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上)----尼罗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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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中午,赵小虎进房想去叫何司令起床,结果发现何司令已经烧的满面通红,神智不清。
他慌了神,出门去找负责生活事务的李副官要主意。李副官进房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好把军医找了过来。
军医是个很典型的庸医,西医是一窍不通,中医也是十窍里通了不到半窍。他先量了何司令的体温——用手,然后又从赵小虎那里得知了昨夜的赏月事件,心里就有了数,很痛快的拿出了几副退烧药剂。
军医刚走,李世尧来了。
他本是过来闲聊的,没想到何司令会忽然病成这个样子,就问赵小虎:“怎么搞的?”
赵小虎轻描淡写的回答:“晚上穿着单褂子出门,冻着了。”
“出门?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就溜了会儿马。”
李世尧听了这两句回答,依旧摸不着头脑:“我进房看看他去。”
赵小虎拦他:“司令刚吃了药,睡觉呢!”
李世尧一瞪眼睛:“我又不吵闹,瞧一眼不成么?小兔崽子赶紧让开!”说着一推赵小虎,大步向内,径直就进了何司令的卧房。
何司令刚喝了一瓶退烧的药剂,此刻正半睡半醒的仰卧在他那床白里红缎子面的厚棉被里。恍惚间,他晓得是有人走到自己床边站定了,可是没有力气睁眼睛,只微弱的哼了一声。
李世尧身上不大干净,而且同何司令的关系一直不是很近,所以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敢在床边坐下。他发现何司令的脸烧的白里透红——这很正常,可是放在何司令身上,就显得有些奇怪。
何司令病起来,瞧着倒比往日更健康了一些。
李世尧不会关心他人,也没有必要去关心他人。眼睁睁的望着何司令,他搓了搓手,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蓝拜山来了。
蓝拜山在院子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长驱直入的走进来,见李世尧立在床前,就笑眯眯的一点头,轻声问候:“李团长,怎么一个人站着?”
李世尧扭头扫视四周,走到靠窗的椅子前坐了下来。然后看戏似的,饶有兴味的望着蓝拜山:“司令这是病的不轻啊!”
蓝拜山很自然的在床边坐下,又摘下手套,将手插进棉被里摸了一把,随即转向李世尧,很笃定的一点头:“热的烫手。”
李世尧的嘴角含了一点笑,对他的结论不置可否。他只是觉着眼前这幅场景看起来很有趣。蓝拜山好像何司令的父亲,也好像何司令的情人。何司令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但蓝拜山可以随便的摸他。
由此可知,何司令不是可望不可及的。或许想要搞到何司令,也不用大动干戈。做人要动脑子,要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那应该怎么做呢?
李世尧第一次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低头琢磨了半天,他又得出一条新结论——人不必故意的为难自己,有什么法子就使什么法子,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这个结论一出,他心里就恢复了坦然,可以抬起头,继续耐心的观赏蓝拜山与何司令。
蓝拜山没有资格、也没有力量把李世尧赶走。所以在房内坐了一会儿,见何司令昏睡不醒,索性就自己走了。
李世尧也坐不住了,他走到外面院子里,同勤务兵们打打闹闹的玩笑。赵小虎觉得他很吵,病人正在房内睡觉,探病的却在房外欢声笑语,真是讨厌之至!
傍晚时分,何司令醒了过来。他出了一身透汗,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出了一种轻飘飘的神清气爽。可见他的身体其实很不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苍白瘦削。
房内没有人,他张口喊小虎,喊了两三声,赵小虎和李世尧一起进来了。
何司令没想到李世尧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愣了一下:“李团长怎么也在?”
李世尧停在了门口,房内烛光摇曳,也看不清他的面目详情,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早就来了,见你生了病,我不放心,就没走。”
何司令有点困惑,心想他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呢?若不是大事,他没有在我这里流连一天的道理。
李世尧不主动说,他也不打算主动的问。只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赵小虎:“扶我坐起来,我饿了。”
靠着枕头坐稳了,上身又穿了件薄棉袄,何司令就着赵小虎的手,一口一口的吃了一碗米粥。其间李世尧一直站在门口,他个子很高,可是因为站没站相,所以瞧着晃晃荡荡的,并不精神。
何司令填饱了肚子,才有精力去面对军中这帮自以为是的俊杰:“李团长,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世尧笑了一下:“那什么,天华县周边又起了土匪,打县城没打下来,就连烧了三个村子。那儿原来是老孙的地界儿,老孙现在管不过来了,我去帮个忙,你看成不成?”
何司令听了,忖度一番后问道:“孙团长怎么会连帮土匪都顶不住?”
“那老小子瞎胡闹,总也不给下面弟兄发饷,结果一个营的人马都闹了哗变,跟土匪里应外合上了!”
“那你占了天华,孙团长往哪里去?”
“大兵们不是要走了吗?让老孙上陀螺湾呆着去!”
何司令想了想,觉着不妥。李世尧的地盘已经够大了,需要控制一下。
“再等等。”他从棉袄口袋里摸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手帕,掩饰似的擦了擦嘴:“你不要急。”
李世尧却是不依不饶,执意想要打破何司令苦心经营出来的平衡:“干嘛还要等?等也等不出什么花头来!不如我现在就带人过去,三下五除二,把那帮不开眼的土匪全灭了。三个村子,人,粮,牲口,那么多好东西我不会抢?非得让那帮土匪过头一遍手?”
何司令就受不得李世尧的无礼,他大病初愈,一生气就有些头脑发晕。全身向后靠在软垫上,他半闭着眼睛,语气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李团长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行动上,必须要顾全大局。”
李世尧倚着门框:“可是司令——”
何司令不耐烦的一挥手:“你出去吧,我累了。”
李世尧无言的望着何司令那张美丽而木然的脸,望了一会儿,满怀淫兴的离去了。
第二天,李世尧带着人马赶去了天华县。
孙团长没说什么。何司令却坐不住了。他把金焕然叫过来,如此这般的调唆了一番。金焕然早觉着李世尧有些胃口太大,如今又得了司令的旨意,故而立刻集合了人马,快马加鞭的也往天华行进而去。
金焕然出发的晚了一些,抵达天华时,李世尧已经飞快的打了一场大胜仗。土匪这种群体在这广袤的三不管地界,是层出不穷的。李世尧剿匪剿的很厌倦,这回碰巧活捉了一大窝,就要杀鸡给猴看,顺便自己也出出气,弄个热闹给大家瞧瞧。
行刑的场所选在了县城门口偏东处,时间是正午。几名匪首被当众五马分尸,肢体四分五裂的散落一地,肠子拖了老长。又有一个刽子手,把匪首的压寨夫人精光的绑了,想搞一个凌迟,可是手艺不精,削了不过百十来刀,那妇人就断了气。
这是开场戏,花样稍微繁多了一些。开场戏过后,就是正文了。
正文是毫无悬念的屠杀。两百多名土匪,老的小的,全被砍了四肢,剩个身子吊在旁边的树林子里。李世尧看的很痛快,简直就起了快感。
县城门口那平整的土路被鲜血浸成了潮湿的红色。甜腥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天华县。李世尧同惊弓之鸟的孙团长坐在一起,狂妄而得意的下令:“弟兄们辛苦了,放抢两小时吧!”
孙团长不敢拦他。金焕然随后赶到了,见县城内到处都是哭天抢地,李世尧的部下蝗虫一样疯狂的席卷过境。
他也不拦着。
“抢吧。”他心里说:“抢完了,还得给我滚回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李世尧想把天华县就此占了,末了却是未遂。
金焕然不同意,而且表面上是在帮着孙团长,非常的得理。双方谈崩了,便剑拔弩张的要动手。金焕然不怕动手,动手没有吃亏的,李世尧这回搞了不少好东西,他就算打不赢,至少也可以趁乱抢一点回来。
金焕然这样积极,李世尧倒犯了嘀咕。他知道这是何司令在背后捣鬼,不过也没有办法,何司令毕竟是老帅的七宝,没有老帅就没有安国军,这让他对何司令始终是无可奈何。
他不怕金焕然,也不怕何宝廷,但是为了保护胜利成果,他还是带兵退回了万通县。

失望

何司令病愈之后,有好一段时间,都不大愿意面对蓝拜山。
这个也是人之常情。蓝拜山很体谅他的那份难堪,同时为了表示忠心,他决定向他表白一下。
“极卿,你躲着我干什么?”他诚恳的微笑道:“我们两个的感情那样亲厚,难道因为这一点事情,就要生分了不成?再说了,明明是你动手在先,要赌气也是我来赌,我都不在乎,你总把它放在心上干什么?”
何司令站在他面前,对于这番话,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好老着脸装聋。
蓝拜山看他不为所动,心想看来这回不动真格的是不成了,便一横心,上前一步将何司令紧紧的搂进怀里,长叹一声:“极卿,你说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高兴呢?”
何司令嗅着蓝拜山身上的气息,身体渐渐软化了。
蓝拜山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后背:“极卿,别闹脾气了。”然后又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笑道:“没占到哥哥的便宜,就那么恼火吗?”
何司令听到这里,才微微的露出了点笑模样:“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蓝拜山的工作,不只是陪着何司令打情骂俏。比如现在,他把何司令哄的回心转意了,便要立刻启程,前往西安去拜访赵振声。赵振声是傅仰山的死对头,傅仰山仗着自己是主席,对于安国军这种杂牌队伍爱答不理。何司令随他去拿架子,因为知道只要自己往赵振声那边一靠拢,不怕他不慌了神的过来示好。
他舍不得蓝拜山出门,可是纵观安国军上下,除了蓝拜山,似乎再没有可拿得出手的人物。显然他这种想法有失偏颇,他已经不自觉的把蓝拜山过分高看了。
蓝拜山一走,何司令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坐在家里同部下们斗智斗勇,感觉紧张而又无聊。
李世尧来的似乎是比先前勤了许多,每次来都带着点不值一提的烂事,似乎是专门要骚扰何司令。何司令不胜其烦,后来就干脆不再见他了。
可一味的不见也不是个办法,因为有时候李世尧也的确是有正经事情要同他讲的。何司令想告诉他不要什么琐事都来问自己,可又怕他得了这句话,回到下面再任意妄为起来。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继续敷衍着李世尧。
这天,何司令正同一支过路的商队进行闲谈。商队是从西安过来的,由几个游击商人组成。他们不定时的会来到芦阳县,把西安城内的新鲜玩意儿大批的带过来。
从服装鞋帽到雪花膏生发油,乃至最新的留声机唱片,他们什么都带,因为知道芦阳县的何司令是个最慷慨的买家。何司令在繁华的城市中长大,现在却落在了穷乡僻壤中。时光在芦阳县是静止了的,他只能从这些小玩意儿里揣测感知着外界那大时代的变化。
此刻何司令翻着一叠唱片附赠的明星照片,他已经有许多唱片了,现在他需要一台留声机。
领头的商人姓温,名字不知道,他的同伴都叫他温九。温九年纪很轻,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体面。听了何司令的要求,他立刻微笑着答道:“那没问题,您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准保能把留声机带过来。”
何司令又加了一句:“还要几张舞曲的唱片,华尔兹。”
温九点点头:“华尔兹,好的,司令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备齐了。另外……”他顿了顿,很犹豫的又说了一句话。
何司令一开始没听明白,很疑惑的问道:“什么?”
温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脸上带着点暧昧的微笑。
何司令这回听清楚了,温九是向他推销一个人——这帮家伙除了卖货物,还兼卖人。
何司令觉得很好笑,他扭头望望窗外,院子里勤务班正围成一圈侃大山。他是个光棍汉不假,可是他身边有二十名勤务兵,二十名卫士,六个副官,一个厨子,一个佣人。他无论如何,是不缺人使唤的。
温九的眼镜边缘闪过一丝流光,低声笑道:“要不您先过目,然后再下决定?说老实话,这本来是个小戏子,模样没的说,嗓子也好,您留下他,没事儿的时候还是个消遣不是?”
何司令想了想,抬头问道:“戏子,是男人?”
温九依旧是笑:“男人怕什么?他们这些人,还分男女?”
何司令思索了半晌,终于做了回应:“领来让我看看吧。”
温九带来的这个人,名叫杜若,今年是十六岁,生的很纤细,模样也秀气,就是神情怯怯的,显然是被人狠狠收拾过。
何司令向温九问了这杜若的来历,温九说他是让班子卖出来抵债的。那班子就耽搁在附近县里,班主是个有瘾头的,拿这个小徒弟换了钱,好去堵在烟馆里闹下的亏空。
何司令对着杜若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起身走到他跟前,看了看他的手和牙齿。
温九跟了过来:“您看,是不是生的很齐整?”
何司令面无表情的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多少钱?”
“您看着给吧。”
“一百大洋。”
“司令,您老人家再添点儿吧。”
“添不了,就一百。”
温九没犹豫:“好,一百就一百。这人就是司令您的了。”
何司令笑了一下,转向外面大声叫来了赵小虎:“带他去洗个澡,别把虱子带进来。”
赵小虎看了看杜若,觉着莫名其妙:“司令,他是干嘛的?”
“枕头。”
赵小虎愣了三五秒钟,一下子就明白了。
何司令又道:“让冯副官过来,带他们去账房拿钱。”
赵小虎把杜若带去了厨房,又给了他一根扁担,让他自己挑了两桶热水到院后的空屋里。
空屋里有个公用的大木澡盆。热水倒进澡盆里,扑面腾出一股热汽。赵小虎把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向澡盆一扬:“自己进去洗吧!多打点肥皂,洗干净些!”
杜若站在澡盆前,抬手解了领口的扣子,见赵小虎就站在门口,便仿佛是有点害羞,低着头磨磨蹭蹭的,不肯继续动作。
赵小虎看出他的难堪了,可是故意的既不走,也不催促,就是站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双方僵持了许久,赵小虎首先不耐烦了,粗声道:“你等什么呢?想让我帮你脱不成?”
杜若吓了一跳。对于他这样的百姓来讲,兵和土匪,是世上最可怕的存在。张嘴“啊”了一声,他的一颗心咚咚乱蹦,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手忙脚乱的脱了衣裤,他光溜溜的跳进澡盆里,低着头红着脸,慌里慌张的往头上身上涂肥皂。赵小虎盯着他,忽然冷笑一声,走到澡盆前,吊儿郎当的问道:“看你这样儿,女里女气的,是不是个兔子啊?”
杜若满脸肥皂沫子,不回答,就是洗。
赵小虎伸手,在他那小小□上拧了一把,狞笑着问他:“你让多少人操过?”
杜若蜷缩着坐进水里,嘴唇都在打颤:“我、我洗好了。”
赵小虎揪着他湿淋淋的头发,把他扯到自己跟前,然后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因他脸上湿淋淋的,所以这个嘴巴分外响亮。
杜若吓傻了,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赵小虎。
赵小虎收回手,在衣襟上蹭了一下:“等着,我给你找身衣裳去!”
赵小虎给杜若找了一身棉军服,没形没款的,而且太大。瘦弱的杜若穿着这样的一身衣裳,仿佛人可以从领口钻出来。赵小虎把他领到了何司令面前,何司令却不看他,只问赵小虎:“洗干净了?”
赵小虎笑嘻嘻的答道:“干净了。”
何司令抬头望望窗外的天色:“带他去吃顿晚饭,然后领过来。”
赵小虎答应一声,带着杜若出去了。
杜若在何府众人的围观下,战战兢兢的吃了一顿稀粥。然后赵小虎把他送回了何司令的卧房,一路上对他是且走且骂,言语下流粗俗的很。杜若没觉着愤慨,就是怕。
进了房,他看见房内桌旁坐着一个细高身材的白脸男人,这男人正借着烛光,翻看着一大叠美人照片。他知道这人就是何司令了,可是也不很确定,因为虽然先前已经见过两次,可是当时不敢抬头,所以始终不晓得对方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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