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养猫----不能发芽的种子
  发于:200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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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风寒的滋味看起来很不好。那小子扒了两口面就没了胃口,捂着脑袋哼哼叽叽躺上了床。我看他实在难受的样子也就没去烦他,最后再打理了遍一身油光水滑的皮大衣,从我那专用通道钻了出去——老鼠们躲了一冬天,现在都出来活动筋骨了。虽然初春的老鼠大多瘦了点,吃是肯定没什么嚼头,但用来送礼的话还是很不错的。前两天我已经给隔壁街上新来的波斯猫送了五只老鼠,估计再送五只就能把它拿下了。
我一边打着小算盘,一边抬头挺胸地在墙头上踩猫步。
这片街道的路灯又坏了,忽明忽暗地闪得人心烦。倒是天上的月亮正好,半圆半缺地悬在星光里。时间还不算晚,路上还有行人,车也往来不休。不知谁家才开始晚饭,锅碗丁当,猛火爆出的油香飘出老远,我昂着脑袋嗅了好一会儿都不舍得继续前进。
白天就没歇的风到了晚上更添了点寒意。我舔舔冰凉的鼻尖,还是决定调头回家:老鼠什么时候都能抓,没必要把自己冻着。
更何况,家里还躺着个病号呢。
回去的时候家里灯还亮着,蝴蝶那小子却已经睡熟了。我揪着床单爬到他身边,低头凑到他脸边:他的脸蛋红的厉害,眉毛皱得死紧,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喵~”我轻轻顶顶他的头。
他嘟囔着翻了个身,没有醒。
我有些担心。蝴蝶这个样子肯定是病的厉害了,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整整一夜,蝴蝶一直这么辗转着,说胡话,还流眼泪,差不多天快亮才稍微安稳一点。他翻身时胳膊晾在了被子外面,我顶了顶,把它塞回被子里。他身上的温度似乎没晚上那么烫了,只是湿湿的都是汗。
我趴在枕头上看他:从被他抱回家到现在已经有两年,这是他第一次病成这样。
“……水……”他哑着嗓子小声呢喃。
我听得清楚,却无法回应。
我只是只猫。
蝴蝶又低低哼了几声,再次熟睡。我蜷着腿脚,胸口闷闷地疼。
这一夜过得无比漫长——幸亏蝴蝶再醒来时已经烧的不那么厉害了。他的脸颊还红着,嘴唇干的脱皮,精神却比晚上好的多。
他有些费力地抬手揉揉我的脑袋,探身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杯里的水还是昨晚他临上床前倒的,过了一晚早就冷透了。蝴蝶一口喝干,狠狠打了个哆嗦。
“喵呜。”我蹭他。
他笑笑,还是没什么力气:“等会就给你弄吃的。”
“喵……”我不是要吃的……
“小子,”他扯扯嘴角,露出整齐的牙齿,“你这算是在担心我么?”
不然你以为怎么样啊?
他放下杯子,顺手又在我头顶摸了一把:“真好啊,难得你还一直陪着我,这病值了啊。”
“呜……”有什么堵在我嗓子里了,堵的我发不出声。
有什么好的呢?我只是只猫,他生病病的那么难受,我连杯热水都不能给他倒。
有什么好?
“恩……”他躺回床里,皱着眉毛瞪天花板,“算了,反正已经差不多迟到了,干脆打电话给老班请假好了。”
蝴蝶已经初三,请假不像初一初二那么容易了。他裹着棉被捧着电话吸溜了半天鼻子终于说服电话那边的人,然后裹被子钻进厨房烧水。
没吃早餐,那小子吞了几片药就病恹恹地趴回被窝,任我在旁边大声抗议也装听不见。
猫不是会照顾人的动物。我在电视里看到过很多狗,它们经过训练就可以为主人做很多事。但从来没有哪只猫会为主人叼报纸或者拖鞋——这么想着,我难得的自卑了。
不常被负面情绪影响的人一旦陷入自我厌恶情况会比一般人更糟,猫大概也是。
不过,在我彻底坠落于痛苦深渊前,一个天籁的声音拉了我一把。
“叮……咚……”门铃在呻吟。
“喵!”我兴奋地扑过去。
“小卫,你在家么?”门外是龙虾那熟悉的嗓门。
“喵喵!”他在!
“老班说你病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要再不开门我就自己开了啊?”
蝴蝶还迷迷糊糊睡着,雷打不动。
门板那边一阵钥匙的叮当声后,锁头“咔哒”一声,开了。
“喵!”
我热泪盈眶了:亲人啊,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十章
“咪咪,你别突然冲过来啊!”龙虾被我的热情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踩我尾巴上。
我大度地甩甩尾巴没跟他计较,快走了两步把他领去卧室。
蝴蝶刚吃了药,睡的正沉,脸颊红着,额头上亮晶晶的全是汗。
龙虾估计是没想到他病的这么严重,脸一下子板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床头柜里翻出体温计就要蝴蝶夹在腋窝,蝴蝶迷迷糊糊不搭理他。龙虾没折,先把冰凉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捂暖了,然后捏着温度计探进被窝,摸索着放到该放的位置。
安置完温度计,龙虾奔进厨房,检查完热水的剩余状况,就开始对着蝴蝶前一晚没动几口的泡面直皱眉。
我凑过去,龙虾一把把我捞进怀里,表情严肃地问我:“那小子该不会一直都没吃东西吧?”
“喵!”我回答。
“真是……生病了还不吃东西,那怎么好的起来啊!”龙虾放了我下地,捞起袖子就在厨房忙活开来。
蝴蝶年后刚背回来的米在米缸,新鲜的蔬菜已经吃完了,冰箱里的存货也基本全空,只有五只鸡蛋相依为命,倒是床底下的箱子里还有不少方便面。
“方便面!他也不怕吃多了直接变成木乃伊!”龙虾举着锅铲子咬牙切齿,身前的锅里小火煨着粥,“咕嘟咕嘟”响个不停,满屋子都是温暖的米香。
“喵……”我坐在自己的小饭碗前眼巴巴看着碗底那条总也吃不到的肥鲤鱼,闻着锅里飘出的香气,咽口水。
“啪嗒!”一条小鱼干跳进我碗里。
我“喵呜”一口叼住,感激地抬头。
龙虾半蹲着,探手揉揉我的脑袋:“小卫也没给你弄吃的吧。你先吃鱼干吧,等粥冷点我再帮你拌饭。”
龙虾,你是好人啊!
龙虾的粥煨的很烂,根本都不用嚼。他在冰箱里翻出包没开封的榨菜,挑了两筷子在粥里就端去喂病号。
病号还在睡。龙虾轻手轻脚地把温度计抽出来:37度6。他叹了口气,然后半拖半哄地把蝴蝶弄起来喝粥。
我舔干净了自己碗里的鱼干拌白粥,就溜回卧室看龙虾喂食。
病中的蝴蝶很听话,要他张嘴就张嘴,要他咽下去就咽下去,龙虾只要把勺子里的粥吹的不那么烫了就能顺利喂他吃下去。
喂完粥,龙虾帮病号擦了脸又扶他躺下掖好被角,才退出卧室掏出手机小声打电话。
我摇着尾巴,趴在旁边正大光明地偷听。
“喂,妈,我在小卫家……恩,还有点发热,37度6……不知道,好像昨晚就病了……不用了,我在这儿就行了……恩,知道了,他的烧再不退我就送他去医院……啊!谭叔叔!”
龙虾的声音突然变响,但又马上掩着嘴压了下去:“谭叔叔,您别担心,我会照顾……恩,刚喂他吃过了……胃口还好吧,一碗粥吃完了……知道,我会的……恩,叔叔再见。”
挂了电话,龙虾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摸进卧室,确定蝴蝶确实还在睡才长长呼出口气。
吃过东西的蝴蝶安稳多了,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
龙虾小心地试了下他的额头的温度,眼神温和得就像母猫看着自己熟睡的小猫。
“好好睡吧,马上就能好起来的。”他这么说着,俯下身去,在蝴蝶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我莫名其妙地一哆嗦:“喵?”
龙虾立刻跳起来,背对着床,脸上可疑地烧红了。
“喵……”我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清楚。
“咪咪你是不是饿了?我现在就喂你吃东西啊!”龙虾落荒而逃。
“喵?”喂喂!你不是刚喂过我了么?
我站在原地,舔着爪子纳闷:看起来挺好的人啊,怎么记性这么差呢?
床上,蝴蝶那小子还是睡的天昏地暗雷打不动,偶尔小声要水喝的时候,龙虾都会及时把温好的水递到他嘴边。
我无所事事地趴在卧室地板上看龙虾忙前忙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高兴,有点放心,还有很多点郁闷——就跟人家老头嫁女儿似的……
“咪咪,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在家陪小卫啊?”
正想着,“女婿”过来请示了。我瞪圆了眼睛上下挑剔,然后更郁闷地发现,他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龙虾出了门,我三两下爬上床去看“女儿”。蝴蝶身上已经不烫了,眉头也不皱着了。我抬腿戳戳他的脸蛋,那小子立马毫不客气地一胳膊压下来——正压我那可怜的腰上,差点没把我刚吃的饭给压出来。
那没良心地小子就这么压着我继续睡,任我再怎么挣扎也翻不了身。要不是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我真挠他了……
过了一会儿,那死小子好像终于觉得冷了,抖了两下,自己把胳膊往被子里缩。我正伺机逃走,却被他手一带,一起勾进了被窝。被窝里又热又闷,那小子还硬搂着我当抱枕。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外面终于有了动静。听起来好像是龙虾在叫我的名字。
虽然不耻于那个龌龊的名字,但为了生存,我还是竭尽全力地回应了——可惜,我那“呜呜”的求救声都被厚重的被子吞了。
龙虾叫我的声音停了,但床边却突然一沉:那小子坐下来了。
希望之光再次点亮!我兴奋地积聚力量准备用蠕动来唤起他的注意。
可在我付诸行动前,蝴蝶搂着我的胳膊慢慢松了,然后床边的凹陷感也消失了。
我费力地爬出被窝,正对上蝴蝶的脸:他快醒了,眼皮下双眼明显地转动着,脸颊的红晕没消,嘴唇也红的厉害。
怎么他嘴唇上还有水光啊?睡觉又流口水了?
“喵?”我又凑过去一点。
蝴蝶睁开眼。
得,大眼对小眼。
“呼……”蝴蝶长长出了口气,然后恶狠狠地瞪我,“死猫,你是不是趁我睡觉舔我嘴了?!”
啥?我才没干那么没品的事!
“装什么装!都是你,害我梦到……”
恩?梦到什么了?
“……”
喂!说话别说一半啊!吊人胃口很不厚道的……死小子你能不能待会再脸红啊?
“啊,小卫你醒了啊。”龙虾从外面进来,一脸高兴,“我看看烧退了没?”
他探手过来,蝴蝶却偏偏脑袋躲了过去。
龙虾的手僵在半空,蝴蝶“嘿嘿”傻笑了两声,把脑袋大半埋进被子,就露俩眼睛骨碌碌直转:“那个,我已经好了,谢谢你了啊。”
龙虾没说什么,笑了笑,把手收回去。
我奋力爬出被子,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很可疑。
年轻到底底子好。
蝴蝶退了烧立马又生龙活虎了,天天揪着龙虾打篮球,放了学也不回家。我在家待得实在无聊,只好哀哀怨怨上街游荡。
入春已经下过几场小雨,风吹在我皮毛上的感觉终于不是寒冷了,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城市的春天究竟是几时真正落的脚。两年前还立在街边的电线杆子早就不见,没了那错综复杂的电线,自然也再看不见清晨傍晚音符似的落在上面的燕子。城里的楼房多了,家家户户封了阳台,那些让我惦记了一整个冬天的燕子窝现在也都再找不到——燕子们都去哪儿了?
耳边是工地嘈杂的声音。我抬眼望去:那片蝴蝶带我逮过蚂蚱的杂草地已经面目全非,长出一片粗陋的灰色水泥森林。
路边的法国梧桐刚抽了新芽,嫩叶子上却落满了灰,看不出颜色。几只麻雀在树上毫无章法地叽喳乱叫,我冲它们龇了下牙,那帮胆小鬼立刻拍着翅膀逃了。
夕阳被高楼大厦藏了起来,天边的火烧云也被割裂成好几份。我踩着自己被拉的长长的影子,突然觉得很寂寞。
城市的变化很快,快的让人感觉不到它在改变,快的让人只能在很久以后才想起来该要怅惋。
当然,蝴蝶那小子是不会有空这么惆怅的,因为他的最近作业量和气温增长是成正比的。
“我是准考生。”他咬着笔竿子,眼神悲戚,“但老师想让我在考试前就累死。”
我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趣搭理他。
“喂。”他光着脚丫子调戏我,“咪咪你很没良心哎,我这么辛苦做作业,你却在我脚边打瞌睡?”
废话,难道你要我帮你做么?
他收了脚,笔一丢,趴在桌上开始撒泼:“我不做了~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喊的跟唱似的……又不是我求着你要做,明明是你们老师布置的作业啊。
嚷了一会儿,蝴蝶那小子不折腾了,软绵绵巴着桌子,眼睛直勾勾盯向客厅。
我从地上爬起来,蹬着脚伸了个懒腰,纵身跳到那小子腿上:“喵~”
他笑了,乐呵呵挠我下巴:“怎么,饿了?”
“喵。”
“恩,我也饿了——那家伙怎么还不来啊?”
蝴蝶正念叨着,“那家伙”就来了。
“小卫小卫!快开门,我腾不出手!”龙虾在门外求援。
“哎!等会儿!”蝴蝶一边应,一边丢下我就冲去开门。
“快!快帮我接一下!我妈煲的汤要洒了!”开了门,就看见龙虾提着三个保温桶站的东倒西歪,造型很是惊悚。
蝴蝶快手快脚接过那个差点翻掉的保温桶,凑到鼻子下面:“什么汤?”
鲫鱼汤,我闻出来了……
“你不是说想喝鱼汤么。”龙虾笑嘻嘻关好门,自觉地向厨房开路,“我妈说,你要是喜欢就说话,她明天继续烧。”
“呃,不用麻烦阿姨了吧……”蝴蝶抱着保温桶跟过去。
龙虾熟练地从碗柜里翻出碟子碗,把带来的菜利索地腾了个地方:“我妈还说了,跟她不用客气的。”
蝴蝶笑笑,没说话。
我知道那小子心里多少还有点疙瘩,但龙虾妈妈的好意他也不好拒绝——何况,龙虾那家伙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从上次生病发烧以后,龙虾妈妈就包办了蝴蝶的伙食。准考生的蝴蝶要上晚自习,除了午饭,现在晚饭也不回家吃。于是原本会回家吃饭的龙虾每顿都带着双份的饭菜赖在学校逼蝴蝶一起吃,连周末也会特地带了饭菜送过来。
“你现在就专心学习好了。别老拿泡面当饭吃。”龙虾盛好饭,招呼蝴蝶把饭菜端上桌开始吃饭。
“可是真的太麻烦你……”
“可别这么说啊——我待会儿还有题目问你呢,你这么客气我可问不出来了啊!”
“呃……那伙食费……”蝴蝶在挣扎。
龙虾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别算这么清么……”
“可是……”继续挣扎。
“那,我不管你和谭,谭叔叔现在关系怎么样,你的生活费还是他出,对吧?”
蝴蝶的脸沉了,手里的筷子捏得格格响:“等我满十六周岁就能去打工了!”
“……”龙虾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不是想说那个。我是说,假如他把你这部分伙食费给我妈,你就当是自己定了外卖,怎么样?”
蝴蝶那小子不说话了。
饭桌上的气氛又奇怪起来。我松开啃了一半的鱼,心惊胆战地等后续发展。
龙虾倒是不担心的样子,依然笑脸盈盈:“小卫?”
蝴蝶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阴沉地问:“那个人跟阿姨,还在一起?”
“恩,在啊。”龙虾答应的很爽快,就像没看见蝴蝶阴得能掉渣的脸色一样。
“……”蝴蝶埋头捏筷子。
龙虾伸手去拍他脑门:“哎,小卫,你可别告诉我你要跟我绝交啊。”
蝴蝶躲了躲,避开了。
龙虾干脆搬了椅子挤到他身边:“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烦,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蝴蝶还是不回答。
龙虾捏住他的小指轻轻摇:“我知道你不开心,但你要是因为这个理由跟我绝交……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
“你可能不信,在分班遇到你之前,我一个朋友也没有。班长又怎么样,成绩好又怎么样……”他低低笑了声,“我没跟你说过吧,我爸跟我妈离婚的原因?”
蝴蝶看看他,犹豫地“恩”了声。
“我爸啊……跟我家的小保姆一起了。”
“啊?”蝴蝶傻乎乎张大了嘴。
龙虾噗嗤一笑,头歪到他肩上:“挺老套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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