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俊秀终于松开手，那可怜的睡衣，领口大张，白亮的纽扣支持不住，一瞬间滑下，滚到不知名的角落。
一夜无眠。

心上人

三人聚会还是来了。是妍希提的，她想见男友最好的朋友，俊秀无法拒绝。
“嗨，对不起，我来晚了。”妍希穿着不合时宜的清爽衣裙，像一只彩蝶翩翩飞进小饭馆，落座到男友身边。
“没关系，”俊秀无谓地笑笑，“我来介绍，朴有天，李妍希。”
陌生的两人悄悄相互打量，空气停滞。
“你好。”有天垂下眼，略显拘谨地打破僵局。
妍希不理，仍紧盯着那隐含羞涩的脸，面色越来越青。不知不觉，咬破了唇。
“呃，妍希，”俊秀伸手在她眼前摇晃，“妍希，没事吧？想什么呢？有天在跟你问好喔。”
“啊，哦。”扭头，看到男友帅气的脸，如梦初醒。“对不起，有天你好。”
席间，有天习惯性帮俊秀夹菜，后者也理所当然地接受，正要回馈，感应到身旁咄咄的目光。
“啊，”真是尴尬呢，俊秀连忙把手上的菜转递到女友碗中，“妍希多吃点。”
女生没说话，只将对面人的失意尽收眼底。
午饭在诡异的气氛下进行。
有天本不多话，又有生人在，更加三缄其口。而妍希就比较反常了，平日里还是挺活泼的，此时反倒静了。
苦了俊秀，为了调节气氛，不时讲起无聊的冷笑话，也只有有天配合着大笑。
终于都吃饱了，俊秀捂着隐隐作痛的胃，如释重负。
“你等一下可不可以不去做实验？”女友平静地说着跋扈的要求，让人错愕。
俊秀心里一紧，——算得好准。原本，今天下午的实验因为药品的关系暂停一次，他跟有天约好，一起回去看碟片的，DVD都租好了……
“呃……”好为难。
“不可以吗？就这一次，俊秀，就一次，可以吗？求你，陪我一次……”美丽的桃花眼竟泛起泪光。
俊秀不忍，拍拍她的肩，“好，那好吧。”
有天结完帐，等到的，便是好友失约的消息。“呃，当然的啊，陪女友比较重要啦。没事的，你去吧。”努力隐藏起失落的情绪，让俊秀看到的，只有灿烂笑颜。
妍希的任性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也一样。
俊秀不情愿地被女友拖着，来到H市最大的游乐场。时值春季，万物复苏，又是晴朗的周末，游乐园里人声鼎沸。
女友一下子兴奋起来，开心地又笑又叫，拖俊秀一起，玩遍了大大小小刺激的游戏。
最后一项，“激流勇进”。俊秀绅士地坐到前排护住女友，逞英雄的后果，便是沦为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整个上身，无一干处，甚至左腿裤管也没幸免。
妍希也湿了一条手臂，只好拽俊秀坐到长椅上晒太阳。
“都是你啦，我说买个雨衣吧，真是小气。”女友拿起纸巾，慢慢帮他擦拭头发，边擦边乐，“哈哈，现在好了吧。哈哈，呵呵，哼……”
“什么啊……明明是你要……”抓住女友乱动的小手，俊秀抬眼，万分诧异，“啊，你怎么了？”
眼前的女孩，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神采飞扬，却是满脸湿意。“你也被泼到脸上了？”
哭着哭着笑起来，女孩轻点他呆呆的额头，“真傻。”随即，不顾大庭广众，扑进他怀里，闷闷流起泪来。
“俊秀啊，俊秀。呵，俊秀。”
“怎么了吗？妍希？”胸前本来就不干，现在更湿了。
她在他怀里摇头，嘴里还不停叨念，“俊秀”。
良久，女孩子退出来，顶着两颗肿眼泡，鼻头红红的，轻轻说，“我们分手吧。”
“啊？”
“真是迟钝呢。”女孩吸吸鼻子，直直看进他的眼睛，“俊秀呀，还没发现吗？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啊。”
“呃？那，那……”是谁？
“你心里的他，一直在身边呢。”
“咦？”在身边？有吗？
女友重重点头，“回去吧，他在等你。”
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妍希不再多话，直接亲了他的脸颊，道：“我们做朋友吧，我的朋友，再见。”起身便走。
“呃？再，再见。”
借着去洗手，远远看到男友，那可爱的男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再见，我的爱。
“姐姐，你为什么哭？”
泪如雨下，看不清眼前的小脸。“因为，因为姐姐坐了疯狂老鼠，太快了，所以哭。”
“是吗？那我不坐疯狂老鼠了，我陪着你，姐姐你别哭了。”
“嗯。”
身边的人？等我的人？
俊秀迷惑，思绪飘忽，完全忘记身上的狼狈。
“俊秀，回来啦。”还没拿出钥匙，门自动打开，好友微笑地站在面前。
“哎？”对方惊讶，一把拖自己进门，“这是怎么了？外面天不是好好的，你去哪里淋的雨呀。”
等我的人？身边的人？心里一动。
好友拉着他冲进浴室，“快，快洗个热水澡。瞧你，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感冒了怎么办呢？唉，真真让人急死。”
俊秀立刻机械地解开上衣，连同湿粘内衣一起脱掉，一抬眼，看到好友涨红的脸，一瞬间，彻底明了。
“呃，我，我去外面等，你慢慢洗。”
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扣住欲逃的手腕，“有天！”……该说什么呢？喜欢吗？
“什……什么？”好友不回头，只留给他宽直的背。
俊秀靠过去，像上次一样把脸贴上他的背，突然间，想起那晚的有天，啊，对了，他有暗恋的女孩……
胃好疼，心也好疼。
真糊涂，怎能表白呢？他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吗？
“有天……”
“嗯？”
“我失恋了。”我的恋情，夭折了。
有天一震，带动他也一颤。急急转身，捧起他的脸，“不要紧么？俊秀还好么？别难过，你还有我……”
心思隐隐浮动，对方却补充道，“呃，我是说，你还有我这个朋友，我，我会陪着你的。陪，陪你找到……下一个。”
直落谷底。

情敌

如果一直不找下一个，是不是，有天会一直陪着自己？
虽然恶劣，虽然自私，可是，这是唯一可以留住他的办法了。
距离与妍希分道扬镳，已经过去一个月，俊秀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有天没有食言，尽管心有所属，还是天天陪着他，几乎成了他的影子。一起起床，一起早餐、午餐、晚餐，课余一起上自习、打游戏、逛街，夜晚一起吃宵夜，然后一起回家。
像连体婴儿，这跟热恋差不多吧？俊秀美滋滋地想。也许，真的可以一直这样，永远这样。那么，他就不算失恋了。
周三下午，有天要做实验，俊秀没课，回到家里偷偷爬上隔壁的床，搂着对方的薄被，美美补个大头觉。
有天的实验大概到五点半，去找他的话，正好吃晚饭。
悄悄来到实验室后门向里探，糟糕，来早了。学生们整齐分布在各个实验台前，助教老师还在巡视。
俊秀探探头，习惯性寻找熟悉的身影。
找到了。
有天在记录数据，旁边一个男生，也很高瘦，正在改接线路。有天记录完凑过去，两个相似的背影融到一处。
靠得好近，看不到那四只手怎样交缠，俊秀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完成了，那两人相视一笑，春暖花开。
第一次看到有天的灿笑不是对自己，心口一紧，连忙撤回身子，靠上教室外的白墙。
没什么的，只是实验啊。
实验……实验？！
有天说，他的心上人是同班同学，一起学习，一起做实验！做实验啊！
六神无主。
头顶上响起下课铃声，尖锐得刺痛耳膜。
不会的，怎么可能是男生？
下课了，有人走出教室。俊秀不敢再看，靠着墙滑到地上。
“俊秀！今天来得好早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俊秀巴巴地抬头，贪婪注视，这笑颜，真好看。对方抬起手腕，“啊，不是俊秀早，是我晚了呢。抱歉，我把仪器送回去就来，再等一下下，好吗？”
“嗯。”轻轻颔首，目送有天离去。
那个男生呢？
俊秀站起来，走进没剩几人的教室。——那人正趴在桌上填报告。
待对方完成，鼓起勇气上前，“你，你好。”
那人转过身，——非常帅气的一张脸。眉毛整齐而平直，内双的眼睛很大，此刻，正弯弯地笑着，“你好，你要找谁吗？我们已经下课了。”
“我在等有天，我是他的，嗯，他的朋友。我叫金俊秀。”
“喔，原来你就是俊秀啊，早听有天提过的，今天见到啦。我叫金贤重，跟有天一个组的，你好！”
似乎，是个开朗的人。俊秀握上等待的手，摇一下便松开。“那个，我想问，你总是跟有天一起做实验吗？”
男生又笑，“是呀，我们学号连着，总一起的，很有缘呢。不，应该说是我幸运啦，有天做实验特别认真，谁跟他搭档谁沾光哦。嘿嘿，我赚到啦。”
有缘啊……
不要。再次不死心地追问：“你们一直是两人一组吗？没有其他组员？其他，呃，女生呢？”
金贤重面露疑惑，挠挠头，“没有啊。我们都是两人一组，从开学就这样啊。怎么了？”
真是这样，真是这样！
无意识地退到实验台边，靠上坚硬的桌角，抬头发现对方等待的目光，俊秀轻轻摇头，“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帅气的男生猛一拍脑门，“遭，你提的真是时候，跟女友约好的说。” 迅速翻出书包里的手机，边打边对他比划，“下次再聊啊俊秀，今天要死啦……拜……喂……”
比风还快。
唉……垂头丧气。
仔细想想，又觉得好笑。
好像中学时候生物课里的食物链。自己喜欢有天，有天喜欢金贤重，而金贤重又有中意的女友。算来算去，自己最惨。
无奈地笑笑，没办法。
有天回来，愉快的表情像中了头彩，直接搭上他的肩，“俊秀，我好了。咱今天吃什么？好饿哦。”
胸口好闷，想……喝点什么。“喝酒好不好？咱们去喝酒。”
“啊？我不能喝。”有天瘪瘪嘴，等了半天，发现俊秀仍无退意，“那么想喝吗？”
“嗯！”重重点头。
妥协的结果，就是看着俊秀喝。一杯接一杯。
“别再喝了，”一把夺过空杯子，有天拍拍他的脸，“等会儿还有选修，你忘啦？”
俊秀眼神迷离，但动作很麻利，快速抢回杯子说：“没忘。我今晚不想上了。”
舌头也不大，应该没事。
“怎么了吗？有什么不顺心吗？”眼前的人变得小心翼翼，面对他，像面对易碎的玻璃娃娃。
突然觉得心很痛。“有天，你是不是觉得我失恋还没过去，所以才天天陪我的。”
对方伸过手，再次抢走杯子，然后紧紧握住他，“不是的。我就是想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永远吗？”
“永远。如果你愿意的话。”
“呵，你真傻。”
不想再继续没有结果的对话，俊秀站起来，“我去结账。”
明明能走，俊秀挣扎一下，还是被有天背了起来。
“小糊涂蛋，刚才差点把一百当十块耶，我可不想等你撞到电线杆头破血流再背你。”
好吧。必须承认，他垂涎有天的背很久了。
躺倒在熟悉的大床上，心思格外清明。
接过刚泡的菊花茶，小心尝一口，甜甜的。“你放糖了？”
“嗯，放了两粒冰糖，好喝吗？”
“好喝。”甜丝丝的感觉，沿着口腔、食道，到达胃里，很暖。
也许，可以夺过来。毕竟人家不喜欢他不是吗？而且，有天喜欢过第一个男生，为什么不能喜欢第二个？
拳头握紧，又松开。还是下不了决心，真说透了就不能回头，会像小时候一样的。
有天把“米奇”放到旁边的小台子，转过身坐回床边，“酒醒了吗？头还疼吗？”
俊秀撇撇嘴，“我哪有说过头疼。”
“切，不知是谁哟，眉头都皱出一座山了还嘴硬。”温热的手指探过来，慢慢帮他舒展眉心。
想哭。
吸吸鼻子，不管了，搏一搏吧。“有天，我都知道了。”
“嗯？什么？”
“你喜欢男生。”
有天反应极大，猛地站起来，眼睛大张，对着他“你你”了半天，简直像见鬼。
俊秀连忙起身，拉住不断后退的人，“我们是朋友，对不对？一辈子朋友，是吗？”
一霎那，有天眼神暗下来，不再后退，手臂被俊秀扯得很痛，“是啊。”
“不管我做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对不对？你不会不理我，对吗？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有天。求你，答应我。”
这样的俊秀，是有天没见过的。如此急切，又如此脆弱。好像，自己的一句否定会让他崩溃。“好，好，我答应，什么都答应。俊秀，你要做什么呢？”

变故

“俊秀，你要做什么呢？”
“做这个。”
极其迅速地，拉过有天，探身亲吻。
有天的唇柔软温暖，单是双唇贴合，就感觉甜蜜。对方只在接触的刹那轻微颤动，之后就不动了。是……不拒绝的意思吧？
俊秀闭上眼，小心地探出舌尖。不敢叩门，只沿着对方的唇线，轻轻舔吻。
有天“嗯”了一声，似是邀请。
果然，门开了，俊秀毫不犹豫，长驱直入。
有天舌大且湿滑灵活，刚一碰触，便交缠上来，渐渐夺过主导权。
涎液越聚越多，来不及吞咽。在有天的口腔里纠缠良久，慢慢导入酒精与菊花茶的混香。
没有视觉干扰，其他感官变得敏锐。
有天变换角度，鼻息喷上他的右颊，越来越粗重。长舌深入他的口，逗弄他的舌根，挑起更多津液，不自觉轻哼，口水满溢。
鼻间尽是酒茶香，跟刻意喷洒的人造香水不同，清淡却让人迷醉。有天似乎很喜欢，一直翻搅他的舌，索取他沾染些许甜味儿的唾液。
热度慢慢从纠结的唇舌向全身散发，俊秀睁开眼，看到长长的睫毛，通红的脸蛋儿。无比快乐。
不知何时，双手紧揪起有天背部的衬衣，而自己的T恤也在对方手中变了形。
呼吸越来越急，俊秀站不住，抱着人向后倒。
一沾床，魔法时刻结束。
有天忽的张大眼，发出“啊”的单音，飞快分开贴合的唇，双手撑上他两侧，什么也不说，胸口快速起伏着，刚刚红透的脸蛋儿变得青白。
俊秀也喘得厉害，想伸手摸摸对方的脸，还没碰上就被躲开。
有天站起来，踌躇一下，又背着他坐回床边，渐渐平复。
“对不起，你要继续做朋友，就不能这样。我没办法一边吻你一边做朋友，对不起，俊秀。”不要拿我当妍希的替身，不要。
——是吗？即使刚才很有感觉，仍不能把我当作金贤重吧……
是的，爱情从来不能强求。俊秀明白，自己刚才的放纵，毁掉了这段友谊。
眼前的背还是如此诱人，他却不敢再靠近了，只轻轻攥住对方的后摆，完全没有施力。“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我知道错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别丢下我，求你别不理我。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可以吗？有天。”
对方沉吟良久，宽背轻微颤动，“好……”
如释重负，尽管，心痛如绞。
就这样吧，不要再接近，也就不会远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放暑假的时候，竟有松口气的感觉。也许，远远的思念也不错。
回到阔别半年的家乡，俊秀感到熟悉又陌生。短短半年，市中心起了两座高楼，华丽气派。
见到家人和赫在，心情变得雀跃。
没有有天的日子，不若想象中难熬，俊秀整日沉溺于游戏，浑浑噩噩。只是，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不太好过。
有天在做什么？手机拿起又放下。经过那一吻，勇气已消失殆尽。
有天没有联络，一通电话也没有，甚至，没有短信，没有电子邮件，什么都没有。
上一次，也是两个多月不见面、不联系，却不曾如此时时牵挂。
现在光是盯着手机竟能盯一天，呵，好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