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浅落的浅落的繁华
  发于:2009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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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不希望甚至是害怕被知道自己与陈迹之间发生的事,以及他对陈迹的感情,即使再不堪,过往已过,而陈迹对他而言是一个关于未来的人。
会羡慕池涟是因为她能够把一些可怕的事情屏闭掉,通过这段时间,对池修家里发生的事有所了解,池涟应该是那种从一出生就很幸福的女孩吧,所以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庭巨变会不堪承受。
人的承受能力存在着巨大的张力,比如关落自己,从小就生长在一个支离破碎的生活环境,所以接受起来毫无困难。他恶梦里那些缠绕纠结的情景,在白天时仅是记忆里一幅幅黑色的画面,一个星期真的并不长久,但却足以把自由完全禁锢,把尊严践踏的一无所有。

走进房间的脚步声音打断思绪,关落没抬头,还是那么乖乖趴着,身体下意识僵了僵,又刻意的放松下来。
不算什么,这根本不算什么,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他这么对自己说着,哄着自己去忽略心弦轻颤的声音。
池修看着直挺挺趴在床上的那人,脸埋在枕头里,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那个姿态很明显的僵硬,又那么认命。就是认命,他再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了,就像只小刺猬,明明很防备,却不得不坦露出柔软的要害,承担一切伤害。看得他很难受,但又没有办法说。
没说话,从小柜子里取了东西,他知道关落一准在听着,就像他知道关落不想和他说话。给一只手戴上医用一次性手套,他同样知道,如果有可能,关落不想与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一无所知的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只是在这几天才知道很多,你看,知道并不见得是件好事,至少他现在继续喜欢这个人,都不敢明目张胆了。爱不等于了解,而了解更是与爱无关。
粘腻的药膏随着手指的深入涂抹在体内,有点凉凉的,除了呼吸外,两个人都没发出任何声音,房间里弥漫出一股很奇怪的药味,气氛也是同样古怪。
关落闷头不哼,比起最初几天要上那种带着药的棉条,这滋味并不算难受,至少不疼。不过很要命的一点是,这药膏需要配合扩张按摩,对关落而言这真是一个太漫长的过程。
就当池修是医生好了,关落想着那个年长的医生,老实说他还真的没有什么那个医生触碰自己的印象,可不么,见面的时间大多不是麻醉药就是昏迷。
况且,医生这个带着太强烈的职业感,机器般冷漠无情,而池修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情人的手指那样,很温和,却轻易的撩动人的情绪……
关落咬牙默默的自我麻痹,其实他知道池修并不是一个恶劣的人,对他亦然不错,可面对一个揭开自己所有秘密的人,凭什么爱与被爱,何谈希望与明天。所以他所能喜欢上的,必然是一个探知心理很淡,对过往一概不究的人,一如陈迹。
死守着过去的秘密,只不过是为了在心里有一份期冀罢了。

“在这住的还习惯么。” 洗漱完毕,只留一盏床头灯,池修看看那个背对自己躺着的背影,知道关落没有睡着。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其实你可以搬到隔壁房间住,哦,不,你可以随时离开。”
比刚才稍长些的沉默后,还是低低的一声,“嗯。”
“能好好谈谈么。”池修试探性的问一句,没报什么期望,他明白关落的话极少,这一点并不针对任何人。
皱眉,然后缓缓转过身,关落对谈话这类事情的确是深恶痛绝,人与人之间能够平静相处就已经不易了,何必非要深究内心。但他似乎无从选择。
勉强,池修从关落的脸上明显的看见这个词,他也无奈,不得不去勉强一个自己不愿意勉强的人,真是很无奈。
只能说点稍轻松的话题,“池涟挺喜欢你的……”说到一半话便停住,对面看过来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就能照穿人意,让周旋变的毫无意义。“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现在是自由的,那么,我能请求你留在这里么。”
摇头,毫不迟疑的,关落都不用再去看时间日期,张口便道,“九天。”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没有人情,如果池修真是个值得他如此对待的人,那么接下来的九天完全能让他很难过。
但他觉得池修不会那样做,这些天来关落一直默默纠结的焦点体现于此,因为不能回应一个人的感情,而利用这份感情。他自我厌恶,同时,别无选择。
面对如此坚定的拒绝,池修仅是淡然一笑,略带自嘲的问道,“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能收回对你的喜欢,是不是显得特别无聊。”
“那是你自己的事。”话一出口,关落也觉得太直接了,可是没有办法,他不习惯婉转。
“嗯。的确。”池修却点头赞同。盘腿坐在对面的关落浑身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排斥感,现在他才明白,以往所感受到的那份疏离并不是骄傲或冷漠,而是种很强的自我保护。不再有秘密,从而变得能够理解,可这理解让人心疼不安。
“那能跟你做朋友么。”退而求其次,无奈之下的悲哀。
“人能快速的转换自己的感情么。”关落找不出自己可以强势的理由,又控制不住的说出些冷硬的话。
“不知道,可以一试。”
“我很难相处,朋友很少。”
“少并不是说没有。”
“朋友不会躺在一张床上……”关落想了想又即刻补充道,“不会发生□。”
咄咄逼人,无法让人喜欢和接受的态度,但当你心里明白那只是个强撑起来的坚硬表象,就会不忍心敲碎它,沉思半晌,池修黯然道,“那,我很抱歉,就这样,你随时可以走人的,不过现在还是先休息吧。”
正打算关灯的手伸到半途,忽然听到关落的声音,“池涟必须要接受治疗么。”
池修有些意外,转过身又对着他坐好,“应该是吧,她毕竟是个大人,那副样子总归不是个事儿。”
“应该就是不确定。”关落挠挠头,慢慢发现池修是个有商量余地的人。
“你很关心她?”
“你也说了她很喜欢我,而我也不讨厌她。”
“那你们……是朋友?”
“也许。”
“她的用药状况应该还好吧。”莫明的有一丝喜悦,似乎能有点什么与关落牵连在一起的可能,都让池修觉得开心。
“她是,呃,她是迫于你的压力,池涟就像小孩子一样,孩子一般都很怕被关禁闭。”
长句子。池修很少从关落嘴里听到这么大段的话,可他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关落,似乎一个脆弱又坚硬如瓷器般的生命,忽然有了很人性化的一面。遂尔笑道,“估计她是不会和你用禁闭这个词的吧,应该是叫小房子,对么。”
“呃。”关落一愣,然后点头,“嗯 。”
“你是不是觉得我虐待儿童……”
“她不是儿童。”
已经习惯说话被他打断,池修依然是笑道,“好吧,我当然明白她不是。但是至于小房子的事,呃……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谢谢。”
又是谢谢……池修硬是把‘不用客气’这四个字给忍住,他不想进行如此客套的对话,见看关落已恢复了冷清面貌无意多谈,干脆不再说什么,熄灯睡觉。
被接二连三的拒绝,却没让他的心情变糟,有些人也许必须要先走远,才能有机会再接近吧,前提是,像这样的人,即便是躺在你身边,你却不可以抱他,也能觉着幸福。
亲爱的,请不要谈及你的灵魂[2]---那些触及灵魂的事,深不可究。
别人想掩藏起来的,都是不好的事物,若追究真相,只能自作自受,可若是逃避,不得不面对时又会加倍痛苦,所谓的该来则来无处可逃。
陈迹已在家窝了近三天时间,大多呆坐在书房,电脑嗡嗡的运转声听得人焦躁难安。不可能的,看再多遍,依然不能相信,难以接受,只因这真相令人绝望……

三日之前。
那天赵何问他,“陈迹,你父亲问的话,你是否答不上来。”
如何回答……从看见的那一幕有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人思维僵硬不已。
见他不语,赵何便接着说,“如我所猜想,你果真答不出来。也罢,看来我那时犹豫再三,终究没做错选择,不是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迹半晌才开得了口,却是这么无力的一句,语气恹恹,神色恍恍,如在梦中,只不过,这梦是恶梦。
赵何淡然一笑,一手搭了他的左侧肩膀,似有安抚疼惜之意,另一手轻放在他拍合的电脑上,“没怎么,如你所见。”
下意识里觉着应该躲开搭过来的那只手,可身体同思维一同石化,移动不得分毫,陈迹只是看着他,盼他能将自己从这梦魇里叫醒。这不是真的,绝不能是。
说到了赵何是擅察颜色之人,收回手,稍往后坐了点,“你不信是么?”
不信……陈迹心里这般呼喊着,却说不出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很多事情的真假与相不相信无关,目光所及与口述的愿望亦无关。
“你怕是想不起来咱们上回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吧,”赵何还是云淡风轻的说着话,端了杯子继续喝那冷掉的咖啡,“我也不愿记着,却总能想起来,‘郦都’饭店十一层九号房,没记错吧。你应该十分的后悔过,那时要为我抛家弃业,带我走。”
言至此,他抬眼看向陈迹,轻笑道,“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叙旧情的,只是和你对对时间,证明我现在没在说谎,怕我这种人说的话太不值得你相信了。”
陈迹当时真的是担心,并非担心叙不叙旧情,他只是担心自己将会再信的更深刻一些……手指还扣在电脑上,用着十足的力气。
“不知道你发现没,其实你是个特别……说是自私有点不妥,那至少也是个很自我的人。三年了,性格可能会改变一些,但这点应该没变。你惯于按自己的想法做打算,不关注旁人,总觉着你的选择就是最好的。最后一次见面,我统共说的应该都不到三句话,你毫无感觉。”赵何侧过脸看看他,
“更想不起来了,是么。诚实讲,接近你的确是另有所图的。惟有这一条路能让你父亲放我走人,所以我跟你说过对不起。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的,反正假戏真没真作过,最后都再作假回去了,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虚情假意的人。”
赵何讲完,停住口良久,像是试图观察陈迹的态度,人总是这样,说着自甘自弃的话,却本能的抓着一丝那怕是已无意义的期望不放。
不是慌乱,不是内疚,陈迹心里只是茫茫然,没办法思考更不可能去回忆,只是不再敢与他对视,垂落了视线。
意料之中的反映,赵何兀自一笑,唇角有点苦涩的味道,却也寂寥的颇有风情,奈何无人看见,即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他的意义就仅仅是来世上当一回背信弃义的坏人,“不过,你父亲骂的没错,赵何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使是个玩物,也是令人丧志的那种。想你一个大好青年,与我一起走上岐路不说,还要闹到众叛亲离。”
这话听得陈迹一阵难受,他不是什么圣贤,肯定恨过赵何,心里亦然是鄙薄过他,可当真听见他自己这么说自己,还是有些不忍的,抬眼看过去,赵何已经略低了头,盯着手中的杯子。
“你仔细算算,除了我这一笔污黑,你一生至此,应该都是美满顺畅,那容得我来坏事。”赵何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不待陈迹反映过来,已经把外套脱去衬衫解开。
陈迹正一脸诧异,他又接着说,“不用怕,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便是你想,我都没信心□你。”
语音未落,陈迹面上的惊诧便更深了一层,坦露在他面前的腰腹胸膛上,留有很显眼的旧伤,几处大的针眼疤痕,俨然是受过重创。陈迹只想闭上眼,脑袋快要裂开,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竟然能不知道这么久。
“这么旧的伤口,也拿来炒冷饭,想来我还真是无聊,”赵何似乎已经笑成了习惯,只是这次颇为自嘲,不紧不慢,一个个的把扣子扣好,“后来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医院,那会刚醒。”
怎么回事……这四个字回旋在齿间,终不得吐露,陈迹只觉着自己与傻子无异,浑浑噩噩一恍三年。深吸口气,转回视线,静待他把话说完。
“陈姨是个好人呢,要不是她,我哪还有命在。”赵何说完,停住话头,看看陈迹,“她一直知道我与你父亲间的事情,也一直默不作声,忍耐。对一个女人而言,那样的忍耐已是极限。所以再到你时,她终于再无法沉默下去,单独找过我两次。”
看在眼里身处其中的,和睦了几十年的自己的家庭,陈迹想不出,如果那都是表象是虚假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实可信。
“最后一次见面,我已经和她说过会离开你,离开那个城市,她还是约我再见一下。我那天从‘俪都’出来就去事先约好的咖啡厅找她。傍晚,昏黄天儿,她就坐在临街的茶座上,看着我过马路,然后一辆车子过来……”赵何轻扬起眉,耸耸肩,神色轻松的像是真的在谈论天气。“恐怕她当时受了不少惊吓,后来也在医院里陪我,你打电话那会儿,就是她拿着手机我来听的。”
“她……”陈迹想说,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想完便觉可笑,再度收声。
“她清楚所有事情,你若不信,可以去问。”赵何摸摸下巴,有些无趣道,“真是……又做失信小人了,我答应过她,不管你怎么纠缠,我都不会和你说这些的。”
淡淡抬眼看过去,接着说,“可惜她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你一句没问,我反倒主动找你来说。真是辜负她一片苦心帮我跟你父亲求情,亲自送我来这里。对了,那时你所了解的应该是她过于焦虑,心脏不好住院休养,没错吧。”
陈迹点头,心里有千斤重,也只余下点头的份了不是么。
“她在这里一直陪到我出院才安心走的,”赵何忽然一脸羡慕,“有那么个母亲真好,连我种人都能跟着沾光,走前她竟有些欠意的跟我说,她这辈子什么也没有,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谢谢我。然后跟我说对不起。”
说话间又面露难色,“可惜白谢了,我终究还是跟你说了,横竖我是当坏人呢。有趣的是,她前脚刚走,你就来了,你信么,你到K城第一天我就知道,她又打电话给我,到真没有叮嘱别的,还是说对不起。就跟那会儿我和你说的一样。”
对不起……陈迹不知道到底是谁应该抱歉,谁又对得起谁了。想不清楚,只能怔怔的听着赵何继续说,一派轻松的说着一些绝不轻松的事情,他不愿意听,又不能不听。
有人做了许多的退让和牺牲,才换来他长达三年的心安理得,甚至是所有人都亏欠他的错觉。如果每件事每一个人都仅有个表象多好,那些触及灵魂的事,深不可究。
他不太清楚赵何什么时间离开的,只知道自己恍然间说,“我要好好想想。”
赵何回应道,“再会。”

再会……陈迹不认为这再会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但逃避的教训当前,这一次定然会选及时面对。
既然过往已令人绝望,那么惟有向前看,抓紧当下才有可能会有希望不是么。
亲爱的,请不要谈及你的灵魂[3]---深爱过谁,一天可抵过一岁……
“三天和三年,这就是你的差别对待么?”赵何坐在办公室里笑看来人。
用掉那么久的的时间,终于等到陈迹的主动联系。约在办公室见,已被既定为一个功利用心的人,索性情事也公办。况且,老情人不似旧朋友,连一杯咖啡的情份也无了。
自顾自的坐定身,虽然是下班时间,这种带着某类强烈氛围的工作场所还是让陈迹微微皱眉,其实很多东西是不能被时间改变的。“那不是时间问题。”
“也对,等了三年你也没为我而来,不过是三天你便又来了,为他。”
陈迹并不否认,反而直奔主题,“或许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那些与关落无干。”
他用了三天,思前想后,但记忆定格在初识时关落的样子,抱着脚心窝坐在车里擦药,像只独身疗伤的猫,落拓,冷清,挣扎谋生的夜行生物,有伤有痛,却绝不会陷入这复杂世事。
赵何听后却笑,笑容颇有政客的精明,“简单说,我喜欢他,目前看来你也一样。你说与他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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