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不出,你都有孩子了呢?效率很高啊。”
……挑衅……明目张胆的挑衅,要是换作别人我早就一个过肩摔扔出去了事,可眼下……
反复告诫自己,眼前这人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要忍,一定要忍:“您认为二十四岁的我,会有一个今年高考的孩子吗?”
“我没兴趣听你的家事,明天上午还是十点,来我办公室。”
……是你先提起来的话题好不好……我抿抿嘴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萧远辰”倒是个好名字,只可惜,配了个恶劣的人……
我有些恶意的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还有,不要无缘无故的傻笑,”萧远辰探身打开车门,冲我做了个下车的手势“记得,明天上午,十点。”说完把我扔下车,一关车门绝尘而去。
攥着那张印刷精美的名片,我在路边足足傻站了五分钟才反映过来:“萧远辰,你个混账!”把我奚落一通就这么踹下车走了,还指望老子替你卖力气,拼死拼活?!
最主要的是……这是哪啊????把我就这么扔在这个机动车道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巴士站牌都没有……
自打从特种部队下来,我就一直窝在家里,靠着一点小聪明给人写点软件程序,做个图什么的赚钱,后来把曜接来一起住,日子虽然过的紧凑些,但还能勉强支撑。可今年曜就要上大学了,本市的还好,外地的大学就是一大笔钱,就我这家无隔夜粮的情况总不能让曜日后跟我去喝西北风吧。
曜是我在孤儿院里认识的弟弟,小我七八岁,最是粘我,当年我报名当兵用离开孤儿院,曜偷偷哭了一夜,转天又红肿着眼睛跑去车站送我,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追着火车,我的心酸酸的。在入伍报名单上名字一栏我写下了慕容月这个名字,用的是曜的姓氏,我告诉自己要好好混,不能忘了还有这个弟弟。
在特种部队里摸爬滚打,流血流汗五年,退役后回到这个城市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曜从孤儿院里接出来,我想照顾他,给他个安定温暖的生活环境,可是现在……这么潦倒的生活,让他同我一起吃苦,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接他出来的决定是对是错……
就在这时候老吴找上我,他是我在特种部队时的前辈,比我早退役了三年,现在开了个保镖公司,原来仗着一身的本领,自己接生意,可现在照他的说法,老了,干不动那挣命的活儿了,就躲在后面替人联系生意,赚一点佣金,倒也过的富富裕裕。
有这么一单生意,老板大有来头,开口酬劳就是二十万,可钱越多,事情越扎手,保镖这行当就是讲究不能出状况,一出问题就砸了招牌,没了信誉保障日后哪里还会有客户上门?所以老吴就想起了我这个师弟,辗转找到我。正好我也缺钱,二十万,足够我和曜花个四五年了,心一动就接了下来。
没想到……老板竟是这么个性格古怪心理变态的家伙……
扬手叫了TAXI我坐在车后愤愤的想,如何向萧远辰那个混账讨回今天这笔帐。
真是不同凡响啊,站在二十层的商贸大楼前,我心下感叹,按着昨天萧远辰给我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他办公的地方,早就知道这家伙家底不薄,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身价,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
前台的秘书小姐和蔼可亲,热情的问我找谁,是否有预约,可惜看到我只拿出一张名片后笑容立刻就冷了下来,拉下个晚娘脸,只抛下一句,“没有预约不能上楼,先生要么请回要么就在大厅里等。”就转过脸去不再搭理我。
我失笑,是了,萧远辰何等人物,每天的名片还不是象传单一样往外撒,每个拿张名片的人都说要来见老总,那他的办公室干脆改成接待室好了。反正我不急,在大厅边上一排的空椅子上坐下,我耐心的等待。我的耐性可是出奇的好的,当初训练隐蔽潜伏,在泥浆草丛里一趴就是一整天还不许暴露目标,眼下只是坐在宽敞的大厅里,吹着空调等人,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于是,这一等就等了一天,除了中途去饮水机那倒了杯水以外,我几乎在椅子上坐成了一尊雕像,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下午六点多的时候终于看见萧远辰,板着一张臭脸从电梯里出来,一看见我就象饿虎扑食一般大跨步的迈过来:“你还知道来?”
我眨眨眼,这是什么道理,我这个等了一天的人还没有发火,他倒先火起来:“萧先生,我的确守诺十点就来了,是你的前台秘书小姐说没有预约不能见你,让我在这里等的。”
“真的?”声音有了一丝迟疑,终于知道自己理亏啦,我暗中腹诽,嘴上却是不卑不亢的语气:“您可以去查看监控录像,我想您这里应该有这种设备吧。”
被我的话堵的一窒,萧远辰大步迈向接待台,冲着秘书伸手指着我道:“那个人来了多久了?”
秘书小姐估计想不到老板会亲自过问这么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访客,心下发虚,小声回答:“上午就在那里了。”
“你就让他一直等着?”声音透着冷冷的怒气。
“他没有预约,我有劝他回去……”
“你就不会打电话上去询问一声?”不愧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能够将偌大的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必然过人之处,眼下语调不带起伏,仅仅是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势就将女秘书震慑的哑口无言,红了眼圈。
“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丢下这么一句话萧远辰不管女秘书已经滚出眼眶的泪珠,头也不回的朝我走过来。“你,跟我走。”
我乖乖的跟在他身后,这家伙喜怒无常,看今天女秘书的遭遇就知道他平日里在公司肯定是滥施淫威,骑在员工头上作威作福,典型的剥削阶级……
正天马行空的乱想,突然一个声音把我的思绪啦了回来,“你怎么又走神。”紧接着是萧远辰伸到眼前的放大的脸:“希望我不是花钱雇了个白痴回来。”
“……”我气结,这个家伙简直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不等我反驳,他拉开车门指着副驾驶座位道:“进去。”
我撇他一眼,大大方方的坐进去,反正我是没什么可害怕的,就算他把我拉去论斤卖了,我这一百来斤也没有一头猪值钱,何况——瞄了他一眼,正装下面是结实的身体,应该也练过防身术什么的,至少是时常做运动的,可惜一般人的身手,我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今天的事情……是我疏忽了。”
???这算是道歉吗?我瞪大眼睛看他,真真是天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惜这人咳了一声,专注于路况,再也不肯斜视我一眼。
昨晚陪着曜熬夜复习功课,睡得很晚,今天是靠咖啡顶着的,一天下来着实有些困倦了,久不见他做声,我向后一仰,倚在座位上眯起眼睛养神。
谁?感到有人重重的拍我的脸,揉揉眼睛打量周围,原来我还在萧远辰的车里,刚才闭目养神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伸伸胳膊活动下筋骨我问:“到哪了?”
“你倒是睡的安稳,也不怕我把你卖了。”耳边是萧远辰略带戏谑的声音。
我打个哈欠冲他拱拱手:“原来萧先生是靠贩卖人口发家致富的,失敬失敬。”如愿以偿的看那张臭脸碎了一块,终于扳回一城,顿时心情大好,伸手一推跨出车门。
是市里繁华的商业街,我疑惑的看他一眼,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这一天到晚就穿这一套衣服,看了碍眼。”将车泊在停车位,萧远辰从驾驶席钻出来,指指我身上的衣服,不耐烦的说道。“把这套衣服换了。”
我拉了拉衬衣的领子,这套衣服怎就碍着他的眼了?真是变态,打老远把我弄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监督我买衣服?“碍了你的眼真是不好意思,可我没钱买新的。”
“我出。”
“无功不受禄。”
“你这人怎么那么多的臭毛病,就当我发你的工作服,等你不给我干活了就脱下来还给我。”萧远辰瞪了我一眼,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直接拉着我出了车库。
这人的恶趣味已经到了这种份儿上……我无奈的摇摇头,任凭他拖着走,有冤大头非要出钱给我改头换面,我又何必抵死不从?
有钱人就是不同啊,虽然我在部队呆了五年又在家里窝了一年有余已经和社会潮流彻底脱轨,但看这家专卖店如此人烟稀少,售货员小姐如此冷若冰霜也知道这里的东西定然是价格不菲,等闲人不敢问津,萧远辰倒是轻车熟路,挑了一件黑色的衬衣,米色的裤子,棕色的系带皮鞋,丢给我让我去试衣间换上。
很久没穿黑色的衣服,不是不喜欢,只是这种颜色让我本来的气质暴露无遗,显得过于锋芒毕露,退役在家一直选择灰色,棕色系的衣服来穿,本以为身上的戾气已经消磨殆尽,谁知只是换了套衣服,原先的气势又原原本本的还原回来了。
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我对着镜子道:“看,这个就是真正的你,。”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出去,萧远辰的目光围着我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我看的到那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他自作主张又挑了两套平时穿的衣服,一套西装,这次连试也没有要我试,直接丢给售货员小姐结账,看他用信用卡付掉我不能想象的数字,我抓起原来的衣服打算回试衣间,却被他拉住胳膊:“你还干什么去?”
“把衣服换回来。”
“不要换了,就穿这身。”
“那我这套衣服怎么办?”
“丢掉。”
“……”我无语,半响把原来的旧衣服叠好和新衣服一起塞到袋子里。
萧远辰捉了我的手有些不耐烦:“都说让你丢掉了。”
这种人……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我深吸一口气,摆出自认为谄媚的笑脸:“萧先生,在下现在在您手下打工,自然穿您的工作服,哪天不为您卖命了,您把工作服收回去,我难道要裸奔回家?”
萧远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快点,一会儿还有事情,不要磨磨蹭蹭。”我飞快的把衣服塞进袋子里,很狗腿的跟在他后面出了服装专卖店。
刚迈出店铺门萧大老板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指着我的脸道:“你眼睛有毛病?”
“没有,只是平光镜。”我讨厌太强烈的光线,特意去配了这个阻挡紫外线的平光镜,而且我不喜欢有人直视我眼睛的感觉……
“摘掉,看了碍眼。”萧大老板的臭脾气再次发作,这次也不打商量,直接伸手抓下我鼻梁上的眼睛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满意的点点头:“走吧。”
我……我无语问苍天,为什么让我碰见这么一个人啊……“天也,你不分善恶枉作天,地也,你错堪贤愚枉为地!”
“你说什么?”萧远辰的声音透着危险,我知道惹毛了这位大哥,我就直接血溅白练无处伸冤了,只得赔上笑脸:“没什么,没什么?萧先生您去哪里,小的誓死追随就是。”
“这还差不多。”
……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账!!!这个有钱有势的自大狂,变态,恶趣味的家伙,放在古代铁定是魔教教主……
本来是腹诽的话,大概我怨念太深,一不小心轻声念叨出来。偏偏萧远辰耳力不错,回过身来,笑的象只狐狸:“我是魔教教主?你就是护法啦,再说你怎知道我不是坐不垂堂的王爷?”
心里给他再贴个自恋狂的标签,我笑,努力的笑,谄媚的笑:“尊上,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您不还有事要去办吗?咱赶紧走,办完事情我还要回家带孩子。”
“哼”听我这么一说,萧远辰的脸又阴下来,不知道我哪句话又触到这位大爷的逆鳞,这人喜怒无常,面部表情速度变化之快,堪比川剧中的变脸绝活。
看萧远辰开着车在城里七绕八拐,我也懒得管他到底打算带我去哪里,曜现在应该下了晚自习吧,好在家里冰箱还有些食物,用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吃……
“你要是再在我眼前走神可别怪我扣你报酬。”萧远辰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我一激灵,立刻集中精神,开玩笑,辛辛苦苦替他卖命,受他折磨还要被扣报酬,绝对没门儿!
打起精神跟他进了一家餐馆,像是已经提前定好了的样子,我们立刻被服务生引到了雅间,拿这菜单,萧远辰轻车熟路的点了几个菜,转过头来对我说:“这儿的素菜很好,一会儿你尝尝看。”
???他知道我吃素?不可能吧?应该是巧合……
看着我惊疑不定的脸,萧远辰终于开口:“你,真的不记得我?”
我们见过面?不可能吧?我在脑海里仔细搜索,最后得到否定的结果,只得摇了摇头。
“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连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我还是摇头,萧远辰叹了口气,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他脸上有名为落寞的表情闪过,但很快又恢复原状,让我几乎以为刚才那是我的错觉。
“算了,你不记得也没什么,”顿了顿他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你三年前到过北非对不对?”
三年前?北非?的确去过,我和其余十一个人作为特派先遣小队,去北非执行维和反恐任务,“是,我去过北非。”
“你还记得救了个在地方武装暴动中不慎受伤的游客?”
游客?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当时我们五个人的巡逻小队,碰上几百人的武装暴动,被冲散了,说是居民暴动,就连小孩子手里都有AK47这种杀伤力极大的武器,逃命过程中我遇到个腿上中了一枪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的家伙,本着人道主义就救了他,背着他走了一夜的路,碰到红十字会的救援车就把他甩到车上去扭头走了,过程就这么简单,基本上……除了……我临走之前狠狠踢了他屁股一脚……还骂了他两句……
天……不会这么巧吧。
看我苦着一张脸,萧远辰倒是边吃着菜边饶有兴味的的看着我:“想起来啦?当时你可是威风,不仅骂了我一个晚上,还敢在我临上救护车时打我。”
……有那么夸张吗?我不就是气不过说他几句有钱烧的跑到这种地方来旅游之类的话吗?哪有骂他一夜?他怎么就不记得我背了他一夜呢……这个爱记仇的家伙,活脱脱一只中山狼,早知道当初就不救他了,让他被那些土著抓住烤了吃!
“萧先生,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念在我好歹算是救过您的份上,别记恨那件事啦。”
“说来那件事也没什么值得记恨的,”萧远辰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使劲儿点头,话锋突然一转:“只要你再陪我出趟国。”
“又去北非?”他怎么对那个动荡不安,污七八糟的地方那么有兴趣呢?果然是 因为太有钱所以无所事事?
“不是北非,这次是去意大利。”
哦,还好,终于去正常点的地方了,历史悠久的古城啊,罗马假日啊……这辈子除了执行任务去一些鸟不拉屎的地方以外,我还真没正经出过国门……我完全陷入对这趟旅行的幻想中。
“去不去?”
“去。”有免费出去玩的机会怎能不去?我开心的抬起头专注的看着桌上的菜,然后脸色就变了。
一只手指细长骨感,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手腕清瘦的手拿着一双象牙白的筷子,优雅的从我面前的盘子里夹走了最后一块腌竹笋……
啊……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啊!怎么会在不知不觉间就被那无良的家伙全吃光啦!!!!
我的腌竹笋啊!!!!!我怒发冲冠,振衣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桌上剩余的菜各舀了一大勺,堆在自己的饭碗里,然后坐回原位闷头吃饭。
最后桌上的饭菜基本都被我如风卷残云一般消灭干净,满足的摸摸充实的胃,我露出今天来第一个真心笑容,早上起来因为贪睡,没时间吃早饭,到了无良萧的公司又被放在冷板凳上一等就是一天,可怜我早就饿得前心贴紧了后背,若不是受过非人训练,生命力顽强不输蟑螂,恐怕我今天早就饿晕过去了,还好最后敲了他一顿晚饭,除了没有抢到腌竹笋以外,这顿饭基本可以说是吃的宾主尽欢。
最后萧远辰大发善心,开车送我回家,就在我临下车时塞给我一个小小的坛子。
这香味……是我梦牵魂绕,耿耿于怀的腌竹笋啊!!!!!!
我当下放弃所有尊严,捧着小坛子眉开眼笑,就差摇尾巴了。萧远辰,你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