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花朝----韩凛
  发于:2009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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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槿轻轻一笑,赏玩手中药丸一阵,方才服下,“霄儿你就是这么不坦率。”
莫霄回敬道,“彼此彼此。”
风千玲被安排去城楼上观察敌军动态。纪槿和莫霄利用最后的时间检查火计布置状况,顺便激励士兵士气。
确认万事齐备之后,纪槿道,“我还不知道你能说出这般激励士兵的豪言壮语。”,
莫霄懒得和纪槿耍嘴皮子,“你又了解我几分?”
纪槿听罢邪笑,“哦?那要不你回来之后让我彻彻底底研究一下?”
莫霄不语,回首与纪槿视线重叠,凤眼里隐约应出些许忧虑,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意,“那也要夕恒公子存活得下来。”
纪槿一怔,笑意褪去,直视莫霄的灰眸,只是嘴上还是那种戏谑的口吻,“这么说来霄儿赞同咯?我记下了。”
莫霄轻叹一口气,转身就要大步离去,不经意被纪槿从背后搂了个正着。从脊背上传来的暖意,竟让莫霄一时产生了眷恋这种温度的心绪。耳畔,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保重,我等你。”
莫霄只道,“好。”便挣脱了纪槿。脊背上感受的温暖顿时再次变成冬夜的寒冷,不过寒冷会让人清醒些。
是时风千玲来报,“来了。”莫霄赶忙登城楼远眺。虽然夜幕凝重,看不真切,但是还能依稀辨别到远处因行军火把照耀尔染上昏黄的尘土,飞扬得低而广。
纪槿也登上楼来,见此情形,言简意赅,“步兵。”
莫霄也是废话少说,“下楼,备战。我先行一步。”
说罢莫霄便再次检查了一下随身匕首和暗器,此时却见一只手递短剑过来,“这是?”
“这是我的佩剑‘曦风’,在守株阁那天我用过,你记得么?”纪槿笑笑,“此剑虽短小轻巧却削铁如泥,取人头颅易如反掌。我用此剑换你的匕首,可好?”
莫霄略略一怔,却不推辞,当下交出了匕首拿起纪槿递来的‘曦风’,一声“多谢”便转身下楼。
“世上唯我剑舞,能配得你得筝音。”当时守株阁纪槿说过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莫霄脑海。莫霄已经不想去判定此话真假,只是下意识稍稍握紧了怀中剑。剑柄上还残留的体温稍稍化解了莫霄的紧张和不安。
“槿,我会的,不只是弹筝而已。”莫霄心想。随即全神贯注站在城门背后,等待时机。
***
“我算服了你了,你还真让他去啊。”城楼上,风千玲叹了一声,“夕恒,你从来没有这么拐弯抹角过。”
纪槿笑,“小玲,我喜欢你的时候,可曾阻止你执行任务?”
风千玲冷哼一声,“这能等同么?况且你对我,能算是真心喜欢么?”
纪槿不由咳了两声,“咳咳,先做正经事。”说罢掏出一支短笛,“呜呜”吹了起来。一对小雕便自空中急速飞落,一左一右优雅地落在纪槿的肩头。纪槿撕下衣服两角,分别在两支雕的左腿上绑了布片,然后拍拍他们。两只小雕便迅速飞走,融入苍茫夜色。
“是给周影慎将军报信么?”风千玲问,“这次竟然用上了双雕。”
“如果不幸被射落一只,还有另外一只以防万一。”纪槿解释道,“不过阿慎那个木头啊,未必会有所动作,就算有动作也未必赶得上。我们这边还要自食其力,做好准备。”
这时几十名兵士依所定计策走上城楼,纷纷拿起弓箭,严阵以待。
“一百对三万,霄儿竟然也是这么胡来的人。”纪槿见此情形微微一笑,递给风千玲一把弓,“不过这里可不是殉情的好地方。”
风千玲接过弓箭,轻声问道,“夕恒,你真的确定?若是拿弓对北赵军射出一箭,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纪槿听闻此言,笑意顿逝,“尽我所力及,无愧于我心。”
风千玲拿起弓箭,“纪槿,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你立的军令状了。你真能无愧于心?”
纪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举起弓,神色凝重。

十八 城战

不久,城外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真切。轰轰隆隆有振动大地之感。马匹的嘶鸣声夹杂其中,不断迫近。随着最先的一声“停!”,止步的号令被接连传递,直到所有的脚步声渐息渐止。三万大军,兵临城下。
敌方会围城不攻,还是直接压进?众兵士还在猜测不已的时候,纪槿已经一箭射出,闪烁的火焰划破长空,在暗夜中尤其醒目。
“点火!”一声令下,原本漆黑一片的城楼上有了一点亮光,将城下士兵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但听充满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声音响起,“北赵纪夕恒在此!攻城将领不妨报上名来?”张狂得好似胸有成竹,万事齐备。
城下略感粗糙的声音应道,“纪夕恒,你私自放走南夏臣子,背叛我等竟还好意思自称北赵人士?!在下石雷,今日便要捉拿你回去面见国主,惩你之罪。若你还有羞耻之心,劝你立刻投降……”
“放箭!”纪槿不等石雷话说完便下令。几十支箭裹着熊熊火焰射出,虽然命中率不高,却也使得城下兵士一阵骚动。纪槿此时大笑,放肆的笑声在石雷听来犹为刺耳,“哈哈哈哈哈哈……投降?就凭你?你在说笑吧?”
石雷看到这般挑衅的行为,不禁一声怒吼,“纪夕恒!不要以为你用火攻就可以伤得了我军分毫!来人,布弓阵,把纪夕恒给我射下来!”
城下前三排兵士前进一步,拉弓准备。这弓阵乃是北赵出兵精华所在,第一排弓箭手射完之后立刻蹲下准备,第二排继续射箭,以此类推。箭绵绵不绝,无一破绽。石雷自忖这般就算是伤不了纪槿,也能逼他收敛嚣张的气焰,刚要下令发出第一波弓袭,却听城里传来了爆破声。
爆破声愈加频繁,尾随每声的是一声声凄厉骇人的惨叫,仿似有人在奔走逃命。纪槿不久在城楼上惊呼,“出了什么事?!难道……呃!”最后一声听似痛苦的喊声之后,城楼火把顿灭,也再无爆破声传出。
城楼再次回归漆黑一片。四周静寂,鸦雀无声。
“有诈。”石雷暗想,“切莫上当。”石雷深知纪槿诡计多端,便愣是沉住了气不再下令,等待纪槿动静。然而这一等半个多时辰,城里再无其余声响,也不见任何火光,宛如死城一般。
之前狂笑嚣张的纪槿怎么一瞬间就没了动静?莫不是……城中叛变,纪槿出事死了?还是……有别的情况?
石雷按耐住自己想要进军入城一探究竟的冲动,调了十名蒙面黑衣探子过来,“你们去那城调查看看,切记万事小心。”探子接令,立刻行动。他们潜入黑夜,迅速向二十步开外的城池进发。
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探子悉数返回,领头的探子道,“秉将军,我等发现正对我军的北门已经被炸得残破。我等进入城内,发现城中不知发生何事,破烂不堪,有爆炸的迹象。敌军尸横遍地,似乎无人生还。我等还在城楼下发现了纪夕恒的尸体。”
“哦?”石雷颇为讶异,正欲思考。却发现不知为何眼前人竟然眼中含笑,高呼一声,“传将军号令,进驻城池!”迅雷不及掩耳,将军身边的几位护卫兵业已倒在血泊中。
“传将军号令,进驻城池!”“进驻城池!”“进驻城池!”一个又一个号令兵将子乌虚有的命令接连传至队伍最末端。而前端的队伍已经用低沉的脚步声表明行动开始。“你!难道是……”石雷觉得身体突然失了力气和平衡,从马上跌下坠地。待到寒光一闪狠狠划过脖颈,石雷再也无法说出意义明确的词句,唯有那怒目而睁的圆眼溢满了如梦初醒。
周边的军士们目睹了身边的将领瞬间被杀的惨剧,有人无法相信瞬时怔在当场,有人一跃而起挥舞刀剑就向欲走的几名伪探子砍去。几人便战边退,死死护住之前答话的首领,向城池方向逃亡。众兵士见此状更是死追猛打,一些伪探子们渐渐抵不过攻击,有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有的被一击倒地活活踩死。原本的十人在二十步之间变得只剩三人。而看到头领终于进入城池之后,剩下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大吼一声“为我南夏!”便死命冲上前去;另一人武功凌厉,愣是抵挡化解了一波攻击,砍死多人,方才趁隙转身入城池。
***
刚逃入城池惊魂未定的莫霄被之后急速赶来的纪槿一把拉住,“走!这里很快就会被攻破!”扯下两人的蒙面黑布,纪槿发现莫霄的眼神有些恍惚,不禁一阵心疼。速速扶莫霄上马,便策鞭催马向另一头的南门直冲过去。
计策到如今实行顺利。因为无法判断敌军动态,干脆就撇开不管,让我军主动牵制敌军:纪槿登楼造势射出火箭,好引敌军注目;再以火药爆破营造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敌军产生怀疑,派人刺探。自己和莫霄以及其余几人埋伏袭击探子,换装闯入敌军行刺将领,使敌军大乱。如今只要敌军进入此城,基本就大局已定,胜负已分。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个计策就完全成功了,纪槿暗想,遂将自己的身子更向前贴近莫霄的背脊。想到莫霄之前的眼神,觉得有一些异样,纪槿便腾出一只手来抚上莫霄的额头。微烫的触感让纪槿眼神一暗。莫霄本来就有风寒,水土也不服,加上之前针刺三穴去除软骨散药效的搏命之举和不久前万军面前行刺将领的紧张情绪,不病倒才怪。
纪槿顿感自责。此刻灼人的热浪却从纪槿背后袭来,纪槿自知时间紧迫,再次快马加鞭,冲出城门。风修椎在门外约莫五十步处等候。
纪槿到达安全地带,让莫霄下马依在自己怀抱。莫霄也不推却,却是静静在纪槿怀里,亲眼看着眼前休憩过的城池已化身为火海,火光闪耀亮似白昼,烟雾冲天亦如地狱。喊声,吼声,金属声,爆破声,又是一个修罗场。火焰无情,不仅连北赵东韩军,就连那在城中纵火的年轻南夏兵士们也一并吞噬。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莫霄想到此,竟觉得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偶尔有几个北赵兵狼狈地从南门逃向这边。风修椎下令弓箭手射杀这些人。莫霄看见他们身上的焦痕和血迹,以及凌乱的步伐,举手想要阻止风修椎。纪槿的声音却已然响起,“小椎,不必射杀了,穷寇莫追。”
莫霄轻轻一笑,都被纪槿看在眼里,于是纪槿的双手环得更紧。
过犹不及,莫霄虽然之前都未吭声,这次还是挣脱了纪槿的怀抱。环顾四周,不见那人,突然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莫霄问道,“小玲呢?”
纪槿眼睛微咪。
风修椎答道,“姐姐之前出来过,说是有事先走一步。那么,夕恒公子,我也要随姐姐执行任务,在此告辞了。”恭恭敬敬地作了个辑,风修椎就骑马扬长而去。
纪槿冷冷的声音问,“你们何时关系这般好了?竟然称呼风千玲为‘小玲’。”
莫霄笑笑,“你可以称她为‘小玲’,我就不可以么?”
纪槿也笑,“这算是吃味么?”
莫霄并不回答,却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纪槿担心莫霄身体状况,道,“接下来不远就是南夏国境。我想北赵东韩联军失了主将,暂时也不会追来。不如先在附近休息一下,白天启程。”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棵树,“幸好火势没有蔓延至此,如今树荫底下才好歇息啊。”
莫霄点点头,定了几个兵士守夜之后,就招呼其余劫后余生的军士休息。纪槿依靠树干而坐,拉莫霄过来。莫霄松开了手,却仍选择坐在纪槿旁边,依树睡去。
纪槿却睡不着,安安静静等莫霄呼吸平稳约莫熟睡之后把他轻轻往自己怀里圈了圈,好为已经病了的他抵御些寒冷。怀中人清清瘦瘦的,凤眼薄唇,看上去文弱俊美。但看外表,怎能想到他曾经架刀胁迫自己,带领人马硬是从重围中撤退出来;又怎能想到他曾经不顾了性命,选择在三万军前刺杀敌军将领?纪槿不是没有想过阻止莫霄,换作自己前去;可是莫霄高傲的自尊心,又怎么能受得住?
真是怕了你了,能让我纪夕恒在战场上如此心惊胆战,深怕一个不小心就酿成大错。纪槿的手轻轻拂过莫霄的秀发,眼里不知是无奈还是欢喜。
美人在怀吃不得,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纪槿想罢,决定采取折衷的行动。他默默伏下身子,对着莫霄的薄唇,温柔地吻了上去。能感到那人因为发烧而炙热的温度,不知为何让人更想亲近。纪槿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让自己的唇在这温度上留恋了一会儿,就想抬身起来的时候,觉得有一股火热的柔软似乎要撬开自己的唇,径直入内。
你竟然又是装睡。纪槿轻哼一声,便也松懈了防线。
两舌交缠。星空树影,花好月圆。

十九 寻医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旭日东升。冬季的阳光虽然温柔,却也足以唤醒莫霄。莫霄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四肢乏力,喉中更是如火灼烧般难受。莫霄叹息一声,发现自己的身上凭空多了一件黑衣,是乔装探子时候抢来的衣裳。莫霄明白这是谁给自己盖上的,遂环顾四周,不见纪槿,心中莫名一冷。拿起衣服来细细端详,依稀可见在肩膀处已经凝结黯淡的血迹。手指不停使唤的抚上这粗糙的黑色料子,一手乌黑的灰烬。
“霄儿醒了?”纪槿的声音让莫霄稍稍一惊,却也松了一口气,抬头迎上了一个熟悉的笑颜,“一定渴了吧。来,喝水。”
“你打来的?”莫霄接过水袋问。
纪槿没有回答,倒是伸手抚上在莫霄额头,感受到依然发烫的温度,眼神一暗。“我前面问过了,似乎这里没有军医。不久就到北赵南夏两国边境了,那边可能有大夫。”
莫霄倔强道,“无妨。我撑得住。”
纪槿笑,“那你先把水喝了。”
莫霄也笑,“那你先把衣服穿上。”
纪槿哀叹自己紧实俊美的躯体竟然不被欣赏,又哀叹自己才发现北赵的探子服乌压压的这么难看,但还是老老实实拿起衣服准备穿。一不留神被莫霄抓住了右臂,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故作无事镇定,却听见莫霄关切的语气,“伤口崩裂了?”
纪槿学莫霄语气,“无妨,本大爷撑得住。”
莫霄松了手,举了举水袋,“你不喝?”
纪槿一脸坏笑,“你喂我?”
莫霄冷冷道,“不要得寸进尺。”
纪槿不答,“呵呵”笑着,穿上探子服。右手又一次被拉住,而且这次拉扯得焦躁用力。纪槿不由一阵警觉,以为是莫霄不舒服了,俯下身去,“怎么了……”
灼热的唇倚了上来,堵住了未出口的话语,带着温热的水就这么沁入纪槿的嘴。
纪槿怔了好久,才道,“霄儿你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难道是脑子烧坏了?”
莫霄笑得云淡风轻,“不过让公子得偿所愿罢了。”
纪槿暗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虽然实际上,自己是得了便宜。
接下便是集合全军点并准备出发。离开之前,莫霄站起身来,执意向已经彻底成为断垣残骸的城池走去。
不久前的战事宛若梦境,然而那些未灭的昏红火星和地上黑漆的躯体却将现实赤-裸-裸-地展示,让人逃避不得。想起当时和自己一起出去暗杀的几名汉子,昨日还有血有肉铁骨铮铮,就血肉模糊地硬生生在自己眼前倒下。还有满城火焰中的哀号,从最初的凄厉痛苦直到最后的了无声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此战之后,又有多少父母以泪洗面愁断肠,又有多少女子终日盼君盼不归?
莫霄无论有何等美轮美奂的借口,无论有何等无奈不得已的理由,却实实在在是造成这般的罪魁祸首之一。
面对彻底颓败的城池,并起双手,诚心诚意地拜下去。冬季的晨风确实有些太过寒冷了,吹得莫霄心悸。莫霄只得以敬拜来平复心情,一拜,一拜,又一拜。
“愿他们来世投胎,能生于太平盛世,平平凡凡地饱足一生,便是福气了。”
莫霄起身,看着说这话的另一个罪魁祸首。头发在寒风中显得凌乱不堪,衣服也脏兮兮暗黑一片,然而不知为何看上去挺拔俊朗,连那琥珀色的眸子也是清亮的。
纪槿对莫霄笑,“霄儿你还是太善良,所以我才舍不得你。”
莫霄亦返还回眸一笑,“彼此彼此。”
纪槿轻叹,“霄儿你还是不信我。”
莫霄听见了,只是微微一笑,清冷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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