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下)----尼罗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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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宝廷在小起居室内找到了阿拉坦:“王爷,干嘛呢?”
阿拉坦拿着一把草坐在地毯上,此刻就仰头对他一笑:“玩呢。”
何宝廷也在他身边席地而坐了:“又编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说,承凯那辫子也该剪了吧?”
阿拉坦摇摇头:“再等、等等吧。他还小呢。”
何宝廷吃的很饱,起居室内又是阳光明媚,他晒了会儿太阳后便有些犯困。一歪身靠在阿拉坦身上,他懒洋洋的说道:“别那么惯着承凯,万一承凯长大以后跟那个金世陵似的,才叫现眼呢!”
阿拉坦摇摇头:“承凯这种孩、孩子,生下来就是当、当爷的。爷这辈子干、干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吗?”
何宝廷笑了:“你这话说的,跟云王似的!你这么明白,可也没见着你活的多痛快!怎么着?当年让松家大格格吓破了胆,现在还没长好?”
阿拉坦低头认真的摆弄那把草:“我这辈子就、就这样了。”
何宝廷拍了他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我告诉你,上次松王大寿时,我看见他家大格格了,叫玉鸾吧?玉鸾跟我说,她早些年时也曾看上一个人,想嫁,可是那话还没说出口,家里人就告诉她要好好给你守着,说你俩分居可以,她要是敢学文绣,那就别怪家里对她不客气!她在北边的庄子都没了,手上也没有多少钱,没法子自立,所以只好这么耽搁下来,什么其它的想法都不敢有了。我这么一想,觉着你也怪可恨的,玉鸾那娘们儿虽然泼,可这也就算是要给你守一辈子活寡了。”
阿拉坦头也不抬的答道:“你听、听她说呢。他们家为、为什么不让她嫁?那是因为她比我年纪小,我死、死了,我在银行里的款子就、就是她的,也就是松王家的了。我又没、没有孩子。”
何宝廷扭头看着他:“哎?王爷,你不傻啊!”
阿拉坦同他对视了:“谁、谁说我傻?”
何宝廷笑了起来:“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出去给你找个漂亮姑娘回来啊?到时候你把门一关,加把力气,兴许也能鼓捣出个孩子呢!”
阿拉坦扔下那把草:“算、算了吧!我一看见女、女人,心里就发憷。”
何宝廷道:“那你这就算是绝后了。你不着急?”
阿拉坦答道:“我啊,过一天算一天吧!活着怪、怪不容易的,还要什、什么孩子!”
何宝廷道:“你这想法有意思!怎么着?下辈子还想当畜生啊?”
阿拉坦笑道:“你还记、记着呢?”
何宝廷昏昏欲睡的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何宝廷躺在地毯上,枕着阿拉坦的大腿睡了一觉;何承凯和金家孩子在院外的草坪上追逐嬉戏,高声呼喊的声音隐约传入室内;而李世尧则偷空去找了李小宝,一边扯闲话,一边暗地里揣摩着李小宝同自己的相像度。
何宝廷睡醒之后,便随着阿拉坦下楼出门,去看几个孩子玩耍。不想他刚出现在草坪前,斯蒂芬妮就拉着金雪生向他跑过来:“何叔叔。”
何宝廷和颜悦色的弯下腰:“嗯?”
斯蒂芬妮回头看了看金元生,见她那大哥正被何承凯缠的不可脱身,便小声说道:“何叔叔,妈妈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想要爸爸了,你给我们做干爹吧。”
何宝廷一愣:“嗯?”
斯蒂芬妮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二哥就有干爹,是温伯伯,后来他就和温伯伯去美国了;看来干爹是比爸爸好得多的。我看你也挺好的,爸爸又怕你,你给我们做干爹吧!”
何宝廷见斯蒂芬妮像个有生命的洋娃娃似的,把这么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就觉得很有趣:“你们怎么不认阿布叔叔做干爹?”
这回金雪生抢着答道:“爸爸不怕阿布叔叔,怕你。何叔叔,爸爸不好,和妈妈吵架,把妈妈气走了。等他下次再回家了,我把他骗过来,你打他哦!”
何宝廷站起身来:“这个……”
他其实不乐意随便认什么干儿女——先前认过两个,没有一次是落到好结果的,实在是伤心透了。
他又弯下腰来:“你们不愿意回家,可以住在我这里,至于认干爹——那先不着急,等过一阵子再说,好不好?”
斯蒂芬妮听了,脸上露出了很失望的神情:“你不要我们呀?”
何宝廷觉得很棘手:“呃……要!当然要。只是你们先不要叫我干爹。啊……如果我要是去美国的话,也会带着你们的。”
这末一句对两个孩子来讲,是非常直观有力的保证。斯蒂芬妮和金雪生登时松了口气,觉得有了依靠,不但十分高兴的跳了起来;并且一起踮着脚尖搂住何宝廷的脖子,分别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然后才转身跑回去接着玩耍。
何宝廷直起腰,心想这算是什么事儿呢?随即又回头对阿拉坦笑道:“你看你,连个孩子都没笼络住。”
阿拉坦也皱起眉头:“可、可不是嘛!这些没、没良心的。我天天带、带他们出去玩——对了,我带你出、出去玩啊?”
何宝廷扭头四顾,没看到李世尧,便点头答道:“行,咱走吧!”
“不要李、李世尧。就咱俩。”
“行,不要他,就咱俩。”
这两人说走就走,迈步就向院门口走去。司机没有准备,急忙跑去车库内发动汽车,他们便带着一名卫士在马路边站着等待。阿拉坦许久没有同何宝廷独处,此刻很是高兴,结结巴巴的说个不休,何宝廷面带微笑,耐心听着。
正在这一派平和之际,一辆过路汽车缓缓的在这三人面前停住了,紧接着前排车门打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西装男子跳下来,东张西望一番后走向何宝廷,礼数周到而又语气漠然的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顾公馆吗?”
何宝廷刚要回答,那汽车的后排车门也被推开,一名少年一步迈下来,拿着顶草帽猛烈的扇风:“到了?可算是到了!车里快要闷死我了!”他这话音落下,车内又紧跟着跳下一名男子,该男子身材高挑,服饰考究,一手还拎着瓶未开盖的汽水。
何宝廷放出目光,对着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半天,越看越是眼熟,后来忽然想了起来,就惊讶的一拍手:“哎?你?”
原来这人竟是当年驻兵陀螺湾、后来又在西安城郊全军覆没的荣祥!

番外——叙旧

何宝廷忽然见到老相识荣祥,真是意外之余,又觉出些许兴奋。虽然他当年与这荣祥的交往不是很密切,可对这人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在他的记忆中,荣祥这人是相当的摩登俊俏,尤其是说话如调情,温柔的简直让听者不好意思。
“荣老兄!”他满面春风的走到那荣祥面前:“你还认得我吗?”
荣祥笔直的站在车旁,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绕过他走到马路边,蹲下来将那汽水瓶子向台阶磕去。那少年见状,便一步跳过去弯腰夺过汽水瓶子,同时很不耐烦的喊道:“爸爸,人家向你说话哪!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再喝?”说完他伸手抓着荣祥的一条胳膊,将人硬拉了起来。
荣祥挣开那个少年,又要去抢那瓶汽水。少年推了他一把,然后回身将那瓶汽水向问路的西装男子遥遥扔去:“孟叔叔,接住!”而那孟叔叔也没说话,只很伶俐的抬手接住了汽水瓶子。
何宝廷对此情景感到十分奇异,就回身面对荣祥,喊着他的字又问了一句:“瑞阁,我是何极卿啊,你不认识我了?”
他话音落下,那少年便抢着答道:“叔叔,你不要问啦。我爸爸是个哑巴,而且脑子不灵光的!半个小时前他就开始犯傻,你要是想和他说话,至少还得等上半个小时。叔叔,请问你这里是顾公馆吗?就是运输公司经理顾理元的家?”
何宝廷听了这话,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荣祥失去了汽水之后,便非常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抬起头,直勾勾的凝视了何宝廷。望了半晌,他忽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惊喜的微笑——居然笑的还挺优雅。
显然,他这是恢复正常了。
向前走近了两步,他对何宝廷伸出了手。两人握住手无力的摇撼了两下,然后一起叹了口气。
松手之后,荣祥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又从衬衫口袋里抽出钢笔,拧开笔帽后在本子纸页上唰唰写了一行字递给何宝廷。何宝廷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你住在这里?”
何宝廷把本子还给他:“是的。”
荣祥一手捏着本子和钢笔,一手插进裤兜里,转过身去将这宅院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低头写到:“这地方不错啊!你我西安一别,算来也有十多年了,你老兄风采依旧啊!”
何宝廷摇摇头:“哪里,我是饱经沧桑了。要说这风采依旧,还得是兄弟你啊!”
他这话倒是发自内心。荣祥当年在西安时,虽是正处在一个风华正茂的年龄,然而因为扎吗啡扎的很凶,所以周身透出一种颓靡的气息,瞧着并不青春焕发;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大概是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既未苍老也未发福,腰身也是依旧挺拔的,故而看起来反倒比年轻时更健康了一些。而且他这人气质很好,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是派头十足的——当然,刚才那蹲在马路边磕汽水瓶子的行为不能算数。
可是,这么个人物,怎么就又傻又哑了呢?
何宝廷转向那问路的男子:“你是荣家的人?”
那男子看了荣祥一眼:“我是管家,我姓孟。您是……”
何宝廷答道:“我姓何,是他在陕西时的朋友,十多年没见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我们想找顾公馆——”
何宝廷向右方一指:“往前走,第一家就是。”
孟管家点点头:“谢谢,那我们就告辞了。”
何宝廷没说什么,可是觉着很不对劲儿。待到这几人回到汽车上之后,他生出了这样一种感觉——荣祥让人给绑票了!
他自知这种想法十分荒谬,所以就用力摇了摇头,跟着阿拉坦上了自家汽车,出门兜风去了。
再说那李世尧,和李小宝聊了个山穷水尽之后,口干舌燥的出了房门,忽然发现何宝廷跟结巴出门了,就感到很不自在,理智上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吃醋,不过心中不肯承认。
穷极无聊之下,他只好回房睡了一大觉。傍晚之时他在半睡半醒间觉着旁边躺了个暖烘烘的身体,便伸手一搂,搂住之后,那手又自然而然的钻进了衣服下面摸索起来。
摸索片刻,他彻底的醒了:“哎?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宝廷背对着他答道:“早回来了!”
李世尧摸的心旷神怡:“怎么没和结巴多逛一会儿?”
“阿王在街上碰见他先前的老婆了,吓的不轻,闹着要回来。”
李世尧在心旷神怡之余,又有些性致盎然起来:“是么?”
何宝廷转过身来面对了他:“我今天上午在院子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就是当年在陀螺湾驻兵的那个荣祥。你还记得吗?”
李世尧想了半天:“那个扎吗啡的?”
“是。”
“他还没死啊?”
“没死,不过哑巴了,头脑好像也是出了问题,有点傻。”
“那肯定是扎吗啡扎的。那东西害脑子。”
何宝廷也深以为然:“应该是。但他现在大概是已经戒掉吗啡了,因为看他脸色还算健康。”
“他要是不戒,也活不到现在。我知道他,他这人挺倒霉的。”
何宝廷“嗯”了一声:“是够倒霉的——不要摸了,该下楼吃晚饭了!”
何宝廷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活无趣,偶尔还要自怨自艾,嗟叹自己这提前养老的人生。不过看到荣祥后,他在相比之下倒觉着自己这日子还颇过得去。这种心态虽然算不上是幸灾乐祸,可也差不多了。
第二日的中午,他派人去顾家送了帖子,请荣顾两家来自己这里吃晚饭。何宝廷的帖子送出去,还没有人敢轻易不赏光;当晚这顾理元便领着傻弟弟,引着荣家三人前来何府赴宴了。
何宝廷同荣祥谈了几句——他动口,荣祥动笔——还是觉着有点犯困。犯困之余,又发现荣祥这人还不能算是全傻,大概属于糊里糊涂、颠三倒四那一类。这让何宝廷对他生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他问荣祥:“万没想到你会搬到南洋去了,那这次来香港,打算多住些日子么?”
荣祥怔怔的望着他,末了摇摇头,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不知道。”
何宝廷很疑惑:“没打算?”
荣祥依旧摇头,眼神是一片呆滞空白。
何宝廷又问:“外面玩着的那个荣熙,是你儿子?”
荣祥点头。
“就这么一个儿子?”
荣祥又点头。
“家里还有别人吗?”
荣祥伸手,指向那个正和顾理元谈话的孟管家。
何宝廷向后一靠,心想这叫什么日子呢!
一时宴席摆好,众人入座。那荣祥忽见桌上有一小玻璃盆醉虾,便探过身子,一手揭盖,一手伸着筷子去夹,哪晓得那虾酒量太好,一旦见了空气,便猛然一挣,逃离筷子的束缚,直蹦到了对面荣熙的脸上。那荣熙大喝一声:“笨!”抬手抓住醉虾向旁边一甩,不想正扔进了顾小弟的后脖颈上。今日天气和暖,顾小弟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口的扣子也没有系,那虾便活蹦乱跳的滑进了他的衣服里去。顾小弟本来是在专心致志的吃菜,忽然贴身出了活物,这可把他吓的魂飞魄散,扔了筷子就蹿了起来,口中喊道:“哥哥救命啊!哥哥!”
他哥哥顾理元起身刚要前去救他弟弟的命,哪知他弟弟实在是太过惊恐,竟然满屋乱跑起来。荣熙见状,也跟着站起来帮忙,伙同顾理元将顾小弟按在墙上,又将他衬衫下摆从裤腰中扯出来,伸手掏出了那只半死的醉虾。
顾小弟总算是获得了安全,众人光顾着放心,就没留意到荣祥此时站起来,伸手把那盛着醉虾的小玻璃盆彻底的揭开了盖子。
此盖一揭,不大醉的醉虾们开始了集体逃亡。李世尧再要去重新盖好,就来不及了。那虾满桌乱蹦,将菜盘中的汤水酱汁带的到处都是。何宝廷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的油点,无奈之中只得感叹一声:“我操!”
席中众人都是衣冠楚楚的,故而纷纷起身躲避,只有荣祥岿然不动,并且用手抓起一只虾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出来,很不赞赏的摇摇头。他那儿子荣熙今年十四五岁,也是个大人了,见状就气的要命,对那孟管家喊道:“小孟!你也不管管他!”
孟管家倒是好脾气,听了少爷的埋怨后便走到荣祥身后,非常小心的搀他起身,嘴里还喃喃的哄道:“三爷,不吃这个,这个不好吃。先站起来,让人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再吃。”
何家的晚宴,因为醉虾们的越狱,所以办的不算成功。除去众人身上的污渍不算,顾小弟还受了大惊吓。待将这些宾客送走之后,何宝廷就对李世尧说道:“瞧瞧!活成这样了!”
李世尧叼着烟卷,美滋滋的坐在他旁边,若有所思的问道:“哎,你说我也不是那种特别坏心眼儿的人,可是我怎么一看当年和咱们一样的人现在倒了霉,这心里就特别庆幸呢?”

番外——败露

何承凯同金家三个孩子在起居室内,围着一个圆形奶油蛋糕席地而坐。佣人走进来分给他们一人一把勺子,然后便退下了。
这几人伸了勺子,开始从四面挖着吃。金元生吃了两口,有感而发道:“这个蛋糕真好吃,是你家里做的吗?”
何承凯答道:“不,买来的。”
金元生又吃了一大口,边嚼边自语道:“那要多少钱呢?”
何承凯瞪了他一眼:“买、买东西还问价?丢不丢人啊!”
斯蒂芬妮吃的满脸都是奶油:“买东西当然要问价格啦。要不然怎么买啊?”
何承凯放下勺子,向众人耐心传授道:“阿布说了,不能、能问价,要不然就失了当爷的身、身份。”
金雪生听到这里,就问道:“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
何承凯摇摇头:“不知道。阿布还说了,当爷的不、不能算、算账,那、那是账房先生干的事情。”
斯蒂芬妮问道:“那你当了爷,是不是就什么都不能干了?”
何承凯告诉她:“反正不该干的别、别干;不该问的别问。当爷得有当爷的样、样儿!”然后他低下头,忽然发现蛋糕上那朵粉红色的奶油花被金雪生一勺子给挖走了。他觊觎那朵花已久,只是忙着说话,一直没能下手;此刻见到嘴的花被人抢了,便伸着勺子要去夺回来。金雪生年纪还小,见状起身就跑。何承凯一直追他出了房门,斯蒂芬妮在后面喊道:“当爷还抢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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