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轻轻笑了。安静地躺成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看着天空，真的是一望无云呢，他喃喃自语。
好美丽的天，直接而且灿烂，是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存在呢。那样子的明媚艳丽，是永远都变不成的向往……也就好象那个人一般，慢慢想起记忆中那双与自己相同，却是透明美好的眸子，嘴角更向上挑起。一直都无法明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感觉，关心他在意他……可是那就是爱么？他无法确定，那是从来没有人教过的情感，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带给任何人幸福，所以也许离开，才是真正的在乎吧……不管怎样，那个人确实是他心中已经无法取代的人了。真的很遗憾，不能再见到他一次……
没有任何挣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李煜的脸上反而是平淡的释然。自己这样混乱可悲的人生，如果就在这里结束，也许也是上天的慈悲吧，他的生命里，终于有一次，是自己做出的抉择，怎样也好，至少这一刻，他终于掌握了自己的未来。
轻轻吹过的风，卷起细细的黄沙，迷乱了视线，李煜愣愣地看着面前明显憔悴的人。
没有问为什么他在这里，也不需要问。
只是展开了今生最快乐真挚的笑容。
静静地对视，甚至不需语言。
“你来了。”
“我来了。”

35．死亡盟约

永远是那般明丽的黄色，彻底而纯粹。
赵光义凝视着李煜与己肖似的面目，还有那朵欣喜的笑容。
他也淡淡地笑了。
“煜。”他轻轻地唤。
“我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赵光义转过半个圈子，“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就去拿，有人来阻拦的话，就推开那双手。我一直受到这样的教育，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认为那是错误。”
沉静地看着他，李煜小声叹息。
“但是，只有这一次，面对你，我退缩了，我没有伸出手抓紧你，因为，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清澈的瞳孔如同水晶，晶莹剃剔透到无法形容，“爱上了，就承认是爱有什么不对？在乎的话，就走到身边，对他说，告诉他。言语的魔力有多么神奇，根本无法形容。”
“我曾经也不无法确定这感情究竟是不是别人口中所说情人之间的爱……可是，我在乎你，我需要你，我想要保护你，想要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这样，还不够吗！这样，还不是爱吗？”
“兄弟又怎样？我知道，只有现在的感情才是真实的。听，我的心在跳，你的也是。难道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吗？用不爱去掩饰爱，痛苦的人不只是你而已！”
“煜。怎么说也好，我爱你，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便是违背人伦，逆反天道，我赵光义爱了李煜。”
李煜微微愣住，张口……
“什么也不要说，听我说完。”义有丝苦笑挂在唇边，“我没有自信，我完全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亲情或者爱情……也许，我也从来无法让你相信……突然出口的爱，真的还是太轻率了吧……”
“原来我就想过，无论是怎样的感觉也罢，至少我是你在乎的人。那么就一直在一起，十年二十年……慢慢的我想你也会相信我。所以我放手。”
“我想赌一次，看我们的未来。结果，果然是没赌运的人啊……不过也好，这样子也许也是上天的机会吧……”
“我们，一直都在错过。”
“至少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
慢慢说完，赵光义抬起头，爽朗地笑了，“以前都笑那些痴男怨女，却只是不钟情……”
不大的步子向前走，一步一步都是走进李煜沉寂的心。
“既是不能相守同生，死既同穴吧……这一片苍茫大漠，便为我证。”
脚下渐渐柔软下陷，他却是全不在意。生死与共，这般疯狂呢，若是早先的自己绝对是嘲笑那些愚昧，只是真的爱了，才发现到什么是真正的不顾一切……
失去的只是早晚会消逝掉的时间而已。而得到的，却是永远的爱。
他走进的，只是今生的终结，却是爱的永生。
李煜静静看着，阻止的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也只是一瞬而已。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希望他与自己一同消逝，若是世人口中的爱，那是不是该希望他一切都幸福哪怕自己死了也要好好活着……可是突然就无法容忍！想到这个人就要孤单地留下在这个世界，自己再也无法碰触即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所有的笑容快乐伤悲沉默都是与己无关……无关？他的生命乃至一切也许都将属于另外一个人，体贴在意温存……都只给那个他甚至还不知道的人……那么不如就一起离开吧，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亲情爱情也好，他要独占这个人。即使是一点点，也绝对不让给任何人！
赵光义慢慢地走进那片柔软的沙地，下陷的感觉，仿佛有生命一般粘稠地附着在脚上，腿部，腰间……有些恶心的感觉，如同传说中那食人的妖藤，一旦缠身就是永世不放，直到猎物彻底的死亡。
却是没有恐惧。软软的感觉似乎不只踩在脚下，而是心上。
渐渐地接近。
伸出的手指，终于交握。
直视的目光，只看得到相似的那一双。透明，或者深邃，满溢着温暖。
“找到你了。”他笑着。
“是啊……”他回以同样的微笑。
跨越了时光，在死亡冷淡的面容之前，终于，又抓住了你的手，我失去的一半，失落的残片。
不再挣扎，火热的沙在胸膛附近的位置停住。做出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两个人只是安静地凝视对方，明明是最熟悉的眉眼，却依旧是不够不够……每多看一眼也许都是上天的恩赐。在这寂静等待死亡来临的时刻，没有任何人，任何生物，分不清时间的炎热，心中却是浅浅的温柔。
握住那双手，却是感觉如同回到母亲的怀抱，宁静而安心。
每一丝细小的心绪，都不需语言的传递。
和谐而完全，有如一人。
慢慢地天色轻轻，风声开始呼啸，由清淡，而咆哮。阴郁的寒冷，细细地侵蚀，一点点，是深入骨血的战栗。
拥抱得紧了点，头开始昏沉。
赵光义微抬了头，挽李煜入怀。相贴近的身体，有淡淡的暖意。有丝怜惜地看那憔悴的容颜，嘴唇都几乎脱水，温存地吻上去，是淡淡的书墨清香，江南水乡柔软的味道。
缱绻而缠绵，温和恬淡。
嘴唇之间极轻极浅的贴合，半刻即分。慢慢地品味，却是无尽的甜美迤俪。
作为情人的第一个，最后一个吻。
比想象中更加美好。
冰凉的风安静地吹拂，世界渐渐失去了声音。乃至温度，坚硬，颜色。
我的眼中，只有你呢……
“睡吧……”他微微地说，挑起一侧的唇。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体贴在乎。
没有回答的声音，怀抱中的身体火热，与寒冷的夜形成鲜明对照。更加抱紧那个羸弱的人，微不可闻的叹息在冷寂的沙漠夜晚里扩散，很远很远……
终于，他也闭上了眼睛。

36．新的一章

淡淡的光芒，很遥远而缥缈。
有如梦幻。
射过双眼，反转在心底，渐渐柔软。
无论在任何时候，我都不要，放开你的手。
再清醒的时候，心中并不只是快乐，反而有淡淡的怅然。
赵光义没有一丝昏迷乍醒之后的迷茫，他直接地坐起来，凤目冷冽地扫向床边背光坐着的男人。
“是你救了我……你是谁？”
于是那男人站了起来，用充满兴趣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悠悠地说，“我是慕容十一。”
慕容十一？义冷淡地看着他，他的脑海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资料。
男人依旧笑得放纵恣意。阳光斜斜地打在他面上，一份隐隐的洒脱。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或者说，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很强的气势，绝不是居于人下的人所能拥有。眉目硬挺，满面俱是温和尔雅，眸后却有一丝冷酷与残忍隐而不发。
再看他精气内敛，显是一名高手。
赵光义的目中夹上些许猜忌，心下开始估量现下景况。
煜不在身边。
可能是被带走了。他现在处在一间华丽的房间，充满浓郁的异国风调，处处编金，粗犷而大气，与中原大相迥异。
屋子里除了自己就只有男子一人，他的穿着却是一袭素白长衫，儒雅温文。却不容忽视。
赵光义静静地看着男人。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
男人的目中流转一屡询问。
“想必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直接说吧。”
上挑的凤目有一丝黯淡，他没有别的办法，若是过去的自己自然可以无所畏惧，可是现在，却不行。
因为他有了更加重要的人，无论牺牲什么都要守护的存在，所以做事说话都无法避免地要有所顾忌。这样，自己却不免处于弱势。
男人可疑地停顿了一下，而后是低沉而好听的笑声传来，“你以为我想从你这得到些什么，赵王爷？”
赵光义淡淡看他一眼，“我可以给你一切。无论任何。”
“只要你把他还给我。”
瞬间的宁静。男人的声音中有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一切？”
“……一切。”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在房门前，他回过身来，背光之中他的面容变得模糊，无法看清态度表情。
而后，是轻微的一声响，门关上了。
赵光义楞楞地坐着，很久，直到天色开始昏暗。夕阳斜侧在天边，血一般的红，鲜艳得刺目。
有如哀悼。
他慢慢站起来，脚却是麻了。
试着运了内力，却是未受任何禁制。是相信有了煜在手里，自己一定什么也不敢做了吧。苦笑，自己的弱点就真的天下皆知？
可是却是真的没有办法，相比起煜，自己一点冒险的念头都不曾想过，因为恐惧。
即使只是万一，他都不可以，失去他。
即使要自己付出任何也可以。
他的爱，就是浓烈到了这样自己都无法置信的地步。
这样过了半夜。
暗淡的黑沉暮色退去，再回到属于日的时光。
窗外隐隐又是淡淡的流转绚色，心中无边的黑暗却是依旧萦绕，沉重地压迫在心上，一点一滴，如同泣血。
难道，就真的注定了无法相守？他们可以一同熬过死亡的考验，却是要在尘世中，继续分离。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终是求不得。
生，求不得不生；老，求不得青春；病，求不得健康；死，求不得永生；爱别离，求不得团聚；怨憎会，求不得解脱。求，就是欲。求不得，便是苦恼，苦中之大苦。
于是生命中，永是求之不得。
沉寂。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很淡，并不大声。
赵光义捏紧了拳头。微微平缓了一下呼吸。
“进来。”
想到门后可能出现的人，一切的要挟条件，他的心下掠过一丝难名的焦虑。
这里，究竟是……
他们的命运，会否真的如斯残酷。
他，怕了命运。
门慢慢开启，门后那一张清秀挟带忧郁的面容，便于斯呈现。

37．抉择

“义。”清淡的嗓音，温柔而抚慰。
于是愣住，有丝恍然。
沉默地注视着那张容颜，仿佛竟然多了些陌生。
他没事，真好。
于是一股冲动自心下涌起，他跨前一步，手臂微微伸开，做出拥抱的姿势……而后再自然地垂下。因为看见了煜身后跟随而来，儒雅微笑的人。
目中添加丝冷冽。他声音淡淡。
“阁下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如一并说出来，这般要挟，实非君子所为。”
李煜有点惊讶的样子，才要说话却被慕容十一拦下。
眸子里的玩味加深几许，他悠悠开口，“我的目的？很简单啊。”
“就是要你们二人的性命。”漫不经心的口吻，流泻出了残酷的话语。
赵光义心中巨震，便是一掌挥出，身形一晃，闪至李煜身边，扣住他一边手腕，只是一个瞬间，便向外冲出。
慕容微“噫”了一声，也未有什么动作，人却已经挡在门前。
赵光义眸中流转一丝阴郁，转眼间两人便已交换数招。
毕竟是受伤在先，赵光义不过一许时间便不得不放开李煜的手，双掌应对。渐渐的两人招式越发凌厉，赵光义更是如性命相搏，处处全无留手，竟似完全不顾自身危险。打斗中不时将视线掠向李煜，只是想他逃走。
李煜却是呆呆站着，不顾身周一切，竟是痴了。
慕容的眼睛更加戏噱，两人拆至第五百三十七招时终于乘着赵光义一招使老，力气已竭回手制住了他。
眼中有不服与淡淡担忧，赵光义回首狠狠瞪了慕容一眼，却是不再挣扎。
这一眼却是风情无限，脸颊因过度使力而略略泛红，眸里有丝水光，向来带点笑却写满无言拒绝的面容便生生多出许动人。一直给人坚韧印象的男人，却是如斯的精致。
饶是慕容，心中也不仅荡了一荡。
而后李煜突然走上前来，轻轻掰开慕容的手，赵光义有点讶异，慕容却就这般地放了手，然后微微一笑。
赵光义站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李煜。
对方淡淡笑了一下。
“十一，本是我的旧识。”
恬雅的房间，家具全部是细致竹制。淡色的窗前，新绿的竹帘卷了一半，略略遮去一线的阳光，于是便是安谧的清凉。窗外有一缕流水，清浅而不绝，细小的水声潺潺，有如荡涤了心灵，仿佛雨后新竹，缕缕幽香，绕梁不散。
屋子里很空旷，只有一个占据了半边墙壁的书架，小小的茶几和几把湘竹太妃椅。水光微微在洁白的墙壁上反转出流溢的波纹，一点，转折在赵光义略低下的面容。
并且平静。宁谧而和谐。
而后，是李煜一贯清冷的声音。“我认识十一已有十年。”
赵光义微微抬起了头。
“过程和理由并不重要……在这里绝对是安全的。他会帮助我们，不需要任何担忧任何考量，只是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更换掉名字，过全新的人生，没人认识我，我们。”
李煜的眼里划过一丝难明的光，“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留下在一个平静的地方，过重新来过的人生，过自己期盼的人生……一切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现在就在眼前。”
“也许这是上天的意思，让我在这里与他重逢。给了我一条新的道路新的选择，放弃过去。”
“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留在这里，抛弃从前的自己，让我们从开始的时候再次抉择……你是否愿意？”
浓重的眼眸紧紧地看进赵光义心的深处。带丝询问带丝淡淡渴盼……还有忧伤。
赵光义的大脑开始混沌，他愣愣地看着对面一反常态有些急切的人，终于无法说话。
持续的宁静，如同时间都已停滞。
良久，是有点陌生的笑声，“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留下几天，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怎样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慕容轻笑地打断了这短暂的僵持，站了起来。
“这里虽小，有些景致却是别具风味，两位不妨赏玩看看。”眸子转过两人身上，他便跨了出门去。
有点冷淡的空气在屋内流转。
良久，不知是谁先打破了沉寂，慢慢地出去……
冷月，冷情。
映与谁人心。
第二日清晨，李煜推开房门，并无意外地看见无声等候的人。他叹了一口气。拉开了门。
人影慢慢走进，关闭的门阻隔了内外，却是看不真切了。

38．决心

沉默的人影，淡淡的一丝拒绝意味。
李煜默默地坐下在房间的一角。
那个明显憔悴的人停顿了一下，而后是轻不可闻的叹息。
“煜。”呼唤。
背影震动一下，没有回头。
“我想过了，我还是不能就这样和你一起，放弃一切留在这里。”
依旧是没有答复。细小的颤抖。
淡淡疏离的感觉扩散开来。李煜的背影有些疲惫地弯起。
赵光义苦涩地望他一眼，“因为，那不是你的希望。“
“无论怎样也好，我不会做任何令你会难过后悔的事，无论是为了谁。”
慢慢走近窗前，推开一侧竹窗，一缕晨光打进来，照得他半面光华流转，那双眼却是暗淡晦涩。没了曾经那一分华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