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夏说想起那时候可能的喋喋不休，那时会有的沉默，和面无表情，或者在见到贺晚五声撕力竭扑在贺青衣身上的哭泣，眼里露出的些许的困惑和微微的迷茫……
不懂他们的哭泣还是不想看他们的眼泪？所以，才会低了头一转身就去了池边……
那一晚，言小夏说，我以为没醉，事实是和青衣晚五醉的一塌糊涂。
言小夏记得，那晚是朝九消失前的一晚。朝九的生日。
闻人暖想起，无动于衷的心。
或许，只在小夏还是以“那个人”为代替朝九的名字的时候，在听小夏讲述的时候便已经松动，只是彼时的他还未察觉。
小申说，从无可奈何到无动于衷。
闻人暖内心惶惶。
这样的人生，闻人暖从来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貌似着微笑着面对，从容走过，实际是他从未碰触。从未好好生活过。
伤的最重的时候，是微笑着若无其事的，他们对伤口一无所知。当有力气喊痛的时候，伤口其实开始溃烂，服了化骨水一般，没了痕迹只有自己曾有的感知了。
若非这一切已不足构成威胁，闻人暖从不面对，不记得，誰拿他都莫可奈何。
现在，他终于敢正视荒颜，正视朝九，正视小申，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从过去走出来。而救赎他的便是朝九。
你知道吗？
我怕的
从来不是不能欺人。
而是
不能自欺。
闻人暖从床上翻身起来，胡乱的套上衣服，冲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西北港口的货已经到了。”
“警方已经封锁了从王府街到西北港口的路线。”
“星宗帮已经听通知转移交接地点。”
“警察已经开始行动……”
“三黑帮的势力大部分已经转移到星宗帮。长老会那边已经听到消息，情况有点麻烦。”
“贺青衣贺晚五已经做好部署，他们还不知道真相，情况尚在控制之中。”
“日本方面已经打了招呼，关西组已经答应牺牲青木帮，但是在原订利益之外还要加百分之七的提成。”
“警方那方面已经传来消息，有鹰不答应合作，可能有些麻烦。”
“……”
“……”
秦遥头也不抬的念出各方面传来的消息，朝九一直侧着脸看窗外，外面的星星亮的不可思议。
“主上？”一直没等到朝九的反应，秦遥不满的暗喊。
“恩？”
“这一次，如果失败了，我们的损失不能想象。主上你就不能认真一次吗？”
“我再没有哪一次，会比这一次更认真的了。”朝九笑笑，又把视线转回窗外。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秦遥索性自己离开电脑，走到朝九身边，顺着朝九的视线看下去，却实在没有发现有什么好看的。
“恩，我正在找。”朝九食指支着自己的下巴，表情也有些困惑：“我一直想知道阿暖看天的时候，究竟看的是什么。”
秦遥不屑的撇撇嘴：“那你问他不就好了嘛。”
“恩呵……”朝九叹息似的笑着低语：“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那样子，就好象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呢。真是奇怪啊。”
“这样吗？” 秦遥偏着头思考。
“恩，这样啊……”朝九也思考。
“这样的话，是因为喜欢吧？”秦遥结论：“主上，你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唔？是喜欢吗？”朝九舒展开眉头：“我知道我喜欢他啊，可能比喜欢还多一点呢。只是，还是不太明白。”
“那是因为主上你以前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人的原因吧。”秦遥走回电脑桌前：“我其实不太知道正常人是怎么喜欢一个人的，但是，希望那个人好，有点不知所措的心情总该是一样的吧。”
“我们不正常吗？”
秦遥想了想，说，大概吧。……主上，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准备离开。
“日本的青木帮，美国的夜鹰党，还有俄罗斯前来交货的人全被控制住了……恩，代价不大……”顾依申对着电话报告：“国内星宗帮这些人果真没有参与，三黑帮的一些大长老已经被拘留，现在很多三黑帮的人已经转投星宗帮名下，三黑帮名存实亡……是的，他真的这样做了……不，星宗帮的贺青衣还有贺晚五不在……我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看见他们了……恩，是，四少爷不在，他去墓园了。对，能保证他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是，我会竭尽所能的保护他。再见。”
“我想，我这一次，真的失去你了……”顾依申收了电话，抬头望天，自语苦笑：“我换回了在你身边的机会，却失去了在你心里的地位。告诉我，这一切，我究竟值得吗？”
“晚五。”贺青衣扯住晚五的手，皱眉：“不对劲。”
“恩？”
“是警局的人。”贺青衣冷笑：“便衣。还有飞虎队。已经封路了。”
街上的气氛肃杀。
“今天是什么日子？”贺晚五困惑：“怎么出动这么大阵仗？怎么事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贺青衣摇摇头。
电话响。贺晚五神情不定的按下确定键，里面传来朝九轻快的声音：“晚五，这一切我都留给你了。”依稀还听见秦遥气急败坏的声音“主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之类的话。
“……”青衣推推晚五，问：“怎么？谁打来的电话？”
“……小九。”
晚五呆呆的，忽然不顾一切冲向酒店的方向。
“他曾经那么宝贝你……他待你如全世界最珍重的宝贝。你现在却与他为敌，你后悔了吗？晚五？”
“他也丢了我。”
朝九，你究竟做了什么打算，这一次你又想丢下我了吗？我不想与你为敌，我只是想让你后悔而已，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丢下我的你有多让我痛苦而已。如果，这一切，换来你的又一次消失和离开，那么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晚五！！”青衣回神之后马上追上去：“晚五！！！”
小九你知道吗？那时侯帮里喜欢你的人到底有多少。你一直冷冷清清的站在最上面，完美无缺地近似个神人，大家都不敢靠近你，只敢悄悄的仰望你……
“晚五，你给我停下，你听到没有！”
小九，你在我们之中一直都是最小的那一个，可是也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我们都以为你是天上的神仙被贬下凡尘来救助我们的。看见你，便好象有希望得到救赎……
虽然后来证明，他不是菩萨，而是个撒旦，但是，那时候，在生不如死的时候，大家都是希望能死在你手上。
“晚五！”贺青衣惊恐失声：“危险！……”
贺晚五堪堪避过迎面而来，来不及刹车的大卡车，继续向前奔跑：小九，我一直都在朝着你的方向跑，你看见了吗？
后面没有了熟悉的声音，晚五刹住脚步，茫然的回头，一眼，看见从前那个妖娆万端的男人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青衣……”
医生点燃一根烟，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发现这个世界越来越冷清，越来越荒凉，越来越了无生趣了。钢筋铁骨，石头森林。像一座巨大的坟场，里面不知道住着哪些行尸走肉。像一个破败的戏院，台前幕后，都是演戏，只是观众零星，没有掌声。
找不到一个没有演戏的人。
时间需要打发，生命需要调剂。
医生拦住迎面走来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笑眼弯弯：“少年，我请你喝茶。”
路青啊了一声，说，医院就在前面。
医生“切”了一声向前走。
有人从后面追来拍肩膀，回头边瞪边笑的望着对方。他捎头，笑的羞羞愧愧，说，刚才看你背影我怎么会产生你其实很寂寞很忧伤的错觉？难道我果真幻视？你明明还是一副痞笑相嘛……
医生懒笑着回答，嗯哼哼，就是你幻觉……
有时候，没人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和表象，人常常相信的是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表象的。换句话，人常常是不相信自己的心的。
透过象现看本质，只是用来考政治的。
耳朵塞着耳麦，双手插在裤袋里，以龟速挪步。
路青说，你是医生啊？怎么不像？我跟你说哦，我喜欢一个人，那个人走路的时候是不笑的，因为有很多事情做，听歌，跳着扯头顶树叶，踢路边的石子，看见好玩的东西打声口哨…… 有时候也会抬头看天，然后叹，真蓝哪真阴凉啊诸如此类的话，一脸无聊到毙的懒相。 或者会安静的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看很远很远的天或者看脚下的地，他说他在想一些很琐屑的事情很断续的话语或者是总是突兀出现在脑海不知誰略弯上扬的唇角誰微笑从容的眉眼，那个时候啊他目光凌利淡漠，却总叫我莫名温暖然后傻笑出声来，心里奇异的温柔……
路青傻笑着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好奇怪啊……
医生安静的听着，然后说，有时候，有些东西确实是很不可理喻的……
有时候，真的是没办法呢……原来世界还是存在生机的啊。医生看着少年快乐的样子想，还是这样走下去吧……
嗯？好吧？
我想和你们做一个交易。目光散漫的青年是这样开口的，气度闲适，并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懒散意味在里面，貌似接下来的话题只是类似买瓶水吃个饭这样简单而轻松的事情。
身材伟岸站得笔挺的中年男人淡淡道了一句，说。
我用东南亚的全部生意换两个人的平安，用俄美的订单换两个人的前程，用在国内的收益换一个组织的发展。我交给你一个你至少可以控制三年的暗部来取代你们已经无法掌握的三黑帮，当然，最后，我还可以用我的一条命，换一条命……青年笑笑地说完，看向中年男人，勾起唇角，弯起眉眼说，怎样？首长大人。
三黑帮，全国最大的帮派，毒品交易，军火交易，人口买卖，赌城，暗杀……涉及的交易买卖包罗万象，黑多白少，是一个国家体内的大毒瘤。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迄今为止，还没有被国家安全局的人伤筋动骨的整顿过。这个世界是个公平的世界，譬如一个太极图，阴阳黑白互相调和，互相扶持才存在的稳定。
三黑帮现任帮主贺九夜，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传闻他，面容如玉，心狠手辣，蛇蝎心肠，身边一直隐匿着一群死士，除非他自愿，否则任何人都动不了他。做事不按常理，又不折手段，世界上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没有人去求证过这样的事情。因为去求证过的人都有去无回。
不管三黑帮内部怎样，不争的事实是，三黑帮是黑道的一面旗帜，贺九夜是三黑帮神祗。三黑帮倒了，全国的黑帮都要震一震，但是贺九夜还在， 就不能保证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四黑帮，五黑帮。贺九夜要倒了，能够保证的是，近期内的黑道绝对成不了大气候。
中年男人翻着手中的资料，问了一个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为什么？
三黑帮是在言田塍死之后才发展达到顶峰的，之后尽管有星宗帮的崛起，但是，只要有心，就可以发现星宗帮的壮大完全是在三黑帮的纵容和有意无意地扶持之下发展起来的。没有三黑帮的庇护，星宗帮虽然号称全国第二大帮派，但是，要真等它能翻云覆雨的时候估计要需要等上五年八年。
贺九夜肃清了长老会的势力，整个三黑帮为他马首是瞻。当初默许三黑帮发展，成为他在暗处的剑的他，也没有料到三黑帮脱离掌控的日子，会在这么快的时候到来，成为别人谈判的砝码。
贺九夜这样痛快的放弃一切，中年男人也不禁想问一句，为什么？
难道你舍得吗？这样手可通天的的权势，忠心耿耿的一起打拼的兄弟，可以买天吞地的财富，如日中天的名声。
嗯哼。青年似笑非笑一声轻哼，知道中年男人问的是什么，魅惑一笑：我既然拿得起，为什么放不下呢？是不是，首长大人？
中年男人目光一闪，露出难得的若有所思的神情来，点点头，说，好吧，我答应。
我用东南亚的全部生意换青衣晚五的平安，用俄美的订单换青衣晚五的前程，用在国内的收益换一个星宗帮的发展。我交给你一个你至少可以控制三年的星宗帮来取代你们已经无法掌握的三黑帮，当然，最后，我还可以用我的一条命，换一条命，闻人暖的命。
……
顾依申看着对面的青年，相比他身后带来的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战队，隔着不过十米的青年，显得实在是太过轻松和无谓。
秦遥和言小夏一左一右站在朝九身后，表情没有太大的改变。
仅仅是秦遥在看到带人出现堵住他们去路的居然是她一直守在身边的顾依申时，瞬间的惊讶才取代了她惯常的慵懒，可是，很快，她笑着朝顾依申点点头致意，恢复慵懒无谓的调调。
“呀呀呀呀……”朝九偏首对言小夏笑着：“小夏，官兵要捉强盗了哟。”
言小夏帅气的耸耸肩。
顾依申身边的年轻人泛着崇敬的光芒说：“传闻中的暗皇大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强悍啊。在这样的场合下气焰还可以这么嚣张！真想亲手了结了他啊。”
顾依申没搭腔。他在心里倒数。
5、4、3、2、1……0.9、0.8、0.7、0.6……
秦遥撩撩宛如海藻般的长发，掌心多出了一个类似引爆的弹药装置。
“别乱动哦，我一不小心按下去的话，大家可是都会没命的哟。”
“你们束手就擒吧。”顾依申沉着脸：“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们是逃不掉的。”
“哎呀，每个官兵都是这样对强盗说的呢，没有新意一点的吗?”秦遥抛了个媚眼，轻轻笑道：“都退后。”
顾依申朝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所有的人神色戒备的退后了几步。秦遥小小抱歉的看着言小夏从旁边牵过她的机车，吐了吐舌头。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直升飞机会在我们到的前一刻被人炸掉。
“我不会骑。”朝九围着这辆托付生死的机车研究过后结论，问言小夏：“小夏，你会吗？”
“会。”
顾依申他们眼睁睁看着三个人谈笑自如地上了车，心里说不出的愤恨，下唇几乎可以咬出血来，目光微偏，看见原来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悄悄扣上了扳机……
“拜拜咯”
“别开枪！”
“砰！”
“啪啪啪……”
几声响起，与此同时，枪声乍起，迷雾四散……
枪声带着风声呼啸而过。
顾依申惊惧地几乎双脚打颤。
“住手，住手，都他妈给我住手！……”
尖锐的马达引动声，顾依申奔向前，拨开障眼的迷雾，一瞥而过的只是青年被染红的白色衬衫的后背，秦遥在转角的时候身形软软的从飞驰的机车上滑下来……
顾依申惊恐的站住，秦遥朝他露出他熟悉的纯白无辜，带着慵懒气息的笑容，对着顾依申比了一个中指，轻笑喘息着比出清晰的唇型，F-U-N-K-Y-O-U！
时间计算错误，错估了顾依申的行动力和那位首长手眼通天的能力，他们不仅计算到了他们的藏匿地，也计算好了他们离开的时间。
棋差一着啊。
至少。叹息着，秦遥仰躺着望着天，懒懒地笑，朝九，我在你之前，用这样的方法让他记得我了。
“谁他妈让你们开枪了！？”顾依申几乎是咆哮着朝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人吼道，双目赤红，睚眦欲裂，形同野兽。
“但是，总部说，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年轻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神气争辩：“我们不能放走他们！”
顾依申反手一个巴掌甩过去，打的年轻人一个趔趄，几乎转了一个圈。
到底，我做错的是什么？顾依申一步一步走近秦遥，半跪下来抱着她，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秦遥看着他，勾笑，小申，你……怎么来这么早呢？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怎么样也不能完整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不是愤世。不是怎么怎么的，就只是这样而已。闻人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是好是坏。
就好象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自己朝另一个方向转变
已经看见了过程，不喜欢冒险。但是，还是不能控制的，或者说，闻人暖不想控制的放任自己去转变。身体在生活中表演，灵魂抽离，在一旁观看。
是无所谓又多了一点还是什么。总之不再苦闷。
一下……一下……
打火机被没有节奏的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