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冰砂青花碗 下----腐乳白菜
  发于:2009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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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有遭到抗议,钟来寿乖顺的往上挪了下,身子隔着衣服包裹靠在后面的石壁上,侧出一个角度把小腹留给他,让他枕,任他随意的抚摸着平滑的皮肤。
“还生气么?”
“什么?”
“我昨天说会为了你活着,我说真的。”
“嗯,我可以为约理死,但约理只能为了我活着。”
“啊,真过分。”困意袭上大脑,卢约理喃喃的回答,“来寿小狐狸,这太不公平了……”
躺在肚子上的人很快睡熟了,钟来寿仰面看着天,又是好天气,天空很蓝,一丝云都没有,让人怀疑曾经的滚滚浓烟流向了何方。
他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反复默念“活着”两个字。
很意外,逃亡的生活十分顺利。
他们乔装成省亲归来的兄弟一路北上,卢约理拆了“理”字化名“王里”,钟来寿便跟着他叫“王莱”。
十一月初,两人到了山西境内,多待了几日,首次得到了晋子发过来的信儿。
田中的屋子没多会儿就被扑灭了,里面找出了四具尸体,其中有三具已然烧的不成样子。晋子知道相拥的那两具是田中和雅仁,趁人不注意,抓了些灰收在陶罐子里面。
事情并没有闹大,兴许是身份敏感,没有人出来追究,所以当地的警局只是当作普通的盗窃纵火的案件草草结了。
走私的事,自然是明的解决不了,就暗用手段,租住的附近一度出现很多生面孔,偶也有人旁敲侧击的问起卢约理。亏得卢秦氏提前做了准备,撕破面子当街耍了回泼,把她这个不肖子骂的狗血淋头,闹得人尽皆知。
不管那些人想来做什么,在重庆这样的地方,倒不愿旁生枝节,也渐渐淡去了。
十一月底,留在北京的查理斯终是禁不住环境影响,回了国,他走之前问过卢约理是否要一起走,卢约理考虑了再三,给了他否定的答复。
同期,常庆开始盘算着把卢约朋无声无息的送到重庆去。
十二月,卢约理和钟来寿商量了下,战火四处蔓延,这样躲下去也没太有意义,反而比落脚在一个地方危险。于是决定去晋子老家的旧房子住些时日,等过了年开了春,再往北京去。
晋子原来是山东人,父亲在兄弟里面最小,不愿意种地,就跟了个瓦匠师傅。师傅手艺出众,有同乡的富商就荐了去北京讨生活,他父亲自然也在北京落下根,生了他。爷爷念叨这对儿孙,临去时怎么都要给他们留块地方,幸而兄弟们都是老实人,父亲走了,这块祖产小屋就一直为他闲着。
山东已经被日军占领,国军正面的交锋占不到太大便宜,所以面对面的对峙不常出现,逐渐涌现出些游击部队,神出鬼没的袭击日军。
在黄河以北的平原地带,冲突一旦发起躲也没处躲逃也没处逃,闹不好全村人都要跟着遭殃,这样的情况下人都学得聪明,不如憋着这口气多蒸几个馒头,多烙几块大饼辗转送到游击队去。而每每听到日军铁道被毁,物资被截,后门被掏的消息,不免奔走相告拍案叫绝,除此之外也只能憋着等着按奈着。
晋子祖上生活的小村落就是这种情况,不远便是山区,若真打起来,赶不到村民跑到就已经被扫射干净了。
这种表面的安定,对于卢约理和钟来寿来说,再好不过。既没有战火危及生命,也不会有人过于关心他们两人的关系,但这并不能说明就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们拿着晋子的介绍信找到了大伯,大伯是个爽快的老人,立刻就引了他们去。
房子老旧了一些小了一些,却一点都不破,风格是明末的,想当初他们家还算殷实,檐角和屋瓦比起别家颇有点讲究。
他们给了大伯些钱,说是对这段时间打扰的补偿。
两天以后,小院子来了三个人。
这三人穿的破旧,但形色干练,腰一侧的衣服都撅着个角。卢约理上下打量了一下,知道是暗藏在民众当中的游击队派来的,请他们进了屋。
这三个人进屋并不着忙掏枪,很和气的问了些问题,诸如真名叫什么,哪里人,来干什么的。卢约理当时就笑了,直接了当的说:“我们不是眼线奸细,不过是惹了点麻烦躲来的,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仇敌忾。汉口有个药草商人姓翁,我想你们就是一起的,在下原姓卢,你们可以去查。”
果然五六天后,那三个人又来了,口气跟上次一样和悦,态度更加热络。领头的一个寒暄了两句,话锋突然一转,说明来意。他们知道翁先生,也晓得了卢约理是什么人物,道是他们的部队在辗转中,一些伤员病情恶化,随队的医疗能力有限,都没了办法,想请他们去一趟。
钟来寿从来未见过那么多包着绷带的人,在野地上搭的帐篷里躺成一片,断手的断腿的,子弹打到眼里去的,皮被蹭掉一大片的,惨不忍睹。
基本都是些外伤,条件不好,缺少医药,处理的也简单,伤口难免会恶化。卢约理想也没想,把随身带的药箱几乎要翻空了,才勉强保住了其中几个重伤患的性命。
队里面也有自己的医生,不过多半只是做过护士,还有个把土中医,卢约理和几个人一起研究,倒琢磨出些土办法,多救一个是一个。
后来有人提出要他们两人索性留下来,被卢约理以家事未了结婉拒了,当然这只是个插曲。
在伤员的营区待了有小一个月,阳历的一月一日这天,两人又在那三人的护送下回到住处。
进屋刚洗了把脸,钟来寿去地窖翻找食物了。虚掩的门被敲了两下,卢约理从毛巾里露出两只眼睛,看到晋子大大咧咧的闪进院子,小心翼翼的唤道:“二少爷!你可回来啦!”
卢约理把个毛巾随意的搭在个椅背上,“这不是你家么,什么回来不回来的。你不陪着娘,怎么跑这里了?”
“唉,别提了。”晋子走进院子,抓抓头,“夫人那边有人照应,倒是北京出了点事儿。”
晋子身后挪出个人影,进了院门一直盯着自己的鞋面,抬头碰到卢约理的目光,慌忙又垂下头,半晌才磕磕绊绊的叫了声:“二,二少爷……”

拾伍 菜窝头

“唉,别提了。”晋子走进院子,抓抓头,“夫人那边有人照应,倒是北京出了点事儿。”
晋子身后挪出个人影,进了院门一直盯着自己的鞋面,抬头碰到卢约理的目光,慌忙又垂下头,半晌才磕磕绊绊的叫了声:“二,二少爷……”
“凤儿?”卢约理看了一会儿,认出来,感觉比以前更瘦更高,脱了孩子的稚气,长得越发有女人的风韵了。卢约理心里想,常叔应该将她照顾的很好,为何回跟晋子追到这里来,于是把两人领到更暖些的内屋,转向晋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晋子留在堂屋边翻找着什么,边嗯了声,回答隔着墙传过来:“常叔先前写信说,你走了,北京沦陷了以后,咱们能请动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回来刚座的壶响了又停了,接着是水汩汩倾倒的声音,一会儿晋子端了个大肚子茶壶和四个杯子进屋,声音也跟着渐渐变大。
“调了几个愿意跟着咱们的人去重庆打理事务,我就被他叫回去帮着了结那边的事。结果我回北京,还没进城呢,就碰到了凤儿。详细的你问问凤儿?”
赵凤儿接了杯子不喝,握在手里,感觉暖了许多。“小柴告诉我最近要跟常叔搬到重庆去,我就收拾好东西等着他们。结果,结果没两天小柴去找我……”
卢约理结起眉,“等等,小柴是谁?”
凤儿缩了下没答上来,晋子紧灌了一口水,替她答道:“常叔新收的一孩子,大概去年冬初,您受伤那会儿他在街上捡的,身世可怜所以留在身边做事。”
“哦。”卢约理默默的喝了口茶,等着他们继续。
“小柴他突然传话说,叫我想办法找到您,三少爷在青帮被,被扣下了……”
嗙一声杯子仍在炕桌上,凤儿本能把后面的话一起咽进了肚子里,人马上要缩进墙里面。
卢约理也不知一时哪来那么大的火,一气儿冲上脑门,牙咯吱响,倏的站起来。
“够了,我这些年忙里忙外为了谁?我背着这些破罪名又是为了谁,我答应爹的事已经做完了,他的钱我都如数归到他帐下,我不欠他的,他到好,吃好了玩够了自己找上门让人家绑,他要钱让他去找他娘。别时时处处都来找我的麻烦,我受不起!”
晋子见不对忙拦了作势就要冲出去的卢约理,“二少爷,您把凤丫头吓坏了……您干嘛不听她说完呢?就算您不待见三少爷,常叔帮了您那么多,您总要感念一下嘛。更何况……”
卢约理一怔,看看晋子,又看看赵凤儿,问道:“你说什么,常叔怎么了?”
赵凤儿低着头,“常叔把您最后一封信给三少爷看了,知道夫人还活着,他也挺后悔的,这次一起走,三少爷也跟帮了不少忙。没料不知怎么走露了风声,他让人堵了,常叔就去解救他,一直也没回来。小柴觉得不对头,才喊我出来找您。”
卢约理站在原地,试图消化这个消息。他的确不能放着常叔不管,但是北京已然没有他们卢家的一席之地,查理斯也回了国,众人的巴巴的望着他,期望他能想出万全之策,可他除了拿自己去换还能怎样?
三个人正沉默的时候,破旧的棉帘子刷的下掀起来,钟来寿兴冲冲的声音飘进来。
“约理,咱们喝粥啃菜窝头好不好?”
他一直在翻找东西,不知道来了人,进屋一愣,看到赵凤儿也在,有些不太自在。赵凤儿却是吓了一跳,盯着钟来寿,跟看见鬼了似的。一会儿又将目光飘向卢约理,才垂头不说话。
晋子不知他们是曾是邻里,看这架势闹不明白状况。卢约理还未从常庆的事上回过神来,瞧见凤儿的目光不禁觉得隐隐头痛。
四个人各怀心事,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最后钟来寿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没,没想到有客人,棒子面,好像不太够……”
父母对赵凤儿都疼爱的很,却不是娇贵的大小姐,钟来寿又去翻腾存粮了,她便从柴房收拾些麦秸和柴火出来,大锅里倒了水,呼呼的拉起风箱。
一会儿钟来寿又带了几个白薯,一罐子豆豉,小布袋黄米、一把干雪菜一把干枣回来,加上刚刚就拿出来的糙米、棒子面、豆面和一点点白面,摆了一灶台。这些一部分是晋子的伯伯给他们存在窖里面的,一部分是营地给他们凑出来的,这种时候,不少人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些已经是相当丰盛。
两人一直也没说话,倒是很默契,把白薯切块带皮煮透,捞出来掺上棒子面、豆面和白面,把老酵面碾碎了撒进去,和匀搁在温水上腾。两个钟头以后,面浮浮的发了起来,又加了泡好的雪菜沫,捏成碗形,扣在盖垫上。
糙米加了好多水倒进锅里,扣上盖垫。黄米也淘好,用笼布包成一小坨,置在空处一起蒸,打算来日打成糕,凉干了放着,又好吃又不容易坏。
大锅上苇子编成的锅盖滋滋的冒着热气,凤儿体力不济,换了来寿拉风箱。
里屋卢约理和晋子商量着什么,隔着棉帘子听不真切,赵凤儿边拿干布擦着碗,突然说话,声音嘤嘤的。
“来寿哥……”
“嗳?”
“你和二少爷真的是那种……”
钟来寿手一抖,拉风箱的手陡然停了下来。
“什么?”
“两年前,你们父子突然消失,郑老爷把你们住的屋锁了,又安排了个人来管。去年夏天,有传闻说,说你委身给富家少爷在外地享福呢,还说,还说乌龟养王八,太监养的儿子也是给人插的……”
钟来寿噌的站了起来,他比凤儿高出一个头去,赵凤儿顿时一缩,碗也差点掷在地上。
“我本来不信,没想到……没想到你跟的是二少爷……”她顿了顿,见钟来寿没再有什么动作,又接着说:“去年过年的时候,郑老爷特意请了几个道士在你们住过的地方做法,说太监死了阴气太重,晦气。”
钟来寿一肚子火,却不知该怪谁,愤怒的样子支撑了一会儿又软下来,又没有什么可反驳,默默的望向一侧。
“晋子哥跟我说二少爷在外面一直有人照顾的很好,还救过他的命,帮了不少忙。怪不得他离开之前故意赶我走,要我在当时,肯定都笨死了。来寿哥,说实话,我刚刚想到的时候心里头挺,挺别扭的,你,你真的喜欢二少爷?”
钟来寿没答话,又坐下来,继续拉着他的风箱,他有些感激赵凤儿没有用“挺恶心”来形容。
过了很久,赵凤儿觉得那锅里的窝头都要蒸软塌了,钟来寿才突然开口。
“凤丫头,可以不可以帮我个忙,传言的事……你别跟他说。”
“跟谁说?”赵凤儿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马上补充:“哦,二少爷啊,我不跟他说……来寿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钟来寿摇摇头,把蒸锅的盖子掀起来,蒸汽哄的下冲出来,汽散了慢慢露出金黄色的窝头。他抄了个盘子捡出来些,递给赵凤儿,示意她送到屋里去。
赵凤儿接了,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
“我,我原先听到那些传言,心想若你和钟爹真是那样我就不理你了。不过我现在又想……我是想说,来寿哥你是好人,即使你跟二少爷真的那个了,我,我也不会瞧不起你的……小时候钟爹老给我做好吃的,来寿哥哥给我带冰块,我都忘不了……”
“我以前很傻,对二少爷还……没事了,我送进去。”赵凤儿说着说着,说得后来脸变得通红,转身撂帘子进了屋。
留钟来寿站在原地哭笑不是。
入夜,钟来寿帮着把西面堆杂物的小屋收拾了一下,点了香熏过,烧热了炕头,给赵凤儿睡,晋子自己去找大伯拼炕。
吹了灯,卢约理从背后贴了上来,暖暖的手伸进里衣下面,在耳后哈气。钟来寿下意识的往后蹭了蹭,将头埋在对方的下巴一侧。卢约理的手更放肆,把里衣退到腰以上,在胸口来回磨蹭,痒的钟来寿险些叫出声音来。
脑子里想到赵凤儿白天说过的话,他忙隔着衣服捉了那只不老实的手掌,悄声说:“约理,凤丫头会听到的。”
卢约理整个光 裸的臂膀从里面紧紧的环着他。
“我知道,我就想抱着你,我喜欢擦着皮肤的感觉。你很瘦,可是身上很暖。”
钟来寿觉得口气不太对劲,艰难的从三层石头一样的棉被里转过身来,努力不带走被子里的热呼气儿。卢约理等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仍旧揽着,隔着头发吻他的前额。
“怎么了?”
“你说,生在富贵人家有什么好?”
“吃得饱穿的暖啊,多好,多少人求不得呢!”
“来寿小时候常常饿肚子么?”
“也不是常常,我小时候饭量大,有好吃的,爹都留给我。爹老说养我赔本,吃的多也不长肉。后来我能做工了,爹才有饱饭吃。爹做菜可好吃啦,我很小就吵着他教我,我起初做的很难看,爹也都吃的一点不剩……”
卢约理低下头看着他,在黑暗里,也能知道眼前的面庞,挂着笑可爱的样子。
“你很少跟我提你爹呢!”
钟来寿一顿,挤出两个字:“是吗?”
卢约理长出一口气,“来寿,我是真的想许你一个安定,可我……”
“我知道,北京那边出事了。约理最有主意的,一定想好了怎么应对。”
卢约理摇摇头,钟来寿感觉得到,迟疑了一会儿,说:“去吧,反正我们也是要回去,不是么?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会意外的顺利呢?”
他用下巴揉乱了钟来寿的头发,苦笑着说:“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以往我冒险归冒险,心里都有底的。咱们这一去万一脱不了身,连累你不说,答应你的事也要食言,这回我是真的力不从心……”
钟来寿心里泛起一阵酸,轻声安慰道:“约理,终归要面对的躲不过,常叔对你有恩,咱们不能不管。要不我们掐着过年的时间回去,那时候人心散,青帮一定忙不迭。我的事,会有机会的,约理一直记得,我已经高兴了。”
卢约理眼圈一热,扯了扯被子,把角掖严实了。“睡吧,明儿再商量商量,若是年前要赶过去,这两天要及早准备好。”
次日,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碰了个面。
决定卢约理带着钟来寿往北京走,晋子带着赵凤儿往战事稍缓的地方跑,逢大些的城市便发电报给常庆原先接收的地址,混淆青帮的消息,多争取些时间,顺便找个安定的地方或者去重庆把凤儿安顿了,再折回来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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