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芫爆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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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丛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喋喋不休地说著话,说到没什麽可说的了还要没话找话,那兴奋劲儿看得姚叶直乐。
你乐什麽呢?丛延问姚叶。人说乐你,你这样儿真好玩儿。丛延也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儿过,尴尬地笑了两声。
丛延心里知道,自己确实是激动了,可这是姚叶第一次主动──或者应该说半主动──在朋友面前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公开化,他没法儿不激动。在家长面前藏著掖著是一码事儿,在朋友面前又是另一码事儿,出发点不同,意义的不同也就不言而喻了。
到了老大家,两点不到,人俩人已经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了。
一个箱子一台电脑三个人搬,谭忆空著手儿,任务只有拿钥匙锁门了。
路过老大父母家的门口儿时几个人进去打了个招呼,也没坐,说了两句话就下楼了。
出了楼洞口,老大一看见姚叶那面包儿车就扔出来一句“好车不给搬家使是吧?”,姚叶嘻嘻哈哈地说“对,我怕给刮了!”,之後又说笑了几句四个人就上车奔了谭忆的新家。
路上谭忆一直在说租的那个房子这不好那不好,只是暂时先凑合一下,等过些日子还要换,其他三个人就不停地安抚,直到搬了东西上楼。
其实这个房子的装修还能接受,地点也不算太偏,起码在大家看来交通还算方便,可当姚叶说出“地点还不错啊,比我们家离市里近”想给谭忆宽宽心的时候,人却满脸幽怨地来了句“你们有车,能比麽?”,颇有点儿酸溜溜的味道。丛延听完想起了前几天跟谭忆吃晚饭时他那心浮气躁的样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笤帚、簸箕、墩布、抹布房子里都有,几个人拿著那些工具大扫除了一下,又帮谭忆接好电脑,锺表已经走到了五点半。要腐败,这个时间可以开始了。
锁好门下了楼,大家坐进车里直奔了一家火锅店。那家店的名头挺大,再晚点儿就得排队等座儿了。
谭忆不吃辣,姚叶知道,所以点菜的时候特意要了鸳鸯锅底,端上来还嘱咐让服务员把白汤那面儿对著谭忆,竭尽周到之能事,却连人半个笑容也没换来。
火锅材料陆陆续续地往上端,几个人边等边闲扯著,情绪高涨,只有谭忆一直闷闷不乐的。
抽完一根烟,姚叶捅了捅丛延,然後借口洗手起身奔了卫生间。丛延多聪明啊,能不知道人什麽意思麽?过了十五秒就跟了出来。
姚叶正往手上挤了洗手液,看见丛延进来皱了皱眉,“你说无声怎麽了呢?跟谁欠他二百吊钱似的。”
“上回跟他吃饭我就觉出来了,这孩子有点儿浮,今儿横是心理不平衡了。”
“有什麽不平衡的?”
丛延站到姚叶旁边,打开水龙头洗手,“跟你一比就不平衡了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可拉倒吧!我有什麽啊?至於的麽?”
“你的条件可比普通人好太多了,你自己不觉得罢了。”
“啊?天……”姚叶摇摇脑袋,关上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擦著手,“那都不是我的,我就是一普通人。”
“你得知道人跟人不一样,你是这麽想,可别人不见得这麽看,就刚才你说的这句话,要是听到别人耳朵里没准儿还觉得你这人假不惺惺呢!”
“得,看这意思我是没法儿活了。”姚叶扔掉纸巾转身往外走。
丛延关上水龙头跟了上来,边走边甩著两只手,“就你这样儿什麽事儿都不走脑子,有法儿活才怪。”
“你逮著机会就教育我是吧?还是诚心欠嘴招我虐你呢?”
“我这不给你讲道理呢嘛!你以为我教育你容易啊?比管孩子难多了!又不懂又不听说!”
“呵!挺有经验啊!说得跟你养过孩子似的!”
“我养你那麽多年了,能没经验麽?”
姚叶回头狠狠地瞪了丛延一眼,“滚吧你!我会赚钱!从来就没让你养活过我!”
“是,经济上你们家底子是比我厚实多了,我还指望你养活我呢,可现在不是说精神层面上的问题呢嘛!”
“得,说来说去又绕回我们家了。我再跟你说一遍,那不是我的。”
“什麽东西不是你的?”
听见老大的声音姚叶跟丛延都定住了,仔细一看,俩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桌子旁边,座位上的老大跟谭忆都瞅著他们俩,脸上堆满不解。
“没事儿,呵呵。”姚叶坐回座位上,丛延也跟著坐下,没吱声儿。
老大端起啤酒喝了一口,“你们俩能有一天不吵吵麽?”
“没吵吵啊,就是开个玩笑。”
“那我明白了。”老大放下杯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们俩是故意演个‘夫妻双双去厕所’给我们看,好让我们这单著的嫉妒一下。”
“不是啊!”
“还拿不拿我当老大了?你看看人丛延,说什麽就听著,就你一人儿在这狡辩!添乱!不给面子!”
姚叶一低头,“我错了……我不捣乱了……”
“我看你还真就是捣乱来的,那麽点儿东西根本用不了四个人搬。”
姚叶乐了,“敬爱的老大啊,我还真不是捣乱来的,我是来凑热闹的!哈哈哈……”
“行了行了,热闹凑著了,咱开吃吧。”老大把一盘肉放到谭忆跟前儿,跟著挥舞筷子开动了起来。
大概是被火锅的温度感染了,谭忆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打听公交车怎麽坐,打听上网怎麽办理,打听公司的各种政策,打听方方面面的生活琐事,一顿饭吃得还算是顺顺当当,没什麽别扭。
吃得差不多了,丛延提议出去玩儿,谭忆说还得回家收拾收拾衣服、床铺什麽的,要不晚上没法儿睡,大家也没强求,叫了服务员结账。
“一百八十三。”服务员把水单放到桌上,看著四个人。
谭忆托著下巴,自言自语一样念叨著,“一百八十三除四……四十……”
老大离谭忆最近,这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掏钱包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跟著迅速打开钱包抻了两张一百的往服务员手里递。对面的姚叶不干了,抬胳膊把老大的手按到了桌子上,丛延就趁这会儿工夫把钱递给了服务员。
“姚叶你这不对啊,我是老大知道麽?”
“老大就得让我们供著啊!”看人瞪起眼,姚叶放开手笑了两声,“行了,我们家俩人呢,不能让你请。下回吧,让你单独请我,咱不带他。”姚叶说著往丛延那瞥了一眼,余光掠过谭忆的脸时发现人的表情呆呆的,立马琢磨过味儿来了,冲著谭忆一咧嘴,“楞什麽神儿啊?我没说你,说这小子呢!”
“没有没有,没愣神儿,就是你们说话跳得太快,我有点儿跟不上,呵呵。”
姚叶笑了笑,不言语了。
“那个……账也结完了,咱散了吧,他回去还得收拾东西呢。”老大干了杯里的啤酒,冲姚叶抬抬眉毛。
姚叶点点头,站起身朝门口走了过去,後面仨人也呼啦啦跟了出来。
“上车啊!”姚叶坐进驾驶室,打著了车却发现老大跟谭忆立在外面儿没动弹。
“我打车回去吧,又不顺路。”
“我的老大诶!您快别磨叽了啊!上车!”姚叶说著伸手够车门,丛延在外面抢先把车门拉开了,推著老大跟谭忆上了车。
不顺路,确实。老大住西边儿,谭忆那房子在西北,姚叶他们家在东北方向,可晚上路上没太多车,油门儿一踩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到老大家了。放下这位往北开,丛延哼起了《一路向北》,招了姚叶几句损,说说笑笑也就到了地儿,只是一路上谭忆都没怎麽吱声儿。
终於都给送回家了,姚叶把车停在路边扒拉扒拉丛延,“你来开会儿,我累了。”
“您这破车有助力麽?没有我可开不动啊!”
“让你开你就开废什麽话!快滚下去!”
姚叶说著抬起脚越过排挡杆就往丛延大腿上踩,丛延赶紧拉开车门蹦了下去,绕过车头钻进驾驶室。
车子又在路上跑了起来,姚叶脱了鞋把脚往仪表台上一放,悠闲地点了一根烟。
“你平时总开著这破车来来回回的,一趟俩多锺头也不嫌累,怎麽今儿没体力了?让我折腾的?”
“滚!”姚叶的脑袋靠著头枕一动不动,只用眼角乜斜了一下丛延,“今儿是心累。”
“怎麽说?”
“诶你说,那孩子今儿犯的这是什麽病呢?”
“热病。”
“啊?”
丛延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烟就被放到了指间。丛延把烟叼到嘴里抽了一口又递了回去,然後从容地吐出一口烟雾,“不是跟你说了麽,心理不平衡,眼热。”
“没那麽严重吧?”
“我看就是那麽严重。诶,结账的时候你听见他念叨什麽了麽?”
“我离得远,没听见。他念叨什麽了?”姚叶吐出一口烟,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
“他算一百八十三平均一人多少钱呢。”
“那怎麽了?A就A呗!”
丛延叹了口气,“他个孩子不懂人情世故,你怎麽也不懂呢?今儿是咱帮他搬家、帮他扫除知道麽?按理说这饭钱应该他掏知道麽?”
“哦……倒是。”姚叶点了点头,紧接著又笑了,“咳,人一小孩儿,刚漂过来也赚不了多少钱,还得吃饭、租房子,你忍心让他请客麽?”
“钱不能让他掏,这是一定的,但这事儿他应该办明白了,起码态度得摆出来。”
“那不等於虚情假意麽?有必要麽?”
“说你不懂人情世故你还真不懂。”丛延摇了摇头,“对了,你知道帮忙搬家这事儿谁跟我说的麽?”
“不是无声说的?”
“不是,是老大在网上跟我说的。”
“无声跟你天天见面儿干嘛还让老大传话儿?太没诚意了吧?”
“能发现问题了,孺子可教。”
“滚!”姚叶抬手要捶丛延,一琢磨人正开车呢,安全第一,又把手放下了,“赶紧说!”
“老大跟我一说我就这麽问他了,他说当时他顺嘴说了句‘我问问丛延有没有时间吧,顺便看看姚叶什麽时候回来’,无声回了句‘好’,这事儿就完了。”
“这代表什麽呢?”
丛延翘起嘴角,“代表无声不琢磨事儿,跟你一样。”
“您还挺懂人心。”
“比您稍懂那麽一点点。”
姚叶顺著车窗扔掉了烟头,没接茬儿。要是接著往下说没准儿又得被人教育了,他可不想找那麻烦。

悄无声息 14

端午节成了法定节假日,让人们越来越难以忽略这个民族传统节日的存在。然而就在全国人民都情绪高涨地期待著假期的时候,姚叶却被公司一通电话催了回去,一丁点儿通融的余地都没争取到。
现场出了问题管事儿的人不能不在,公司下了命令员工也不能不执行,所以姚叶虽然郁闷可还是通情达理地回了现场,留下家里那位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跟二叔互诉愁肠,烦躁难当。
每逢佳节倍思亲。作为一个在别人都放假的时候不得不驻守在工作岗位的上可怜之人,姚叶的日子很难熬。
礼拜六下午,看了八百遍表时间才刚刚走到五点。姚叶一看一切运转正常,干脆早退了半个锺头,开上那破面包奔了网吧。明天过节,可现场要开工还得继续盯著,要是再不找点儿娱乐放松放松说不定他就得一冲动跑回家了。
上次就因为上网没找丛延人跟他大闹了一通,这回姚叶可长记性了,一到网吧就短信吼了丛延上线,一边儿跟他私Q一边儿在群里扯淡,聊得不亦乐乎。
两个锺头之後丛延说饿得不行了要出去吃饭,姚叶摸摸自己的肚子,也扁了,於是结账出了门。
姚叶很少开车上网吧,来也没赶上过饭点儿,附近哪能吃饭还真是不知道,不过一般城市里各种职能的店面总是划分区域集中分布的,有网吧的地方附近一定会有饭馆儿、歌厅等其他娱乐设施,姚叶就凭著感觉出了网吧在街上溜达,没两步就找到了一个门面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儿。
找了桌子坐下,点了饭菜,姚叶点上烟一边儿等一边儿回味著刚才群里大家开的玩笑,不由得笑出了声。
老大在坛子里是老大,可在群里向来都是地位低下的,只要他在,准会被大家欺负来欺负去没完没了。欺负他的人当中主力当属姚叶跟丛延了,俩人一块儿上的话别人基本不用张嘴,边儿上拾乐儿就行了。当然,也有那不老实、爱敲边鼓的,无声就是一个。欺负老大的时候他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话一准儿惹得大家喷口水,乐子大了去了。
诶,不对,今天在群里好像没看见无声,周末的晚上他不上网干嘛去了?难道是回老家了?假期这麽短,不能吧?想到这,姚叶摸出手机给丛延发了短信。那边儿的回信很快就到了,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家了,没听人说起。
无声在这边除了坛子里的人没别的朋友,坛子里没组织活动他也就不会有什麽安排,这个时候一个人待著八成得挺难受,大过节的……姚叶皱皱眉,从手机里调出了谭忆的电话号码。
“干嘛呢?这麽半天才接电话。”
“上厕所了。”
“没掉茅坑里吧?呵呵。”姚叶听见谭忆的声音还算正常,稍微放心了点儿,“在家呢?”
“嗯。”
“怎麽没上网?我刚才上网吧了,没瞅见你。”
“哎,累得慌。”谭忆坐到床边拍拍枕头,跟著倒在了上面,“前几天上班儿特累。”
“那就好好歇著吧,可怜的娃……诶,放假这几天你安排什麽活动没有?”
“没……人生地不熟的,没地儿活动。”
“明儿过节了,你不出去?”
“嗯……在家待著吧……”
那语气听得姚叶挺心疼的,又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只好停下弹了弹烟灰,同时在脑子里搜索著能让他高兴点儿的方法,这时候,老大的名字忽然蹦了出来,“对了,明儿你可以上老大家过,反正住了快一个月都挺熟的,顺便看看他爸妈。”
“对啊!这主意不错!”谭忆的音调猛地提高了,之後又慢慢降了下来,“不过,过节人家合家团圆,我去了……”
“咳,跟老大住了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他是什麽样儿的人麽?你去了他肯定高兴!”
“嗯,那回头我问问他吧。”
姚叶觉得自己帮无声想了个不错的法子,挺高兴,跟著就扯东扯西地聊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把饭菜端了上来,香味儿窜进鼻孔,勾得姚叶脑子不跟著转了,匆匆结束通话吃了起来,直到酒足饭饱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安慰无声,一个电话光扯淡了该说的都没怎麽说。
看看表,八点半。现在走回去就得九点,再晚点儿弄不好路上就没灯了,车不好开,再加上自己也不太会安慰人,这活儿……不如交给家里那位得了。
姚叶擦擦嘴叫来服务员结了账,又给丛延发短信交待了一下才迈著四方步出了饭馆儿,边走还边在心里同情著谭忆。漂著的人谁都不容易,想想两年前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在外边儿过节,那感觉……哎……
放下手机,谭忆从床上爬起来蜷进椅子里,两眼直勾勾地盯著显示器上的群窗口,却没有打字。现在他的情绪跟群里那些人天差地别,根本没法融入进去,连看著那一段段的玩笑和对话都让他觉得心里的落寞在不断膨胀。
今天一整天谭忆都窝在家里对著电脑发呆,一边儿心不在焉地看电影一边儿看著群窗口,不打字,也不动脑子,就那麽看著,从早上开始渐渐滋生的郁闷同时在心里蔓延著。後来看见姚叶和丛延上来,看到他们双双离去,情绪逐渐堆积了起来。
过节不能回家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可为什麽偏偏只有自己没人陪伴、孤独得要死呢?姚叶也不能回家,还要在现场吃苦受累,可人家有人惦记著,有人问候著,一在群里出现就有一堆人扑过去热络著,这区别为什麽会那麽大?
手机是在谭忆郁闷到极点的时候叫起来的,屏幕上姚叶的名字闪著光,像是炫耀一般。谭忆捧著手机挣扎了半天才意识到打来电话的人是自己的朋友,心里又泛起了一丝感动──原来还是有人惦记著自己的。
朋友的惦记是会让人心里变得暖融融的,可暖过之後呢?孤独还是徘徊在心里挥之不去,没人能帮忙根除它。
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一个多月了,感觉上对它正在慢慢熟悉,可心里那种向往和期待也在随之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莫名的空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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