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已经是第三次使出“风火燎原”,招式和内力运用上已经完全收放自如,刀势集中可以完全封杀一人,刀势分散则可以杀伤大片敌人,但唯一的,也是不可克服的缺点就是太过消耗内力,一招使完,内力基本干涸。
极精细的计算着内力的使用,做到每一刀都能伤到一个人,这样在内力消耗近八成的时候,我有把握重创他们半数以上的人,等到包围松懈,我可以用那保留的两成实力冲出去。
刀光到处,一片血雾喷洒,残肢横飞,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身上,渐渐濡湿了头发,染透了衣衫。
血,有我的,有敌人的,但我受的伤都是微乎其微的轻伤,而别人……看那一地的鲜血和随处可见的断臂残肢,惨烈之状不言而喻。
我放任身体随着潜意识,左躲右闪,手中眩光闪烁,砍,架,拦,劈,刺,刀身过处,势若流星。包围圈渐渐稀松,再加一把劲就有机会冲突出去了。
又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洒到我的脸上,嘴里尝到那股透着绝望的腥甜味道,不知怎的,我想起了曜白天看我时不自知流露出的眼神,原本是充满亲近和仰慕的眼睛里,现下盛满了掩饰不住的恐惧还有情不自禁的厌恶……
心下猛地大乱,原本平稳冷静的刀法显出混乱和狂躁,我极力控制,但那双眼睛似是梦魇一般,紧紧的盯着我,在一片血雾之后注视着我,挥之不去,无法摆脱……
内息已经不稳了,不受控制的真气在身体的奇经八脉到处乱窜,我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可是已经收束不住心神,那悲伤的情绪和混乱的真气如脱缰野马,决堤洪峰一般扑面而来,将我淹至灭顶,手中豪岚的光芒黯淡下去,行云流水的招式也不受意识控制便成杂乱无章的左挥右砍,悲伤情绪找不到发泄之处,几乎将我整颗心撑的爆裂开来,眼前血红一片,灵台不再清明,五感渐渐模糊,只觉得最后又什么东西绞上咽喉,而后腹部受了重重一击,眼前一片黑暗,彻底失去了意识。
片冰冷劈头盖脸的袭来,紧接着毫不留情的一掌批上左颊,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萧远辰放大了十倍的脸出现在眼前,猝不及防,心下大惊,几乎惊跳起来,刚一动弹,四肢百骸一阵剧痛,似是刚经过五马分尸之刑,又被人将四肢拼回到了一起,喟叹一声我努力张了张嘴道:“萧王爷,你干什么?”
“啪”回答我的是右颊上一记耳光,虽然没有用上内力,可依然打得我一阵眩晕,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起来。
“你干什么?!”绕是平素脾气再好,此刻无缘无故挨了两个耳光,我也不禁暴怒起来。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问你干什么呢!”眼前的萧远辰脸色发青,似是一匹暴怒的狼,露出獠牙,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咬断我的喉咙。
“我……怎么了?”我略带迟疑的发问,记忆一片空白,看平日里总是一脸贼笑的人眼下维持不住伪装,露出近乎疯狂的本性,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再继续激怒他为好。
乌稍蛇皮鞭在空中划了个圈冲我一挥而下,却没有落在我身上将我身边一株碗口粗细的槐树拦腰打断。树叶树枝呼啦啦落了我一头一脸。
“你……你明知是圈套还要去踩,逞英雄单刀赴会,你以为你是天神?能以一敌百?还是说你想死?啊?”
经他提醒,我回忆起来,自己跟踪萧国奸细,到城东的小院,故意中他们的埋伏,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为了对付我一个人竟然调动一百多名高手,静卧围困当中……
“是我大意了。”
“大意?!你岂止是大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萧远辰吼的震耳欲聋,手中的乌稍鞭泄愤一般一下一下击着刚才被他打断的树,一时间木屑横飞。
“够了,你发疯了吗?”一片木屑飞到脸上,面对他近乎无理取闹的行为,我终于忍无可忍。
“我疯了?”一鞭击在地上,泥土飞溅,鞭梢过处,地上是一道三寸深的痕迹,“我可不是疯了嘛,与其让你这样下去日后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不如趁现在让我杀了你的好!”
话没说完,乌稍鞭似毒蛇一般缠绕到我的颈项上,去没有发力,我冷冷的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像是刚才把所有的暴烈情绪都发泄殆尽,萧远辰叹了口气,黑影一闪,那鞭子已经收回袖中,在开口声音已经回复到平时的沉稳,“告诉我,你就这样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什么?”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现在大脑中一片混乱,记不起来。
“你在打斗中,突然神色大变,走火入魔,我若再晚到一步你就真气逆流,筋脉尽断了。”
见我不语,他索性一个转身坐到我旁边:“告诉我,你就那么在乎那小子的看法吗?”
曜吗?是了隐约记起了,当时我眼前突然出现曜的幻象,而后就心神大乱……
想到曜那个眼神,心中复又黯然:“他,毕竟是我唯一亲近的人,我不希望……”
“慕容烨不也是你的兄弟吗?”
“那不同,我毕竟跟曜相处了那么多年……”心头警铃大作,我猛然抬头,“你如何知晓的?”
无视我防备的态度,萧远辰无奈的拍拍我的肩:“你总这样防备我,你跟那慕容烨长的一模一样,想来是双生兄弟,而慕容曜与你们眉目间也有几分肖似,不是兄弟是什么呢?也就萧国那帮废物猜不透,竟然以为你和慕容烨是同一个人。”
“你想怎么样?”
“我什么也不想,月,你应该明白,我若是有什么打算,根本不会救你,你死了会削弱暗部很大的实力,坐看萧国与你们争斗,北狄何乐而不为?”
我蹙眉不语。
“月,跟我回北狄吧。”
“你知道我的答案。”我转过头去,不愿面对他。我欠萧远辰良多,站在国家的立场考虑他救我的确是百害而无一利,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厌倦,但想到无名最后指着广阔的土地对我说,我是这江山的影子时,我便知道这份沉重的责任一旦背负上肩就不可能再卸下来——除非我死。
“我知道。”萧远辰的声音平静,“只是不再问一遍我不甘心。”
“我不能跟你去。”肩头一沉,那个男人如大狗一般趴了在我的肩膀上,“你怎么了?”
“没什么,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也许是因为压在我身上,听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起手想要推开他,却突然有些不忍,也罢,就让他靠一会儿吧。
“我要回北狄了,隐流传了消息,朝中突然动荡起来,我看多半是萧国从中捣鬼,你自己多保重。”
“恩,萧国人素来狡猾,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你们北狄民风淳朴彪悍,不要落了他们的圈套。”
“咦?小月是在关心我吗?”被这突兀的,与气氛格格不入的一句话堵的气闷,看着眼前那颗头颅,配上那张涎皮赖脸的表情,哪有刚才那个叱诧风云的萧王爷一丝一毫的影子?我着实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小月的表情太可爱了,来再让我吃一下豆腐。”说着又把头向我肩膀上倚。
眼皮不自知的跳了一下,我感觉额头上已经青筋暴起,一掌拍了出去。
萧远辰早有准备,提气向后,远远飘了一丈左右,依旧笑道:“小月儿,下手太狠啦,要不是我躲的快,你岂不要背上谋杀亲夫的罪名……”
已经不能用暴怒来形容了,我眼下唯一的想法就是宰了这个胡言乱语的混蛋,提气赶上去,复拍出一掌,他闪身轻松躲过,使出小擒拿与我近身缠斗,我刚刚恢复,真气流转不畅,动作自是迟滞,总是落于下风,纠缠了大约一刻种,远远的北边似有一簇传信烟花升上天空,萧远辰看了一眼,闪身避过我的锁喉手,顺势抓住肘腕关节往前一带,欺近身来,飞快的在我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下,道:“算是我刚才打你补偿吧。”
下一秒闪出战圈,趁我已经惊得呆了的时候,提气向北飞速掠去,声音用内力逼成一线传入我耳中:“和风闹燕莺,丽日明桃杏,长江一线平,暮雨千山静,”那身影几个起落间已经看不见了,声音依旧平稳清晰的传过来,“载酒送君行,折柳系离情,梦里思梁苑,花时别渭城,长亭,咫尺人孤零……”
咫尺人孤零,也许天下间萧远辰是最懂我的人,不然素来以心思冷静,情绪稳重自傲的我,怎会一次又一次在这人面前轻易就失了自制,放任自己的各种情绪。
从沉思中醒过来,四下打量,这里是城郊,离烨住的驿站并不远,看来萧远辰是在我还没醒的时候特意带我来这里的,好方便我回去。
活动一下筋骨,刚才那四肢酸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周身滞涩的真气也流转顺畅,除了有些疲惫,状态还是不错的。心头一暖,萧远辰,这就是你刚才故意诱我打架的原因吗?
这个人让我看不透,那么多的性格都集中在一处,狡猾的,狂傲的,温柔的,不羁的,睿智的,冲动的,体贴的,无赖的,仿佛一块精心切割过的瑰丽宝石,随时都会有不同的面貌展现出来。
长叹一声,萧远辰,我,着实欠你良多……
由于没有易容,我悄悄的潜回驿馆,刚推开门,就见慕容烨端着一盏茶,稳稳的坐在屋里的雕花红木椅上。见我进了屋,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另拿起一只碗,斟了茶水递过来道:“回来了?坐。”
我知他有话要说,接了茶,坐在他对面,静等他开口。
“萧国的人怎么样了?”
“受了重创,损失不小。”抿口茶水,满口苦涩,知道这只是话题的开端我不动声色的回答。
“北狄的人呢?”
“……”没想到他问的如此开门见山,我有些犹豫,最终道:“回去了。”
“哦”烨今天的反映很特殊,他若是使计试探或是旁敲侧击我都不会奇怪,没想到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今天的谈话就此应该是进了死胡同,身体极度疲惫,我撂下茶碗,准备回去休息,临出门之前看到烨楞着神,若有所思的坐在桌前,心中一动,又反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烨,最近你注意安全,这个给你,万不得已时还有个防身的作用。”
我给他的是萧远辰赠我的那把玉扇,一来那扇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防身利器,二来——若是万一北狄人想对烨不利,看到那把扇子也会心存顾忌。
烨神色复杂的看着那把扇子,接过来把玩一会儿道:“若是有刺客能杀到我身边,这扇子里的机关又有什么用呢?”
“若是那扇子里的机关也奈何不了那刺客,你又有什么用呢?”看着烨吃瘪的样子,我心情大好,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房间,回房补眠去也~
可是没有想到,送扇子这个小小事情成了我一生最为后悔的决定。
大概是上次元气大伤的关系,萧国最近的动静小了许多,还没轻松几天,又一个坏消息传到了手中——北狄汗王亲帅大军,进犯北关,边关告急。
终于要开战了,萧远辰,你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明明知道是萧国的挑拨离间之计,可是两国早就虎视眈眈对峙已久也是不争的事实,战争不可避免,只是或早或晚,萧国仅仅扮演了一个导火索的角色。
不想和他刀兵相见,萧远辰是我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要的人之一,只可惜……只可惜造化弄人……
“烨,你去干什么了?”正在沉思的我被突然推门进来的慕容烨打断了思绪。
“散步回来,你在干嘛?”烨带上门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顺势将手中的军报递了过去,他接过来展开细读,皱了皱眉头,把那纸笺放到一边,抿了口茶,“你看过了?有什么想法?”
“不可避免的一战。”这也是我心中挣扎的地方,如果可以,真的不想……
“一龙一虎,终究不能并存,迟早要拼个你死我活。”烨漫不经心的说。
“烨,你倒是不吃惊。”
“这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心中都有数,不是吗?”
“是啊……”只是觉得怅然……“烨,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呵呵,你老了不成?刚问过的话又问一遍。”烨笑了笑,伸手去拿碟子里的茶点。
“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烨伸向盘子的手抖了一抖,终究收了回来,“你这是怎么了?”
“烨,你真的认为我这暗部之首是浪得虚名的吗?”运指如飞点住了他的穴道,我冷冷的说。
慕容烨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哥……”
“我赠你防身的玉扇哪去了?”
“你……跟踪我?”
我冷笑,心中微微有些悲哀,其实我已经拿他当兄弟一样信任了,又怎么会去跟踪他?只是我对黑暗的东西太过于熟悉了,蛛丝马迹又怎能瞒得过我的眼睛,鲜血的气味,阴谋的味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见我没有表示,只是一味的冷笑,慕容烨有些焦急:“哥,我是为了你好!”
到底是经验不足,半路出家怎比得了我这从小在暗部摸爬滚打出身的人?这么快就露出破绽。
“告诉我,他死了没有?”
“没有,留着他日后说不定是个好砝码。”烨见掩藏不住,承认的倒也干脆利落。
撇了他一眼,我振衣而起,推门出去。
“哥!你不要糊涂,他毕竟是北狄人,是隐流的首领。我是为你好,才没告诉你!”
“不要自大的替我做任何决定。”
“哥!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不然你要在国家和个人之间怎么选择?哥!别糊涂,日后你会痛苦!”认识烨这么久,从未见他如此疯狂的叫喊,声嘶力竭,知他是为我着想,替我做个了断,但……烨啊,若是我真能下得去手,我又何必等到如今?若是他能下的去手,我又怎能活到现在?
况且,他能被你的计策引来,只能说明你拿我作了那个藏勾的鱼饵吧……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留下被我点了穴道了烨,我飘身出了房门。
事情的大概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烨定是拿了那柄玉扇假借我的名义派人去找他,引他中了陷阱,这么简单的计谋身经百战的他不可能看不穿,只能说明他在赌,赌这件事情是真的,用他的命赌我的命……
萧远辰,月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倾心以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赌我的安危,明知极有可能是圈套,仍是不顾自身安危前来?
不是这里,我急匆匆的从一间房间里出来准备去下一处寻找,暗部的暗桩,我再熟悉不过,能够关押人的地方有限,一处一处的寻找,萧远辰必定被他们关在其中一个地方。不知道他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受着怎样的苦楚,我心中大痛,身上的冷汗除了一曾又一层,里衣完全被汗水浸得湿透,贴在身上,我却浑然不觉,正在焦急间,一个身影堵在了门口。
“曜,你让开,我必须去。”看着眼前的人紧紧的攥着霜寒剑,咬着唇倔强的不肯让路,我狠狠心,去推他。
“不许去,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还要去救他?”
“我必须去,我欠他的命。”深深的锁紧了眉头,此刻心中是满满的苦涩,如何是好,何去何从……
“你喜欢他?”曜咬着唇突然吐出这样一句话。
心中蓦然一惊:“你三哥告诉你的?”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只说是,还是不是。”曜不肯让步,手中的霜寒已经出鞘一寸许。我叹了口气,烨啊烨,你明知道曜在我心目中的分量,还用他来逼我,真是好计谋啊,可惜今天无论如何萧远辰我是必定要救的。
“我不知道……”已经非常疲惫,身体连同心……
“那你爱我吗?”曜突然蹦出这样的话,心中悚然一惊,原来曜他,竟然一直有这样的心思……
忆起平日里他偶尔表现出的种种反常行动,当时心中困惑只是一味的当作他是少年心性,现如今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才明白原来他早就……
“曜,我不仅是你的师傅,还是你二哥……”
“我不管!你只说你爱不爱我!”
“我不知道,曜你让开,我必须走了。”
“你还是要去救他,我就没有他重要!你为了他要背叛我们给北狄效力吗?”曜已经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大喊,霜寒也已经出鞘,在无边的夜色里闪着阴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