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第十八个瞬间----毒伯爵斯内普
  发于:2009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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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布达佩斯。
拉克西·马加什总理被迫下台,格罗·艾尔诺开始执政。被愤怒和革命激情冲昏了头脑的年轻工人和大学生们在市政广场推倒了斯大林雕像,撕毁帽子上的苏维埃红星。十月二十三日纳吉·伊姆雷上台当天布达佩斯发生大规模示威并被当局军警镇压,但是流血远未结束。
十月三十日伊姆雷临时内阁宣布取消工人党一党执政制。
十一月一日匈牙利临时政府宣布退出华沙公约组织。
十一月四日示威游行规模加剧,伊姆雷政府请求苏军进入布达佩斯。
那个夜晚被照明弹映得雪亮如同白昼,战斗机的航标灯划过夜空如同不详的星辰。他还记得当年,他在为从哈尔科夫前线退下来休养的基尔伯特换绷带时基尔伯特曾经开玩笑地说,普鲁士时期的军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也会受伤。而他亲眼所见广场上喷泉边那古老奥匈帝国的骑士雕像,在苏制波波沙冲锋枪下变得满是弹孔。
他在已经变成巷战战场的布达佩斯街道上疯狂寻找着伊丽莎白,子弹在身边嗖嗖飞过,泼洒在街头石条上的每一抹鲜血都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有些曾经是在帝国时期迁到这里的奥地利人,有些不是。
伊丽莎白!他不顾自己的安全,向着空空荡荡的小巷大喊。
你想干什么,想把苏联人引来?墙角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伊丽莎白穿着男人的夹克衫和工装裤,淡褐色卷发压在粗呢鸭舌帽下。罗德里赫这才看清楚,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年轻人——准确来说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还穿着公立中学的制服,绿眼睛早已失去生命的光彩。
你——你跟我走。罗德里赫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知道他早已失去说这句话的资格。
伊丽莎白的眼泪冲去了孩子脸上的血污,她在痛苦地微笑。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非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裴多菲的诗句锥子一样扎在他心里,1876年戴在他手上的婚戒早已失去,可留下的印记永远不会消失。
请您善待我外逃的孩子们。伊丽莎白放下年轻人早已冰冷的身体,像从前那样恭敬地亲吻他的手背。您带给我的始终是疼痛,是手放开。
她抬起头,可是罗德里赫看到的,为什么是索菲·舒尔小姐的脸。
有人在推着他的肩膀,罗德里赫从噩梦中醒来。路德维希的外套批在他肩上,而金发年轻人正不安地摇晃着他。“罗德里赫?你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你要的水。”
“谢谢。”他心不在焉地倒出两片药片就向嘴里扔。路德维希一把攥着他的手腕:“……罗德里赫!这是我的胃疼药!”
“……”他一时失语,低血压和头疼一起袭来,摇晃一下险些磕上桌子角。路德维希无奈地将他扶起来,把阿司匹林和水给他灌下去。“谢谢,West。”
“去睡一会,天亮的时候我会叫醒你。”路德维希任他无力地挂在自己身上。“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罗德里赫想对他笑笑,可是他疲倦得连抬抬嘴角的力气都没有。路德维希叹了口气一把揽住他的腰,皱着眉倒出两片胃药,和着刚才他剩下的半杯温水自己一口吞了下去。

神圣的单纯。
1938年三月十八日。
奥地利人又一次为他们的国家穿上了婚礼服,即使罗德里赫并不愿意。
绝对不可以和德国合并,永远不可以。他接近失态地对总理塞斯·英夸特先生大喊。德国人需要的是战争,是种族主义。而且由于奥地利人种原因,他们绝不会把我们的人民当成所谓“纯正雅利安人”来对待。
您忘记了,其实约瑟夫一世皇帝虽然让我娶了海德薇莉小姐,但同样对她的子民并不仁慈。他摊开双手,仿佛上面陶尔斐斯先生的血迹犹在。
总理的脸癫痫一般抽搐着,他从来没有想到平日一脸温和总是容易脸红的罗德里赫也会对他大喊大嚷。他是被奥地利的纳粹党人扶植上台,只会听命于他在柏林的主子,盘算着如何将这个国家从地图上抹去。
可是您看,您的人民在说什么?总理似乎是有了办法,将罗德里赫拉到露天阳台上。下面的英雄广场人山人海,一战时期的老兵戴着勋章,妇女和孩子亲吻着德军士兵,大把地塞给他们香烟和糖果。在上一次的战争中他们失去了奥匈帝国,北方的德意志失去了第二帝国。被旧日回忆冲昏头脑的人民认为合并会给他们带来又一次帝国的荣光,看不到他们的国家脸色苍白。
您看到了吗?您的人民都在催促您。总理谄媚地对他笑着,伸手整理罗德里赫的领结。您是我们永远的奥地利先生,——况且,您爱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请不要在这里说到“爱”这个字,这对于国家来说毫无意义。我们之间只有婚姻和战争,没有人类的感情。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挥开总理的手,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抵抗已经毫无意义。他感到极端的无力,即使是像当年玛利亚·特蕾西亚女皇强行替他签定与法国的婚约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到这样的惶恐和无助。亚瑟·柯克兰,这位世界第一的好先生站在阳台下的广场上向他遥遥抬起高筒礼帽的帽檐,绿眼睛里满是阴险笑意。
他的法国盟友,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拍拍罗德里赫的肩膀:算啦,你其实这也算是人归原主。贝什米特也不算什么坏家伙——
但如果你不赶快和他合并,恐怕他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弗朗西斯把没说出口的半句咽会喉咙里,换用一个更加亲密的姿势拥住他:况且他家的新老板是奥地利人,肯定不会把你怎么样。——路德维希可是个好小伙子,这次哥哥我不会吃醋哟……
有什么好啰嗦的,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亚瑟·柯克兰大步跨过来一把拽住罗德里赫的领子。把他拖下宫殿的螺旋形楼梯,狠狠摔进路德维希怀里。
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一个老掉牙的帝国。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到老地方去了。亚瑟用鼻子哼了一声,装腔作势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亲吻你的新娘子吧,但愿他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不会变成一只老羊精。
罗德里赫拼命想让自己镇静下来,毕竟——这也是他所不愿意承认的——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路德维希揽住他腰身的手臂好似铁箍,根本挣脱不开。他在不自觉地打着哆嗦,好似一只被投给豺狗的兔子。而且民众的欢乐似乎极具传染力,他对这段婚约已经不是那么恐惧,甚至开始产生隐约的期待。
是你,还是那个笨蛋?他竭力让自己显得冷淡而无所谓。仰起脸看着路德维希冰冷的蓝眼睛,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正在和亚平宁半岛的天真小美人费里西打得火热。或者——你们俩?
路德维希只是低下头,亲吻他嘴角的美人痣。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在婚礼上缺席的原因很简单:他开过来让奥地利人开开眼界的新型坦克在半路抛锚了。
而他自己更愿意将其归结于“鲜花战争”。他和古德里安将军一路上遭遇了奥地利民众过于热烈的欢迎,以至于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的形象毫不亚于刚刚从最激烈的前线上退下来:全身制服的扣子被扯得一颗不剩,武装带壮烈阵亡,一只靴子也光荣牺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满脸的口红印和黑色机油污渍被他自己用袖子抹得横一道竖一道,满头银发乱得只少一对麻雀在里面下几颗蛋。
他本来是成大字型躺在亨利索伦饭店的沙发上,抱怨机师给坦克加的润滑油太劣质。见到被自己弟弟拖进来的罗德里赫似乎是想跳起来,像老式普鲁士绅士那样靴跟一碰向他行个礼。可又记起来自己目前的形象实在不佳,只好一边提着对他来说过于肥大的马裤向罗德里赫胡乱敬了个礼,一边拼命想把袜子破在脚趾头上的洞压到脚底下去。好像一个没有整理仪容的士兵,突然被叫去接受将军的检阅。
笨蛋。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喂喂小少爷,谁是笨蛋啊?本大爷是正规军,可不是盖世太保!他看到罗德里赫皱起的眉头,毫无形象地咧着嘴。
路德维希一副胃疼的表情,罗德里赫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笑出来没有,但他可以确认,自己肯定是咳嗽了。
路德维希放弃了调清那吱啦个不停的无线电,伸了个懒腰。罗德里赫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偷着从门缝向里面看了一眼。罗德里赫已经换上了睡衣,但是显然睡不着。坐在他习惯的那把扶手椅里,手里端着一杯白兰地。
他其实并不是想用酒精带来麻醉感,那点白兰地只有浅浅的一杯子底。不断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挂在杯壁上,似乎想借助这种假象来催眠自己。紫罗兰色眼睛在回忆中显得比平日还要纯净柔和,带出一份温柔出众的美丽。
“在想什么?”路德维希忍不住轻轻问出声来。
罗德里赫一怔,微笑消失了,面部柔和的线条冷硬起来。他把手中的酒杯向桌子上重重一放。“这不是当观众的时候,West。我们得干点什么。”
“就像奥地利音乐大师路德维希·冯·贝多芬说的那样,就算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也至少得给他使个绊子!”
真是毫无逻辑性的一章……就是讲当年少爷改嫁前后的心理活动(还好他没想着撞桌子角,偷偷把手里的止血芳瓶子收起来)唯一的亮点就是马鹿COS虎口脱险,祥林……啊不,马鹿你GJ!
路德……路德你绝对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少爷的,绝对的。
陶尔斐斯是原奥地利总理,因反对奥地利纳粹化被暗杀。
题头“神圣的单纯”是宗教改革家扬·胡斯在被火刑的时候看到一个老信女在往柴堆上添柴火,而说出来的。在此处形容被蒙蔽的民众。原文应该是拉丁文,我实在不会拉丁文……

Thou hast cleft my heart in twain.
在下午三点钟时候罗德里赫终于找到了位于瑞士洛桑的鹿堡旅店。考虑了一下,在访客登记簿上写下了自己的真名。女侍应生将他带到二楼的一间钟点客房,告诉他瑞士先生从早晨十点钟就在这里等他了。
“您来晚了。”一个有浅色金发和灰眼睛,一副精明模样,看上去像个生意人的小个子年轻人对罗德里赫点点头。“请坐吧。”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瓦修·温茨利的旁边居然坐着贝瓦尔德·乌克森谢那,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没有老婆却照顾着未成年子女的办公室职员。神色有些憔悴,下颌上有一片胡茬没有刮干净,面前的咖啡杯子总是第一个倒空。
“好了先生们,会议开始。我推选我自己为主席。”瓦修·温茨利看了罗德里赫一眼,后者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开场白。欧洲三个永久中立国的简短会议以一种“生意人”的方式进行。瑞士和奥地利先生分别老练地从公文包里抽出各自对捷克事件整理出来的情报和资料铺在桌子上,又以同样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开始分配和整理。罗德里赫注意到瓦修翻文件的动作总是最熟练,手指迅速翻动着,好像银行里的出纳在点票子。
事情同想象中的差不多,不太好也并十分不糟糕。以苏军空降师为先导,华约部队在八月二十日深夜进入布拉格。二十一日凌晨总书记杜布切克即被逮捕。苏军总司令帕夫洛夫斯基大将带领的四个方面军和一个坦克集团军甚至没有全部动员起来军事行动即宣告结束。
他看到瑞士自由职业记者拍摄的照片上苏军的坦克碾过布拉格古老的街道,舍尔宫前的天文钟仍按时发出鸣响。人们对这种所谓的“解放”和“进入”表示了所能提出的最大抗议——但是没有示威,没有武装游行。他们忘不了1956年的匈牙利献出了多少鲜血,却总也不能使他们的军刀比锁链更辉煌。捷克姑娘和她的姐妹们只穿着内衣和超短裙,在街上随便和陌生人接吻。狠狠地刺激那些好久没见过女人的苏军可怜虫。捷克方面只造成八十人的死亡,另有少数人被逮捕。他的眼花了,似乎觉得被捕者被送往看守处的列车车皮上,“A·H”字样犹在。用力眨眼,幻想消失无踪。
她长这么大了。罗德里赫暗暗叹了口气,他上一次见过捷克小姐还是在基尔伯特家里。她还是个小姑娘,要很费劲才能够到桌子上的汤盘。
“老大哥这次干得漂亮,不过我觉得咱们。”瓦修环视了另外两个埋头于文件的两个人一圈。“准确说是你们两个,你们想从里面捞出什么好处来?”
“很困难。”罗德里赫把照片放回文件袋里递还给瓦修。“最大的可能是什么都得不到。乌克森谢那先生肯定想要苏联从芬兰完全撤军并且把提诺带回来,我想,”他顿了顿。“我希望再见一次伊丽莎白。但是单单靠安置难民和逃亡者,把外流知识分子送给美国,远远不够,连零头都不够。”
“我知道美国人正在越南忙活。”贝瓦尔德又将自己的咖啡杯倒满,心不在焉地往里面放了两块方糖。“可是我离捷克太远,恐怕帮不上多少忙……”
“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做什么,只好等待。除了您,瓦修·温茨利先生。”他略一考虑,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小信封。“如果可能的话,找一个自由记者随便发这篇稿子。”
瓦修危险地眯起眼睛。
“稿件本身没什么威胁性,不偏左也不偏右。关键在于地址,是法国的VIENNA镇。不是WIEN。”罗德里赫真诚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布拉热金斯基能看懂这个暗示,如果他够聪明。”
“那——”
罗德里赫挥手按住了贝瓦尔德的话,自己也压低了嗓音。“如果他是个笨蛋,那我们得到的就会不是仅仅的一次探监福利。您难道看不出来么?老大哥,就要完蛋了。”
“好了,先生们。”瓦修向窗外看了一眼,整理桌面以确保没有落下的纸片。“既然如此,那我——你们就只好回去等着。不过我觉得,布尔什维克们不会在一夜之间全体发疯,克林姆林宫八成不会听你们那一套。祝你们好运吧,散会。”
——谢谢。在出门擦肩而过时,瓦修明明白白听见罗德里赫向他说。声音很小,但确实是罗德里赫的声音。
我是为了捷克。他骄傲地仰着脸。你胡闹的下场就是,要是没有我的援助,你早在45年就变成痨病鬼了。
直到他一路回到伯尔尼,才松开手中一直紧紧抓住的那张电报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我们背靠着阿尔卑斯,谁也不肯回头。
他回到维也纳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夏天里最后一场大雨正滂沱而下,仿佛全世界的雨都在今夜落在了这座城市里。罗德里赫没有带雨伞,即使带了在这种天气里他也会迷路,于是干脆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感觉很劳累,但却极端兴奋。失却多年的沸腾热血又灌注回他的胸腔,带动着心脏在激烈跳动。从大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这座美丽的城市,他七百年里在每一个夜晚眺望着她,而在今天,她对罗德里赫而言又更是美丽得可怕。因为他明白自己即将在维也纳开展一场新的,不见硝烟而更加激烈的战争。对手的武器是坦克,是步枪,是全世界的红色军队。
而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有一支指挥棒,和一把小提琴。
想见到基尔伯特的意愿是如此强烈,他此刻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他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笨蛋,那个在新婚之夜还和他为了梅克伦堡和因斯布鲁克德语哪个更难听而一直争吵到天明的笨蛋为什么能在他心底激发起如此大的勇气,平静了他的疲惫和小心翼翼,仿佛摩西用神杖分开红海。
“你……又迷路了?”路德维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金发的年轻人已经有点压不住呵欠,眼睛下方明显有一抹蓝影。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抬头:“这是维也纳,我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
“……可是我觉得你似乎在外地反而不怎么容易迷路。”路德维希在他身边坐下,黑色直杆雨伞搭在膝上。他似乎不太习惯像亚瑟·柯克兰那样随身携带这样一件大行李,怎么拿怎么显得别扭。“明天是星期天,连上帝都要休息。”
“但是那些布尔什维克不相信上帝。”罗德里赫勉强微笑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心里仿佛被最薄的刀片划过,疼着却找不到流血的位置。“雨小多了,总在车站长椅上坐着是流浪汉才会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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