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养猫----不能发芽的种子
  发于:200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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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我家周围的人家都知道,学校里也有不少人知道。大人总以为小孩子听不懂,当面说背地里说,结果每个人都在说……”龙虾像是笑累了,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不见。他微合上眼,靠着蝴蝶的肩:“听得多了自己好像也不觉得什么了,但心里总觉得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蝴蝶默默点头。
“小卫,别再说不想看到我了。我也会难过。”
一室沉默。
“那个……”好半天,蝴蝶终于别扭地开口,“吃饭吧,菜都凉了……”
龙虾坐直了身子,愉快地笑。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底一阵恶寒:为什么我会觉得龙虾同学的笑容……意味深长啊……
准考生的生活都是单调而重复的。
蝴蝶说,如果现在老师还要求写日记,他就每个月写一篇,之后每天都签个“同上”就好。
当然,在我看来生活要比“同上”有意思的多——可惜,不能让蝴蝶那小子发现我的想法:他现在是考试综合症患者,暴力倾向严重,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太悠闲是会被他恶意PK的。
天气暖的很快,等我掉完一层毛,满大街的小姑娘都换上了超短裙。虽然我应该应景地感慨一下“风光无限好”,可是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
隔壁的隔壁那家人搬走了,他们家那只体态丰腴的菜花猫自然也不在了。我献了一个冬天的殷勤,眼看就水到渠成了,结果功亏一篑,这样的打击让我消沉了好几天。等我缓过来,隔壁的隔壁已经又住进了人。
新来的是个单身男人,年龄比蝴蝶大,个子比蝴蝶高,头发比蝴蝶长,手艺比蝴蝶差——我两次在吃饭时间摸去他家,两次都被从厨房窜出来的浓黑烟雾熏走。但就是手艺这么差的家伙居然盘下了街角的小饭馆,折腾了几星期,愣把它折腾成了家小酒吧。
酒吧在这片小区算是新鲜物,从装修开始,总有去买菜或者买完菜的大婶大妈在酒吧门口张望。那男人也不恼,一边指挥建筑队的人忙里忙外,一边看着大婶大妈们笑——只是笑容很古怪,就跟蝴蝶那小子每次要抓我去洗澡时的笑法一样,看的我浑身发毛。
围观的大婶大妈们估计也是同感,三三两两地散了。她们一走开,还在张望的我就被他发现了。那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呦,小猫咪,你是谁家的?”
我偷偷打了个哆嗦,向后撤了半步。
男人像是觉得有趣,干脆向我走过来。
我警惕地瞪他,放低身子,准备随时攻击或者逃跑。
男人嘴咧的更开,右手摸进外套口袋里。
“嗤——嗤!”我龇着牙恐吓他,背后的毛都炸开:小样儿,你再过来,再过来看我不挠花你的脸!
男人却突然停了,特傻气地蹲下来,右手举着根红彤彤的棒子:“火腿肠——你吃不吃?”
……
“双汇的,很好吃的哦~”男人咬开塑料包装露出里面的粉红色,乐呵呵地把火腿肠递到我面前。
我上下打量他。
他眨眨眼睛,捏着嗓子装可爱:“哥哥我不是坏人的~小猫咪,来吃吧~”
……挠他,还是无视他,这是一个问题。
“秦少!您老人家蹲那儿干嘛哪!”酒吧方向有人吼,“有空您就屈个尊来帮个忙啊!好歹这是你的店吧?!”
“吵死了!就来!”男人回了个狮子吼,一转头,又一脸白痴相地看我,“那,小猫咪,哥哥要去忙了,这个给你,”他把火腿肠放下,慢慢推到我脚边,“以后再来找我玩啊~”
“秦少~”
“知道了!喊魂呢你!”男人骂骂咧咧站起身,回酒吧去了。
我目送他走远,再低头看看脚边的火腿肠,感慨万千:大丈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家里鱼干没剩几条了……老子是猫老子管你什么君子丈夫的……
不得不说,火腿肠里面还是双汇比较合我胃口。
晚上蝴蝶又是过了十点才回来。离考试没几天了,老师还疯了似的布置习题,光是晚自习的时间根本就做不完,蝴蝶回来还得继续开夜车。
“你小子多舒坦啊……”蝴蝶趴在桌上气若游丝,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怨恨地瞪我。
我见怪不怪,慢悠悠嚼完最后一口火腿肠。
“恩?”蝴蝶又精神了,“你小子哪儿来的火腿肠?”
我蔑视他:老子有粉丝不行啊?
“咪咪!”蝴蝶跳到我身边,惊恐地抱起我一阵乱摇,“你该不会是吃了人家药老鼠的药饵吧?!”
啥?现在有人用火腿肠药老鼠了?
“天!快吐出来!吐出来!”那小子拎着我的后腿抖。
呕……好晕……好想吐……
“怎么办……”蝴蝶搂住我,眼里水汪汪,“咪咪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呕……别勒了,我喘不上气了……
“咪咪啊~你怎么忍心就这样离我而去啊……”
喂喂,我还没死好吧……
“没有你我怎么办~”
喂……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老子出离愤怒了!你小子完了!
我一爪子下去,那死小子立马撒手:“哎!你居然真挠我啊!”
废、话!
“真小气,开个玩笑都不行~”死蝴蝶开始装可怜,装委屈,装被猥亵的纯情少女,“我们今天考了超级变态的几何证明题啊!六道辅助线啊啊!人家一颗玻璃心都华丽丽地碎了,咪咪你也不安慰一下我~”
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问题开玩笑来安慰你啊……
“我在学校被那帮无良老师用试卷蹂躏啊啊!你居然躲在家里吃不知道哪个野男人——呃,男的还是女的?——给你的火腿肠!”蝴蝶悲愤地指着我鼻子,“说,你对的起我么?”
“喵,喵呜!”对的起!
“有奶就是娘的家伙!”
MD,信不信老子明天还去找那个“野男人”啊!
“叮铃铃铃……”电话响了。
蝴蝶立刻从胡搅蛮缠的泼夫状态恢复正常,微笑地接电话:“苏凛秋?”
我默默翻白眼:又是龙虾的准点电话。
“路上没什么事啊……没有,我才没欺负它……早饭随便吧,反正我不挑的……恩,好,晚安。喀哒。”电话挂上了。
接完电话,蝴蝶那颗破碎的玻璃心似乎已经修补完毕,满面春风地去做作业去了。
我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无所事事地准备去睡觉。
酒吧那个古怪男人给的火腿肠,塑料包装我还没丢,舔了几遍还是能闻到上面的肉香。
我抽抽鼻子,开始认真考虑明天要不要把酒吧门口纳入行程。
那天晚上,我难得地做梦了,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人露着两排白牙,笑得心满意足。
第二天,暴雨,我连家门都没出。
雨是半夜里开始下的,还带了闪电和炸雷。到了早晨,门口积了深深浅浅的水,雨线在上面打出连绵的圈。
“为什么?”蝴蝶裹了雨披扒着门框哀号,“为什么这么大的雨我还得去上学?”
我打了个哈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反正再怎么嚎他也还得去学校。
蝴蝶不喜欢下雨,我也不喜欢,大多数猫都不喜欢。一下雨,我能活动的地方就只剩屋里这么块小地盘了,除了睡觉都没其他有点建设性的事可做。
“你可以养膘……”蝴蝶那死小子乱说话,被我一爪撵出门——当然,没真挠到他:毕竟他离考试已经剩不了几天,就只能在我面前蹦达得欢点。
这场雨下得不利索,有夏天的声势却没夏天的干脆,拖拖拉拉连浇大半个星期才收敛起来。我被堵在家里好几天,天天守在窗边当标本。好容易不下了,我也顾不得会不会招来蝴蝶那小子的嫉恨,自己出门玩了。
雨后的空气很好,连带着周围的景色也显得赏心悦目:路边法国梧桐上的灰终于被洗掉,巴掌大的绿叶子水灵灵地招摇;天上的云层也渐渐散开,露出一线碧蓝。雨刚停,路面上的水洼还没干。我小心地绕开那些混着泥沙油花的小水塘,愉快地巡视自己的领地。
“啊,小猫咪!”
一个过分热情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差点歪进沟里。我怨恨地回过脸,正对上一双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皮鞋。
“这几天都没见到你啊!”皮鞋的主人咧着嘴蹲下,抬手就要摸我脑袋,被我亮出来的爪子一唬,又悻悻收了回去,“真小气,摸一下都不行。”
我默默鄙视他。他却什么也没感受到,自顾自地翻起衣袋来:“小猫咪你等一下啊,我看看身上有什么好吃的……”
喂,你真以为有点吃的我就会听你话了么?
“啊~”他沮丧地翻出西裤口袋,拎着袋底抖了抖,“忘了带了……”
我继续默默鄙视他。
男人眨着眼睛装可怜:“小猫咪,我身上没带吃的,但我店里有哈~跟我回去吧~”
我惊恐地退后一大步: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猫贩子?!
男人腆着脸凑过来:“哥哥我不是坏人的!我店里有蛋糕,还有牛奶……”
“秦涛!你给我离那只猫远点!”远方一声吼。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一个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死揪着那猫贩子的领口,怒气冲天咬牙切齿:“秦涛,秦、少!你就不能给我安分两天么!”
猫贩子呵呵干笑,眼珠子骨碌乱转:“那个,小岩,你先松手,别吓到小猫咪哈……”
“哈你个头啊哈!还来逗猫!”被叫做小岩的男人不但不松手,还加大了几分力气,直揪得猫贩子白衬衫的前襟全是褶,“有哮喘的是你不是我!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你先松手,这个样子我喘不过来气……”猫贩子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岩立马撒手,紧张兮兮地扶着人家肩膀一叠声问“怎么样”“难受么”“哪里不舒服”。
猫贩子装模做样地理理领口,干咳一声:“我没事,小岩你就是太紧张……”
“我紧张?!”小岩怒了,“想我不紧张?简单!把你那酒吧乖乖关了跟我回去,你还怕我养不了你一辈子吗!”
“轰隆隆——”天边突然响了声闷雷。我呆坐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又来,这个问题都说多少遍了……”猫贩子撇撇嘴,大大咧咧拍拍对方的背,“真是怕了你了,我不逗猫总行了吧。回家回家,别又下雨了。”
小岩不为所动,固执地瞪他。
猫贩子叹了口气,软下语气:“林岩,我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的,恩?”
我一直觉得人类语言很精妙,连个鼻音都不容小觑。就好像这个“恩”的音:前两天晚自习回来时蝴蝶的车胎坏了,龙虾第二天一早就跨了半个城区来接他上学。当时蝴蝶那小子说“老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龙虾就说“咱俩谁跟谁啊”,蝴蝶又说“你骑到这儿都骑这么远了,去学校还是我带你吧”,龙虾就挑着眉毛回了个“恩?”,然后蝴蝶就红着脸乖乖坐车后坐上去了。
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刚才还很顽固的小岩被“恩”过之后就动摇了。
“走吧,刚好进货的事还要找你帮忙。”猫贩子搭着小岩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他笑嘻嘻地对我展示了下两排白牙,很是恋恋不舍眨巴眨巴眼睛:“小猫咪,哥哥不陪你玩了啊。有空来我的店,我让人给你准备好吃的~”
而他身边,两道凶恶的目光正试图在我身上凝聚怨念。
我低头,舔前腿,假装自己在洗脸:小样儿,怕你啊!我家蝴蝶那么强大的怨念攻势都被我无效化了,就你这点道行还敢在老子面前现!看我不天天跑去酒吧气死你!
猫贩子秦少走了,身边跟着一脸便秘相的小岩。
我吐掉嘴里的毛,继续巡视领地。
说起来,我的领地不小,势力范围在这城里也绝对是进十强的,可惜地段偏了点,不是什么繁华的商业中心;不过,做猫要低调——据说这片区以前有任猫霸就是因为太不低调,天天打架闹事,结果被主人家送去结扎了……当然,我就很低调,从来不在蝴蝶看的到的地方打架。
雨停的时间晚,我在街上逛完一圈天就黑了下来。途中,不知谁家新弄来的花猫挑衅,我打了一架,完胜。于是它的晚饭就变成了我的战利品——味道不错,很高级的猫饼干,可以考虑过两天再找它打一架。
吃饱喝足后我也不急着回家,挑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人家墙头:蝴蝶那小子最近一直骂我没良心,今天我干脆就在街口等他,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雨后的夜晚比平时凉点。晚风摇着我头顶的树叶,时不时就摇落几滴水珠,啪嗒一下掉在我脑门上。我站起身,甩掉水珠换个地方趴下。新位置角度不错,我的脑袋枕在前腿上刚好能从树缝里看到道口的路灯。
不知哪家的老头在听戏,咿咿呀呀唱得起伏跌宕。我在墙头上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尾巴。
这片街区很安静,过了晚饭时间老头老太们散完步路上就没什么人了。道旁的路灯静静立着,在脚边撒一圈昏黄的光,那亮度还赶不上街角小酒吧的霓虹灯——猫贩子的酒吧好像还没正式开张,正门一直关着,倒是那硕大的霓虹招牌不要钱似的整晚开。
等人是件无聊的事,我在墙头无聊到睡了一觉又醒过来才终于等到那个磨磨蹭蹭的死蝴蝶,还有这两天一直在当车夫的龙虾。
那两人有车不骑,一路推着走过来。龙虾不知道在说什么,引得蝴蝶那小子抽了似的笑个不停。
我窝在墙头,郁闷地看他们越走越近,突然觉得在这儿傻等的自己真没面子。
“后来呢后来呢?”咧着张大嘴的蝴蝶自然是没看见躲在阴暗处的我,他一手拎着他那大书包,一手搭着龙虾的肩,笑的前仰后合。
推车的龙虾倒是一本正经:“后来我妈带我把头发剃了……”
“嗤——哈哈哈哈……”蝴蝶笑喷了,捂着肚子蹲下,死活站不起来,“不……不行……我要笑死了……”
龙虾无辜地叹了口气,把车停下:“你笑笑就够了啊,当心我翻脸。”
“噗——”蝴蝶一把捂住嘴“嗤嗤”闷笑,“那,那个帮你拎书包的小男生呢?”
“不知道。那之后不久我就转学了。”龙虾伸手,硬把蝴蝶拉站起来,“别光说我了,你呢?小时候就没被人认错过性别么?”
“没!”蝴蝶挺挺胸,一脸得意。
“是么?”龙虾怀疑地上下打量他,“那为什么魏萌萌一直叫你‘小蝴蝶’啊?她是你小学同学吧?”
蝴蝶的肩塌了,不自然地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那什么,我们快点走吧,时间不早了……”
“……”龙虾不动,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喊他,“小蝴蝶。”
蝴蝶一哆嗦,立马爆了:“苏凛秋!信不信我揍你啊?!”
“呵呵。”龙虾笑笑,不理会蝴蝶的张牙舞爪,推了自行车就走。
蝴蝶憋憋屈屈在后面跟。
我蹲在墙头继续苦恼面子的问题。
从我正前方的路灯数起,再过两盏灯就是猫贩子秦涛的小酒吧。就我苦恼的这会儿,龙虾和蝴蝶已经一前一后到了酒吧前面。他们在人家门口停了会,蝴蝶还做贼似的窜到窗边看了两眼。
我远远看到他那猥琐的造型,忍不住跳下墙头奔过去,准备当面鄙视他。可我还没来得及闪亮登场,那边就出状况了。
街角的酒吧和隔壁屋子中间有条小巷,巷子能直接通到蝴蝶家附近。但那巷子里没灯,地方又窄,蝴蝶晚上从来不从那里走。可今天不知是因为有人陪还是怎么着,那小子非拉了龙虾要从巷子走。
这一走,就出事了。
巷子里有人正在缠绵,裤子都脱一半了——当然,巷子里黑,看的到这些细节的也就只有我了。不过就算夜视能力没我好,蝴蝶跟龙虾俩傻小子也应该能猜的出,正缠绵的这对两个都不是母的:毕竟那低哑的声音在那儿摆着呢。
尴尬,绝对的尴尬。蝴蝶那小子也就是看过两本小黄书的料,突然撞见真人版,整个人就当场死机了。
一旁的龙虾不动声色,一手拉了傻掉的蝴蝶,一手扶着车,慢慢后退。一边退还一边说:“对不起,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黑巷里的两道黑影没说话,目送他们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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