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浴七年(第一部)----水墨西洋
  发于:2009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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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嘴。”
“嘻嘻嘻……”水衣抿嘴笑了,丑陋而不堪,“这可是你说的,我有心要让你舒服点,可是你自己拒绝我的……”
他弯下身,张开袖子,一只黑色的小虫子顺着他的袖口爬出来,在地上来回急走了几圈,突然静止不动了。
“这个叫闻情蛊,可是我最喜欢的小宝贝儿……”水衣站起身,捂嘴笑了起来,“你最好不要动一丝那样的念头,要不然……我的小宝贝儿可是会钻到你身体里大闹一场的……”
说罢,水衣摇摆着身体离开了。
我看向那只蛊虫。
那只蛊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呆着,紫黑色的柔软身躯仿佛一滩腐烂了的脓液。
它似乎在寻觅什么。
燥热感越来越强烈,就像要把我焚烧了一样。
下腹一阵紧缩,我好想……好想……
那只蛊虫动了动,迅速地朝我爬来。
不行!!!
清醒过来!!!
蛊虫又不动了。
它停在我脚边,茫然地四下张望。
一颗汗珠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衣才回来。
他兴高采烈地冲到我面前。
“怎么样,浅陵,我的小宝贝儿好玩吗?”
我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它把你折腾得可不轻呐,嘻嘻,真是个小淘气儿——咦,这,这是什么?!”
水衣惊诧得往后连蹦几下,颤抖着指向地上一滩紫黑色的脓液。
“你你你——你把我的蛊虫——蛊虫……”
我把你的蛊虫杀死了。
“你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做到的!”水衣揪住我的衣襟,恼怒地喊道。
我怎么做到的?
我不过是在赌而已。
我在赌。
我赌这种虫子,因情生而活,因情灭而死。
所以我让它进入我的体内,然后竭尽全力,消灭自己的欲望。
当蛊虫进入时,撕裂身躯的快感和痛苦纠结在一起,身体触感变得异常敏感。
我不断地控制自己的欲望,竭尽全力使自己的内心变得平静。
这是场意志与欲望的较验。
我笃信自己会赢。
因为上苍,不会让我的磨难,止步于这个地方。
水衣的表情变得极其阴鹫,身体因愤怒而不停地颤抖。
“你杀死我的一只蛊虫……很好……很好……很好……”
他不断地重复着,最后,扯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你就尝尝我水衣的手段吧——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衣,多么温和而安静的名字。
但是,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却是个实足的疯子。
他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落在他手上的少年,用药,用蛊,用刑具……少年的身体如同脆弱的花瓣,被他一片片地残酷撕裂和扔弃。
“没有人能够撑过我的刑罚的……”水衣揪住我的头发,在我耳旁细声细气地说道,“他们要不死了,要不疯了……你知道么,浅陵……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身上吸引我的地方就消失了,他们成了一具空壳,一具毫无价值毫无意义的空壳……”
水衣的喘息声很急促,很沉闷,带有一种病态的疯狂。
“只有在毁灭他们的时候,他们生命的美才能爆发出来……恐惧,害怕,绝望,渴望,憎恶,愤怒,悲伤……各种各样的情绪呈现在他们脸上……肢体上……每一个挣扎的动作上……充满了诱惑力……那一刻的美,只有做成蜡像,才会成为永恒……”
“疯子!”我冷冷骂道。
水衣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我的双唇上。“嘘……浅陵,千万不要这么说哦……”
他的手指动了动,一粒药塞入我的嘴中。
“这个药叫‘五味’……嘻嘻……入口即化的,怎么样,味道很好吧?”水衣诡异的面庞上浮现一丝僵硬的笑意,“甜酸苦辣咸……每一种味道都会在你身体里游走,让你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得到……你看,是不是已经有感觉了……”
——好难受!
嘴里好甜,甜得似乎要把我融化掉了,全身就像泡在滚热的蜜汁里,不能呼吸,胸口堵得好厉害……
“嘻嘻……要解‘五味’的毒,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跟别人做 爱……不过,你应该是不会接受我给你找的人的吧。”
嘴里的味道变酸了,而且越来越酸,身体上似乎有好多好多小虫子在爬,没力气,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浅陵……你都看不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迷人……有多么让人想抱你……可惜,我是从来不碰任何人的……我是创作者……我的身体是圣洁的……”
好热!身体变得好热!
胸口好闷,全身上下都在发烫,似乎血液也变成岩浆了,要把我的五脏六腑给焚烧掉。
唔……好难受啊……
唇被咬破了,嘴中充满了腥涩的液体……那液体的味道迅速淹没在巨大而猛烈的灼热感中……好痛苦……
痛苦得不想再坚持下去……
我不想再坚持了,我好累……
为什么不让我死?
为什么要让我一次次地活着?
宁却,我不想坚持了,我真地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了……
好累。
好累。
好累。
“宁却,去找真正属于你的人吧。我是不可能追随你一生一世的。”
“简离,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宁却——”
“简离,无论你在哪里……在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记得曾经有一个深深地爱着你……而且永远爱你的人……”
哐当!
什么声音……
“教,教主——”
“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身体被谁抱起来了,是谁?
好温暖,好舒服,好想永远地被这么抱着……
是你吗?宁却,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还是我根本就没有离开你?
“宁却,我好想你……”
“我不要离开你了,永远也不要再离开你了……”
宁却……
宁却……
宁却,你在哪里?
你是不是还坐在樱花树下,安静地弹琴,等待我回家的脚步声?
可是宁却,我已经永远的,永远的与你错过了啊!

时光碎片(上)

我还记得,susan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柔顺的金发披散在肩头。她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美神阿佛洛狄忒,浑身闪耀炫目的光泽。
咖啡屋的灯光很暗,人也不多,谈笑声低沉而又隐隐约约。susan手持咖啡勺,慢慢地搅拌着白色瓷杯中的蓝山咖啡,眼角眉梢全是温柔宁静的笑意。
我抬头,视线穿透玻璃看向街道,夜色,正在一点一点的降临这个喧嚣而又拥挤的城市。
“susan,我们分手吧。”
咖啡勺碰触瓷杯发出“当”的一声,susan迅速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她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雾。
“我们不过是家族利益的两个牺牲品而已。”我说道,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冷漠平静,“我不爱你,susan,我不愿意跟一个我不爱的女人度过一生。”
“简离……”
“susan,你很美,很善良,我很喜欢你,但我并不爱你。我跟你是不合适的,也是不会幸福的。”
“不……我们可以……”susan已经要哭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努力啊……”
“我要离开这儿,Susan,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已经厌倦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了,我要离开美国,彻底的摆脱我的家族,到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简离……”
“所以susan,不要再爱我了。”
我说完这句话,起身飞快地离开了咖啡屋,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了,惟一的印象,就是我再没有多看susan一眼。
只有彻底的冷漠,才能让susan彻底的懂得,我和她,没有任何一丝希望。
我出咖啡屋后,去了一家酒吧。我喝了很多很多酒,一杯又一杯,就像在这个不断重复的动作中,能够获得某种慰藉一样。
然后我开着自己的跑车在山路上狂奔,眼前的景物全是模糊的,夜色下的树木就像一只只向我伸来的手,我很晕,很混乱,只想这样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冲向虚无的毁灭。
错乱中,我好想又看见了susan,她站在山路旁,总是离我远远的,视线里她就是一团晃动的红色,就像剧烈燃烧的火焰。
我想追上她,但她总是站在那儿,她成了一个无法追上又无法摆脱的诅咒,火焰般的诅咒。
“简离!”温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边,是susan的声音,我发现她突然坐在了我身边,就像很多很多年一样,安静地坐在我身边。
她的笑容很甜美,甜美得让我觉得心痛。红色的衣服把她的肌肤衬得雪白透明,像幽灵,不像人类。
“简离……既然我们不能在一起生,那就让我们,”susan的眼中缭绕着迷离的雾气,“——那就让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那是susan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susan究竟是我混乱意识里产生的臆想,还是她真的坐在我旁边,慢慢地对我说出这句话。我不知道,也永远不能知道了。
我连人带车翻下了山崖。
没有害怕,没有惊慌,只觉得气息突然窒闷起来,漫无边际的河水迅速地淹没我的身体。
我以为我要死了。
我以为我会死了。
但是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拉扯我,它绕过我的指尖,穿过我的胸膛,钻进我的意识里。
——我不想死。
我活了过来。
但是我已经永远的,不能成为简氏家族的小少爷简离了。
曾经,在咖啡屋里,我对susan说,我要摆脱我的家族,我要去一个他们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一语成谶。
我的母亲是江南女子,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脆弱而模糊的记忆里,母亲是个美丽而优雅的东方女性。她很神秘,就像一幅画。
我会说中国话,也去过很多次中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当我再次回到这片土地时,竟会以这样的方式。
我回到了古代中国。一个我不熟悉的,奇怪的,混乱的,形形色色的中国。
我依然知道自己叫简离,我依然记得从我有意识开始,一直到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向susan提出分手时所有能够记得的事情,但我已经不是简离。
我的身体,是一个十五岁的青楼女子的身体。
这是我离奇生命的开始。以前的一切,太过飘渺,仿佛刻骨铭心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成梦境;以后的一切,太过荒唐,以致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还躺在医院里,成了一名植物人,只有混乱的意识,仍在做不停歇地胡思乱想。
但是,就算是胡思乱想罢,为什么每一次被人拳打脚踢都会那样深刻而疼痛,为什么每一次被男人侮辱,都会产生愤怒得想要把那些男人杀死的冲动。
纵使是一个女子的身体,我也不能忍受那样的侮辱。
我逃了。
可是我没有成功,我被抓回来,受尽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刑罚,身上已是千疮百孔,惟有一张脸,仍然美丽得动人心魄。
自那以后,我的身体迅速地衰落了下去。
二十二岁时,我已经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意识渐渐模糊,我以为我会死去。
但我又一次醒了过来。
又重生在了一个新的躯体之上。
每一次到来时,这具躯体都是十五岁,而每一次离去时,我的灵魂已经在这个人的身体里,度过了七个年头。
七年,离奇的七年,寂寞的七年,不可逾越的七年。
如同一座孤岛,将我禁锢在尘世之外。
我总在想上苍是不是很恨我,恨到要让我一次又一次经历不同的不幸。没有哪一个七年是能够安安稳稳过下来的,我被人疯狂的喜欢过,也被人疯狂的憎恨过,我当过衣食无忧但处处受制的傀儡帝王,也做过食不果腹餐风露宿的卑微乞丐,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生命变迁中变得越来越迷恋安静,好多好多次,我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地看向群星闪烁的夜空,觉得那种寂寞和惆怅可以撕裂我也可以拯救我。
我想过死,想过很多很多次,当别人用一把刀抵住我的喉咙时我并不会有丝毫的畏惧,相反的,我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宁静感。
但我不会把刀举向自己,自杀,便是认输了。
更何况就是自杀,灵魂也不过是再找一个宿主,重又开始新的七年轮回。
我要走到自己命运的尽头,看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苍,究竟给了我一个怎样的结局。
在我的第六个七年,我成了朔风堂的一个杂役。
长相普通,身份低微,而且沉默寡言。
没有谁喜欢我,也没有谁讨厌我,在别人眼中,我就是若有若无的空气。
我以为这会是我过得最安静的七年,却没有想到,这个七年,成为我无法摆脱的梦魇。
幸福一旦成为过往,就成了刻骨铭心的痛苦。
痛苦一旦成为过往,就成了若有若无的幸福。
宁却回来找我的那天晚上,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衣。他的黑色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每一步,都像踏在轻柔如水的月色上。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了我母亲,我神秘而美丽的母亲。
“跟我走。”他说。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两个梨涡让他看起来充满天真的孩子气。
只有三个字,却让我彻底的迷失。似乎一切都已变得毫无意义,除了眼前这个安静笑着的白衣男子。
我不知道我对宁却的情感是什么,那不是一种爱情,也不是一种友情,更谈不上是亲情。我只知道自己的目光每次落在宁却身上时,就会久久地舍不得离开,直到他感觉到我的异样,抬起头望向我,报以一个安静的微笑。
他长得很美,他的剑术也很美,但真正吸引我的地方,是他和我说话时,他脸上那种安静的神情。像一幅画,镀上月亮清浅的光泽,而闪烁着独一无二的魅惑。
宁却带我去了很多地方,那是一个又一个仙境,了无人烟,却充盈着大自然最原始的美丽。有时候我觉得宁却就是花草树木生下来的孩子,清澈得不带一丝尘世的气息。
和他在一起,我差点就要忘记了,我的命运,是终究会与他错过的。
最终,我们止步于一片樱花林。
正直四月中旬,漫山遍野的樱树全开了花,铺天盖地的粉色把我们的视线淹没,宁却笑着说:“简离,我喜欢这个地方。”
我们在这里住了下来。
我和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搭出一个样子很丑陋质量也很不堪的小草屋。我很失望,想重新搭一个,但宁却安慰我说:“简离,这屋子很好啊!四面透风,空气清新,而且还可以从屋顶的缝隙里,看到群星璀璨的夜空。”
我笑了,他的想法总是优雅而且带有一种美的,就像他的人。
小草屋住久了,渐渐地习惯了它的残破。这个时候的宁却,又开始忙活别的事情。
“我要做一把琴。”他说。
他做琴的方法很独特,一不考虑木材,二不考虑做法,有什么材料就拿什么材料做,丝毫没有其他制琴师那样百般的挑剔和琢磨。
“简离,你知道文武七弦琴吗?”
有一天,宁却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突然问我。
“是俞伯牙的那把琴吧。”
宁却笑着点点头,说:“那把琴本来是伏羲氏取的材,他截下梧桐树的中段,发现其叩击的声音清浊相济,轻重相兼,就送到长流水里浸了七十二天,再选良辰吉日,让刘子奇做成一把乐器,叫做瑶琴。后来周文王被囚,伯邑考吊丧,添了一根弦,清幽哀怨,叫做文弦,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了一根弦,激烈发扬,叫做武弦,这样子,才做成了文武七弦琴。”
我挠了挠头:“好麻烦啊。”
宁却依旧笑着:“是啊,真的好麻烦。我觉得琴弦在心中,而不在手中,手中之弦,不过是心中之弦的依托,这样想,就觉得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当作琴的。”
宁却的想法很深,说的话也很深,有时候我觉得他是忧郁的,因为他太清醒。
我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也很满足,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日子,即算是身为简氏家族小少爷的二十二年,也不曾有过那样美好的日子。
就是因为太美好了,所以一旦毁灭的时候,就会成为巨大的悲伤。
我在一步一步的走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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