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雪(第一部)----瓶中鱼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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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也同样的清楚方大哥对皇兄的意义并不同於一般,方大哥自幼便与皇兄一起成长,他们俩学习一起、玩耍亦一起,他是皇兄最为亲近的人。
方大哥跟著李将军习了武之後,武学大有进展的同时,他更以保护皇兄安全为首要任务,更曾多次在皇兄遇袭时保护他的安全,亦如大皇兄意图谋反那时,不止他曾遇刺,皇兄也曾多次遇刺,几次惊险,都是方大哥不要命似的守护,才保住了皇兄。
若让他来说说这事,他敢说,这天下人人有朝一日都会负了皇兄,但他相信,无论如何,方大哥定会一直在皇兄身边,皇兄最信任的人,除了他之外,便是方时,而他最敬爱的皇兄,却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将方时派给了他。
让他不经担忧皇兄最信任的人不在身边,他又因伤无法时常出席早朝,皇兄是否会因此觉得寂寞,他欲行政处事上,或是密谋私令,又是否会因方大哥不在身边而受限?

十五
伍言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要想成为皇兄的助力而不是阻力,便得尽快养好这伤,皇兄最亲近的人都不在身旁,李将军更是远在边疆,他实在无法不担心他的皇兄。
更当伍言晨想的入迷的时候,方时悄声踏入亭中,他将手上的皮裘盖在了伍言晨的肩上,伍言晨没有因此受到惊吓,这殿中,唯一胆敢不上报便入亭中的仅有一人,他回首,果然看见那人似乎有些担忧及斥责的神情。
方时说道:「虽已入春,但天仍寒,殿下不该在这里吹风。」
伍言晨一愣,没想到素来尽忠职守,从不轻易建言的方大哥,会这麽明白的与他说教,当他接触到方时担忧的眼神时,他笑了笑,「这点风,我还受的住。」
方时颔了颔首,他看著他,蹙著眉,不知道是同意或是想斥责他的神情转了一转,沉默了好半晌的,接著,回到他原本的面无表情,他说:「殿下您若想帮助陛下,就更该注意养好自己的身体。」
这回,伍言晨是真的楞了,他从来不曾与方时说过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是因为他不相信他,只是,方时是伍齐宁的心腹,他自然都会与他谈心,甚或谈些私密的问题,或是遣他做些无法明白的张著胆做的事情。
但是,方时是伍齐宁最信任的人,并不是他伍言晨的,他虽也一样的信任他,并且尊敬著这个一直都对自己的哥哥很忠心的男人,但於他来说,方时不就是个与他较为亲近、让他很喜欢的大哥罢了,遂他从不曾对他谈过心里的话,对於自己的伤,对於无法帮助皇兄的自己的气愤,他都不曾与他谈过。
伍言晨想到自己受伤迁来偏宫转眼已有年馀,这期间皇兄极少前来探视他。
他并不埋怨皇兄对他的冷淡,他知道宫中如今正值政权转移之际,皇兄虽跟在父皇身边学习多年,但经验仍尚嫌不足,难服宫中众将群臣悠悠之口,正是需收买人心之际,偏偏又遭逢大皇兄叛乱之事,虽主谋已下狱,但乱党未除,边关战事又未歇,皇兄这个新皇手边难免多杂事纷扰,皇兄如今恐怕也是分身乏术,他知道皇兄并不是刻意弃自己於不顾,只是,皇兄亦是自顾不暇了,如何顾的到他。
他压根儿都没想过皇兄有朝一日是否会不理会自己的问题,自幼,皇兄宠他是大家都知道的了,甚至连母妃都说,他的身边有皇兄在,她这个母妃都快派不上用场了,皇兄一人便把他照顾的是无微不至。
他并不认为皇兄会弃自己於不顾,就如同他相信方时绝对不会背叛皇兄是一样的道理,他也相信,皇兄绝对不会背叛他,只是,数月未曾见面,即使见了面,皇兄也是匆匆离去或是心不在焉,长期被自己最亲近、最喜爱的皇兄忽略、冷淡的对待,让他仍是难免觉得寂寞,失落。
这种心情,他一直都不敢让身边的人知道的,即使是母妃,他都不敢让她知晓,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种心情,就类似稚儿因为自己的母亲较疼爱弟妹而生的忌妒心一般,只是一般的吃味罢了。
皇兄疼他、爱他,他对皇兄自然也是一样,遂他才宁愿抱伤亦要帮助皇兄查探谋反的真凶一样,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自幼已经被宠惯了的,皇兄突来的冷淡让他一时实在无法习惯罢了,亦让他更气愤自己的身体伤後总是虚弱,让他无法在国事上帮助他最敬爱的皇兄,亦无法让他更亲近自己最敬爱的皇兄一些。
他也很气恼这麽不争气的自己,皇兄不过就是忙碌了些,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世上所有的人都给抛弃了一般,觉得伤心、寂寞与不甘,偶尔还会埋怨著总是忙碌著不愿来探探他的皇兄,他知道自个儿这样不好,亦曾试著不要去数他究竟有多久没有看到皇兄了,只是,不去数的日子,又让他坐愁朝阳云夕、秋月春花。
此刻,方时一番话,伍言晨是真的很惊讶,他一直不敢让人知道的事情,却轻易的被方时发现了,他不知道方时是怎麽知道他心中一直深藏著的想法的,但是,他的关心却让他不知觉的羞红了脸,虽然这不是什麽坏事,只是自己心里深藏的话让人给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让他是怎麽想怎麽的羞窘不堪。
除了羞窘之外,伍言晨对於方时是由衷的关心著自己的他的心中很是感激,他一直以为,方时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兄的弟弟的缘故,他以为对方时来说,他不过只是皇兄指派给他的一个任务罢了,却没想他对自己用的也是真心,如同皇兄待他一般………
伍言晨微微的红著脸,看著这个自幼便一直熟识著的男人,一句谢到了口边,又不知道怎麽开口才好。
他想,自己突然向他言谢,方大哥要不是摸不著头绪,便是一句微臣不敢当便给带过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同他表示,他真的很感谢方大哥在此时仍是忠心的陪伴在自己身边,真心的关心著自己,而不是埋怨没用的自己拖累了他。
伍言晨仍犹疑著该怎麽开口,方时的态度却仍是一如往昔,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他心中的羞窘,他恭谨的伸手准备扶起伍言晨的身子,他说道:「请随微臣入内歇息吧。」
伍言晨仍在害臊著,看著他向自己伸出的手,愣然的搭著方时的手臂,由著他扶著自己的,但却止步不走。
方时往前走了几步便走不了,却硬生生的让後头的人拖住了,他这才发现身後的人并未跟上自己的脚步,方时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少年,此时,伍言晨正巧也抬头看著高他一个头不止的方时,两人的目光隔空纠结、交缠了起来,专注的,就连伍言晨身上的皮裘滑下了肩膀,他们也没有发觉。
方时原本是让伍言晨看的莫名不知原由,但伍言晨那纯净的双眼中,微微透露著以往他早习惯了的崇慕心情,那份尊敬的心情,却不知怎麽的在这一刻突然间暧昧了起来,任凭方时是怎麽心术纯正的人,被伍言晨这般直勾勾的看著,亦突然觉得不自在了起来,他率先移开了凝视著目光,不住的闪躲了起来。
「微臣失礼了。」方时微红著脸,有些羞窘的说著,话落,他放开原本扶著伍言晨的双手,倏地往旁地跨出一步,踏下台阶,仓皇的离开了亭子。
伍言晨原本就是依靠著方时的身子,让他扶著自己的,却没有想到方时会突然放开自己,他一走开,伍言晨根本不及反应,脚下立时失了平衡,他欲扶住亭中的扶手,但手下一滑,伍言晨惊呼一声,一个踉跄,便栽了下去。
方时听见伍言晨的呼声回头,正好看见他就要栽下亭子的身影,吓的心中一跳,立即往前跨上一步,及时拦腰扶住伍言晨的身子,偏偏两人原本就是站在台阶旁,方时救了人自己却没站稳,脚下一滑便跌了下去,方时只来得及抱紧伍言晨,将他护在自己怀中,以防他受伤。
十六
两人咚咚几声,滚下台阶,双双跌在园中的草地上,坠地之後,方时感觉到自己的背後正热辣辣的疼著,但因痛,率先回神的也是方时,他急忙爬起身子,查看伍言晨的情况,此时伍言晨正趴在方时胸前一动也不动的,显是爬不起来的样子,他也仅看的到他枕在自己胸前的发顶,墨黑色的发丝散了一地。
「殿下,你还好麽?」方时一急,就连敬语也都给忘了,他轻柔但是急促的扶起伍言晨趴在他身上的身子,一边查看著他的身上是否有哪里给伤到了。
伍言晨经这一摔,似乎惊吓未过,他慢慢爬起身子甩了甩头,抬手揉揉仍晃盪不已的额际,脸上的表情显得还有些茫然不清的模样,扶著方时的肩膀就跨坐在方时大腿上,抬头,正好看见他万分担忧的模样,以及急忙审视他伤著没有的目光。
他看了看方时,要是在几刻钟之前,他仅会觉得方时会这般担心,是因为他是他的主子,所以才会担忧他是否有受伤,但现在,他知道他的方大哥是真心的担心他,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任何理由,更觉得开心了。
方时仍在担心的直查看他的情况,他却仅是扶著方时的肩膀,往他的胸前依靠了过去,他闭上眼,耳边,是方时怦然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与那散著微热的身子。
他想,这副温暖的胸膛虽然看似单薄,却曾经多次努力的保护著他最亲爱的皇兄,更曾陪伴著年幼的皇兄,让他的成长不至於寂寞;而就在方才,他亦不顾自己的安危,仅是不要命似的救了他。
他们身在宫中,最难拥有的便是知己,最难得的便是信任,生在宫中,他们已经习惯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毕竟,任何人都可能轻易的出卖自己。
而方时虽然亦是长在宫中,但却未染一丝宫中勾心斗角、心机算计的坏习,总是看似傻愣单纯的他,却一直是他们兄弟最值得信任不过的一个人,他最敬爱的皇兄便轻易的把自己托付给他,他想,再也没有人能如方时这般让他们信任了。
他由衷的感激著他长期对他们兄弟二人从不贰心的忠心,与他总是尽心尽力守护他们,将来,皇兄的身边若有方时在侧,他就一切都安心了,即使自己的伤养不好他也不担心皇兄在朝中会无力施展。
他相信皇兄的能力,也信任方时的尽力。
伍言晨依偎在方时的怀中,小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方时看伍言晨依偎著自己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方才哪里摔疼了,方时一惊,才抬手拥住他的身子,正想抱起他去御医那里看看,却听怀中的他一声谢,顿时,方时愣了一愣,原本欲抱起他的手也疆在了原处。
他,做了什麽需要让他道谢的事麽?
方时认真的想著,却怎麽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仅是尽忠职守,实在不懂伍言晨向他道谢的原因,转念一想,七皇子本就多礼谦逊,不一定是向方才自己救了他一事道谢罢了,这样一想,顿觉茅塞顿开。
方时扶起伍言晨的身子,让他面对著自己,「照顾殿下是微臣分内之事,不需言谢。」
伍言晨失笑了一笑,他摇了摇头,他的方大哥啊,果然如他所想一般,实在驽钝的紧,他真不知道方时在宫中的这二十来年是怎麽活过来的,他怎能还保有如此单纯心性,却又不住的,觉得欣羡。
他,曾经在伍齐宁的保护下,亦有过如他这般单纯、不知人心险恶的时候,只是,当自己遇刺之後,他潜藏暗处探查刺客及意图谋反之人後,他的想法便再也不同於以往,那份单纯,亦随著人心诡变而被抹灭至消失殆尽。
伍言晨正想开口说些什麽,远处却传来一声怒喝,那声响的惊天动地,其中彷佛欲将两人抽筋拆骨了一般的怒气,惊的方时和伍言晨都是浑身一颤。
「你们在做什麽!」伍齐宁怒喝一声,接著,门外是一长片太监特有的口音一声叠过一声的喊著皇上驾到。
伍齐宁怒目来来回回的瞪著方时和伍言晨,方才远远的在外头,他就瞧见了,自个儿最宝贝的小皇弟居然坐在他最信任的侍卫腿上,两人又是搂抱,又是附耳细语的不知道说些个什麽,模样甚是亲腻,看的他是一肚子怒火中烧。
他当初会让方时跟在晨儿的身边,是担忧大皇兄未除的馀党会找上他,怕他们会要帮大皇兄报仇或者什麽的,会胁持晨儿来要胁他,到时一个拿捏不稳要真的伤了晨儿,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才会将自己的心腹派到晨儿身边去。
看著受伤的晨儿为自己奔波受苦,这滋味仅一次便够了,仅仅那一次便已是让他受著心如刀割般的痛楚,他实在不敢想像倘若再来一次,他要怎麽能忍受,他更不敢想像,倘若失去了晨儿,他该如何是好。
他会让方时过来晨儿这里,是为了保护晨儿的安全,好让他在朝中行事可以毫无後顾之忧,又可让晨儿再不受到外界一丝一毫的伤害,如此正可卸下他心头一块重担,而不是让他跟他这般亲亲我我、甜甜蜜蜜,这个方时,他让他保护自个儿最重要、最疼爱的弟弟,他却是保护到了这节骨眼上的麽?
紧紧握著拳,伍齐宁暗暗咬牙,还在忍受著满腹的怒火焚烧,伍言晨和方时,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便是皇室的丑闻一件,他知道自己必须谨慎处理,只是,自己心中燃著正炽的怒火怎麽都无法平息。

十七
伍言晨看伍齐宁过来了,脸上却是一阵黑,一阵白,脸色难看之极,他便知道皇兄误会了他们什麽,他脸色一红,有些埋怨他最敬爱的皇兄怎麽误会他们这个了,伍言晨赶紧爬下方时的身子,跪在一旁,恭敬的问安,他想,他得要和皇兄好好解释解释,不然此事恐难善了。
伍言晨离开了自己的身上,方时压根儿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也不知道伍齐宁是误会了他二人了,他一如往常,翻身跪在一旁,喊著参见皇上。
伍齐宁甩袖,怒道:「你们还有脸向朕问安麽?」
「皇兄,您误会了。」
伍齐宁话才落,伍言晨马上辩解似的开口说道,却没想到他这般急欲辩解的模样儿在其他人眼中更有欲盖弥彰之意,气的伍齐宁眉毛又是一挑。误会?他是误会什麽了?
他斥道:「朕都看到了,你说朕误会什麽了?」
伍言晨开口还想说些什麽,伍齐宁身边的内侍却上前奏道:「禀告皇上,方侍卫与七殿下之事可大可小,处理稍有不慎,恐怕将成天下笑柄。」
方时听到那内侍近乎侮蔑他与伍言晨的措词用语,一言一语中难以掩藏的轻视意味,他圆睁著眼,著实愣了好一会儿。
方时看了看自己身边明显比自己纤瘦、娇小许多,但仍是有著一身属於皇族高贵气息的伍言晨,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把他视为自己的主子一样的敬重,因为自己是孤儿,私下里,他更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的疼爱,就如同伍齐宁总是疼宠著这个幼弟一样的。
听了那个内侍说的,任凭他再怎麽驽钝的人也知道伍齐宁究竟误会了些什麽,方时的脸色顿时刷白,他颤了颤,才开口想说些什麽,偏偏口拙如他,却不知怎麽为自己辩解。
他不懂,伍齐宁怎麽会误会了这个,他怎麽可能会对伍言晨……
伍言晨看见发话的是张砚得,心中一恼,他生气的瞪了那个内侍一眼,他知道他一直都很眼红方时一直很受他们兄弟的信任,这次让他逮到了机会,要他不从中做些乱子,很难。
「张公公,你最好别信口开河,什麽叫我与方侍卫的事,我同方大哥之间清白的很。」伍言晨皱著眉说道。
张砚得冷冷一笑,「要真清白的,还要这麽紧张的辩解麽。」
伍言晨看他是打算藉著此事大势兴风起浪了,生气的咬牙,还想开口再说些什麽,伍齐宁开口了。
「你们都给朕住口,张公公,你有什麽意见,说来听听吧。」
「奴才这就献丑了,」张砚得得意的笑了,只要伍齐宁让他先开口,他就不怕这次还不到手,他弓著身子,恭敬的说道:「就奴才看来,此事尚且不明,皇上大可不必轻易动怒,但惩治却方侍卫却是一定要的,不如先将他下狱,择日再审。」
张砚得一席话,左一句关,右一句罚,还要则日审过再定罪,伍言晨心中是又气又急,却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当著众内侍宫女的面前,他又不好拂了皇兄的颜面,要真让皇兄难堪了,到时事情恐怕更难了。
只是,他怎麽也没想到,自己这次的不开口,从此,伍齐宁的身边却再也没有他置喙的馀地,伍言晨此刻的沉默,在伍齐宁眼中看来,不过就是因为他自知做错事,羞愧的见不得人又不知如何求情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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