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雪(第一部)----瓶中鱼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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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年幼时两人之间相处点点滴滴,以及昨夜他虽动心,却仍坚定拒绝的态度。
其实,他也不懂自己究竟是将方时置於了自己心中何处的位置,昨夜他虽问他是否愿意与他一起到边疆,也因他的拒绝而感到沮丧……
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的是……拒绝亦或是答应。他仅知道,若他答应与他一起,他一定会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倾尽自己所学培养他、教育他。
但……仅是如此麽?
他不禁自问,他对方时,所希望的仅是如此而已麽?
自幼,除了冀望自己在武学造诣能有新一步的发展,与实现到达边疆帮助父亲的愿望之外,他心中唯一牵挂的就仅有方时一人,悠悠京城,偌大皇宫之中,却仅有方时一人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他一直都很疼爱方时,幼时,他不懂自己这份心思从何而来,只以为这是因为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因为方时是个与自己一般寂寞的孩子。
直到弱冠那年,他班师离京,分离後,他才知道所谓相思折煞人心之苦,他曾想过,或许这是因为他担心他孤身在京城,是否安好所致,但却又明白的知道哪里不大相同,那份不同,与他对父亲、同袍好友甚或是伍齐宁之间的都不同。
察觉到的那份不同,让他惊讶,亦让他不知自己该拿这份情如何是好,他曾想过,他对会方时有这样的情愫必定是因为分离所致,毕竟,他与方时,还是第一次相隔的这麽远、这麽久。
他想,就是因为两人分离,才会让他有这般情愫滋生。
再次见面时,已相隔多年,分离时,那个还只到他腰际高的小孩儿,如今却仅到他眉下,方时已成挺拔男儿,看到有所成的方时,一时间,他亦认为之前所察觉的,真的不过仅是自己的错觉。
方时,仍是他最疼宠的小弟。
却在酒醉之後,当他察觉搀扶著伺候他歇息的人,不是侍女,不是小厮,而是他日日夜夜司司念念之人时,被他抛之脑後的思绪却一波波汹涌而来,顿时一股强烈的想法向他习来。
他迫切的想要他,他想完全拥有他,想让他跟随在自己的身边,在自己看的到的地方,伸手便勾的著的距离,成长、学习,他希望他能与自己分寸不离。
李严不知道究竟是在何时,他对方时的疼宠之心已然变了调,但他却知道,方时与他之间,永无可能亦不允许,不只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男子的缘故,更是因为他是莲妃义子而他却是名门之後的关系,方时虽是孤儿,但两人在京城都是小有身分地位的人,不容两人行错半点差池。
所以,他虽冲动的希冀他能与自己一起,永不分离,却又矛盾的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该不该、能不能,更何况,他还不知道方时与他是否是相同心思……
理智与情感拉拒之间,李严顿觉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这情他已经注定了一生都不能说,那他是否又有机会可以知道,方时与他的心思可有一般。
知道与不知道了又会如何呢?
李严转念又想,或许再过个三五来年,他回首这段往事,会觉得自己不过仅是年少轻狂,多愁善感而觉得可笑也说不一定,就如同三五年前,他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对方时起了这般心思一般,说不定几年後,他会爱慕上其他人,可能是男子亦可能是女子,爱的如痴如狂甚或是娶妻生子了也不一定。
天已大亮,早已过了李严平时起身的时辰了,李严再次看了看怀中仍安安静静的睡著的人儿,他小心的把枕在怀中的人儿移往榻上,并轻柔的解开揪著他里衣的那双手,越过他起身之後,再帮他盖好薄被。
方时睡的很沉,即使李严一连串动作,仍没有吵醒他,李严看著床榻上睡著深沉的他,不住微微的笑了。
方时警觉性这麽差,要怎麽做的好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的,还是,他就是因为在他身边的人是他,他才能睡的这样毫无防备。
李严温柔的拨开方时脸上零碎的发丝,他亦只是咕哝了几声,李严又笑了笑,他想从前他怎麽没发现方时这麽可爱,李严静静的凝视著睡著的方时,鬼使神差的,他低首,缓缓的吻在他唇上。
十三
这一睡,方时睡到了日禺时分,他起身的时候,李严已经不在,方时摸了摸身边已经失去温度的床榻,看来,李严已经走了很久。
他起身梳洗时,才惊觉已经是午时,当他奔到太子殿时,伍齐宁正在处理一大堆政务,显然已经用过午膳了,当他看到方时,仅是笑了一笑:「醒了麽?」
方时马上奔到伍齐宁跟前,单膝跪下,他说道:「微臣未尽职责,请殿下降最。」
伍齐宁皱了皱眉,不懂方时怎麽又来请罪了,他摆摆手说道:「无罪无罪,早些时候李严来找过我,他说他昨晚折腾了你一整晚,要我今日让你睡久一些。」
方时听到李严向伍齐宁说的这些暧昧的说词,著实傻了一下,随即马上红了脸,心中又气又恼,不知道李严是否还说了些其他的什麽,「这……殿下,李严他……臣不是……」
他想辩白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麽说起才好,忽地,他想起昨夜自己与李严相拥而眠的情景,李严说的虽不全然是事实却也相去不远,更是让他羞窘不已,愣是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向伍齐宁说才好。
方时支支吾吾了半晌,伍齐宁也不应答,好片刻他才说道:「怎麽?什麽不是?李严不是说他昨晚醉的不清,扰的你一晚都睡不好麽?」伍齐宁笑了一笑,似乎觉得方时的反应很是好玩。
他想起早上的时候,李严来找他,也是这般说道,害他著实愣了好一会儿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自己才被李严这般整过,就不知道李严知道不知道他会把他的话应用在方时身上。
方时闻言,愣了一愣,这才明白自己是著了伍齐宁的道,霎时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羞窘褪去,他这才想起一事:「李严呢?」
伍齐宁说道:「回府去了,他交代了东西要给你。」
他招招手要方时过来,方时依言走了过去,待方时走到跟前,伍齐宁递了一个布巾包著的事物给他,「你打开看看。」
方时自伍齐宁的手中接过,他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仅用普通的布巾包裹著,布巾还有些泛黄似乎已经年代久远了,那物事的长度像是夫子手中的教鞭,摸起来却是冰冰冷冷的,很是沉重。
方时揭开布巾,赫见一柄短剑,却与包裹著的布巾一样的平凡无奇,他拿在手中看了看,剑柄与鞘上雕著让人看不懂的花纹,已然失去光泽的模样,让方时推测,似乎放了很久的样子,他看著那柄短剑,却不懂李严为什麽要赠他这个。
他抽出短剑,却与剑鞘全然的不同,剑身散发著熠熠光辉,剑身光可鉴人,剑刃散发著冷冽寒气,彷佛轻轻触及都会被刺伤一般,他握在手中试了试,那剑彷佛是为他量身打做的一般,他使起来觉得相当顺手。
方时举起短剑,细细的看著,却见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剑刃上。
「我听说边关有个铸剑名师,脾气相当的怪异,他一生铸剑,却从不轻易为人铸剑,李严向他求剑三年才得一剑,今日见这把名剑果然不同凡响啊。」
伍齐宁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感叹著一般的说道,方时听的是一愣一愣的,伍齐宁却继续说道:「最怪的是李严让我把剑给你,却不让我告诉你剑是他送的,你说怪是不怪?」
方时看著那柄剑,半晌无语,他与李严两人都是习武的人,自然都懂得兵器的优劣好坏,也明白一把剑的好坏对一个武将的重要,李严长年在外,若得一把好剑对他无疑是得一得力助手,但他却为远在京城的他求剑。
方时想起昨夜李严问他,是否愿意与他一起去边关,其实,他想说他想的,如果可以,他想去。
伍齐宁说道:「李严说,三日後,他班师回边关,那日,特准你一天假。」
三日?方时一听,顿时回了神,李严此番回京,仅为禀告边关战事细节,及此次胜战之後所有损失与敌将投降所奉之降品,报告之後,自然会再回边关。
只是,三日,他没想到李严这麽快又要离开,他与他分别多年,已有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连他赠与这把剑,他都尚未当面与他道谢,只是,三日之後……
「殿下,但三日之後便是夏祭,微臣不能擅离职守。」方时说道。
「无妨,那日让总管另找他人戒护即可。」伍齐宁说道,彷佛这几句话他早已准备多时一般。
他知道李严与方时感情甚好,先前两人分离甚久,这次李严匆匆回京,却又将匆匆赶回边关,方时难免不舍,必有千言万语与他倾诉。
无奈短短三日李严仍需置办兵粮、军饷等多杂事,仅有离京前才有一日空閒,他才想让他歇息一日,若有话与李严閒聊,两人有什麽话想聊聊,一次说了也好。
皇陵位於皇宫东北方一处山中,伍家於建国之初,在那里盖了一座庙堂供奉往生的先人,说是陵寝,实际上却仅是摆放著伍氏往生之人的牌位,尸骨仍是葬在仅有其家人才知道的地方,仅少有部分才会被葬在陵寝之中伍氏一门於夏初开国,因此每年夏初都会以皇上为首带领所有伍氏子孙,前往皇陵祭祀,届时所有王公贵族都会到场,各自亦会带兵遣将随同,人多混杂,难免怕有刺客混入其中,戒备虽亦会更加深严,但,祭祀会场人员众多,若不是自己在伍齐宁身边,他心总是无法踏实。
这般情况下,即使见了李严的面,恐怕他一心想著的,仍是只有远在皇陵祭祀的伍齐宁,那见了不如不见的好。
「殿下,方时若不能在您身边守护您的安危,便不足以称为您的护卫。」方时说道。
伍齐宁皱了皱眉,他说:「李严这趟离开,不知何时才会再回京城,你不去给他送行,成麽?」
方时咬了咬唇,李严对他来说亦师亦长,他在他心中一直很重要,久不见,他确实有千言万语想与李严倾诉,但是,他不能因私情而置伍齐宁的安危於不顾,因此,仍是毅然的说道:「无妨。」。
伍齐宁看方时是打定了主意不给李严送行了,他不懂李严怎会把方时#25934;的这般死脑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知道了之後,便再也不劝他。
□□□自□由□自□在□□□
承奕二十二年,秋。
秋狩时,嘉平皇帝不慎受伤,御医虽已紧急替皇帝处理伤势,但嘉平帝伤後痊愈状况不佳,仍因此而染上急病,白日发热,晚上发寒,倍受病痛煎熬,三十御医无日无夜的讨论、专研,加药施针,皇帝病情却仍是毫无起色,对皇帝的病情恁是束手无策。
入冬後,因天骤冷,嘉平皇帝又因伤後病弱染上风寒,病情更是雪上加霜,已时有神智不清的情况发生,情况之紧急,连长年在边疆驻守的李祯都赶回探望。
腊月初七,嘉平皇帝受病痛折磨已届期三个月,李祯与百官及皇帝众妃妾亦一直候在殿外位皇帝祈福,诵经声不绝於耳,嘉平帝亦是努力对抗病痛折磨之苦,却仍不敌病魔,辞世时,年仅四十三。
同月十四,李祯於帝灵前公布皇帝生前所托,宣读遗召之时,当朝文武百官及嘉平帝数十妃妾、儿女皆列位其中,嘉平帝召中表示封方氏清莲妃为后,帝位亦传于其子,皇次子.伍齐宁。
翌年春,伍齐宁继位,改国号建安。
同时,伍言晨在宫中遇刺,数十护卫倾刻间死尽死绝,伍言晨不肯屈服,力抗强敌,但因他年幼又不善武学,被一剑刺伤腰腹,紧急时幸得禁军赶至,即时杀退刺客,恐怕伍言晨小命不保。
但言晨受伤之後数日高烧不退,想起父皇因伤身亡的例子,伍齐宁大怒,宫中一时人心惶惶,深怕一不小心触怒了龙颜,掉了人头,伤愈之後,伍齐宁将方时指派给伍言晨。
秋猎时,皇长子预谋篡位,在深林中带重兵包围伍齐宁,欲逼他退位,伍齐宁却丝毫不为惧怕,气定神閒与之周旋,大有视死如归之样,反使皇长子因而退却。
皇长子计画虽是严密,但在李祯多次明察暗访、抽丝剥茧的情况之下,事迹早就败露反遭大军包围,计画宣告失败,亦证实袭击七皇子的刺客为皇长子所派,皇长子下狱听候发落。
而此次,李祯能顺利破皇长子之局,赖有皇七子藉伤隐於幕後,协助李祯探查是究竟是谁意欲谋反,此次成功让皇长子破局,李祯之外,十四岁的伍言晨竟也是一大功臣。
百官不禁直直点头称赞皇七子,道他如今虽尚嫌年幼,但他足智多谋、老谋深算已不亚於一门名相,待有朝一日必成大器,届时便是建安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
十四
午时,雀宁宫。
伍言晨的居处,用过膳,伍言晨在亭中赏花观景,他随兴的倚著栏杆,连一头达腰的长发都未束好,任由一头黑色发丝轻轻随风飘扬,他端起手中已逐渐冰冷的茶水浅浅的抿著,看著春景。
说是看景,那双略显黯淡的黑眸中却根本没映照上任何一株美丽的花草,他只是愣愣的坐在这儿亭中,吹著和煦的春风,发著愣。
自去年夏伤後,他便在皇兄的安排下,迁往宫中最宜养伤之处,名为养伤,实际上他知道自己那次遇刺,不慎伤了脏腑,尔後,又为了替皇兄查究竟是谁意欲造反而未曾好好歇息养伤,使他的身子留下了难愈的病根,皇兄给他的安排只是让他居住在较为适宜养病之处好减轻他的病痛罢了。
今年已届束发之年的他,依理说他也该居朝中一官半职,甚或是封地、封王,少说也该有个自个儿的官邸了才是,是该迁往自个儿的官邸的时候了,但他至今仍久居在深宫,也是因这儿伤的缘故。
他虽不至埋怨,但心里却对自己的无能著实是有些个著恼的,他又知道皇兄从来……或者说压根儿不会嫌弃他麻烦,但这样却更让他觉得懊恼不已。
自他有记忆以来,皇兄便一直把他捧在手心上似的疼著、宠著、呵护著,深怕他冷了、热了、饿了,皇兄疼他,他最清楚不过,他也晓得自己伤後,最为自责的人也是皇兄,他一直都认为是他保护不周才会害他受伤,伍言晨轻轻叹了一气,这一年来,他一直不断的告诉皇兄自个儿没有从来责怪过他,那儿一切都是一场意外,他们兄弟怎麽也没有想到,素来温文的大皇兄,会在政权转移之际,会意图篡位而使兵乱。
他们一直以为大皇兄对这个安排是很心服的,毕竟,皇兄在四足岁时便被父皇给封为太子,当时大皇兄已足五岁了,但大皇兄却不曾抗议过先黄的决议,甚至当他身边的臣子意图帮他上奏,亦欲与先皇言明皇位嫡传该长幼有序的道理时,还是当时年仅五岁的大皇兄,制止了那场内乱。
面对总是温文儒雅,但处事上却又不会优柔寡断、行事果决的大皇兄,他们怎麽也没有想到,当年先皇决议位传次子时,最不甘心的也是他,这二十多年来,他看似心服,却也一直都暗中计画著夺取皇位的密谋,更私下组织了一股属於他的势力,要与皇兄一决。
只是没想到父皇受伤骤逝,打乱了大皇兄原订的计画,更因皇兄继位在即,让他乱了阵脚,匆促出兵,造成大败的後果……
他知道皇兄嘴上虽然没说,但他对大皇兄背叛自己的信任一事,一直都介怀於心,他们都以为大皇兄会是皇兄在朝中的最强劲的一股助力,却没想,他才是背叛的最深的那人。
大皇兄下狱之後,他犯的虽是诛九族的大罪,但伍齐宁怎麽也对他狠不下手,勉强让他关在牢里度了一日是一日。如今,与皇兄交好的兄弟,便剩他了,偏偏他又为了这伤常在宫中静养,无法帮助伍齐宁,让他怎麽能不懊恼呢。
从前,他总是想著有朝一日自己若是长大了,便要帮皇兄分忧解劳,没想到,他会因此受伤,还让皇兄为他好一阵子总是心神不宁的,在他伤愈後,甚至还将自己的亲信指派给他,就怕他再伤了一丝一毫。
他这样想,并不是不喜欢方时在身边跟前跟後的,宫娥们私下里都说陛下是因为大皇子的背叛而对身边的人心生猜疑了,才派了方时照看他,但他从来都不认为皇兄将自己的亲信派到他的身边是为了监视他,他相信皇兄让方大哥待在自己的身边,一切都是出自於好意。
他并不讨厌方大哥,自幼,他就一直都很喜欢这麽一个面冷心善,且不善言辞的方大哥,他的单纯一直都让他们很是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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