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波兰街----晓渠
  发于:2009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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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小了,那么多人在,你却不给他留些情面。”
“就是因为他不是小孩子,才不能老是迁就。让他去芳姐那里住也好,芳姐敢管他。”
“芳姐要知道你怎么训他,心里能乐意才怪呢,怎么说他也是老大唯一的弟弟。”
康庆不说话了,封悦说得没错,以芳姐对老大的情谊,她对小发是无微不至的。虽说平日里总让自己严着管,那也是客气罢了,若哪一天自己真对不起小发,她恐怕第一个不放过。
“我有分寸!”康庆给封悦这么说了,有点不痛快,“他跟我这么多年,我还能不明白,用得着你说?”
封悦被他这么一堵,倒不好说什么了。俩人谁也不吭声,书房里的空气沉沉地压下来,让人窒息。虽然知道康庆因为在大哥面前失了威风,心里有气,口不择言,封悦还是觉得憋屈,转身开门出了书房,上楼去了。
康庆第二天,就给桂叔叫去一整天,不知道又搞什么名堂。晚上回来,脸跟结了霜似的,在书房呆到后半夜,封悦都睡着了,也没上楼来。封悦心想两人因为小发的事已经闹得不愉快,他在气头上,自己还是别火上浇油。又过了几天,他身体上恢复的差不离,就搬回自己家,康庆也没有挽留。
很快,封悦就找出康庆冷落自己的原因,在他们闭关不见人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人捕风捉影,是什么难听的传闻,都编得栩栩如生,跟真事儿似的。都说康庆为了得到柏林道的支持,把俞小发踢下床,而封悦,这个看似体面正直的公子哥儿,其实就个不要脸的男□,迫不及待地钻进康庆被窝了。
封悦来不及为这些烦恼,他当下是要赶快找出辛胜的下落。辛胜是辛葵唯一的儿子,自从辛葵被杀,他就消失了。封悦知道,康庆也在到处找,怕的就是这人会对他不利。波兰街上已经乱套,辛葵以前的手下分崩离析,康庆收了一些回来,可因为外面传言甚广,很多人都在观望,更有人对康庆是恨之入骨的。
这天傍晚,康庆突然来找他,封悦有点措手不及,他知道这几天桂叔几乎天天找康庆过去办事,道上那些老一辈也都在找他谈话。有时候偷偷地琢磨,若当初康庆知道杀了辛葵会惹来这么多麻烦,他还会那么狠毒地下手吗?
“该杀就得杀,”康庆并不后悔,“留着也是祸害,死了还能收拾干净。”
但是康庆对自己前几天跟封悦发脾气的举动,还是感到不安,两个喝了两杯,他就主动提出来:“你没生我气吧?”
“有什么好气的?”封悦说得云淡风轻,“你也是心情不爽。”
“让我逮到谁在外头乱说,妈的我非把他们的舌头割了。”
封悦自然明白他说的意思,但也不想在这种难堪的事情上纠缠。好在康庆适时打住,问他:“过两天张文卓生日,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啊。”封悦爽快地答应了。
这个时候,康庆尤其需要张文卓的支持。
张文卓的作风新派而西化,个人生活奢侈而讲究,因此简叔没少警告他的高调,却依旧我行我素。若是以往,简叔肯定要破口大骂,但这两年外人都知道张文卓羽翼丰满了,就算简叔也不能象从前那么想骂就骂的。
他的生日在城中一家非常有名的顶级pub包了场,招待的主要都是他的一些亲信和兄弟。康庆和封悦到的时候,早已经有人和他报了信,他大步从包房里走出来,做出一副热烈迎接的状态。
“阿庆,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半天!”
“七哥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康庆把礼物递了过去,“东西是封悦挑的,若不合心意,七哥找他算账就是。”
说完,笑着冲封悦抬了抬眉毛。
“人来就好!怎还这么破费。”
是够破费的,康庆在心里说,封悦买东西绝对看出他少爷脾气,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这块瑞士名表刷去三十多万,他们跟张文卓也没这么深厚的交情吧?
张文卓接过东西,并没有现场打开,而是递给身边的人,继续招呼:“快,快,大伙儿都等你们呢!”
包房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各自搂着小姐,唯独张文卓,是独自坐的,没有女人陪。封悦虽然刚来不久,但也大概都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了。有的人已经带了醉意,说话舌头都不利索,尤其那个叫方国伦的,见到封悦,眼睛里的鄙视不加掩饰。
波兰街上本来就那么几个人,流言飞语传播很快,况且康庆冷血地除掉了辛葵,很多人都觉得他不讲情面,怎么说辛葵也是他的长辈。方国伦和辛葵还有些私交,更是心里有气,说话自然是夹枪带棒,时不时地挖苦两句,封悦看在张文卓的面子上,也就忍了。
推杯换盏,众人喧哗地喝了几圈,康庆的酒量是出了名地好,不仅把自己的份都喝光,连封悦的也一并都挡了。封悦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也不好多喝酒,张文卓也不怎么劝,安静地坐在康庆身边的封悦,昏暗的光线里,他的漂亮反倒更加让人着迷,果然不辜负他母亲芳华绝代的遗传。
现在传言很多,小发已经从康庆那里搬出来,看来封悦是真的跟康庆混了,想不到视弟如命的封雷,竟然能答应他做出这等事,封悦要什么能没有,何苦帮康庆淌波兰街的混水呢?看来感情让人头脑发热,就是聪明的封家人,也是一样的!
“二少平时不怎么出来玩啊,”方国伦口吃不清地说,“什么时候一起打麻将吧!”
“好啊,”封悦其实并不怎么碰那些,随口应承,包房里开始乌烟瘴气,封悦的额头跳跳地疼起来: “就是技术不好,怕搅了局。”
“只要二少来,输钱兄弟们也乐意啊!”方国伦翘着腿,色迷迷地瞅着封悦,“秀色可餐,眼睛高兴啊!送几个钱,就当交门票了。”
封悦脸沉了下来,在沙发换了个姿势,嘴唇抿在一起。张文卓发现,封悦生气的时候,还挺有威严,让人顿时不敢造次。可是他没有阻止方国伦的胡闹,他是在试探康庆的底线。
“操你妈,喝两杯马尿就不知道北在哪儿了,是不是?”康庆忍了一晚上,这会儿再也坐不住,替封悦出头骂道,“今天是七哥的生日,你要是管不住你的臭嘴,就他妈的早点儿滚,别在这里丢了七哥的脸。”
“哟,康哥生气了啊?”方国伦也不知是真醉得失了分寸,还是借酒装疯,搂着怀里的小姐,啃了几口:“感情就能你一个人在床上搂着抱着,咱看看都不成啊?再说,我们还是喜欢女人,又白又软,摸着多舒服,男人硬邦邦的,没前没后,有啥好搞的?”
康庆这时候已经拍案而起,一把揪起方国伦,狠狠地锊到墙上:“妈的,你说什么!”
方国伦站也站不住,给康庆搡得狼狈不堪:“道歉?我说错啥了?康哥,这种事儿,咱就算不好,也能理解,有人爱馒头,有人吃面条,有人爱白的,有人爱洋酒么!”
他看来是真的喝醉了,眼睛都不能聚焦,扭头看着封悦,好像着了迷一样:“二少,有空打麻将啊!”
见事态都到了这个地步,张文卓却没出面调解,封悦心里就觉得蹊跷,便明白他在试探康庆,站起身,到康庆身边:“算了,也挺晚的,先回去吧!”又回头说:“七哥,你们继续。”
康庆也无心久留,把方国伦扔在地上,也没和张文卓道别,拉着封悦就往外走。方国伦醉得一滩烂泥似的,嘴力骂骂咧咧地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康庆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不仅因为其他人调戏的口吻,方国伦对封悦的侮辱,还有张文卓冷冷的坐视,似乎这些都和他无关,放任自己的狗胡乱咬人,这种态度激怒了康庆,不能和张文卓直接发泄,他唯有转移到方国伦身上。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康庆唾了口,骂道“操他妈的,”突然折返回到沙发边,捉住方国伦的手按在桌子上,邻起一瓶酒,“啪”地砸在桌子边儿,酒末纷飞,卸了底的酒瓶子,扎了下去,传来杀猪一样的嚎叫。
众人这才上来拉开他们,忙都劝着康庆,“康哥,算了,算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康庆象是发了疯的野兽,大声咆哮:“我他妈地告诉你,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再敢不要脸,老子卸了你全家!”
谁都明白这话不是给烂醉如泥的方国伦听的。
封悦并没有过来拉架,他站在门边,冷冷看这场闹剧,目光和另一边的张文卓碰在一起。他便明白,看来今晚是白来了,本来是想张文卓能帮康庆说话,压压众人的浮躁,结果却把他彻底得罪了。
回去的路上,康庆沉默不语,眉头皱得象锁在一处了,没把对的钥匙都打不开。封悦也有点生气,若知道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早早就走了,何苦喝到半夜三更,反倒撕破脸,康庆这么沉不住气,可怎么是张文卓的对手?
心情烦躁的封悦对司机说:“送我回家,”又怕司机听不懂,解释说,“我自己的家。”
司机面色诧异,似乎还在等康庆的指令,谁知道康庆却不坑声,只好按照封悦说的办了。车子停在房子跟前,康庆却也跟着下了车:“你们等着,我送他进去。”
封悦不知康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说什么 ,一前一后进了封悦的家。这里有段日子没住过,但康庆一直派人过来打扫,依旧是一尘不染地干净。
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侮辱过,封悦心跳得又用力又大声,方国伦是个粗人,就算清醒的时候,也不象其他人因为忌讳封雷的势力,而让着封悦。平时里,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今晚竟然搞得这么难堪,何况他和康庆,还没有怎样,已经被传得如此不堪如耳。
封悦也搞不懂康庆的态度,他这一路的沉默和阴鸷,让人难以琢磨,甚至好像生的不光是张文卓的气,就连自己也把他得罪了。封悦在炉子上烧了热水,其实,他也不知道烧水做什么,只是他需要忙点东西,来排遣这会儿的尴尬和空白。
本来坐在客厅的康庆的跟进厨房,靠着冰箱看着封悦。
“你,要不要喝茶?”封悦给他瞅得发慌,只好说,“我这里什么茶叶都有,你要喝什么?”
康庆突然蹿过来,一把抱住封悦的腰,搂进怀里,几乎算是粗暴地亲吻上他的嘴。
封悦有点分不清状况,伸手试图推了一下,可是康庆箍得更紧了,执拗地不肯放手,似乎这一松开,所有的勇气都将烟消云散,这是他心里积攒了多少年,从来不敢释放的秘密,对封悦,他的兄弟,康庆一直留存着解释不了的情愫,他因此烦恼过,焦虑过,愤怒过……可在这个暴躁的夜晚,他心里咆哮的野兽,固执地冲出久困的牢笼:他想要彻底地,拥有封悦。
康庆的司机等到三点多,见封悦卧室的灯熄灭,也没敢轻易离开,只是打电话给阿昆,问他该怎么办。阿昆考虑了一下,让他先等着,接着叫上几个亲信到了封悦家外面,几辆车分头停着,打发司机回去之前,不忘警告他别四处乱说。阿昆向来谨慎,今晚发生了这么不愉快的事,更要加倍小心,他只觉得波兰街是要越来越乱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昆接到电话,是桂叔身边的人。
“阿昆啊,”他说,“康哥和二少今晚没有什么安排吧?”
“还不太清楚,我得确认一下。”
“哦,桂叔想请他们过来吃个晚饭,你跟康哥说一声。”
“知道,我确认后给桂叔电话。”
按理说,昨晚的事应该没这么快就传到桂叔那里,不过等到晚上就不好说了,也不知道康哥是不是想过去挨骂。上午十点多,阿昆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康庆。
“外头是你们?”
阿昆抬头,看见卧室的窗帘开了一道缝儿,估计是康庆站在后面。
“是,”阿昆连忙下车,让康庆看见自己,“我怕不安全,昨晚等在这儿。”
“哦,张文卓不会这么快就有动作,你们怕什么?”康庆说着话,将窗帘拉的更开,“你们留一辆车,我一会儿要带封悦出去。其他人都先回去吧!”
“康哥,”阿昆连忙说,“桂叔电话来,让您晚上和二少过去吃饭。”
“他又要干嘛?”康庆皱眉,“知道了,我下午回家再说。”
他打电话的功夫,封悦已经进了浴室,接着淋浴水声“刷刷”地传来,康庆坐在窗台上, 灵巧地摆弄着手机,昨晚上一幕幕,带着暧昧的温度,在他脑海里清晰地闪过,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又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
封悦洗了好长时间,康庆忍不住过去敲门问:“你没事儿吧?”
水声停了,里面静悄悄,不一会儿功夫,门开了,露出封悦被热水蒸得粉红的脸颊:“干嘛?”
从缝隙里看得见封悦细长的脖子,和半边肩膀,康庆突然间有点不知所措,不晓得自己的眼睛应该摆在哪儿。
“我看你半天没洗好,怕你……是不是不舒服。”
“哦,没有,”封悦缩回去,关上门说,“这就好啦。”
阿昆进门,送来了康庆换洗的衣服,封悦已经穿戴整齐,因为没什么安排,他穿着随意,看上去舒服简单,又干净又帅气,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康庆从昨晚的烦躁里脱胎换骨,心情好得象中了彩票一样,开车的时候,轻松地吹着口哨,温柔的暖风吹进车子,带来阔叶林特有的清香和湿润,封悦在康庆愉快的口哨里,微微地笑了。
车子停在山顶的停车场,康庆和封悦顺着楼梯爬了十多分钟,到了幽静的高处,这是他们以前经常来的地方,这里可以眺望远处的海湾,正有渡轮缓缓地开向另一边的岛屿,在海面拉出长长一条浅白的弧线。天高云淡,空气是清澈的,可以了望到遥远的天际,大海和天空消失的地平线。
“封悦,”康庆终于问出来,“你回来波兰街,到底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们虽然几次牵扯到,双方却都没有追究到底,封悦知道,康庆虽然鲁莽,却聪明的很,很多事都看得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他的心意,他不会不懂,只是康庆是康庆,不管多难,他总是能坚守住自己。
“我想帮你,”封悦坦白说,“张文卓野心勃勃,早就想把简叔和桂叔的地盘统一到他的手里,而到那个时候,以你的脾气,他不会留着你。”
康庆的眼睛从远处挪回来,落在封悦的脸上:“你好像知道很多?”
“恩,我大哥只说简叔会吃掉桂叔的生意,但我明白,他暗指的,其实是张文卓和你。”封悦坚定地回望着康庆,“波兰街是你的,康庆,只能是你的!”
他们肩并肩站着,手掌近在咫尺,甚至皮肤间的温度,都能通过细细的空气来传播,但他们都没有伸手去握住对方。
“那你呢?”康庆问道。
封悦轻微地歪了歪头,似乎没有想到康庆会这么问,他的眼角噙着一缕柔光,象阳光折射在波纹上,即使嘴角没有扬起来,也是个动人的微笑。
“那得看你的综合表现了。”
桂叔的饭局上,芳姐的在座,让封悦心里隐隐不安,因为桂叔对芳姐并不是特别亲近,除非波兰街的大场面,否则极少单独见她。今晚这一出,封悦感到桂叔很可能是想暗示他什么。
但是明显白天的时候,桂叔听说昨晚张文卓生日上的流血事件,气得把叫他们来的主要目的也顾不上,先是迎头把康庆骂了一顿。方国伦是张文卓的亲信,很是有些乖张的脾气,但康庆昨晚那么一闹,不是把两帮的脸面给撕了?桂叔就恨康庆这个脾气,他总觉得封悦的出现,反倒助长了康庆嚣张的气焰,不久前因为封悦受伤,康庆不留情面地除去了辛葵,如今又是为了封悦,就因为人出言不逊,竟把人方国伦的一只手给废了!
“康庆,在道上混,打狗还要看主人呐!你这身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康庆闷不做声,封悦陪骂,也不好说什么,芳姐倒不在乎,替康庆解围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换个性子,阿庆这些年可是好不少。”
“他要是再不改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桂叔骂够了,自己老大的地位也显摆了,这才开始放晚饭。桂叔的厨子跟他很多年,手艺了得,只是每次来吃饭,没人真能吃出什么滋味。吃到一半,桂叔就和芳姐说:“你这些年一个女人撑着场面不容易,他走得早,小发不听话,康庆又是这身臭脾气,‘嘉年华’给你搞得有声有色,真是辛苦了。”芳姐守寡多年,好像桂叔今天才体会,不免有些刻意,果然,接下来的话,总算让封悦嗅出些端倪,“当年的事我们不会忘,康庆将来就算走到哪一步,也不该忘了你们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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