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景少不得有酒,镜竹让船夫靠去岸边。附近船家的孩子们正一边玩耍一边巴望着有人让他们跑个腿。镜竹挑了个伶俐的孩子,孩子脆脆地应了声,不多时就从附近的酒贩处打了酒回来。
船又撑回水深处,船夫识趣地停了手,由着小船顺流而下,让客人慢慢欣赏岸边景致。
镜竹取出船上备好的细瓷杯子倒上酒,胳膊一伸,递到凌霄面前:“请。”
凌霄接过来,嘴角似笑非笑勾着:“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你什么时候会喝酒了?”
镜竹脸一热,嗫嚅着答不上话。
凌霄转着酒杯,怀念似的叹道:“还记得三年前,有人偷了二师兄烧菜的黄酒,只喝了一口就醉了一天,直气的师父半宿没睡着觉……”
“小霄……”镜竹苦笑着告饶,“你就别再揭我的底了。”
凌霄轻笑着住口,一仰头,饮干了手中酒。
“不醉不归。”他说。
司徒镜竹一边后悔自己干嘛没事找事附庸什么风雅买什么酒,一边还不能拂了凌霄的面子:“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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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肖林一口闷掉杯里的酒,除了胸口喉咙火烧火燎的热力,什么醇香什么年份,统统尝不出来。
“好酒量。”对面的朱靖皮笑肉不笑,一抬胳膊,又给他满上,“再来一杯吧。”
原本说要帮肖林挡酒的美女秘书已经倒下,包厢里的其他人也喝的差不多,个个东倒西歪群魔乱舞,根本指望不上。肖林气闷:这家伙今天是诚心想把他灌趴下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肖林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又得罪这位要命的上司。
“明明昨天早上还好好的吧?”肖林不清不楚地想,“难道是要报复我让他穿我的内裤?可那条内裤我也没穿过啊,明明是新的他还计较什么?这家伙果然小心眼!”
半醉不醉的肖林得出结论,视线飘飘忽忽飞到朱靖身上。
朱靖端着杯白酒,在一堆随时准备躺下挺尸的人中优雅有如走错房间的王子。他微笑着,标准地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如果是在平时,这笑容绝对能迷倒朱靖的一众女友,但在这光线昏暗的嘈杂KTV包间里,肖林只有一种朱靖打算吃人的错觉。
于是,诚实的肖林一把握住朱靖的手,满脸真诚地告诫他:“人肉不好吃,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靖嘴角一抽,踌躇满志的笑容变了样,看在肖林眼里是越发狰狞。
醉酒的人惊恐地抽回手,紧张地扑到一旁直不起身的同事身上:“快,快逃,老板要吃人了!”
“啊……啊?”被他扑住的人朦胧地睁开眼,“吃……什么吃,来!喝酒!”
朱靖哭笑不得,原本纠结的心情倒是平复了。
昨天在电梯前的现场目击给朱靖的打击意外的大,偏偏那两个被他捉奸当场的人却没看见他,一转头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把朱靖个大活人晾在电梯口生闷气。
所以在一宿翻来覆去后,朱靖打算报复。
林媛是不能得罪的,于是报复对象自然就是肖林。朱靖跟他同学那么多年,对他的酒量早就知根知底。下班时朱靖借了老爸的名义说要请客聚餐慰劳员工,强行把肖林拖出来以实行报复大计。
原本朱靖是很阴暗地打算把人灌醉后拍点什么裸照之类限制级的东西来威胁肖林的,至于要威胁肖林做什么,朱靖却犹豫了半天没想到——于是,原计划被抛弃了,现在朱靖的计划就只是要把那个酒量不行的家伙灌醉。
“来,再干一杯!”朱靖大手一抓,把肖林拎了起来。
肖林迷迷糊糊瞪了他半天,就是不伸手接酒杯。朱靖心里狞笑,抬手就要把酒给他硬灌进去。
可还没来得及下手,肖林脸色一变,身子一勾,“哇”一声就吐了他满怀。
酒和胃液混杂的酸臭瞬间漫溢开来。几个勉强算是清醒的同事七手八脚地把还想吐的肖林扶去洗手间,脸部抽搐的朱靖则拎着惨不忍睹的西装在后边跟。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有人提议。
朱靖臭着脸不说话,半天才小幅度地点头同意。
丢了被吐脏的衣服,朱靖再回包间时,大家已经分配完了要运送的对象,只把倒在沙发里睡的正香的肖林留给他。
“你们就不怕我杀了他弃尸?”朱靖阴森森咧嘴笑。
有被酒狠狠壮了胆的家伙大着舌头跟着乐:“太……太子爷跟小,呃,肖关系那么好,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朱靖无语,只得把人搬上自己的车。
“朱靖。”
车开上路了,副驾驶上的醉鬼突然吐字清楚地开口叫他。朱靖被吓得一哆嗦,车在道上滑出一个华丽的S。他稳住车,心有余悸地扭脸就要骂人,可对上肖林那直勾勾的眼神,又突然心虚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靖。”醉鬼又叫他。
朱靖随意“恩”一声。
肖林歪歪斜斜伸手指他:“你酒后驾车。”
“……”朱靖无语,心里悔的要挠墙:这到底是谁报复谁哪!
好容易耐下性子把人送回家,朱靖刚抬脚要走,却被肖林死抱着不松手。
朱靖挣扎了半天挣不出来,气急之下自己的酒劲也上了头,晕晕乎乎就被肖林拉倒进床上。
“朱靖。”抱着他的醉鬼又说话。
朱靖无奈地举手投降:“你说。”
“我跟林媛说清楚了,我跟她以后真的只是朋友了。”
两个人并头躺着,肖林带着酒气的呼吸就喷在朱靖脸旁。朱靖有些晃神,随口问他:“为什么?”
肖林笑了:“我有喜欢的人。”
“哦。”朱靖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小子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肖林却不再回答。
朱靖偏过头:那家伙已经又睡着了。
第九章 迷神引
镜竹知道自己睡着了:那感觉很奇怪,明知道自己睡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有什么碰在他脸上、嘴边,轻轻柔柔的,带着点温暖的湿度。镜竹清醒地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可梦里的一切就是停不下来。
镜竹的年龄早算不得孩子,这次从长垣山回来家里也已经开始张罗着要给他定亲——所以镜竹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样的梦。
梦里的人看不清长相。方才喝下的酒似乎氲成了雾,深深浅浅挡在眼前。镜竹觉得自己动不了也不想动,只由得那人贴到他身上,让火烫的皮肤相互摩挲。对方的长发落在他胸口,随着动作一荡一荡勾得人心痒。镜竹忍不住抬手去抓它,那丝一样的发束却从他指间溜走,凉凉地拖曳到他的小腹,然后更往下。
过于淫靡的感觉让镜竹有些不自在,他想推开那人,却在下一刻被腿间传来的热度扯去了最后的矜持。镜竹以为自己吼出了声,但耳边模糊听到的却只有对方轻浅的笑。他在梦里用力压下那具不断惹火的身体,双手狠狠扣在对方腰上,十指几乎陷进肉里。那人却还是笑,笑得他再也控制不住。下体胀得发痛,叫嚣着寻求发泄,镜竹本能地抬高对方腰身,毫不留情地冲撞进让自己觉得舒服的地方,然后一下一下用尽全力般抽出再插入。梦里被他压在身下的人还在笑,笑里带着动人的喘息呻吟。
镜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停。他的下身和那人连在一起,热得快要融化。
“镜竹……镜竹……”
有谁哑着嗓子唤着他的名字,声音熟悉得刻的进骨血。镜竹微微愣了一下,却熬不过急切的欲望,只一闪神就又继续动作。
身下人的双手抓在他背上,力道大得让镜竹在梦里也觉得疼。可这份疼痛只会让他更兴奋,原本扣在对方腰身的手也开始贪婪地在那身体上摸索。
然后,迷失在极乐中的镜竹才觉察出有什么不对:身下的人并不是女子!这个发现让他一惊,摸到那人胸口的手一抖,小指碰上一个微凉的硬物。
镜竹小心地捏住它,仔细描摹出轮廓:那是个熟悉的形状,长耳短尾,圆滚滚的身子——是只兔子。
“小霄?!”他错愕地叫出声,眼前迷蒙的雾气渐渐退开,雾气之后的是凌霄含笑的脸。
“小霄……”镜竹茫然地抚上他的脸,凌霄一侧头,含住他的食指细细舔舐。
战栗的快感瞬间从指尖游遍全身,镜竹嘶吼着加快了速度。凌霄微蹙了眉,低低呻吟起来,嘴角却依旧扬着。
最后爆发的一刻,镜竹只觉得自己满眼都是凌霄的笑——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笑——那么美,那么媚。
之后就是漫长的空白。
镜竹从梦境中挣扎出来时,身体还残留着情事的余韵。他撑坐起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耳边水声荡漾,触目所及还是游船内部的摆设。
一切如常,只是凌霄不见了踪影。
“小霄……小霄!”他惊跳起来,小船被他的动作带的一晃,不高的篷顶几乎撞上他的头。
船家也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来到舱内:“公子醒了?”
司徒镜竹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地问他:“跟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那位公子说有急事,先走了。”
“走了?”镜竹一皱眉,“走了多久了?”
撑船的汉子想了想,答道:“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那位公子说您喝醉了,让小的不要吵醒您。”
“半个时辰……”镜竹沉吟着摆摆手,“把船撑回去吧。”
船家应声退了出去。
他恍恍惚惚坐下,一坐下就觉得腿间粘腻难受,再想起自己刚才做的春梦,镜竹直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对得起小霄!”
下了船,司徒镜竹黑着脸冲回家,凌霄却也不在司徒府。镜竹在自己卧房找了一圈,只在书桌上找到一张字条。
“有事先行,来年再聚。”镜竹一字一字读出声,读完了又用手慢慢描过每一笔,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笑是笑凌霄应该没有看到自己的丑态,还愿意来年再见;忧是忧那玄教不知道又出什么乱子,竟然急的凌霄连当面跟他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么杂七杂八想了半天,等他记起该把弄脏的衣裤换去时,那淫秽的液体早干在了大腿上。
镜竹尴尬地让小厮送了水来洗浴,自己偷偷把裤子先揉了一遍才塞进换下的衣物里。
“幸好小霄没看到。”他浸在热水里暗自庆幸,可自责的话还没对自己骂上一遍,梦里那个笑的媚人的凌霄又浮现在他脑中:眉眼染着红,勾起的唇里泻出细细的喘息,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他司徒镜竹……
“啊!”镜竹低呼一声,两手压住又抬起头的部分,脸上红的几乎滴血,“怎么会这样……”
龙阳之好他不是没听过,但如今这样的状况却是他从来没料想过的。
“小霄是弟弟啊……”他一遍一遍试图说服自己,可身下那个不争气的兄弟却越发精神,直直地抵上小腹。
梦中人的笑声还在耳边,镜竹终于按耐不住地抚慰起自己,满心满意想到的竟全是已经离开的凌霄:“小霄……霄……喜欢你……啊!”
白浊在水面开出花。
“怎么办……”未来的武林盟主在自家的澡桶低泣出声,“怎么办……小霄,我喜欢你……”
镜竹的挣扎,凌霄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只有父亲的死讯。
凌子期终于还是没能熬过三月:原本已经稳定的病情在凌霄离开总坛后突然开始恶化,凌霄虽然接到消息立刻往回赶,却终是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没有时间悲痛,不谈正派的虎视眈眈,光是玄教内部不服新主的势力就让凌霄忙得焦头烂额。幸而前教主去世的消息封锁的及时,加上司徒空为他争取的时间,凌霄终于勉强安抚住教内各部,正式登上教主之位。
但坐了这个位置,麻烦事却是更多:正派那些大侠不可能一直没有动作,邪道上当初向凌子期称臣的也不一定会认凌霄这个新主。
所以当毒门仙子唐韵突然来访时,凌霄心里其实实在没多少底。
唐韵却像是看出他的窘境,一见面便说明了来意:“我毒门上下愿以教主为尊,只是……”
凌霄不动声色地一颔首:“仙子请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唐韵抿唇浅笑,颊上浮起两朵红云,样子羞涩可人,“韵儿尚待字闺中,若教主不嫌弃……”
听了她的话,凌霄颇有些意外:毒门仙子唐韵是出了名的眼界高,正派邪道多少俊秀都被她一把毒粉毒了回去,可她竟会看上自己这个还没什么作为的玄教新主?还搭上整个毒门?
“韵儿并不是想要挟教主!”唐韵脸上红晕更甚,头也不自觉地垂下,“说来还请教主莫笑。其实自从去年与教主偶遇,韵儿就对教主一见倾心。本来韵儿一个姑娘家不该如此大胆,但不来试试,韵儿总是不甘心的。所以,韵儿今天奉上毒门做嫁妆,只望教主……只望教主考虑一下韵儿……”她的话说到这儿,声音已经细弱蚊吟,可偏偏还倔强地硬撑着说完,听的凌霄也忍不住心里一动。
毒门在武林中是亦正亦邪,用毒功夫天下第一,若是得它相助,想动玄教的人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下——而这多考虑一下的时间,凌霄就已经能做很多事了。
“……”凌霄沉吟不答。
唐韵红着脸也不催,只偶尔偷偷抬眼去看凌霄,每看一眼,脸上就红得更深一层。
几次下来,凌霄几乎被她逗得笑出声。
一直偷瞄他的唐韵自然看到他的表情,经不住懊恼地撅起嘴生自己的气。
凌霄却是一阵愉快:“能娶仙子这样的人,似乎也是件有趣的事啊。”
“哎?”唐韵惊喜地抬起脸,“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她的喜悦明明白白展示在脸上,半点不做假。凌霄似乎被那单纯的喜悦感染,嘴边不觉也挂上笑:“既然仙子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唐韵一叠声打断他,然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似的低下头,“你……你不嫌弃我,我就知足了。”
凌霄笑着摇摇头,胸口处弥散开一种柔软的感觉。他想:或许就真娶了唐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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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要我娶谁?!”
朱靖跳起来,指着自己老爸的鼻子惨叫。
朱爸爸一巴掌把他手扇歪:“死小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爸你说笑的吧?今天提前过愚人节了吧?”朱靖抱着脑袋拒绝承认自己听到的消息。
朱爸爸一瞪眼:“谁跟你说笑了!林家那边能看上你你就偷笑吧,还敢来给我抱怨!”
“爸!”朱靖哀怨地凑到朱爸爸身边,谄媚地给他捏肩,“林媛那丫头您又不是不认识,那可是比我还能惹事的主儿啊!”
“胡说,我看小媛就挺好。”朱爸爸一闪身,躲开朱靖献殷勤的手,“行了行了,你一边老实坐着去。”
“爸……”朱靖耍赖。
“再叫也没用。”老爷子不耐烦地站起身要走,“今天下午跟林家见面你别迟到了。”
朱靖抱着他胳膊哀号:“包办婚姻害死人啊!”
朱老爷子嘴唇一抖,强忍住拿拖鞋底抽人的冲动,把朱靖从自己的胳膊上剥下来:“又没正式定下来你就给我嚎成这样……我可告诉你,林家下面跟我们合作的项目很大,你小子要给我搞砸了,你就等着被我踢出去吧!”
朱靖撇撇嘴,不情不愿放开手。
“恐怕林媛还喜欢肖林那小子呢。”他偷偷嘀咕,朱老先生没听清。
从灌醉肖林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周。朱靖虽然知道有“酒后吐真言”这么句话,但看着林媛照样隔三差五来纠缠肖林,而肖林说的“喜欢的人”又从来没露过面,朱靖实在是怀疑肖林那“真言”的可信度。
朱靖这么在意肖林和林媛的事当然不是因为他想和林媛有什么发展,但要说到在意的原因,朱靖自己也还没搞清。
“总之,不爽啊!”朱靖毫无形象地倒进沙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在肖林家留宿的那天他做了一个梦——算不上春梦,但梦里确实有人在他身边,似乎还亲了他。同样的梦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也做过,梦里的人给他的感觉很亲切,嘴唇的柔软度也让他很满意。可惜,这个梦无论做多少次,朱靖都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隐约记得那个人脖子上带着一枚玉兔,被红线吊着,一摇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