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还是叫我周助,比较好。现在我什么也不是。”无邪教主笑容冰冷。
“好吧……周助。这些年,过得好吗?”
“托你的福。很好。”
一身锦衣玉袍的男人,眯上眼,压制住欲爆发的脾气。
“不要这么说。伤感情……”
“往事如烟,不必再提。”褪去冷酷,床上的人,恢复昔时。
不可一世的男人皱眉,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却总摸不透他的心思。
“为什么原谅本王?”
“如今你救我一命,恩怨纠葛,一笔勾销。何况,你我心知肚明,我本不在乎那些。”
“难道……一点都不怪本王?”男人抚着泪痣,脸色沉重。
“不。毕竟你我流着同样的血。他们……还好吗?”
“你要问的是你那个亲弟弟还有那个老不死的?那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现在很好。”
“小景,你不要动他们。精市不会对你构成威胁,而他……那么重视你,你知道的。何况,他老了。耐心点。”无邪教主见他略带犹豫,心知不妙。睁开蓝眸,想看清他的想法。
他似乎忘了一件事……后者,退开三步。神色恍惚。如此也好。
“小景。如今形势你看得清,无邪教举足轻重,有足够力量与你抗衡。轻举妄动的代价,你清楚。”
重拾神智,怒火不可抑制。高傲的男人一拳击中床柱,震得床上的人不适地皱眉。
“不要低估本王的能耐!”找回冷静,男人笑得嚣张,“别以为能瞒过本王!身为无邪教主,却为自己人追杀,落到如此田地。若不是本王,你根本没机会再开口说话。就算,你能摆平,”男人诡异地看着床上的人,“你确定你有本事能走出这扇门?”
“小景。你能奈我何?”无邪教主已然起身,脸色微白,字字珠玑。“我留在这里,对你来说无疑是一种冒险。即便他再宠你,得知你的所作所为,恐怕你精心布局的一切就会毁于一旦。你认为你能把消息封锁多久?我有很多机会能揭穿你,从十四年前。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个。还有,即便我不在教中,教务自会有人处理。如若发现事态不对,立即作出反应。能拦住无邪教众的,现在只怕没几个了。不论你放还是不放,这步棋,你注定失败。”
他越是平静的叙述,男人越是激动。华美的服饰轻轻颤抖。
“本王就不信了!怎么样?!”男人疯狂甩上门。“来人,把门锁上!守住各个出口!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人头来见!”
“周助,我倒要看看,这步棋,到底谁败。哈哈哈!别妄想四弟能撼动本王的地位!不可能!”
“景吾……你怎么这么不冷静?不要忘了四……”
“侑士!”恼怒地打断,“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战争。从十四年前打到如今,本王不可认输!”
“你早知他没死?”
“嗯。念在手足之情以及当时形势……所以,没有行动。没想到,养虎为患。”
“景吾。切不可大意,这个人不简单。被那么多高手伏击、身负重伤,不经医治竟能自行还原。武功造诣可见一斑。只怕……”
“本王知道!侑士,不必多言。加派人手,不要让他有机会威胁到本王。更不能让四弟有所察觉。”
“遵命。”
“景吾……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某人打着哈欠,不讲一点礼数。
“没什么。睡醒了?”
“被吵醒了。”
“那,继续睡吧。”暴躁的男人忽然变得异常温柔。
“怎么了?”那人拽住他衣角不放。
“我睡不着……你陪我……”
“好,好,好。都听慈郎的,好不好?”
那个迷糊的小孩困得要死,华丽高贵的男子不顾形象,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
慈郎已经枕着他的腿沉沉睡了。
自称“本王”的男人掠着怀中人凌乱的头发,愁眉不展。
即使是重兵把守,这里,还是如此美丽。没有压抑。
痛恨过、抛弃过、眷念过、深爱过,却从没想过还有机会回来的故土。
一切于他而言,熟悉而陌生。
庭院似乎传来茉莉特有的清香,如同遥远的记忆。
没有打开窗。只是静静靠在窗边。
想象着蓝天白云,鸟语花香。
死亡……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再体味一遍。更为豁达。
龙马……如今,你是否依然还在江南,与那个人一起?
是不是更喜欢那里热闹的生活?
有没有再发呆?
……
无邪教祭祀,越前龙马喜欢坐在溪边大石上,对着初见溪出神。
潺潺流水声,载着他的思虑,流向远方。
所有本不属于他的情绪。
他的手垂下,指尖滑过细流,泛着涟漪。
没有风。没有阳光。清冷。寂寞。
无邪教教主,不二周助喜欢坐在主殿屋顶上,对着魂祭祀叹息。
……
龙马,这一切是我的错。
如果。当初没有留下你。是不是你的笑容就会像他一样纯真灿烂?
是我。带走你全部的快乐。自私以为,留在我身边,你会安全。我却忘了。你不快乐。
对不起,请原谅我。
现在。我放手。放开我的手。任你翱翔天际。
龙马,我不该……不该不舍。把你卷入其中。
如果来得及,就抽身而出。不要再冒险。
『不二,我搞不懂……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
忽然,耳际,是那个孩子哀愁的声音,让人心碎。
无邪教主惨淡地笑着。
清脆的破裂声,水晶般的冰蓝,粉身碎骨。
有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拥有希望,而不是枯寂。
如今的自己并不是他想要的!可是……
吐出一口紫血。跌坐在地。指甲泛着可怖地青黛色。
闭目调息。
方才,那场战役、那段思绪,耗费太大心力。
本就未愈的内伤再度加重,病灶更是无药可医。汹涌而来……怕是一时半会儿真的走不了。
无邪教……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正如小景所言。那些人虽经乔装打扮,但绝对是陌殿的人马。
也就是说。观月初与真田玄一郎联手了。
看来这次,这步棋,他输了。
不,更确切的说,观月利用了他与龙马,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他知道观月留在无邪教就是为了权利。
一来,因为裕太的关系;二来,教中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所以,他听之仍之。
只是没想到,真田竟然会放下成见。
观月初是个过于阴沉的人。而真田太直。只怕一场动荡避无可避。
这一场乱,恰似赤壁大火。说是观月初发起的,其实终归还是要烧的,怨不得,一阵东风。
无邪教主微笑了。却放不开纠结的心。
小虎死了……龙马走了……自己被困……观月真田叛变……剩一个落殿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是不是无邪教落入他人手中,自己就可遁入深山不问世事?
不可能。
他知道,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不能撒手不管。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宿命。无可奈何的选择其实就是没有选择。留给他的只剩宿命。
越前龙马沉默着,一言不发。
手冢国光还想开口继续什么,“手冢!新消息!不二周助是被无邪教的人袭击的。陌殿派出的人手,据悉,两大殿主观月初和真田玄一郎叛……”“变”字还未出口,一股杀气打断话语。
『好强的意念!』
“教务急待处理,告辞。”不再是委屈的少年,也不是可爱的孩子。无邪教魂祭祀,一向言简意赅。
周助下落不明。佐伯死了。现在,只剩自己。无邪教是周助十多年的心血,不能毁于一旦!
越前龙马,你所能弥补的,如今,只有这个。
他对自己说。
“小不点人呢?他去哪了?”菊丸凶着脸,对着大石大嚷。
“他已经走了……”大石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实话,“昨夜。”
“不可能这么突然!”菊丸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而且,小不点不会不和我道别的!我不信!”
菊丸推开大石,奔去越前之前暂住的小楼。
人去楼空。半缘剑、银质面,全体消失……
桌上,字条尤为突兀。
『英二前辈,莫惜别。勿挂念。望平安。』
“傻瓜小不点……你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一个人走?”
“手冢。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江湖,那些江湖门派一定直上思无邪,趁乱报仇雪恨……其中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届时……越前与观月、真田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无邪教必然元气大伤,这样下去,只怕……”
“什么?”手冢虽然不认同越前,却不是冷血之辈。更何况,周助曾叮嘱他,好好照顾他。
“越前有危险,无邪教即使不灭,也是一盘散沙。无邪教主永无宁日。”
“……”手冢皱了皱眉,握紧佩剑,“把兄弟们找来。”
“好。”
“手冢,找我们什么事?”
菊丸一脸不情愿,别着脸,不去看手冢。大石拽拽他,他甩开了大石的手。
“这本是我的私事,不过……孤掌难鸣,我希望各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手冢前辈!只管直言便是!和我们客气什么?”桃城爽朗的叫道。海堂难得没有反驳。
“我们乐山七君子同甘苦共进退。何况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
河村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唯独菊丸臭着脸。
“菊丸,你若不愿和我们一同上思无邪与越前汇合,就留在此处待命。”
手冢一席话,菊丸整个人活跃起来。
“手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菊丸话也说不清,激动显而易见。“我们还等什么?!小不点已经走了好多个时辰了!再不走,怕是追不上了!”
“乾,嘱咐荒井等人守住青门。”
“放心,我会马上跟上大伙。”
“你就是那个银面死神?”
千里马一声嘶吼,被迫停了下来。险险避过那人。
“你谁?好狗不挡道!”银面死神特有的冷酷嗓音响起,显示着主人此刻糟糕的心情。
“你!”拦路人,挥着刀,不由分说,直直砍来。
“还是条疯狗!”祭祀冷啐一口,剑不出鞘,挡住来势,反手一掌,那人退开三步。
勒紧缰绳,策马而去。
“哼!!别以为你逃得了!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你,总有办法!”那人喷了一口血,继续骂骂咧咧。
“手冢,怎么这一路都是打斗的痕迹?不会是小不点出什么事了吧?”菊丸越来越担心。
手冢一路眉头越揪越紧。
“由这些痕迹来看……被袭之人,应是越前没错。”乾代替手冢开口说道。“不过,越前没有受伤,这些血都是别人留下的……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他还未说完,手冢打断了他。
“那个是……”前方,一匹白马颓然倒地。刀,穿透腹部,血迹干涸泛黑。
“小不点的雪聪!”菊丸冲上去,抚着冰冷的马颈,声音颤抖。
“小不点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小不点你在哪里?!”
“附近只有大量血迹,没有一具尸首……现场似乎已被人处理过了。”
走进才看到这场混战的激烈。
树干道道新伤,地上血迹斑斑。尘土飞扬,秃鹰盘旋。
从血痕判断,这里曾经有数十人之多,残肢、兵器,比比皆是……
“越前幸存可能微乎其微……”
“乾!你说什么呢!!这不可能!小不点不可能死掉的……不会的!不可能……”大石试图拉起菊丸,可是没有成功。
“谁说……我死了?”细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浑身是血的人,踉跄着狼狈。一身血衣没有一丝完整,破碎地保护着主人。只有银质面具与半缘剑不染血污。
“小不点!”菊丸拔高的声音又因震惊回落,他甚至不敢冲上去检查他是否完好。因为……那一路血迹那么明显。
“我没事。刚刚去洗剑了……”他用扯了扯嘴角。眼神无法聚焦。
眼看他就要倒下去,菊丸匆匆上前扶住,“小不点……”
乾上前诊治。
手冢命其他几人四处查看,到底何方人马袭击了越前。
“手冢,情况不妙……他受了很重的伤,加之又感伤寒,高烧未退……”
“什么!”
异口同声,手冢与菊丸同时吃了一惊。
看着他浑身湿漉漉的,乾叹口气,又补充道,“不仅如此……他全身都弄湿了,只怕再下去,波及心肺……他难道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