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父子)----黑蛋白
  发于:2009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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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月太医没有动,只是沉默地跪著。
「月太医,小六的伤,得养多久?」皇上有趣地瞧著硬是跪在地上不起身的太医,也不介意。
「回皇上,依微臣所见,六皇子身子骨强健,约莫月馀即可痊愈。」青年太医不亢不卑地回应,但强硬的脖子一点也没抬起。
「喔,月馀吗……」皇上轻描淡写地绕著小小房间看了一圈,最後将眸停在那巨大的书架上。「小六这孩子倒是很好学。」
缓步踱到书架前,皇上随手抽了一本书下来翻开,唇边立即泛出一抹轻笑。
那是一本瞧来颇有些年岁,但却乾乾净净的《左传》,翻开来上头都是朱砂墨所做的注记,字迹拘谨,像小方块似的,恐怕比书里字还工整整齐。
每句注记都不是短短一句话带过,而是钜细靡遗地将想法一字不漏写下,随著每回看书的领悟,越增添越多,後头的字不但工整而且细小,密密麻麻的一眼即知离非的想法。
「平沙。」皇上没将书放回架上,反倒揣进怀里。
「是,小的在。」
「将颐性苑空出来,去年收进书库里的书都摆进去,让小六好好养伤。」这时候,皇上总算回身望了床上肌肤惨白,却满身艳红的少年。「月馀後,朕很有兴趣,小六会问什麽?」
「是,小的这就传命下去。」颐性苑住的是大皇子的母妃,宽敞而且庭院里百花宣繁,是德妃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当然,平沙公公是不会问原因的,颐性苑离御书房并不远,为何让六皇子搬入就显的微妙了。
「德妃就随离恕南去吧!」摆摆手让平沙公公退下,皇上才又瞧著月太医低垂得项颈。「月道然,你这是对朕有微词?」
「微臣不敢。」话是这麽回,月道然并没有抬起头。
「朕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同离殇一个样。」叹气似地摇摇头,皇上在月太医身前蹲下。「月道然,你这是怪朕?」
「陛下,六皇子正伤著。」青年太医总算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瞧著皇上。
「嗯,你不去瞧瞧?他可是又伤了。」
月太医无奈地叹口气,拱拱手才从地上起身,快步走到了床边。
小小的、淡淡的少年,现在简直跟被玩坏的布娃娃一样,小脸上满是冷汗跟泪痕,东一块西一块的沾著血污。细细的手脚像被折了,无力地摊在被血浸湿的薄毯上。
迅速地摸出金针止血,月太医小心翼翼地摸出手巾擦拭少年脸上的血痕,半点不客气地对皇上道:「微臣需要热水,越多越好。」
「这是命令朕去烧吗?」皇上坐在离非看书的老地方,兴味津津地翻阅著那本《左传》,但看的不是书,而是离非的注记。
「皇上,微臣需要热水。」
「月道然,你这是命朕去烧吗?」
四目相对,先败阵得当然是月道然。他不放心地瞧了少年一眼,确定血已经止住,脉象也没有大碍,他才匆匆离开房间唤人送热水。
撑著面颊,皇上用眼尾馀光瞧著昏迷中依然蹙著眉心的少年,愉悦地笑不可抑。----我好像写了一个恐怖的角色出来先说,月太医跟皇上没有奸情

木头--第三章(中) [父子文]

离非,是饿醒的。
脑子里混沌地泛著一片白雾,突地被一声声打鼓音给惊散了,床上的身躯抽搐了下,迷迷糊糊地张开双眼。
映入眼底的是灿烂的日光,混著一丝湖绿、一汪浅粉,就算是不解风情的愣木头,也不禁小嘴微张,发出「哇!」的一声赞叹。
身子还是隐隐作痛,不只是背上,还有臀间羞人的部位。离非猛地涨红脸,不自觉仔仔细细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他不懂父皇为什麽要这样……那算是……叹了口气,离非小手摸呀摸的,好不容易才移到脸颊上搔了搔。
这可怎麽好?他也同父皇违逆伦常了,那父皇为什麽又说不是呢?他不懂,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懂,更别说现在他饿得很,老是被肚里的打鼓声给惊吓一跳。
叶方公公一定不在,他这会儿也没法子自己去茶房找东西吃吧?话说回来,这里又是哪儿呢?
只有枕头被子薄毯是用惯的,上头带有一点月菊的薰香跟很重的药味,甚至枕边还贴心地放了他的手巾,折得整整齐齐同块豆腐似的。
安心地吁口气,离非缓缓移动了身子,试著要下床。
人一饿就没法子做事,他现下要烦恼的事情可不少,父皇的、离殇的还有自个儿的,老躺在床上也不是个办法。
「离非哥哥……」人才刚动,素雅又雍容的轻语,淡淡的从搔痒了耳畔,离非猛地弹起身,接著痛得摔回床上,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道蓝影静静地坐落在他身前,像透著光,就算只是影子也带著无限风雅。
默默的红了脸颊,离非努力仰起头看,果然是离殇。
「饿了吗?月太医刚回太医院煎药,我正想著该怎麽喂你一些粥。」离殇淡淡地弯著红唇,轻浅的微笑却比盛开的桃花更加艳丽,又雅致得叫人心醉。
「离殇,你、你……你没事吗?」话问出口,离非忙著捂住嘴,他真是蠢笨!怎麽会问离殇这样的问题?
「嗯,还成。」离殇并没有笑而不答,美玉雕成似的手掌轻柔地抚上离非渗著薄汗的脸颊。「那离非哥哥呢?还成吗?」
「身子是疼了点,就是心里有点郁闷。」老老实实的回答,离非苦恼地叹了口气。「离殇,我不懂父皇的意思,父皇那麽疼爱你,怎麽会……父皇说要好好说得让我明白,可我还是不明白。父皇兴许是对我生气,可无须对你生气呀!」
「喔。」离殇仅是淡淡的应了声,抬手招了招,立刻有个小公公送上碗粥来。「离非哥哥,别想了。」
接过粥,离殇舀起一匙,稍稍噘起红唇吹了吹,那碗白粥倒变得像是离殇老爱执在手里的酒,让离非瞧了满脸通红。
羞羞捏捏地看著那匙粥,离非怎麽都不好意思张口吃了。毕竟离殇刚吹凉,似乎还带著那花朵般淡雅又雍容的气息。
「离非哥哥,这是最後一回见面了。」离殇也不催促,很耐性地等离非张口,细柔的淡语却让离非惊得瞠大双眼。
怎麽……怎麽如此突然?「离殇,是不是为兄做错了什麽?若你要我别问,我就不问了。我只是担心你身上的伤,父皇为何……我真不明白。」
离殇只是笑,轻轻摇头。「不,不关离非哥哥的事,是我的错。」
太过绝艳的笑容,让离非失了神,几乎沉醉在其中无法自拔。既妩媚又清丽,染著淡淡的愁绪伤心,纠得人心肝都扭成一块儿了。
「离殇……」他张著嘴,却啥也说不出口,只有满心的慌张,忙著要从床上撑起身,却被离殇制止了。
「离非哥哥,喝粥好吗?」离殇还是笑著,黑得有如无星无月之夜的眸,似乎摇盪了下,离非以为他会落泪,但没有。
傻楞楞地点点头,离非也不懂自己能做什麽,只能瞧著离殇,乖乖张口吞下了粥。
一碗粥就算放得再慢,用不著两刻钟也喂完了。
看著空了的碗,离非不自觉舔著唇,心里千言万语,却连嘶哑的声音都发不出一点儿,只能瞧著离殇轻轻垂下眼睫,遮去了那双黑得太过惊人的眸。
「这儿是颐性苑,父皇让你好好养伤,听说你爱书已经命平沙公公搬来了七千册,你可以慢慢的读。」离殇的手转动著青瓷匙,与青中泛蓝的瓷碗微微碰出了声响,他连忙停下手。
「离殇,为兄的伤好了也不能去找你吗?」离非抱著一丝希冀询问,对他来说,离殇是这冷寂宫中唯一的光彩,也是唯一惦记著他也让他所惦记的人。
艳红的唇缓缓勾弯起绝妙的弧度,似笑非笑、欲语还休,离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吹去了眼前的美景。
「离非哥哥,别再问了,人能傻但不能蠢。」再抬起的黑眸里,已经啥也没有,只剩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
「父皇也这麽说过……」离非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什麽也没用了。
他身边,终究是谁也不在。母妃也好、兄弟也好、父皇也好,后离非的身边,谁也不在,只除了满身的是非。
离殇没有久待,喂完了粥月太医还没拿药回来,他便离去了。
淡淡的却素雅又妩媚的气息,还散在美丽的日光里,离非只是动也不动,愣愣地躺在宽敞的睡炕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又轻轻叹口气。
父皇想来也不会愿意见他了,而离殇虽没说为什麽,要真说猜不出来也不对,一定是同父皇有关吧!昨夜他被杖责时,是不是就听见了离殇的哭泣?
只要离殇能不哭,他就是寂寞点,其实也……也……也无妨吧……
月太医回来时,就瞧见离非失魂落魄地趴在床上,细长的眸半眯半张,浅色的发是散著的,半掩著小巧的脸,眸下有一圈略重的黑影。
「六皇子。」没瞧见离殇,他心底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啊,月太医。」听见是他,离非苍白的脸上怯怯地浮出一抹浅笑,不安分的身子又扭动著想爬起身。
「六皇子,请您这几日躺著静养,别让伤再裂口了。」月太医摇摇头,上前按住了离非的肩,小小的可以被整个手掌包覆。
乾笑声,离非搔搔脸颊,乖乖地不再乱动,但一双细长的眼却左看右看地显示出他满心疑惑。
「请服药。」月太医隐约猜得出他想问什麽,离非是藏不住心绪的人,同离殇不同,同皇上当然更是大大不相同。就私心来说,这样的孩子若生为公主也许还成,但生为皇子却不是件太好的事。
小心翼翼撑起离非的身子,完全不像个即将十八的少年,纤小柔软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拦腰抱走。
为何一个皇子会这麽瘦小?月太医淡淡蹙起眉,将药吹凉了喂入离非嘴里,瞧著那两片薄薄的淡色唇瓣,想猫儿似地贴著碗侧,一脸努力认真地啜著汤,又不禁有些莞尔。
淡细的眉严肃地蹙紧,药是很苦的,细长的眸中隐约闪烁一丝水光,但离非一句抱怨也没有,只是很努力地要将汤药喝完,却又因为苦怎麽样也喝不快。
好不容易吞下最後一滴药汁,离非还是发出被呛到的咳嗽,小手连忙抓过手巾拭嘴,一脸的无辜可怜。
月太医轻柔地将他散落的发丝勾回耳侧,少年讶异地瞠大眼,微微缩起肩有些羞涩。
「六皇子,是否需要下官替您取些书过来?」皇上虽让离非住进了颐性苑,但并没有多分派公公宫女服侍,还是那个叫叶方的小公公。
这麽大的地方,半点人声也没有的时候,恐怕比离非原本住的小院要来的冷寂。皇上究竟是什麽心意·就是月太医也不敢臆测。
「书?」一提到这,离非的眼眸瞬间一亮,折著手巾的动作都缓下了,苍白双颊浮出一层晕红。
「是的,陛下让人送来了七千册书,让六皇子能好好养伤。」
「离殇适才也……」少年的轻语猛地停住,双唇苦涩地抿著,瞧了月太医半晌。「月太医,为何离殇不能再见我?父皇这麽厌恶我吗?」
「不,这与鲁婕妤无关。」月太医最多说到这里,也许太医们是宫中消息门路最多的人,却也是口风最紧的人。
离非没有楞到听不出月太医的意思,失魂落魄地又垂下小脸,手指不停蹭摸著刚折好的手巾。
「这时候,我还是有些怨母妃呀!为何……为何要那麽做?」让他一个人在深宫里,寂寞地瞧著春花秋月,岁岁年年地虚度,就算有抱负最後也只能带入寺院,连一丝依恋都没有。
月太医没说什麽,只是起身从书架上搬了几册书,整整齐齐摆放在离非枕边。
「月……」
「皇上驾到!」中气十足的长呼,打断了离非没能出口的话,他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父皇?父皇来了!
身子狠狠地抽疼起来,小脸却带著一丝浅浅的欣喜染上薄红。他还是很怕父皇,身上的伤及那样违逆伦常的事,但父皇来了,是不是代表父皇不气他?是不是能让他再与离殇见面?
月太医一切瞧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哼哼哼哼……其实,这篇写来很爽快XD

木头--第三章(下) [父子]

虽然想下床,但离非才一动,月太医先一步将他压回床上。「六皇子,陛下不会希望瞧见您又伤了。」
薄唇蠕动了几下,身子确实是很疼痛,再者他也挣不开月太医的手,也只能皱皱鼻子,乖乖趴在炕上,睁著一双眼眸急切地瞧著房门。
先入内的当然是平沙公公,他平淡地瞧了地上的月太医一眼,接著才瞧向满脸紧张又期望的小脸,最後才回身一拂。「万岁,六皇子醒了。」
「喔?小六醒了?」皇上低声笑笑,缓缓地跨进房里,身上的衣著不是正黄的色彩,而是月白中透著湖水绿的衣袍。
离非稍稍蹙了下淡细的眉,薄唇似乎想说什麽张了开来,最後却忍著没说。
皇上哪可能瞧不出来?他弯起唇,有趣地睨著离非。「小六有话想说?」
「啊……」身子不自觉缩了缩,才想开口脑里却想起离殇总是那样笑盈盈的要他「笑而不语」,他是否该学著些?父皇看起来心情颇好的,他该趁这时後求父皇让他与离殇见面,可不能惹怒了父皇。
「嗯?」皇上瞧得有趣,缓步踱向了床炕,眼瞅得离非手足无措,猛吞著口水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父、父皇……」为何父皇这几回瞧著他时都这样笑意盈盈?离非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较起过往他这几回见著父皇时,总是在犯错。
那时,他尚未被带去妓馆「开眼界」的时候,服侍的不是叶方公公,而是个宫女姊姊。总是一身青色粗布衣裙,并非宫女一般穿戴的服饰。鹅蛋脸上有一大片的胎记,暗红色像火烧过似的。
他还记得那位宫女姊姊的名是「云似」,人也的确向云一样捉摸不透。
那时,母妃刚葬了不久,云似就住进了他的小院,尽管总是沉默不语,但从没少顾著他些。要说身子骨强健,大抵也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
因为眼睁睁瞧著母妃的死,很多夜离非是在哭闹中惊醒,每回一睁开眼就会瞧见云似,坐在油灯旁,翻著一本旧却整洁的书,冷冷地瞧著他。脸上的火红胎记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地像火苗般扭动,吓得他立即闭嘴不敢再哭。
他从来不曾怨怼过父皇,而是怨母妃多一些。他知道父皇没有错,就算被忘了、被像扔了似地丢来这小小的院落,他还是希冀著有一天父皇会想起他,让他为天朝尽一份心力,赎一些母妃的罪。
当然,父皇没来。无论他多乖巧,多努力读书,小小的院落除了他与云似之外,谁也没有。
有天,他忍不住问了云似,要怎麽做父皇才会想起他?是他不够乖巧吗?还是他做得不够好?
云似只是冷冷地瞧著他,头一回开口对他说话。『皇上如何想起个一无是处的人?』
一无是处?离非涨红了脸,张著嘴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口。好半晌,他才呐呐地回道:『可、可我是,是父皇的孩子……』
嗤的声,云似笑了,连他自个儿都觉得好愚蠢。他确实是父皇的孩子,但他的母妃却是父皇厌恶的女人。
他想,也许就这样了。父皇不会来,也不会想起他,他能有的就是书跟云似了。
而今,父皇却记得他,醒来後总会见著父皇,但却是因为他的不识好歹……他真的不能明白,为何父皇反而对这样的离非笑意盈然?
「嗯?」皇上绕过了地上的月太医,在床炕边坐下,伸手抚了抚离非惨白的脸庞。「小六似乎又瘦了,醒来没吃点东西吗?」
指下的触感光滑但透著淡淡的冰凉,脸颊较起先前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小小的脸蛋圈在发丝里,瞧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
离非猛地缩起肩,眸里带著惊惶,畏惧地瞧著皇上眨一下眼都不敢。
皇上浅浅笑了笑,将离非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後,顺势在那小小的耳垂上拧了下。「小六害怕朕吗?这可不太妙,不是吗?」
「不不,儿臣怎麽会……畏惧父皇……」愣了楞,细想这样的回答,似乎也有些不太对。臣子要是对皇上没有惧怕,那不是拐著弯说皇上没有威仪吗?
小脸微微皱起,离非认真的想著该怎麽对父皇解释才好,他当然不是不畏惧父皇,却也不是惊怕,只是有些……父皇轻抚著他时,会让他想起之前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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