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栋B座四十三号----夏昕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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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栋B座四十三号(一)

(一)
住在这二栋B座四十三号多久了?雷任有些遗忘了,也许是三年,或许是四年,他感觉已经待了很久。
身为一个不怎麽从事生产活动的公务员,他的工作规律且无趣,甚至已经到了枯燥的境界,朝九晚五,之後买个晚餐回去坐在电脑前面吃著,也许读一下英文,看一下电视,再不然研究一下理财的东西,抑或是……打开窗户看著哪一户灯光亮起的房间。
几天了吧!一栋B座大概是三楼的单位搬进了新住户,一个独身的男子。
那男人似乎是个作家,见他每天都坐在窗边的书桌写写翻翻的,有时候,雷任半夜起床上厕所时,仍会见到那单位有著亮光,通宵写稿,似是常态。
有一天,两人在一个面摊相遇,对雷任来说,那男人是个陌生人,尽管他很多夜里都在观察他,毕竟隔著距离,看不真切阿!
而那男人却在第一眼见到雷任时,停住了走动的脚,表情有些疑惑,像是在回亿著,当他想叫住雷任,才发现雷任已经离开。
守株待兔了几天,那男人等到了雷任,见到雷任时,他有些紧张,犹豫了好久,才上前和雷任说话,那男人表情很腼腆,语气有点迟疑,「你是不是就读北县X得双语国小二年B班四十三号的雷任?」
雷任走著的步伐停了下来,看著那男人,「你是谁?」
两人距离五十公分,那男人发现,雷任比他高上一些,他只能抬头回话,「我是你国小同班同学,之前坐在你旁边的袁易。」
雷任闻言皱了皱眉头,国小?!「嗯,我记不太起来。」直接的讲出脑子里的东西,没有多加修饰。
袁易听了也只是露出苦笑,「也是啦!少说都快二十年了,要记得也不容易。」
那苦笑,雷任一见,脑中有几个画面闪过,很快,还来不及辨别清楚便消失了,而他也没兴趣追究,简单的应付袁易,道过再见便回到自己的住所去了。
见过袁易苦笑的那天晚上,雷任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很漂亮的学校,很多小孩子在打打闹闹的,笑语不绝,他似乎看见了自己,一个严肃的小老头儿,只有见著同学玩闹时会不时的露出微笑。
连著的桌椅,自己的位置旁似乎坐著个俊俏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时时闪著好奇的光芒,顿时,脑中浮现两个字:袁易。
梦没有继续下去,雷任醒来,窗外的阳光洒进,似乎在他脸皮上跳动著,眨眨朦胧的眼前,起身继续如以往的每一天。
不过当雷任下班後在附近的咖啡店看到袁易时,他却成了主动的那一个,踏进咖啡店内,咖啡的香气扑鼻而来,雷任知道自己的胃不好,但是他也是爱喝咖啡的人,如老样子,挑了杯拿铁,半奶半咖啡,杯内的饮品有著黑与白的交杂。
袁易一见到雷任,开心的往他那边招呼起来,草草的和编辑讲完话,一屁股坐到雷任的位置对面,露齿笑著,不少年轻的女服务生都回头多看了几眼。
穿著制式的装扮,雷任的表情有些疲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袁易说著,雷任听著,看著袁易多变的表情,雷任也不时的露出笑容,不似之前拘谨的表情。
看看手表,雷任招过服务生结帐,回头同袁易说著:「可以去参观你家吗?」
得到的答案如预料中的一样,跟著袁易搭著电梯到一栋B座的某间住宅,门牌号31号,一栋大多是租给单身户的,格局较二栋小上一半以上,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的套房而已,甫进门,便看见书桌上的纸镇压著一堆纸张,旁边的手提电脑合著。
「可以看看吗?」雷任指著桌上的纸张们向袁易询问。
袁易笑著点点头,拿起一本书看著,而雷任拿起那些纸张,看著字迹端正,带点狂放,颇有行书之风的字体跃然纸上,再细看其中的内容,似乎是奇幻故事,里面有著五个种族,人类、白精灵、黑精灵、兽人以及神人,连载式的,在雷任手上的是接续的故事。
故事很有趣,主角是人类,带点江湖味的真性情老是让人会心一笑,周围被一群各种族的美女们给包围住,主角好色的本性也写的十分清楚。

二栋B座四十三号(二)

(二)
看了近一半的手稿,雷任揉揉酸涩的眼睛,笑著说:「故事很有趣!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将纸张张张叠好,整理的乾乾净净的,放回桌上用纸镇继续压著。
袁易从书中回神,讶异道:「怎麽那麽快?」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天晏,有点暗了,「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你也住这附近。」
雷任没有多做婉拒,让袁易同他一起上楼,二栋的格局主要是给家庭式的人住的,大部分都是家户购买,到家门时,刚好遇到隔壁的张家太太,简单点个头打过招呼,便带著袁易进家门去。
「你家很乾净,结婚了?嫂子呢?」袁易坐在沙发上,等著雷任换衣服,见到雷任出来便笑著问。
雷任一愣,「没这回事,自己养、自己活比较快活。」不想多说这个话题,转了话锋,引开袁易的注意力,同他聊起了家居摆设,正好两人都有了解一点,两人聊上了好一阵子,直到电话响起,袁易道过了晚安离开。
雷任接起电话,『喂?』
『阿任,我……我是阿姨,中秋你回来吗?』电话中的女声有些颤抖,至於是害怕,还是心虚,雷任不得而知。
『我不会回去,以後……不用再打电话来了。』挂掉,不想多说些什麽。
洗过澡,雷任将自己用棉被盖的扎扎实实的,明明睡不太著,硬是强迫自己数著一只又一只不存在的小羊羔,翻来覆去的,也不知什麽时候入睡。
噩梦,自己母亲尖锐的哭喊声,父亲毫不留恋的甩门离去,外面的女人是母亲的好友,也是自己最喜欢的阿姨,多少年前的事情,全在这一夜的梦中重演。
醒来,冷汗挂在自己的全身,拿著钥匙,想也不想的离开家里,往早上去过一次的屋子冲去,看著袁易开门诧异的表情,没多做解释,在他那里窝了一晚。
也不知道是怎麽睡著的,好像是靠在床边的样子,雷任醒来时发现自己安稳的睡在床上,反倒是主人自己趴在书桌上睡著,起身,没发出一点声响,拿起袁易的外套盖在他身上,离去。
站在大楼前,天色微微亮著,空气比平常还要清爽,让暑气有点消逝,深呼吸了几次,雷任回到自己的住所,拿了东西,继续他的公务员生活,继续期待著假期的到来,他想去个地方。
这几天和袁易一起吃了个饭,再去他那里看了之前的故事,周末,推掉袁易的爬山邀约,搭著火车往乡间前进。
嘉义的乡下,炙热的日光洒在田地上,晒著每一个种田的人,雷任的舅舅见到雷任时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却紧紧的抱住他。
看到雷任回来时,雷任母亲的亲人全都跑了出来,嘘寒问暖的,十多年不见,外婆看著自己的孙子,在其他人没注意时拭了拭眼泪。
星期六晚上,和独身的小舅舅一间房,两人年纪差了没多少,八岁左右,聊个不停,大多数时候,是小舅舅问著,雷任应著。
星期日下午,到祠堂上过香,带著亲人们给的特产,回到自己在台北的住所,整理完所有东西,雷任看著空荡荡的房子,心里感到有点寂寞,看到被拿来当做仓库的空房间,突然想租出去,下一刻又否决掉自己的想法,租给谁呢?!
没再多想这个问题,打开音响,放入CD,摇滚风的乐曲流溢而出,好像有人说过:越是锺情於摇滚乐的人,他们的内心越是空虚。

二栋B座四十三号(三)

(三)
某一天,雷任和袁易聊天时,突如其来想到,「你怎麽认出我是你小学同学的?我觉得自己的长相变了很多。」
袁易笑笑的,连声音都带著笑意,「感觉,还有气质,其实老人家的话没错,三岁定八十,那时你都八岁了,跟现在也没差上多少呀!更何况我们那个时候可说是朝夕相对,每天都坐在一起的。」
「是吗,三岁定八十,还蛮有趣的,对了,你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雷任撇过嘴角,当作是笑过了。
「租的,小小作家,还没钱买房子呢!你家呢?」袁易笑著答道。
想了想,「算是买下来的,我妈留给我的,你租约到了的话,我那里有空房,看你要不要租。」顺道提一下。
「好阿!」
两人东南西北聊了不少,顺便约定有长假的话要一起去旅行,反正两个单身汉,没什麽负担,到处看看长长见识也是一件好事。
九月份,秋老虎发威的时节,两人出门旅行去,环岛之行。
雷任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而袁易是自由作家,缴完稿便放假去了,带著钱包证件和几件衣服,两人搭著电车开始他们的环岛旅程,到了有趣的车站便下车游玩一番,几天下来,两人也累瘫了,找了家风评不错民宿,决定休息几天再继续。
是一家位於半山腰的民宿,九月份,没什麽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旅游,两人在山脚下的便利商店买了一堆各式口味啤酒,以及在附近小夜市买了些卤味,洗完澡的两人坐在民宿独立於主体建筑外的露天休憩厅,白天用来遮挡太阳的大伞被收了起来,几盏昏黄的灯光亮著。
啤酒消热气,卤味下酒,两人有点微醺,不时有微风吹来,让袁易有点昏昏欲睡的。
蓦地,一阵小小的喧闹声,听起来是夫妻或者情侣在吵架,踏步声传来,人影出现在楼梯附近。
短袖上衣加短裤,看起来是个少妇,她的手上抱著孩子,大概三岁吧!孩子很乖,没哭、没闹,女人坐在角落的位置,若有似无的擦著眼泪,没多久,踏步声再次传来,又一道人影出现,那人影伫立了很久,选择坐在离女人有些距离的位置。
雷任偷瞄了他们几眼,随即笑了下,若有似无的笑声,不想引人注意,「阿易,我跟你换,我想喝你那一罐水蜜桃的。」
袁易摇摇头想让自己的视线清晰些,拿著啤酒的手递了过去,「喏,拿去。」
雷任哑然失笑,「你既摇头又伸手,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接过,喝了下肚,酒精滑过喉间,有些灼热。
角落的女人轻笑出声,袁易一听,转头看了看,便招手意示那女人过来坐著,等到女人走过来坐下後,递给她一罐没开过的啤酒,「喝吧!吵架而已,喝酒之後再吵一次就没事了,喂!先生也过来坐吧!」
喝醉酒的袁易多话到令人吃惊,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都是他在说话,「……所以我说,夫妻之间本来就开诚布公,有什麽想讲的就说,俗语有云:三岁定八十,别老在孩子面前吵架,要是有心理阴影,以後结不了婚就不好了!」
「其实,我也只是想让她了解旅行是我们一起策划的,我也有我的意见呀!为什麽都不听我说话?!」女人的丈夫喝了酒,一股脑的将想讲的话全吐了出来。
女人没多说什麽,就只是听著,清醒的只有雷任和女人,小孩早就睡著了(在袁易滔滔不绝的讲话声中)。
雷任大口的喝了一口,「你老婆也没什麽错,有时候当男人就该让一点,但是让太多造成自己痛苦,那就是活该了。」
「当年我爸看不懂这一点,跑去外面找了个女人,说是如何温柔,如何倾听他的话,结果怀了孩子带回家里,肖想著一夫两妻,那女人还是我妈的朋友。」
停了一会儿,「我妈坚持离婚,後来我转了三四个学校,我爸仍是缠著我妈,结果……我妈在我小六那年自杀了,看著她口吐白沫,被插管洗胃,还是免不了一死。」
「不想看到我爸,我叔叔让我住他那里,本来是感激他的一番好意,但是老是被他家的母老虎盯著,明明我爸已经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还硬是要讲话酸我,呵!结果十八岁後,我就离开了,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什麽祭祖过节的,关我屁事!」雷任感到有些心烦,一口气将仅剩的啤酒喝完。
近十瓶,雷任就算是酒量再好,也有些受不住了,袁易笑著和那对夫妻道过晚安,扶著雷任回到房间去。

二栋B座四十三号(四)

(四)
两张单人床,将雷任安置在床上後,拧了条毛巾擦了擦他汗湿的发际,之後洗了把脸也跟著睡去。
一连待了三天,收拾了行囊,两人离开民宿,在山脚下又遇见了那对夫妻档,只是两人似是和好了,看起来仍是恩爱,简单的道过再见,正欲离开之际,女人跑到雷任面前,「快乐一点,你的母亲会是这麽希望的。」还没待雷任反应过来,在他的背包後方挂上一个小巧可爱的祈愿符,跑回她丈夫的身旁,和他们两人挥手道别。
火车上,坐在靠车门的位置上,将背包放在怀中,好奇的看了看那祈愿符,写著不懂得语言,却令人舒坦。
「很精致,看起来像是手工做的。」袁易看了看以後说道,表情笑著。
「晚点去我老家看看吧!」袁易突然道,转身看著窗外,表情有些微妙。
晚间,雷任和袁易走了很久的乡间道路才到了袁易的老家,三合院,微弱的灯光亮著,不细看,就像废墟一样,在外面徘徊了下,两人又离开了。
简单的跟附近的警局设的互助所借了帐篷搭了起来,两人在某个国小的操场上扎营,在台北没见过的星光,在天际上闪耀著,大气的折射,让星星如儿歌歌词一样,一闪一闪亮晶晶。
雷任拿著背包枕著自己的头,两人看著星光。
「我爸被我气死的,当我高中毕业带了个男人回去後,把我关起来,看医生,家法伺候,我爸都尝遍了。」
「可是我没办法忍受,於是我逃跑了,大学的时候一天兼三份差,差点被学校退学,从我妈那里知道我爸在我逃跑之後中风,我再也没办法和任何人交往。」苦笑著,不想去多想雷任知道他是同性恋之後会露出什麽表情,他想讲,想回家。
「所以……你才想到这里,你想看你爸吧!」雷任的语气是肯定的,但他的手臂遮住了脸,让袁易看不真切。
「也许吧!我想哭。」苦笑的表情,袁易的眼眶有点微红。
好一会儿,雷任坐起身来,伸开双手,「借你靠一下吧!」
犹豫了下,袁易靠了上去,哭了起来,很悲伤,雷任的手轻拍著他的背,似是安慰,似是安抚。
天亮,两人归还了帐篷,到袁易的老家去,一个约五十岁的妇人翘著腿坐在三合院门口外的长板凳上,一手拿著竹制的扇子扇著,一手吃著桃子,妇人见到袁易时愣住了,下一秒大喊,「阿易!」。
妇人是袁易的母亲,冠夫姓後的名字是袁陈芬,念起来倒也不拗口,相下人少叫全名,大多称呼外号,妇人小心翼翼的拉过袁易到角落讲话,「你回来做什麽?有事我去看你就好了呀!」
袁易抱了抱他母亲,「我想祭拜一下老爸。」
「喔!想说你都没提,还以为你还恨你爸。」洒脱的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背,随即拉著他到祠堂祭拜。
雷任站在祠堂外等著,祠堂内三三两两的人见到袁陈芬和袁易进了祠堂,少数人开始窃窃私语,当年事情闹的还蛮大的,对乡下人来说,同性恋还是一种不可接受的性向。
都市人和乡下人气质不太相同,出来的人门多看了雷任几眼,边走边说著,而雷任这人对於这种集体式的小八卦团体更没兴趣理会,反倒是见到这祠堂外的雕画十分特别,拿起相机近距离的拍摄。
等到袁家母子祭拜完,雷任也刚好收拾完相机,袁母没有挽留,直接就叫他们两人离开,看著袁母哼著小曲离开的背影,雷任脑中浮现:袁母还蛮特别的!的想法。

二栋B座四十三号(五)

(五)
继续往南方移动,之後到了嘉义,两人顺道去雷任的外婆家去,雷任一大堆好客的亲戚,接到雷任电话时就已经等在门口了,两人还没走上一段路,就有人开著小卡车过来接他们了。
两人坐在卡车後方,雷任的表侄子骑在家里的大黄牛上跟在车子後方,两人见状相视一笑,这种情景,真的是难得一见。
小赌怡情,到了夜晚,一大堆人围著一个大碗玩起赌博的游戏,喧闹声响彻云霄,大家玩的不亦乐乎,转眼间,雷任和袁易各被噱掉一千元左右。
老而精明的雷外婆,下场完了几次,将雷任和袁易被吃掉的钱给救了回来,当作是提早发了红包赏给了两人,年纪小些的见如此情景便将雷外婆给移走,以免坏了大家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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