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下)----尼罗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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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宝廷站起来,一手捶着腰:“金世陵也跟去了?”
阿拉坦苦着脸:“他他他这一天不、不停的说、说话,他吵、吵、吵死我了!”
何宝廷非常惊讶:“你不是要带孩子出门么?他怎么还跟上了?”
“我去去去他家的时候见、见到了他,就客气了一、一句,谁知道他一点……一点也不客气……他他他他太能说了!”
“他都说什么了?”
“不不知道!”
何宝廷脑筋一转,又问:“他跟你借钱了吗?”
“借、借了!我的现、现金,是英、英镑,五百多,都让他借、借走了。”
何宝廷伸手去扯他的耳朵:“你个笨蛋!你怎么能把钱借给那小子?好啦!五百英镑打水漂了!”
阿拉坦皱着眉头忍受疼痛:“他他他说他很、很快就还。我、我也不打算要、要了,我这一天可、可受不了啦,再、再也不敢见这人了!他太、太能说了!他比小佛爷的话还多、多!他家的孩子还、还挺好的,这爸爸怎、怎么这样?”
何宝廷松了手:“你今天怎么结巴的这样厉害?”
阿拉坦指着嘴:“我累、累、累的!”
何宝廷见了这个事态,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问道:“承凯没惹事吧?”
阿拉坦深吸一口气:“承凯已经和和和金、金……”
何承凯站在一边,此刻就不耐烦的一推阿拉坦:“你说、说话太费劲了,还是我来、来吧!我今天没和金元生打架,他昨天被我彻底打、打败,现在很怕我了!我懒得揍、揍他!”
何宝廷听了这两人的一篇言语,真是心乱如麻,连连挥手道:“行啦行啦,赶紧回去休息吧!晚饭吃了吗?”
何承凯大声答道:“吃、吃过了!阿布这个笨蛋,要不是我拦、拦着,他就把钱全给绵羊她爸爸了,晚上都没、没钱吃饭了!
何宝廷训子道:“不许叫王爷是笨蛋!”
何承凯很不服气的说道:“他不笨,我、我笨?反正我们让绵羊她爸爸给涮了,我俩之间有、有一个笨蛋!”
何宝廷听到这里,觉着自己这儿子说起话来老气横秋而且蛮不讲理,实在不像个儿童的口吻,就感到十分困惑,心想这语气都是从哪儿学来的?阿拉坦不这样啊!莫非是受了我的影响?不能够啊,我是这么粗鲁的人么?对了,是李世尧,那家伙天天扯着大嗓门,一楼说话天台都听得见——不过也不对啊,承凯可是见了他就跑的。
何宝廷总觉着自己挺斯文的,所以就越想越糊涂。
如此又过了几日,何家一切太平,金家却是鸡飞狗跳。金太太是铁了心的要和金公子离婚,金公子则是又失了踪。金家的三个孩子坐在家里没人看管,只好时常到何家去蹭吃蹭喝。斯蒂芬妮和金雪生年纪尚小,还不大知事;那金元生是个大孩子了,又因家门不幸,有着那样一个爹,所以分外早熟,此时嘴里吃着嗟来之食,心中就十分羞愧,处处都看人眼色,生怕一个不慎,惹了何家人的讨厌。
阿拉坦对于不相干的人,还是很有善心的。他见金家这三个孩子实在可怜,便时常买些吃喝衣物给金元生,让他分给弟弟妹妹。何承凯到了这个时候,觉得金家敌人不堪一击,太没有挑战性,故而也失了斗志。
金元生这人脾气很好,人也懂事,吃了人家的饭,无以回报,只好捏着鼻子陪何承凯玩耍。只是他性情驯良,而何承凯比较野蛮,所以双方凑在一起,高下立见。气的斯蒂芬妮总要大喊大叫的冲上来护住哥哥。何家院内草坪阔大,这几个孩子就终日在上面滚来滚去,闹的不亦乐乎。等到闹的累了,便冲过去围着阿拉坦,让他给买这买那。
李世尧也在家中坐不住,没事儿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天他指着草坪一角,对何宝廷说道:“在这儿围个栅栏,可以养三头猪。”
何宝廷斜了他一眼:“你……想在我这儿养猪?”
李世尧哈哈一笑:“随便说说。”
何宝廷哼了一声:“真是闲出屁来了!”
身后远远的传来孩童嬉闹之声,李世尧摸着下巴答道:“总得找点事儿干呀!”
“捡煤球去!”
“不必,捡了个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何宝廷微笑起来,笑了片刻,忽然发现这话不对劲儿:“你说我是煤球?”
这回未等李世尧回答,一个听差从院门处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李先生,门口来了一个人,说要找您。”
李世尧吓了一跳,当即就回身望向院门,只见铁门之后站着一个穿着工装裤的青年,面目十分陌生,就自言自语道:“这他妈的是谁啊?我瞧瞧去!”
何宝廷应答道:“不能是军部的吧?”
李世尧忖度着摇摇头:“瞧这打扮可不像——你等着,我先去问问!”

番外——新青年

李世尧走到院门前,隔着雕花黑漆铁栏杆,就见那青年下穿打着补丁的蓝色背带工装裤,上穿一件洗褪了色的破衬衫,脑袋上那顶鸭舌帽也已经旧的失了形状。服饰虽是如此的寒酸,面目倒还周正,生的是容长脸,高鼻梁,一双眼睛让帽檐遮了大半。
李世尧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心里怀疑这是军统特务化装而来。心思转动几圈,他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那青年操着一口腔调不正的国语答道:“我找李世尧。”
李世尧一瞪眼睛:“你他妈聋?我知道你要找李世尧,可你是谁啊?”
那青年也一翻白眼:“我是无名小卒,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李世尧不耐烦的一甩袖子:“赶紧说!不说就滚!”
青年也很不耐烦:“行行行,我说就是了!我叫李小宝!”
李世尧愈发糊涂了:“你是干什么的?找李世尧有什么事?”
青年非常无奈的苦笑起来:“我说这位大伯,我找李世尧有私事,现在不方便说。我从内地过来找他,万水千山不容易啊,你就让我见见他吧!我真不是坏人!”
李世尧见状,又思索了片刻,这才打开院门,却不让他进院,而是自己走出去,目光对其上下一扫,又抬手在他腰上拍了一下,确定身上的确没有藏枪,这才答道:“告诉你,我就是李世尧,你有话就说吧。”
李小宝听了这话,就抬手将帽檐向上一推,凑过来细看李世尧:“你是李——你就是?真的?”
李世尧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啊?我就是李世尧,怎么着?”
李小宝立刻站直了身体,摘下破帽子后深深一躬,大声喊道:“爸爸!我是你儿子啊!”
李世尧差点没从百级台阶上滚下去。趔趄一步站稳了,他先扭头四顾,见附近无人,这才揪着李小宝那乱糟糟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不是——你等等,你说你是我儿子?”
李小宝的脸上没了帽檐的遮掩,露出两道浓眉毛,瞧着同李世尧还真是有些相像:“是啊,我是你儿子啊!”
李世尧指着李小宝:“你——你是我儿子?”
李小宝用力一点头:“我是你儿子啊!我爸爸是李世尧,你不就是李世尧么?”
李世尧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强自镇定了片刻,他对着台阶一挥手:“咱到下面去谈。”
两人站在马路边上,李世尧一边仔细审视着李小宝的面目,一边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表明你是我儿子呢?”
李小宝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片破布递给李世尧:“我娘留下来的,说我是你的孩子,让我长大了来找你。”
李世尧接过那块破布一看,之间上面依稀印着安国军字样,却是当年自己在安国军做团长时所使用的臂章。
捏着那块破布,他接着问:“还有别的吗?”
李小宝摇摇头:“没了。对啦,我娘还说,你当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块大洋。不过大洋没留住,让我们给花了。”
李世尧歪着脑袋又问:“你娘是哪儿的人啊?”
李小宝答道:“陕西的,芦阳芦花村。”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
李世尧扭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心想这他妈的上哪儿确定去?老子睡过的女人没个数目,谁还记得什么芦花村的女人?
“你从哪儿来的?”
李小宝答道:“我是从重庆过来的,我娘早死啦,我就自己在外面讨生活,一开始也没你的消息,几年前听说你在北平,我就去了北平;结果到了北平,人家说你的队伍开去关外了,我就又去了关外;后来到了关外,说你们南撤了,我没地方去,只好一路往南走,听说不少大官都上香港了,我就也来了,想碰碰运气,反正我在哪儿都是活。”
李世尧听了,觉着这孩子过的实在不容易,可是也不全盘相信他的话。只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落脚?”
李小宝答道:“在一家钟表店里,我会修表。”
李世尧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长叹一声,觉着十分心乱——主要还是不能确定这孩子的身份。
李小宝对这爸爸没什么感情,纯粹是为了认父而认父。见李世尧露出一副烦恼模样,他不禁有些惴惴的,一转身在旁边也坐下来了。
李世尧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把你那个表店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不方便和你多说,过两天我找你去。”说着他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他:“你先拿着花吧。”
李小宝说了地址,却没有接钱:“我不是图着你有钱才来的,我这些年自己过,也没饿死!”
李世尧把钱塞进他那工装裤的裤兜里:“别那么多屁话,给你就拿着!走吧,这些日子别乱跑,等我找你去!”
李小宝接了钱,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李世尧一眼,心想原来我爸爸就是这样子的啊!
何宝廷在院内等了许久,见李世尧总算回来了,便问道:“是谁?”
李世尧沉吟了一下:“呃……一个老部下,来看看我。”
何宝廷点点头,不再追问了。

番外——李小宝

李世尧这回,算是有了心事。
他不是怕有儿子,一个老光棍,有儿子还不好么?问题是这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呢?要是能够确定,那自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天大的好事;要是不能确定,那可就让人糟心了。
李世尧从未遇过这么棘手的事情,颇想找人商量商量,不过又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去倾吐心声。思来想去的,他决定向何宝廷坦白一下。
他将时间选在晚上,因为觉得此时两人搂抱在一起,气候比较温馨,很适合谈些隐秘话题。关了电灯盖上被子,他把何宝廷揽进怀里:“七宝儿,先别睡,我跟你说个事儿。”
何宝廷在黑暗中答道:“有话说话,你脱我裤子干什么?”
李世尧答道:“穿着不舒服。”
“我挺舒服的。”
“我摸着不舒服!”
两人在被窝中一阵撕撕扯扯,几分钟后归于平静。李世尧捡起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哎,我跟你说个事儿。就是……就是……就是有个小部下来找我,说他现在没地方去了,千里迢迢专门来投奔我,想让我给他口饭吃,你说这可怎么办?”
此话说出,他自己不禁一愣——他先前可是没打算这么说的!这番谎话非常自然的冒出来,倒把真话给顶回去了。
何宝廷随口回应道:“那就让他过来吧!那么些卫士都养了,不差他一个。”
李世尧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那个……不是!我刚才……我是说……”他结巴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哎!好,那我明天就下山把他叫过来。”
何宝廷叹了口气:“屁大点事说的这么神神叨叨的,你闭嘴吧!”
李世尧闭了嘴,同时毕生第一次觉着自己有点窝囊废。
他这一宿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早起床,乘坐汽车下了山。
按照地址,他在一家鸽子窝那么大的钟表店里找到了李小宝。李小宝其实本意只想瞧瞧自己这父亲的样子,瞧过之后就算是心愿满足。又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儿子的佐证没有力度,而李世尧表现的又是那样苦恼冷淡,所以他也就有点死心的意思,没奢望着他这父亲还能找过来。
李世尧把李小宝叫到车里,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他妈的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呢?”
李小宝没有读心术,颇为紧张的望着李世尧。
李世尧嘀咕完毕后,就开口说道:“小宝,你说你是我儿子,可是到底是不是,咱们双方都不能确定——别说咱们双方了,就是把你娘叫来,那我也肯定认不出来了!这么着吧,你现在先跟着我,咱爷俩慢慢相处,我这人身体好,十年八年的绝对死不了,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肯定给你个交代,好吧?”
李小宝听了这话,很是出乎意料:“那……那咱俩这算是什么关系啊?我怎么叫你啊?”
李世尧皱着眉头想了想:“叫干爹!你叫我干爹!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在山西给我当过勤务兵,记住了吗?”
李小宝这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所以听了这话也没大惊小怪,只问:“那我跟你上哪儿去啊?”
李世尧答道:“孩子,跟你说老实话,你爸爸——不是,你干爹我现在也没家,你上次找去的那个地方,是我朋友的住处。你这次还是跟我回那儿去。”
李小宝有点为难:“那又不是你家,我看我还是别去了。表店老板给我住处,我住这儿也挺好的。”
李世尧一指车窗外:“拉倒吧!这地方的屋子,关了门跟箱子那么大!你跟我走,年轻小伙子修什么表!甭管你是不是我亲生儿子,反正现在一声干爹叫出来了,我就得让你活得有个干儿子样儿!走吧走吧!”
李小宝是四海为家的,去哪儿都无所谓,听了这话就点点头:“那我下去跟老板说一声。”
李世尧挥挥手:“去吧,快点儿!行李什么的不用收拾,我那儿都有!”
李世尧把李小宝带到了何家,又让人给他在一楼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居住。李小宝站在屋内东张西望,先是摸摸桌椅衣柜,又拍了拍床上被褥,然后抬头对着李世尧一笑:“干爹,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呢!这么大屋子,就住我一个人?”
李世尧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到桌子上:“这点钱拿着花吧!”然后又压低声音道:“隔壁是卫士室,别和何家卫士们闲扯,这帮小子太滑。”
李小宝点点头:“我记住了。”
李世尧见一切都安顿好了,就在床上坐下来,闲闲的询问李小宝的往日生活。原来这李小宝像个小流浪汉似的,当过学徒扛过活,站过柜台做过跑堂,没什么出息,也没饿死。
李世尧听后,就想这孩子还真未必是我的种,我十七岁那年早扛上枪了,这孩子性情可是有点面——或许随他的娘?
一时谈毕了,他便准备要走。李小宝见了,却起身叫住他:“干爹,那我留这儿,都干什么啊?”
李世尧扭头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干点活儿啊!”
李世尧一摆手:“不用你干活!佣人干活,你干什么活?过一会儿你跟卫士一起吃饭,吃完饭就……爱干什么干什么吧!出去溜达溜达也成!”
李小宝睁大眼睛看着他:“那我光吃饭,什么也不干,闲着?”
李世尧“唉”了一声:“对!闲着!这楼里的人啊,大部分都是闲着的,你慢慢习惯就好了!”
李小宝眼看着李世尧出去了,心中就生出了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换了人间。他想这个世界的人真享福啊,光吃饭,什么也不干,闲着!

番外——生活常态2

李小宝在何宅里住了一宿,床铺太舒服了,身上太暖和了,搞得他很不适应,结果就闹起了失眠。
熬到天亮他起了床,刚穿上衣服,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怯生生的开了门一看,却是个年轻女佣端着个新脸盆走了进来:“你叫李小宝吧?这个是李先生让我给你送过来的,盆里装的是一套衣服,还有毛巾香皂牙刷,你自己挑着用吧!”
女佣交待完毕后便退了出去。李小宝将盆里的东西倒在床上一样一样的看了一遍,然后就欢天喜地的换上新衣服,又用牙刷和香皂将自己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了。
吃过早饭后,他这忙惯了的人骤然闲下来,实在是很不适应,而何家卫士自成一帮,也不怎么理会他。他无聊之下,便走到院内,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东张西望的打量四周环境。这时楼内忽然跑出来几名卫士大声喊道:“小张!小张快点准备汽车!王爷和少爷要出门!”紧接着院门口的门房中就跑出来一名西装青年,扯着嗓子遥遥的答应一声,开了大门便往下面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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