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雪(第一部)----瓶中鱼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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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闻言,停下了正在舞拳的身子,随即恭仅的说道:「方时不敢当,是殿下过赞了。」
伍齐宁却仅是瞟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仅看著自己怀中的小娃儿,他仍是坐在石阶上,动也没动过分毫,腿上坐著个软绵绵的小娃儿,两只肥肥短短的小手抓著他的手便往嘴里塞去,啧啧啧的,黏腻的口水沾的他满手都是。
伍齐宁笑了一笑,移开那只沾满口水的那只手,那娃儿便张舞著两只短手想把他勾回来,伍齐宁却不给他,自怀中取出老早就准备好的布巾,他温柔的擦著那小娃儿黏腻的脸。
小娃儿生著一张精雕细琢的脸蛋,乍看像是个美丽的小女娃儿,样貌跟美豔的莲妃倒是有些神似了,只是,他是莲妃的好姐妹.淑妃的孩子。
娃儿的两颊红扑扑的,他瞪著大大的眼睛,乖乖的给伍齐宁擦著,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瞪著他手上的那个糖球,红嫩的小嘴咿咿呀呀的说著人们听不懂的话语,晨儿这副馋相,可爱的紧,让伍齐宁不经兴起了作弄作弄他的心,他拿著布巾,一点一点慢慢的擦著。
「晨儿乖,皇兄先帮你擦擦。」伍齐宁把他脸上黏腻的口水都先擦了乾净,才又把手中的糖球喂给了他,小晨儿勾到了糖球,开心的咯咯直笑。
伍齐宁正喂著那小娃儿吃糖球,晨儿还小,爱吃糖,却不懂得自己吃糖,总要人喂他吃以免他噎著,如同现在晨儿嫩嫩的小手巴著他的手掌吮舔著糖球,连带他的手也沾的黏腻不已。
听方时这样说道,伍齐宁挑了挑眉,如今才十二岁的他,已经有些皇族的霸气以及贵为人上之人的风范了,时常有人看著他都不住的称赞他这一身的好风骨,断定他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伍齐宁知道他不该因此便自满了,这些是他生来便应该要有的,毕竟他是一国太子,将来他还须站在万人上,统领一国安和,将来,他想成为比起他的父皇更为出色的皇帝,他想带领他的子民前往更繁荣的景象。
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他懂,首先,他最该有的就是统领众人的气度,所以如现下这样儿,玩个小娃儿玩的不亦乐乎的模样儿,他可是万万不能让人看到的,也只有方时这愣木头看的到他这面。
伍齐宁抬手,朝著方时方向招了招,方时看了,赶紧小步的跑了来,十来呎的距离他一下便到了跟前,伍齐宁便把手中的娃儿往方时怀里扔,惊的方时手足无措了会儿,抱著个两岁大的娃儿,人是呆若木鸡。
小晨儿不在怀中了,一边伺候的宫女们马上取过湿巾、脸盆等物品让伍齐宁清洗双手,另一边,也有两三个宫女正拿著湿巾帮小晨儿清理乾净脸上黏腻的口水。
待一切处理乾净,方时才想把伍言晨抱回给伍齐宁,但伍齐宁却说道:「小晨儿重了许多,抱的我手酸,帮我抱会儿。」伍齐宁在看到方时投射过来的无助目光时,淡淡的说到,恁是不管方时听了浑身僵成冰块的样儿。
这个方时,越大却越是与他疏远了麽?伍齐宁恼怒的想到。


从前同他爬树、翘课,哪次缺过席来著,如今却是耳提面命的说著大夥对他的冀望大的很,要他切莫让人失望,母妃还说方时是越来越懂事了。
他看,他根本是越来越木头了。
「殿、殿下……」方时有些为难的看著伍齐宁,当他射来『要你抱就给我抱好的眼神』时,方时低了低头,就是怀里的娃儿软的像蚯蚓似的,抱的他好是害怕,他都不敢再说一句他不抱。
伍言晨似乎是觉得方时抱的不怎麽爽快,小脸蛋皱的像颗白嫩嫩的包子一样,咿咿呀呀的叫著让人听不懂的呓语,还不会说话的娃儿,挣扎著他的小手小脚踢踏著,软软的身子扭的像只蚯蚓一样。
「不如把小皇子带给莲妃娘娘吧……」方时长这麽大是头一回抱著这麽软、这麽小的一个生物,偏这小娃儿一身子的皮肉软弱无骨,小脑袋瓜子随著身子摇啊摇的,脆弱的好似一摔便碎了一般。
伍齐宁竖起了眉毛,抱去给母妃?那他还有的玩麽?「你给我抱好,要是摔著了晨儿,你自个儿同母妃说去。」
当今的安和皇帝并没有皇后,他的身边仅有几个妃子伺候著,莲妃因为生性温柔婉约很得皇上的宠爱,是故,他虽排行第二,却仍在出世後被封为太子,母妃虽然一直没有被封后,但宫里的人都说,总有一日,莲妃会是他父皇的皇后。
伍言晨则是他的七皇弟,是前年父皇新封的淑妃生下的孩儿,淑妃原本是母妃宫里的一个手脚俐落的婢女,生的是浓眉大眼,个性非常潇洒,有时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子似的,但做起事来却是心细如发,有著颗玲珑心,她与母妃很是亲近,因此蒙了幸,怀有了孩子之後,父皇便给封了淑妃的名分。
她母妃也不愧为国母,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与淑妃还是常有往来,两人更因伺候著同一夫婿而以姐妹相称,连带她们的孩子也亲的很,伍齐宁一直都很喜欢这个皇弟,时常把他给抱出来玩玩。
「咿──咿……」小言晨嘟著嘴,粉嫩的双颊鼓鼓,小手小脚挥动著,像是在抱怨著什麽,他咿咿呀呀的喊著。
伍言晨他生的不怎麽像淑妃,细眉杏眼的倒是有些像莲妃,淑妃常戏说,这是因为上天知道她俩感情好的,生下的娃儿才会像极了莲妃的模样儿。
小言晨挥舞著两只手臂,摇摇晃晃的样子让人不住看了就替他捏把冷汗,方时怕这软绵绵的玩意儿会摔著了,赶紧将言晨往怀里带了去。这也奇,方带了去,小言晨倒是不挣扎了,在方时的怀里磨磨蹭蹭,不一会儿居然睡著了。
伍齐宁看晨儿不动了,这才凑了过去,却看小言晨在方时怀里打著呼噜,奶声奶气的嘤咛著,伍齐宁又挑了挑眉,他抬起头,戏谑的说道:「方时,你到还真行,我还没让晨儿这般乖乖的睡著过呢。」
方时窘了窘,「殿下,应该是小皇子玩倦了。」
打自懂事起,他接触的就是伍齐宁,要大的就李严一个,再小的也没,莲妃虽与皇上感情融洽,皇上也常夜宿莲妃这儿,但两人多年来便只生了伍齐宁这一个孩儿,一直以来他也没照顾小孩儿的机会。
他与伍齐宁年纪相同,从来都不需照顾伍齐宁,只有陪伴他及护他的周全是他的工作,如大自陪皇太子爬树攀岩,小自武剑练拳,如今,让他抱著这麽个娃儿,真是让他浑身不自在极了。
方时拧著眉、苦著脸,怎知这时伍言晨偏偏又往他怀中窝了窝,方时抱著小皇子的两只手似乎也跟著微微的颤了颤,吓的他出了身冷汗,也让一旁的伍齐宁吓得心是凉了半截。
怎麽,他身为太子都觉得抱个孩子这麽简单,日前。常听那些大官大将就连李严都说方时天资聪颖,怎麽就学不会抱个孩子?
伍齐宁看方时苦著脸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声叹,他对待方时总是没辄的时间要多的多,或许是因为他与方时相处的时间最长亦最亲密的关系吧。
合该与他最亲的父皇总是忙於国政,母妃虽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在这皇宫内院中,似乎就是少了那麽一些亲情的味道。
母妃贵为国母,无须亲自照顾皇子,他自小都是让奶娘给带大的;这样一看来,比起亲生的父母亲,打他出生起便一直在他身旁的方时,相处的时间还要更长了许多。
他觉得方时就像自个儿的兄弟一样,忍不住就是想待他好,就是想把自己所厅所闻通通都与他分享,无论是吃的、玩的,学堂里学的他也希望与他一起。
只是,打李严开始教导方时习武之後,方时似乎是从中学出了兴趣,重武轻文了多,与他一起上学堂的时间反倒少了许多,只有自被封派为他身边的近身护卫後,才与他形影不离。
近几年,可能因为年纪的成长与不知道啥鬼的原因,小时候方时因为怕挨骂,却总还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著跟他四处玩闹,偶尔还会揪著他的衣角撒娇的方时,变得冷淡许多,更是不会再有在他的面前显现出脆弱的模样。
无论他说了什麽下了什麽命令,他总是跪下说一句是,要不就是一句遵命,如果他的命令让他为难了,他便直接跪下喊著臣惶恐,真不知道小时候那个乖巧听话的方时是死哪去的?
虽然他知道成长是他与方时都无可避免的一个过程,他身为一国的太子,方时是他的臣子,两人之间就是该保持著这一定的距离,两人若是太过亲密,不止害了他,也会害了方时。
只是,每日看著他冷漠疏离的样子,伍齐宁心里总忍不住的窝了火,想尽办法就是要他为难,让他困扰,如同现在让他抱著自个儿的小皇弟一般。
虽然後来总是会因为不忍让他为难,而给收了手,有时,他真的很希望与方时回到小时候,那时单纯的不懂世事,不知道这世情是这般炎冷。
伍齐宁收起了玩心,他伸手说道:「真是,给我吧。」
就在伸手伍齐宁接过方时怀中的言晨时,晨儿醒了,他动了动软绵绵的身子,抬起一双手揉了揉眼,似乎察觉不对,小小的脑袋瓜子仰高,就见头上两个半大的孩子都是一愣,晨儿却咯咯的笑开了。
方时愣了,伍齐宁觉得心中一紧,他说不上来那是什麽样的感觉,似乎是开心,又似乎觉得不愉快了,他看了看眼前愣著的方时,晨儿咿咿呀呀的却伸起两只小手,捞著两个哥哥。
跟著,伍齐宁与方时也都笑了。
伍齐宁是根本就不计自个儿身为太子的形象,不住地傻笑著,方时却仅是微微的抿著唇,轻轻的笑了。
那一笑,直到多年之後,都一直留在了两人的心里。
挥之不去。
那也是头一次,他们三人感觉到彼此是这麽亲近,宛如真正的兄弟一般。


一日里,难得回来的李严来找他们叙旧。
如今在宫里,方时虽还是住在太子殿里,但他已有了自个儿的房间,从前他睡的那间房,是太子房里的偏厅,跟太子睡的地方只隔了张布帘,让他睡的近些,是让伍齐宁有个伴儿,也是好让伍齐宁唤的著人伺候著。
偏厅里,房小,又不透气,夏天里更是热的像闷炉似的,幸好夜里都较凉,只是也常常让方时热的一身湿汗,方时知道自个儿是下人,也从不计较什麽,伍齐宁只要方时睡的近就好,也不说什麽,他便一直都睡在偏厅里。
他还记得更小的时候,是跟太子一起睡在奶娘房里,当时他俩人睡同一张床上,盖同一条被褥,毕竟这皇宫里,可是第一次有个下人的孩子,大夥儿都不知怎麽安置他好,还是莲妃说,让他同太子一起睡,他才不至流离失所的下场。
後来年岁大了些,伍齐宁受封太子,迁至太子殿,他同一群宫女、小厮也一起迁了过去,从此就睡在了偏厅里。
自他给皇上封了太子近卫後,便迁了房,睡在了太子殿後方的房里,当初的房间,如今睡给了个新进宫的女孩,接了他过去的工作,负责照顾殿下起居。
为此,伍齐宁曾闹过一阵子脾气,後来还出动了莲妃,才让伍齐宁息了怒。只是偶尔伍齐宁会酸溜溜的说:方时不在,他夜里都睡得不甚安稳之类的,让方时有些哭笑不得。
多年前,匆匆一别,李严已经数年没有回到京城,年纪尚轻的他,虽拥有兵权,但实际驻守在边疆的仍是以李祯为首,李严在边疆的做事,是以在战事上协助李祯为重,其实他并不需要长时间待在边疆里,只是当时碰巧遇上蛮人来犯,两方一战,便是数年经过,这也让李严与方时等分离了许久。
李严方立下赫赫战功,白日里才在大殿上受封,午时皇上更让御膳房准备众多上等菜点,与群臣百官一同款待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殿上,人们都说李祯的这位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大将之风,将来成就定不低於李祯一生功名。
夜里,这日久别重逢,李严与伍齐宁和方时难得叙旧,伍齐宁在太子殿里的大厅布了简宴招待李严,说是宴会,但午时李严其实也已吃饱喝足,这顿不过是他与方时和李严三人聚了一聚了罢。
但就算仅有他们三人,却也丝毫不马虎,喝的是宫里最甘甜的醇酒,用的是上好的贡茶,伍齐宁体念李严长年在外吃不到好的家乡菜,菜色就较为朴实了些,如清蒸鲈鱼、翡翠羹、酥炸鲫鱼、凤眼腰等菜都上了桌,但也是色香味俱全。
李严正给两人说著关外风景,如那大漠风光如何壮硕迷人,以及当他踏上那块辽阔的土地上时心中难言的感动,从没出过宫的两人,心中想见当时风景,自然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说到激情处,李严才想说下去,怎知殿外却传来阵阵吵闹,伍齐宁和方时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好先搁下,查看情况了去。
才到了门口,伍齐宁便给争吵的来源给扑了个满怀,其实,当那个来源出现在殿门口时,伍齐宁和方时便都已看清了是谁,才没有做下任何防备,遂伍齐宁亦只是把怀中的小人儿抱了个紧。
他抱了抱紧怀中已经半大的娃儿,两手穿过他的腋下抱起,让他稳稳的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那孩子似乎觉得这样的拥抱还不够,两只短短的手臂搂著伍齐宁的颈子,热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身上,和著些湿气。
「晨儿,怎麽没先让人通报便过来了?」伍齐宁温柔的笑了笑,笑中是满怀的宠溺之情,自个儿的弟弟不管怎麽了,总是最让他觉得可爱的,生长在少有温情的皇家的伍齐宁,一直到这个弟弟出世之後,才真正懂的亲情可贵。
他宠溺的摸摸小皇弟的头顶,言晨愈大,身子也一天天的重了,现下若真要抱他起来,著实需要费些力了。
「皇兄……」伍言晨抬头,一张小脸跑的红扑扑的,但那双眼中滚滚的眼泪却绝对不会是给跑出来的,伍齐宁心中一凛,瞪著言晨身後一干仆役,无言的问著始末。
那些个仆役吓的马上跪了下来,各个磕头大喊饶罪。
伍齐宁问:「这是怎麽回事?」
跪著的一干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是没个敢上前说个清楚,好半晌,才终於在伍齐宁发怒之前推出个似是头头的仆役说道:「回殿下,这,七殿下说想看书,小的们…小的们才拿了本书给殿下看,怎麽知道殿下看完,便往太子殿下您这里跑,小的们,小的们就是拦也拦不住……」
伍齐宁看了看怀中紧紧抱著自己哭泣的小皇弟,晶莹的眼泪滴滴答答不停的掉著,白白的牙齿咬著粉粉的下唇,两只短短小小的手臂还攀抱著他的颈子,呜呜咽咽的喊著皇兄,哭的他是好不心疼。
他心中更觉得生气了,问道:「你们到底给晨儿看了什麽,拿来我看看。」
「殿…殿下……」那仆役颤抖著抬起头看著伍齐宁,双手在怀中揣了揣,愣是不敢拿出伍言晨看了的那本书。
「要下狱还是要拿出来麽?」伍齐宁利眸狠狠地一瞪,瞪的那个仆役吓的趴在了地面上,才巍巍颤颤的取出那本薄薄的书本,赶紧呈上。
伍齐宁看了看那薄薄的书本,看来也不过才二、三十页上下的数量,用黄纸做的封面,有些老旧的感觉,上面绘著个年轻的男子画像,旁书著『萧瑟风雨』四个字,似是那书的名称的模样,那字迹里一撇一划,每一笔勾勒都遒劲有力,显然写这书的人也是个学士出生的,不知为了什麽原因才写了这儿书。
伍齐宁从那仆役手中接过那书,随手翻了个两三页,赫然发现那书是本虚构的小说,小说本身并不为过,普天之下看这儿类书的人处处皆是,他也看过自个儿的姐妹们会藏著几本看。
只是,这书中说的却是皇室宫廷里的生活琐事,他没想到现下居然有人敢写这样似是在辱没皇室威名,写这般大逆不道的书,他心中正觉得气怒不以,才想发作,怀中的小人儿却抬起头来,看著他敬爱的皇兄。
伍言晨抽抽咽咽的说道:「皇兄,您将来别当皇帝了,好麽?」
他本来才想好好地惩治那些不怕死的奴才,却没想到怀中自个儿最疼爱的皇弟会忽然这样说道。
闻言,不当皇帝?
伍齐宁一愣,此时,李严便顺手抽走了他走中那本黄皮的薄书本,拿到了一旁与方时两人细细地研读著,那些仆役看到李严与方时两人也在看著,心中更害怕了,哭著直喊著饶命。


伍齐宁打懂事起,身分便已是一国的太子,父皇、太傅都是以他是将来的皇帝作为教育,其他的人麽,都是将他视作了未来的国君敬重著,自幼他所学习都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更加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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