”
闻人暖后退一步，抱着头，倚着墙滑下去，声音似笑似哭：“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老人叹口气：“阿暖，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你想到后果了吗？”
“小九，一切都安排好了 。”言小夏推开门，对长身玉立的青年说道。
“呵。”朝九舔舔唇，笑容清艳绝伦：“一切都在掌握当中？”
“不。”言小夏低下头：“时间太仓促，有些热处理得不够干净，但是关系不大。”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其实我们何必急在这一时？”
“你以为我们还有时间？”朝九似笑非笑：“小夏啊，阿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善男信女呢。”
“我不明白，小九你为什么要留下闻人暖？”
“嗯哼哼……”朝九抚额而笑：“当然是因为舍不得。小夏你不说我喜欢他吗？我想应该比喜欢还要深一些呢。”
贺青衣软软地靠在晚五身上，敛着眉，神思幽远。
“晚五，你后悔吗？”
与他为敌，站在他的对立面，从以前别人笑他们的自不量力，到现在的势均力敌，原本简单的恩仇，到现在不得不的势力争抢，一开始或者只是简单的想让他看见自己，想证明自己能够与他比肩，只是到了后来，权利利益，还有来自别人的期望，渐渐凌于其他之上。
男人不是只有感情而已。
青衣想明白了他要的是站在山顶之巅，要众人的仰视，要他的膜拜，他要的是支配。实力才可以证明一切，支配一切。
晚五摇摇头。
“他曾经那么宝贝你。”青衣微微笑着，手指在晚五胸口画圈圈：“他待你如全世界最珍重的宝贝。你现在却与他为敌，你后悔了吗？晚五。”
“他也丢了我。”晚五抓住贺青衣不安分的手，一根根放进嘴里含过去，声音嘶哑：“我们都是被他抛弃的东西。”我们应该在一起。
青衣被晚五推到墙边压着，晚五啃骨头似的，从脖颈到胸膛，一点一点咬过去，手从肩膀一路滑下，中间逮着青衣的敏感带便多停留一会。
粗重的喘息，不间断的撞击，摩擦。青衣一直睁着眼，一边呻吟一边盯着挂在窗外的月亮，眼睛被□侵染，是一片醉意朦胧的湿意。
“你这个妖精……”晚五控制不住，快速的抽动几下，伏在青衣身上，声音闷闷的：“回不去了……”
“嗯呵……”后面用力收缩，青衣急促的喘息几声，闭上眼享受□，喉咙逸出呻吟。面色转成极其妖艳的玫瑰色。
回不去了。晚五被他拖下了水，谁都回不去了，回不到他身边，他只是丢弃了他们，他们却是背叛了他。
他的身边永远不会有他最爱的人，不会有最爱他的人。
朝九，你最爱的人，现在爱的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医生摇摇头。
所长点点头：“他过的还不错。上面没准人为难他。”
医生恩了一声，细长的眼睛眯起，笑纹若隐若现。相书上说，这样的人，情劫难过。
中央首长的四公子，一直生活在暗处的私生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睚眦必报，点恩必偿。还是个有点天真的孩子。
“老师，执行那天，我来接他。”
所长点点头。
闻人暖交代过下面的人不必为难这个无权无势的法医。
顾依申已经赶到酒店对面的大厦，下了计程车，吹着口哨，甩着钥匙上楼。
路青奇怪的感觉到街上的气氛变得诡异，好像一瞬之间就多出了很多不知名的东西。譬如陌生的，身份怪异的人。
警车不时呼啸而过，街上行人一边猜测，一边神色慌乱匆匆跑过。
封路了。
5月15日，零点30分，王府街传来一声枪响……
真的勇士，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闻人暖想，我是个胆小鬼。
你怕死吗？
不，我怕生，怕那无法回避的人生……
---《云上的日子》
闻人暖不仅怕生，也怕死。看到那一句的时候，闻人暖低下头来失神地笑，心里锐不可挡的疼痛。……
闻人暖看一本书的时候看到这句话，彼时故事里的那个人已经死亡。另一个人站在寒风凛冽里说，不，我知道你还活着，活在我至死不渝的想念里。
至死不渝。
死亡不是最大的痛苦，而是活着的人要承担的思念。
闻人暖擅长忍痛却不奈挨苦，痛苦这种事闻人暖从来不想承受……
生来自私，容不得自己受了一点委屈，除非忘却，否则必定睚眦必报。也算庆幸的是，闻人暖的记性向来不好……
于此，不必记恨，不会想念，心是空白。
所以，不必痛苦……
和小夏交好的时候，她曾经说，她记得一些人手势和只言，算作纪念。
小夏说起她喜欢的那个人，说她还记得而那个人却可能不记得的那夜醉酒，她说起他蹲在水池边看水。没有星没有月的晚上，那个人蹲在水池边，一言不发的看着水。最后，勾起唇角，冷冷洌冽地笑，说，看起来越干净的东西，怎么越是肮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