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颤抖了好几下,双手有些不听话起来。
摇摇晃晃的,我看不清上边儿的字。一行一行对下来,第一个年龄不符合。第二个外貌描写不符合。第三个仍旧年龄不符合。我不耐烦,却仍然耐心的看下来,直到看到倒数第三个的时候,我突然愣住了。
慕洵。这个叫慕洵的,和我所认识的那个,完全一样。年龄完全符合。
“是这个?”张宏宇淡淡的看了一眼,见我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他坐过四年牢,听说是故意伤人罪。季扬,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有些诧异的看他,显然被“他坐过四年牢”这六个字给震住了。连忙低头去看纸上写的资料,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着他曾经进过监狱的过往。脑海里霎那间闪过当初的种种画面,落魄的脸庞,简短的寸头,以及全是我所未经历的艰辛。
“怎么了?”张宏宇见我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叫了叫我。
我硬生生的压下喉咙口的那些血色滋味,勉强抬了抬嘴角,没事儿。知道为什么我要查他的资料吗?
张宏宇打了个响指,试探性的问我,是不是你对人家感兴趣?
我轻笑,紧接着摇头,坚定不二的回答,我喜欢他。
张宏宇并没有像普通人那般惊讶,他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问我,“季扬,你喜欢他,究竟只是新奇好玩儿,还是认真的?”
我想了想,耸了耸肩膀,说不知道。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如果你喜欢他的话,那么张诺凌怎么办?你准备让她怎么办?嗯?季扬?”
他确实说中了我所烦恼的问题。我得对张诺凌负责,但又不舍得撒开慕洵的手。古人有云,鱼与熊掌,不可皆得也。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了。
“张宏宇,你也知道我是个双性恋。喜欢不喜欢的,说了太腻味。我是真对慕洵这个人感兴趣,没别的。”
我头一回如此认真的回答着,是真的,都是真的。
张宏宇的眼帘下垂,没有再搭理我。我想他一定认为我是个无耻的畜生,敢做却不敢当。
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正好是在期末考试的前几天。全班气氛死气沉沉的。
刘以渊那小子一见我,那叫一个热情,死死搭着我的肩膀不放。
度日如年似的熬过了三天,期末考试的日子来临。一场考试结束,铃响的时候,我刚好睡醒。甩了甩脖子,不再僵硬。
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我终于重获自由。属于我的暑假,来临了。
【第五章】
在这样潮湿而温润的夜晚,思念一点一点地从心底流逝。
你仍然记得我,当初那些动荡不安的时代。
考完试后的几天,我安分守己的呆在家里没有出门。每天习惯性的睡到中午12点,才满不甘心的爬起来,睡眼朦胧的去洗手间上厕所,刷牙洗脸。走出洗手间后,眼睛就瞟在了客厅里茶几上。老式的茶杯下,压着一张便条。我抽出来一看,是老妈的字迹。
——扬扬,午饭在餐桌上。你自己拿出来用微波炉加热下再吃。爸爸妈妈今晚也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解决晚餐问题。妈妈。——
我的手抖了下,冷哼一声,然后随手将便条捏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纸篓里。踢踏着拖鞋,光着上身,端着放在餐桌上的午餐走进厨房,放进微波炉里,调好时间。
哈,为什么放了假,我心里仍然空荡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天晓得。
我嘲笑般的勾了勾嘴角,回房拿了件黑色的背心往身上套,对着镜子,头发凌乱。
随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摆,盯着镜子死看。我想我真是疯了,做什么事都不顺心,仅仅是为了那个冷漠拒绝我的男人。他跟我不是一条道儿上的,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没有办法,我本身就是个无耻又流氓的强盗,只要是我看顺眼的东西,就注定得是我的,别人想都不要想。我誓不罢休。
他答应不答应,我不在乎。我等不等他,他也不在乎。既然俩人都没有在乎过,就不怕被伤害,放手一搏,是生是死,由天注定。
不过,我虽是强盗,却不是禽兽,对张诺凌始终抱着歉意。我是真喜欢过她,却老早就给淡化了。我喜新厌旧的性格,她知道。
没办法儿,抱歉归抱歉,我不能对不住自己的心。
——叮——
大脑正在思考,微波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被吓了一跳。抬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去了厨房。
午餐,我吃了没多少,并不是不好吃,而是炎热的夏季,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我想去找慕洵,可是强烈的自尊心却完全不允许我那么做。
房间里开了空调。我洗了碗筷连忙往房间里头钻,迎面扑来凉爽,我舒服的砸吧砸吧嘴。站在窗口拉窗帘,外面的阳光刺眼的火热,我一晃,就赶忙闭上双眼。
空调保持在20℃,我在房间里来回转悠,空虚的无聊后,发觉有些冷。拿着搁在床上的遥控板将温度调高了些。
启动电脑,打算上网,回头对着挂钟望了眼,时针正好指向下午一点整。
浑身慵懒,没有玩游戏的兴致。点燃一根烟,然后打开QQ音乐听歌,鼠标一滑,五月天所有的歌曲按次序重复播放。我后背贴在靠椅上,转了转圈,嘴巴跟着哼哼,手指夹着烟,悠然自得。
歌曲放到熟悉的旋律,我眼睛定在QQ音乐的播放器上,盛夏光年。
歌词填的很好,可我仍旧不明白。如何去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空未来。
很多事情,我可以放手去做,不顾后果,却不敢放心去想,我胆小。我害怕潜意识里的那些一直重复着的话语,会侵入我的血液,流至心脏,无药可救。
闲着无聊,我双击打开QQ软件。说实话,平时都不太使用高科技产品,连密码都是之前想了老半天才记起来的。很幸运,只打了一次,就顺利登陆。
QQ上的头像和张诺凌的是情侣,是我俩刚认识那一会儿,她给我换的,当时,我还嫌这张头像难看来着。说到她,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想见我来着,可是却被我拒绝了。
喉头轻轻的动了动,有些干涩。灭了烟头,右手不动声色的点击了下鼠标,将头像换回了普通的企鹅。
—— 嗨,是本人吧?——
我刚换好头像,一条信息就跳在屏幕上,我一查资料,是刘以渊那小子的。
我眨眨眼睛,在键盘上打下一行字,声音清脆。
—— 干嘛,找我有事儿?——
嘀嘀。又出现一条他传来的信息。我头一歪,坐直了身体。
——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瞅见你上了线,觉着新奇!——
—— 切,你他妈又在放什么屁!说,找我啥事?——
我“噼里啪啦”继续打字,速度惊人。然后按下Enter,随手一推键盘。
—— 季扬,是哥们儿才跟你资源分享的啊!我刚下了部日本的A片儿,大尺码,不带套儿,怎么样,要瞧瞧么?——
我愣了愣,心说,刘以渊,你他妈的真是个流氓!下作!虽然我刚青春期那会儿,对这门知识是迷恋了一段时间,但是,看多了也就没劲儿了!其他啥都没剩,就剩困意了!
不过,这日子过得也确实无聊。挑了挑眉毛,双手探到键盘上。
—— 成,传来瞧瞧。——
文件有些大,速度缓慢。我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坐在转椅上,两条腿不安分的乱动。
我妈说我打小儿就这德行,小儿多动症,没治给留下的病根。
过了一小会儿,对话框传送完毕。刘以渊那家伙的信息,嘀嘀,又响。
—— 嘿,好好看啊!——
我的手指动了动,轻笑着回复两字,啰嗦!
关上QQ音乐,打开视频播放器。我打了个哈欠,背靠在转椅上,开始看片儿。
画面上出现一男一女,没有多余的前戏,一上来就开始接吻。接下来的事儿,谁都清楚。没有感情,全然就是性发泄,便宜的一分不值。
我没来由的觉得恶心,下意识的反胃了好几下。抬手就关掉了播放器,顺便将片儿扔进了回收站,清除的干干净净,省的我看了心烦。
点开QQ好友栏,冲着刘以渊发信息,唧唧歪歪。
—— 六亿元,你丫的存心恶心我是吧?——
等了片刻,他的信息回复,特别无辜,就差没对我两眼汪汪了。
—— 啥事呀!——
—— 我说,那什么破片儿啊!人物长的一个比一个抽象,丑的也吓人点儿!——
刘以渊那小逼,一听我这话,立马炸了,冤,特别冤,比窦娥还窦娥,六月大雪纷飞!
—— 季扬,不是吧,我瞅着还成呢嘿!——
我一撇嘴,心说,你个白内障,看啥都成!懒得跟他多啰嗦,立马关了QQ,耳根子瞬间清净了。
我心烦,头疼。自己的思维有一部分出了问题,我害怕。
关了电脑,打开电视机。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翻遍了所有的电视节目,除了肥皂剧就是广告,要么就是电影,特没劲。
到了晚餐时间,我下楼去超市买了包方便面,随意的解决了下。然后再次回到电视机面前,窝在沙发里,懒洋洋的睁着眼睛发呆。
八点左右,老妈回到家。我不为所动,坚定不移的继续窝在沙发里,思考人生。
九点左右,老爸到家。我和老妈一人半个西瓜,坐在茶几前边吃边看电视。老爸放下包,坐到我旁边的空位,象征性咳嗽了几声。
很可惜,我和老妈只顾着吃西瓜看电视了,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他连着咳嗽了好几下,老妈才反应过来,连忙关心问道,扬扬他爸,你这是怎么了这?感冒了吗?
我心说,老妈,你真想的太多了。老头儿这样,还不是又有话要说了吗!每回儿都这样,我都习惯成自然了!
“没事没事。对了,我过几天得去山东的烟台出趟差,你们娘俩要不跟着我一块儿去那玩几天?”老头儿开口说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妈一听就高兴了,脸蛋白里透红,急忙答应说好,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
“臭小子,你呢?”老爸的脑袋对着我,我往自个儿嘴里塞了一大块西瓜,吧唧吧唧。
糟老头手劲儿特大,一把拽过我的衣服,说话,少给我装傻!
我懒散的往老妈那边儿瞟了瞟,然后低头认输状,成,你们想咋办就咋办,反正我也没说话的地位。
去山东是四天后的事情。我后天得回学校去拿成绩报告单,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红海一片,能有一两门功课是及格的,我就该躲角落里偷着乐去了!
果不其然,成绩单一拿到手,我就特别郁闷。虽说我对成绩无所谓,但人总归是有羞耻心的,一瞅,除了一门功课外,其余全是红灯,我也会意思意思的害臊会儿。不过,也就那么一小会儿。
老爸老妈老早被我打好了预防针,眼睛盯着成绩单,半天没说话,只顾着自个儿在那儿后悔了,懊恼当年怎么会生下我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畜生。
空了一天,老妈带着我往超市里跑,牙刷,毛巾等日常用品一个不少全部往推车里头扔,然后又给我买了一大车子的零食,我不屑的看她一眼,拜托,我都一成年人了,谁还吃这些小孩子吃的零食啊!
话是这么说,我随手就揪着包薯片往推车里头一丢。
哼哼,反正不花我的钱,用不着我来心疼。
出了超市的门,我和老妈俩人,一人两塑料袋,满满当当的,活像母子去赶集。回到家门口,谁都没多余的手掏钥匙,就杵在楼道口,对着家里大声叫唤。老爸开门的一刹那,就瞅见我与老妈张大个嘴巴叫的昏天暗地,完全没形象可言。
晚上,我洗了个澡早早就躺下了。明天一大早就得起,去火车站。
翻来覆去直到夜深,空调吹的我胳膊凉飕飕的。吸了吸鼻子,黑暗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瞪着天花板死看。脑袋里混沌的厉害,没有思路,凌乱。
压在脑袋下边儿的右手开始麻木,我动了动,从头下抽出,探到了枕头下面。
拿起手机,轻轻一滑。惨色的白光照射在我的脸上,眼睛瞬间感到不适应。眯了眯,半睁着眼睛看。
电话簿里,第一个号码就是慕洵值班室里的电话。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我突然有些思念,多日未见,我连他的样子都变得模糊。
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
现在已是凌晨,我按手机键盘的声音格外清楚。一下一下,我犹豫着,迟疑,手指却比思维更快一步的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我怕他不接,脑袋里顿时充满了几千几百个害怕的理由。然而,嘀的一声,电话那头接起了我的电话,打通了。
呼吸颤抖着,我没说话。他那头很安静,但我却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有规则的运行。
我们很默契,竟然一下子谁都没有先说话的打算。
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心,等了一小会儿,终于开口。尴尬,我舔了舔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哥……”我犹豫着,一个一个音几乎都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他咳嗽了几声,声音冷冷清清,嗯。
我绕过前几天的事,避而不说,慢慢蹭着从床上坐起来,哥,明天我要去山东旅游了,可能一去就要一个暑假。
他笑,清脆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说,是吗,那你好好玩儿!
我右手死死地捏着手机,感觉耳朵滚烫。
“要去整整一个暑假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挺好的吗?难得出去一趟。”
我不死心,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我从来就没死过心,不论曾经还是将来。都别想。
右手发酸,左手接过,深呼吸,嗯,我也没说不好。这么说吧,……你会不会想我?
他不说话,情况再次变得僵硬。我早料到的事情,却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我在自取其辱,真不要脸。
我想挂了,突然有了困意。手指滑到红色按钮挂机键,还没按下就听到那头沉默已久的人说了话。
“会想你。”
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张大嘴巴,磕磕巴巴的问他,你说什么?
“会想你的。季扬。”
我欣喜若狂,顿时精力十足,恨不得下楼绕着小区跑他个八九十圈。结果,欣喜若狂也有后遗症,那就是我更加睡不着了。挂了电话后,我仍旧转辗反侧,没有丝毫困意。直到天快亮,我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
清晨6点半,老妈私闯民房,破门而入,一把掀开我的被子,见我睡梦中还笑的跟个二百五似的,心情更加愉悦,然后举动更加大胆,一巴掌扇在我的脑门上,我好端端的就给拍醒了。
刷牙洗脸,一家子忙忙碌碌的整理衣物,收拾行李,然后急匆匆的往楼底下跑。老爸已经事先打好了辆TAXI,见我们娘俩下来,冲上来,接过我手上的行李就往车子的后备箱里塞。
我坐上车,司机叔叔回头瞅了瞅我不说话,然后回头,发动引擎,向火车站开去。
我很累,睡眠质量低下。脑袋靠在车窗上,摇摇晃晃,我开始昏昏欲睡。
老妈叫了我几次,见我没反应也就随我。时隔二十分钟,TAXI停在火车站门口。我被老爸叫醒,躲不过被他臭骂几句。睡眼朦胧的下车,傻站在车后,提行李。
弄了半天,看着我手上一大堆的东西才恍然大悟,敢情,我就是一搬运工!还是没工钱的那种!
提着行李进候车厅,大清早的,人不是特别多。列车还没到站,我们一家子就放下行李在座位上歇歇脚。我被折腾了半天,大汗直流,睡意全无,还带胳膊直疼。
候车厅的广播里,女声一遍一遍的响,却始终不是我们该上的车。我有些无聊,满头大汗的掏出手机来玩前阵子新下载的游戏。
过了五分钟左右,我头低的脖子疼。伸了个懒腰,长腿一伸,舒舒服服的特别会享受。
一舒坦,脑袋就开始重放昨夜里的场景。慕洵对着电话,亲口对我说,他会想念我。
我没有跟他说,可能是一高兴就给忘了的缘故,其实我也会想念他,很想很想。
脑海里浮现的那些话语,我开始舍不得离开这所城市。虽不是生离死别,可我却就是一秒都不想离开。转头看了看老爸和老妈,他们忙碌的往候车室外看,没有闲暇时间来顾及我。
我开始后退,不想离开,不想离开,一点儿都不想。我想呆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