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林媛没跟你说清楚么?”朱靖打着哈欠下了车,萎靡不振地靠在车边,“这栋别墅是附近有名的鬼屋。”
“鬼屋?”肖林挑了眉毛看他,“你信这个?”
“怎么可能。”朱靖一口否认,“是林媛跟她那帮朋友……恩?等一下,你该不会不知道林媛找你探什么险吧?”
肖林一耸肩:“没注意听。”
“果然……”朱靖嘴角一抽,“其实你小子压根就没想跟林媛进一步发展吧?”
肖林笑笑,不置可否。
朱靖皱了眉,原先的睡眼朦胧早就不见踪影:“肖林,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对林媛没兴趣就别招惹她。”
“我确实对她兴趣不大。”肖林也不掩饰,直接大方承认,“本来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现在看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喂……”朱靖听出来了,“你小子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故意要挖我墙脚吧?”
“你说呢,我‘亲爱的’老板?”
肖林拎着旅行包去敲门。后面跟着被他气得翻白眼的朱靖:“肖林,这可不好玩啊!我们两个的问题,你别把别人扯进来。”
肖林没答话,出来开门的林媛一脸好奇:“什么进来了?”
“没什么。”朱靖警告地瞪了肖林一眼,再换回懒散的笑对上林媛,“人我可给你送来了,现在能放我回去了吧?”
“回去?回去干嘛?”林大小姐蹦出门,二话不说就挽着两位男士向里拐。
朱靖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林媛你拉错人了吧?”
“没错。”林小姐对他温婉一笑,手里的力气有增无减,“我有个朋友临时有事,现在缺了位男士——加上你,正好了!”
朱靖心里忍不住哀号:什么刚好差人,这丫头恐怕早就在算计他了!他努力了几次,没能从林大小姐手中逃脱,正想求饶,却对上肖林看好戏的眼。
于是,憋着口气的朱靖主动留了下来。
朱靖很早以前就听闻过这间山中别墅的传闻,什么半夜鬼哭啦,透明人影啦,说的煞有其事,真问起细节却没人说的清。中学时也曾有同学组织说要来探险,结果不了了之;没想到毕业工作了,却被林大小姐拉来了。
“别说的这么不情愿好不好。”林媛嘟着嘴,故意拽着朱靖撒娇,“我好不容易才跟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借到使用权啊,你多少给点面子嘛!”
朱靖一哆嗦,再不敢抱怨。
除了朱靖和小林,被林媛拉来的还有两位女生,看起来都是小家碧玉的样子。
“那,这是严佳,我的大学同学,这个是李雪阳,阿靖你见过的。”林媛介绍完女士,再介绍男宾。她看了眼肖林,然后拉过朱靖:“佳佳,雪阳,这是我哥儿们朱靖,那边那位是肖林。”
她的心思朱靖肖林都看的清楚,两人对视一眼,又匆匆分开。肖林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礼貌地向两位女士打过招呼就不再开口。
或许是因为闹鬼的传言,别墅的原主人并不住在这里——但这里并没有被荒废,水电都能用。因为林媛的借用,别墅还特地打扫过。别墅里的布置比外观要好的多,肖林在三层楼内转了一圈,隐隐觉得好笑:这别墅根本没有林媛口中的阴森诡异,最多只是位置偏僻过分安静了些。
“也就是女生到现在还信这个。”肖林摇摇头,把行李放进林媛分好的房间。
白天过的很快,打牌野餐,很快就消磨过去。到了晚上,林媛把别墅的灯都关上,只留一盏应急灯在客厅给大家讲鬼故事。两个女孩被她吓得不时尖叫,肖林却是多少觉得无聊了。
熬过午夜,别墅里一切正常。林媛讲的口干舌燥,朱靖困的眼都睁不开,那两位小姐也决定选择睡觉。于是林小姐泄气地把别墅开了个灯火通明,大家各回各屋。
洗漱完毕,肖林一头倒进床里,却因为过度兴奋有些睡不着。
因为要早起,肖林并没有拉上窗帘,明亮的月光就透过窗映进来。肖林无聊地看那月光一点一点改变投射的角度,然后被一个奇怪的反光吸引了注意:那是在墙角的什么东西,并不显眼,只被月光照得微微发亮。
肖林好奇地下了床过去,就着月光很容易能看清它——一块碎成两半的玉石兔子。肖林对玉石没有研究,但他也看的出这只玉兔的玉质并不好,杂质明显,一看就和那些卖到天价的美玉相差太多。
“大概是被主人丢掉的吧?”肖林捡起它,突然觉得很可惜,“雕的挺漂亮的。”
人多少都会做些让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事,肖林就是这样。因为在他思考自己的行为前,他已经把那枚碎掉的玉兔放进了旅行包。
“罢了,”肖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你的主人也不想要你,你就跟着我吧。”
第六章 苦别离
“跟我去胤州不好么?”
镜竹问出这句话时并没抱多大希望,所以凌霄的拒绝也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正邪有别吧。”凌霄像往常那样笑着,只是笑容不自然,镜竹一眼就能看出。
山中不知日月,连带那些身份立场也被刻意遗忘。司徒镜竹常想,要是能一直待在长垣山,每天练练武或者跟老头斗斗气,偶尔再拉了凌霄去山下逛逛,什么武林什么正邪都与他无关就好了——可惜,这也只能是想想。
他们在长垣山上待满十年不久,凌子期飞鸽传书急招凌霄回玄教。郭老先生叹了口气,手里的羽毛扇重逾千斤般垂下膝旁,平白添几分无奈。他挥手要别人都出去,只留下凌霄密语。他们说了什么,镜竹不知道,但一夜长谈之后,凌霄对他的态度明显变了个样。
“后会有期吧。”凌霄一抱拳,并不多说。
司徒镜竹心里烦闷,有意拉住凌霄问个清楚,却被他一脸的波澜不惊堵到懊恼:再怎么说也同学同住十年,他当真说走就走,一点也不留恋?
凌霄的东西已经收拾齐全,因为无名居地位特殊,玄教并没有派人接应,一群师兄弟也不会送他下山。镜竹憋着团无名火,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第二天还是一早顶着乌青眼睛去送人。
可那被送的人却不领情:“我自己走就好了。”
镜竹皱着眉看他,酝酿了一晚的送别词“咕咚”一声全咽了回去:“你这两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凌霄笑笑,一派风淡云轻。
“信你才有鬼!”司徒少爷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瞪着眼上下打量,“那天你跟老头谈完话出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老头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凌霄也不挣扎,嘴边的笑一分未减:“师父能说什么?还不是下了山以后不能偷懒功夫勤练之类的……”
“真的?”镜竹一脸不信,却也猜不出什么。他卸了力气,顺手把抓乱的衣襟理齐:“包袱给我,我送你下山。”
“我自己走就好。”凌霄一摇头,说出来的还是这么一句。
镜竹被他三番两次拒绝激得火起,索性直接去抢那包袱。
凌霄一个侧身让开,空着的手已经跟镜竹拆上招。他们两人同时入门,郭老教的武功套路却是截然不同:司徒镜竹练的是正统功夫,端的是正气浩然不怒自威;凌霄手下却是阴柔一派,配上那天下第一的《寒冰诀》,狠辣无比。刚开始在无名居学武时,镜竹也奇怪过为什么自己和凌霄学的内容不一样,后来还因为郭老把《寒冰诀》送给凌霄而闷闷不乐过;但现在回头再看,镜竹只觉得心里隐隐发凉。
无名居中无名人,可这无名人一出无名居,必定让整个武林为之一震。前有南山四圣,后有燕北双侠,随便哪位都是武林奇葩神仙人物。可镜竹知道,无名居出来的,远不止这么几位。当年初上长垣山他还不曾留意,现在想来,他的爹还有凌霄的爹也都是出自无名居下——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是师兄弟,说出去谁信?!
胤州司徒家领导的白道英雄对玄教为首的邪道妖人,这出大戏唱了几十年,恩怨情仇代代相传,还偏偏代代都有新人出,想断都断不了。正对邪,善对恶,自古如此,往后依然如此。
只是这往后,怕是少不了再添两个名字:司徒镜竹,凌霄。
镜竹纷纷乱乱想着这样有的没的,手里的动作倒一丝不乱。他和凌霄喂招喂的多,彼此的路数早就熟悉,加上两人并不认真要分出胜负,这场缠斗竟也消磨去小半个时辰。
日头渐高,打到最后还是镜竹先收了手。他倒出三步,绷了张脸一指下山的石阶,丢一声“你走吧”,就怒冲冲要回院里。
“镜竹……”身后凌霄扬声叫住他,镜竹等了半天却又等不到下文。
他臭着脸回头瞪他:“干嘛?”
凌霄的嘴唇动了动,眉眼间到底透出几分不舍。镜竹心里一软,火气也消去大半。他定定看着凌霄,那人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司徒少爷长叹了口气,一抬头,把多年不用的兄长架势又搬了出来:“你呀,出门当心,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还没到家就被人拐了卖掉。最近夜里有风,万一要赶夜路记得添衣……”
听了他的话,凌霄终于笑出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镜竹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继续唠唠叨叨,唠叨到最后,他才不经意似的加上一句:“三月三,我在胤州等你。”
凌霄眼神一闪,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再抱了拳道声“珍重”,便转身离开。
下山的石阶陡峭蜿蜒。凌霄没有运功提气,一步一步实实踏在石阶上。司徒镜竹的视线一直凝在他身后,凌霄感觉的到却不回头。他轻轻抚上胸口,隔着衣料摸到那枚玉兔。
“三月三……”他微微摇头,“真能再见,怕也变成敌人了吧。”
凌子期的书信正在他包裹中,信上一共只有两个字——速归。即便是多年不见,凌霄又怎会不明白自己父亲:凌子期一生傲气,当初玄教左使肖清勾结教外人士谋逆,几乎攻下总坛,凌子期凭一人之力当场击杀肖清,逼退外敌,赢得整个黑道臣服。风光是大家看的到的,但几乎没有人知道此役之后凌子期就毒伤难治,即使无名居出手救治,也未能拔尽余毒。
这些事凌霄原本并不知道,当年叛乱发生时他年岁还小,凌子期也不会主动说起,他只凭着残存的记忆加上郭老不经意说出的信息拼凑出事情经过。在长垣山十年,凌子期从未来看过他,无名居隐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就与凌子期的身体有关了。
“突然写信来,只怕情况不好了吧?”凌霄越想越担心,一下山就买了马匹赶往该有玄教分坛的地界。
与玄教教众接了头,凌霄急急赶回总坛。再见凌子期时,那人正在案边处理教务,一张脸依旧冷如冰封,眼里却带出些微暖意。
凌霄静静看他,一时间竟恍惚觉得回到儿时跟着父亲四处漂泊的日子,好像只要自己撒撒娇,他就会买回一串糖葫芦似的。
“霄儿,”凌子期勾勾嘴角,抬手唤他,“都长成大人了!过来让爹看看。”
“爹……”凌霄痴痴叫他,脚下自动走去案边——只是越走,心里越凉:他已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凌子期动作间的虚软,印堂的青黑,他都看在眼里。
当凌子期的手落在他发上,凌霄觉得自己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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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靖觉得自己很想哭。
林媛林大小姐安排的探险很成功——成功地让一行人坚信别墅闹鬼都是以讹传讹胡说的。扫兴的林小姐没有再折腾大家,周日中午宣布解散,自己载着两位闺蜜走了,留下朱靖继续给肖林当司机。
当然,肖林一点都不认为朱靖有什么可怜的:“别忘了,来的时候是我开的车啊,老板!”
朱靖摸摸鼻子,没跟他理论,开了车门塞进人和行李就一路往回飙。
飙车是件刺激的事,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这份刺激,比如肖林,他就受不了。
于是,在朱靖秀完自己高超的飙车技艺之后,肖林一脸青白地翻出车外吐了,而且吐得天昏地暗。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朱靖抚着他的背,一边厌恶地别开脸,一边还不忘挖苦人,“我说你怎么一直不买车,公司配给你的你也不要,原来你小子晕车啊。”
“你才晕车!呕……”肖林软绵绵瞪了他一眼,继续痛苦地吐酸水。
朱靖对天翻了个白眼,一下一下帮他顺气,等肖林好不容易不吐了,就递瓶开了盖的矿泉水给他:“漱漱口吧。”
肖林抱着肚子漱完口,软趴趴地爬去后座躺下。车再开起来,速度已经很体贴地放规矩了——虽然肖林认为进了市区才是朱靖老实开车的原因。
本来朱靖只要把人送回家就完事了,可是躺在后座半死不活的肖林在进家门前又出了状况。
肖林的胃不好,上大学时朱靖就有幸参与了几次发病现场,并被病发的肖林吓出过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套用他们室友的一句话,那就是“场面惨绝人寰”。从大四找工作到正式上班这么久,肖林一直没犯过胃病,朱靖也都快忘了这回事,可就因为这一吐,肖林那惨绝人寰的胃病又被勾了出来。
肖林的脸煞白煞白,两手压在胃部身子团成球,额头上冷汗一颗一颗朱靖从后视镜里都看的到。
“喂,你还好吧?”朱靖不抱希望地问。
肖林不给希望地答:“你说呢!”三个字真真咬牙切齿,朱靖都能听到磨牙的动静了。
“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磨牙。
“那你药带了么?”朱靖咽了口吐沫,继续问。
肖林蜷缩着身子继续磨牙:“在家。”
他答的简短,朱靖知道是因为难受,也不再问问题,一门心思在速度和平稳中寻求平衡。
连闯三盏红灯,朱靖终于有惊无险地把人送到家。可到了肖林家,朱靖又犯难了:肖林不知道发什么抽,不跟肖叔叔他们住在一起,反倒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现在胃病一犯,屋里也没个人照应;要是联系肖叔叔他们过来,肖林又早该疼到休克了。
他正琢磨,一把扭曲的声音从车后传来,硬生生把朱靖吓得一哆嗦:“是你害我的……你休想逃……”
朱靖回头,看着肖林血色全无的脸,只好老实认栽。
朱靖本以为在疼到抽搐的肖林身上摸出钥匙开门就够麻烦的了,没想到把人弄进屋更麻烦。
“你倒是配合一下啊。”朱靖焦躁地对着病人瞪眼,奈何病人完全拿他的话当放屁。
“换你你试试!”肖林痛苦地蜷着,对朱靖或扶或背的提议充耳不闻。
压抑的呻吟渐渐从肖林口中钻出来,配着煞白的脸色,直搅得朱靖心烦意乱。他毫无风度地抓乱了头发,最后心一横,也不管肖林同意不同意,直接把蜷成虾米的人横抱出来。
这就是经常去健身的好处啊。朱靖乱七八糟想着,脚下却赶在抱不动人前冲进了卧室。把人安放到床上后,朱靖又马不停蹄地冲进厨房找开水。水是周五烧的,早就变成温的。朱靖倒了一点,先找了胃药哄肖林吃掉,转手又去烧水。
药刚吃下去效果还不明显,肖林的脸色还是惨白。
朱靖凶神恶煞站在床头逼问:“去年送你的电热水袋呢?”
肖林食指一翘,指向柜子。朱靖立马扑过去,在柜子里一通扒拉,把那个傻乎乎青蛙形状的热水袋拎出来,急急地插上充电。等电充完,肖林的胃疼也好点了,他接过热水袋护在胃部,有气无力地对朱靖点点头:“又麻烦你了啊。”
朱靖郁闷地撇撇嘴:“你那个胃你自己也不当心点!”
肖林无辜地笑笑:“这次不是我的错啊——是你先害我吐的。”
“好好,都是我的错!”朱靖举手投降,“您老好好歇着行么?”
肖林不说话了,疲惫地闭上眼。
结果这一闭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肖林发现自己正倚在朱靖怀里。那人轻轻推他,语气温和:“醒醒,肖林,醒醒。”
肖林懒得说话,只低低“恩”了声。
朱靖笑笑,把他扶正:“你刚吐过,胃里没东西,我熬了点粥,吃完再睡。”
第七章 相见欢
“镜儿,还不睡么?”
司徒镜竹放下手中半天未动的书卷,回身笑笑:“娘,我过会儿就睡,您先歇着吧。”
司徒家主母拾起银剪剪了灯花,火光一跳,房内顿时亮上几分。岁月最是不饶人,当年武林榜上数得出的美人如今也鬓染霜华,但那多年养出的气度不是作假,司徒夫人举手投足均是雍容华贵,另人心生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