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浴七年(第一部)----水墨西洋
  发于:2009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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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宁却,离开我的梦。
“简离,”一天,宁却站在门口,安静地望着我,“你是谁?”
他问了我这个问题,他终究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是谁?
这本来是个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每个人都可以回答得充满自信而又确凿无疑。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我,还是有钱人家少爷时的我一样,会脱口而出道:
“我是简离——简单的简,离开的离。”
但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我是谁?”成为了我人生中最深刻最尖锐也是最困惑的命题。
“很久很久之前的我,可以很快的回答你这个问题,宁却。”我看向他,回答道,“那时候,我会告诉你,我叫简离。”
“很久很久?那到底是多久?”宁却继续问道。
我笑了,道:“一千年,你信吗?”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也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到底是多久。旧的记忆在慢慢消逝,新的记忆在不断涌入,美国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简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虽然存在于距离现在很遥远的未来,但在记忆里,却又是很遥远的过去。
一千年,不过是我随口说出的三个字而已。所有的过往都已消散,我来自未来,也来自过去,而现在这一刻,天啊,谁知道我究竟生活在哪一刻呢?
“我信。”宁却的表情认真得像个孩子,“简离,我信。”
他说“我信”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哭。
但是我没有哭,我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曾哭泣了。
那天,我跟宁却说了很多,说我的故事,我的命运,他一言不发地听着,认真而安静的表情告诉我,他相信我,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相信。
宁却,宁却,我宁可你不相信我,我宁可你把我说的都当成笑话,这样的话,你就不必陪着我,一起忍受必须分离的哀伤。
七年,是我摆脱不掉的桎梏啊,宁却。
很多个夜晚,我们相拥入眠,却从来不会逾越界限。
我不知道在宁却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但在我眼中,宁却就是一种美,一种不容任何人去破坏的美。
我害怕我和他肌肤的碰触,会弄伤宁却,弄伤他的美。
就这样我们过了很多很多日子。
直到,直到。
直到那个夜晚,天空中只剩下一颗闪烁的星星。
它成了天空的泪痣。
那晚,我躺在床上,而宁却在屋外弹琴。
悠扬的琴声传入我的耳中,我听出了宁却心底的悲伤。
一声声,一声声,似乎有无法言尽的心事,又似乎有欲言而不能言的凝噎。
琴声突然停了。
我听见宁却进屋的脚步声。
他坐下来,把头伏在我的胸膛上。
“宁却?”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了?”
宁却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扯住了我的衣服。
他的身体在发抖。
我被他突兀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只能讷讷地重复问道:“到底怎么了?”
宁却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洒落在他脸上,晶莹的光芒在里面跳跃。
天啊,他哭了。
“简离……简离……”宁却声音哽咽地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宁却,你……”
“简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对不对?”宁却打断了我的话,“你不会……你不会离开我的,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不,宁却,我会离开你。
上苍在我的命运上栓了线,我就是他游戏里的木偶。
“宁却,你不要……不要再爱我了,我注定……注定是要离去的……”
“哪有这么容易!”宁却颤抖着吼道,满面泪痕,“不会让你离开我,这一辈子都不会!”
唇一热,宁却吻了上来。
就像有股电流迅速地击便全身一样,我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他的舌伸进了我的嘴中,扫荡着我的口腔内壁,然后绕上我的舌,不断地纠缠着。
我想推开他,我好想推开他,但手落到他胸前的时候,却完全失去了抗拒的力气。
宁却的吻让我的身体迅速地炙热起来,一种很久都没有体验过的奇异快感冲击着我的意识。我不由自主地回抱住宁却,任自己的舌与他的舌热切追逐。
宁却吻了我很久,吻得我都快要窒息了才移开我的唇。
我们拥抱,亲吻,缠绵,彼此的喘息声愈来愈粗重而急促。一阵阵的快感,像激流般迅速地涌向全身。
有多久了?
有多久没有这样,在欲望里放纵自己了?
“嗯……啊……”
充满着淫 靡气息的呻吟声自我嘴中发出来。我紧紧地回抱住那具覆压在我身上的灼热躯体。“……再来……宁却……不要停下……”
周围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我能看到它们跳跃时的斑驳色彩。
闪耀着,晃动着,让我的意识,丧失在不断袭来的强烈渴望中里。
“简离……简离……”宁却不断地亲吻着我的脸颊,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你要记住……记住……”他的声音越来越滞涩,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记住……不管你在……在那里……在什么时候……我……我宁却……”
我紧紧地抱住宁却的身体。眼睛好痛,鼻子好酸,嗓子好涩。
宁却,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有一个……深深地爱过你……而且永远……永远爱你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宁却,我永远知道。”
“简离……我好想……和你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老去……一起……一起死亡……”
宁却,我何尝不想,我何尝不想,我何尝不想啊!
我是上苍的玩偶,它让我一次又一次在寂寞的命运里沉浮,七年,七年,就如同一条含住自己尾巴的蛇,循环着这宇宙间最剧烈也是最渺小的荒唐。
宁却,我本不该迷恋于你的安静,迷恋于你在月光下静止不动的完美。一晌贪欢换来的却是永世的惆怅,因为终有一天早上,当我醒来时,我将再也见不到你的清澈的笑意,而是重新面对一个陌生的,离奇的,可笑的,分裂的尘世。
宁却,我可以忍受这种痛苦,可是你呢?我离开后的你将会在哪里,将会去哪里?寂寞和思念会不会一直陪伴你,直到你消逝于尘世之中?
悲伤的河流慢慢淌过我的心中,无以言喻的疼痛撕咬我的灵魂。
夜色一点点的离开,月神闭上她的眼睛。
清晨悄悄到来,寂静中,透露出薄薄的凉意。
我感到日光温暖的力度,逐渐变得强烈。
温热而潮湿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拂过我的发丝,拂过我的身体。
眼睛好沉,沉得不想睁开。
简离,快起来,怎么还在睡?!
“宁却,是你吗?”
是啊,简离,当然是我。
“再让我睡睡好不好,我好累,好困啊。”
大懒蛋,快起来!你再不起来太阳就要晒屁股了!
“哎呀,时间还早啊,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不行!一日之计在于晨,给我起来,快给我起来!
“好了好了,我起来……”我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我起来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
我怔怔地看向被我搂住的人。
不是宁却。
漆黑的眼眸,绝美的容颜,冷漠而霸道的气质。
不是宁却,而是商无意。
为什么不是宁却,而是商无意。
商无意拿开我勾住他脖子的手,起身下床。
我一动不动盯着床顶。
“‘五味’的毒已经解了。”
商无意在说什么?
“你——你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是么,我在喊谁?我在喊……不,不要说了,我知道我在喊谁了,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求求你不要说了!
“‘宁却’,他是谁?”
一滴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流下来,滑到脸上,很涩,很酸,很疼。
我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做任何事情。
“浅陵,你——”
商无意,你还要说什么?你还要说什么?安静一下好不好,你给我片刻的安静好不好!
“闭嘴。”我用手蹭掉脸上的泪,“给我出去。”
“你!”
“出去。”
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哽咽,也没有因为害怕而颤抖。此时此刻,商无意已经成为我世界之外的存在,他生气也罢,愤怒也罢,要发了疯地处置我也罢,都与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一个灵魂,一个漂泊在生与死之外的,没有躯壳的灵魂。
商无意没有再说什么,他突然安静下来。虽然我并没有看向他,但我能够感觉得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匆匆离开。
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般,我的眼睛刺痛得发烫。
宁却,既然我和你已经永远的错过,为什么又要让我的新的七年中,重新与你有隐隐约约的联系?
我又生活在了你我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尘土之上,只是,你已成为几百年之前的人。
我再也闻不到你衣服上清幽的香味,我再也看不到你脸上安静的笑容,我再也听不到你指间流溢而出的琴声,我再也无法触摸到,你最细微的一切哪怕是一缕发丝。
你已成为我的过往,我已成为你的曾经。
我闭上眼睛,手死死地拽住被褥。
拽紧,松开,拽紧,松开。
我怔怔地重复着这毫无意义的动作,直到意识越来越模糊。
现实再一次消失。
下雪了。
柔软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往下落,漫无边际的白色席卷了整个天地。
我斜躺在床上,凝视窗外一望无际的洁白。
从小尽到无声,从无声到水衣,这几十天的经历仿佛一场噩梦。梦醒后,全身虚脱得厉害。
“公子。”
是谁在叫我?
我回过神来,看向门口。
是一个侍女。
她还不大,有张圆圆的脸蛋,五官只是平平,但两只眼睛,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公子在发呆啊!”她笑道,往暖炉里添上新炭,“外头下雪了,冷得紧,公子多穿点衣服,小心凉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侍女见我不语,自顾自的笑笑,一边从小木箱里掏着什么,一边说道:“公子还真是不爱说话呢……啊,对了,我叫小莲,以后就是我负责照顾公子的生活了。”她掏出个小瓶子,往我床边上一坐,“公子把衣服给脱了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小莲笑道:“公子把衣服脱了,小莲才能给公子上药啊!还是……”她的眼睛狡黠地眨了眨,“还是公子想要小莲帮公子脱衣呀?”
我连忙夺过小莲手中的药瓶,尴尬地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小莲扑哧笑出声来:“公子这几天迷迷糊糊的时候,都是小莲给公子上的药,公子还有什么好介意的?”说罢就要从我手中把药瓶重新拿回去。
我脸上一热,讷讷地问道:“全……全身吗?”
小莲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那当然啊,公子受的伤可不轻啊,浑身上下都得抹药!”
我立马把手中的药瓶拽得更紧了。
“小莲,你下去吧……我自己给自己上药就好了。”
“那怎么行啊!”小莲喊道,伸手来夺我手中的药瓶,“要是伤口在手上脚上的,公子自己上药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公子背上大腿上屁股上全是伤啊,公子自己抹起来不方便的,还是让小莲来帮公子上药吧!”
背上……
大腿上……
屁股上……
这小姑娘还真是说得出口啊。
“小莲,我不习惯别人给我抹药的,你就让我自己来吧。”
“不行不行!我不是跟公子说了吗,公子自己上药有些伤口抹起来不方便的!”
“我可以的……”
“哎呀,公子,你就让小莲来做吧,这是小莲的份类之事啊!”
“不是这个原因,是我不习惯……”
“公子就别跟小莲客气了,小莲——”
低沉的脚步声打破了我和小莲的对话。
小莲连忙站起来,低下头喊道:“教主。”
商无意看了看我,又看向小莲,冷冷地道:“刚刚在吵什么?”
“是……是小莲要给公子上药,公子不肯。”小莲的声音听起来带有一丝颤抖。
商无意的目光扫向我。
“你下去吧,小莲。”
“是,教主。”小莲慌忙退下了。
商无意走到我床头。
他今天没有束发,黑色长发直直地垂下来,遮去了他大半边脸。
我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奇异的安静,但是话到嘴边,又绕个弯咽了回去。
“把药瓶给我。”
什么?他说什么?
商无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还在发懵的我手中拿过药瓶,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他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了?”商无意一把将我摁倒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地脱了我身上的衣服。
身上一凉,被抹上了什么又湿又软的东西。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
商、无、意、在、给、我、上、药?
他竟然在给我上药?!
天啊,究竟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还在发愣,商无意已经把我的身体翻转过来,他非常野蛮地抬起我的腿,“啪”,一大块药膏被抹在了我腿上。
火辣辣的疼痛迅速地从伤口直冲脑海,我疼得眼泪都要喷出来了。
什么都没想,我破口大骂道:“商无意!你他妈你会不会抹药啊!”
“你!”商无意被我一骂,脸上登地一红。他把我的身子翻转过来,摁住我的背,“给你上药就很好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背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疼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两只手不由得抓紧床单。
“商无意……你没给人抹过药吧……”我已经被商无意的抹药方式折腾得精疲力竭,声音也虚弱起来,“一次抹那么多……本来不痛的地方都被你整痛了……”
商无意的手一停,从我的身体上移开。
“……真的很疼?”
“当然啊!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没好气地大吼道。
“……那我注意点。”
商无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但我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那我注意点。”
商无意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飞快地转过头,抬眼看向商无意。
冰凉的神情,漆黑的双眸,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啊。
难道说我还在做梦……我还没醒来……恩……一定是我还没有醒来……
“看什么?给我转过头去!”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商无意已经把我的脸压进了枕头里。
好闷,快要被商无意压得窒息了。
我挣扎着把头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清凉的空气涌入我的鼻子和嘴中,让我的意识也为之清醒。
这不是梦!
这居然不是梦!
神啊!

转折(下)

我,简离,彻底地震惊了。
看着眼前漆黑长发漆黑眼眸的男子,我惊讶得忘了眨眼睛。
商无意把药勺递到我嘴边:“张嘴。”
他的举止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他是打算喂我毒药么?
“喂,你!”商无意把勺子往药碗里一甩,“你到底喝是不喝?!”
“你是不是……”我犹豫着看向他,“你是不是……”
商无意眉头一蹙,重新拿起勺子碗了勺药:“要说什么就快说。”
“……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我终于把那四个字说出来了。
商无意一愣,疑惑地看向我:“人格分裂?”
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是不明白人格分裂的涵义的。
我思考了一番措词,解释道:“人格分裂呢,就是说你时而是这种性格,时而是那种性格……也就是说,你是不是觉得你体内还有一个兄弟,他的思想经常占据你的思想……”
“没有!”商无意不耐烦地截断我的话,又把药勺递到我嘴边,“给我赶紧喝药!”
从他说话的口吻和语气来看,他就是那个商无意啊。
但是他……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神啊,你不要告诉我商无意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就算全世界的坏人良心发现,他商无意也是没—可—能—的!
连续好几天,虽然没有了躯体上了折磨,但我的精神,却被商无意奇怪的举止折磨了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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