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蓝登堡之舞(下)----猫锦
  发于:2009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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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立即做出一副被惊吓了的表情,连忙说道:“对不起女士们,我也是无辜的人……”
他们害怕地点点头,躲在角落里不敢动更不敢出去。
其实我知道这样更危险,不久巡逻队就会依次上门把所有“有行动能力”的人都带走……
但是他们不敢出去,不敢去逃离这个街区。
我不说话,只是靠在窗子边,往外小心地看着,冲突已经平息,远处可以看见党卫队已经迅速地架起了障碍进行隔离,那之前就是先前爆炸所发生的地点,余火还在军车的残骸上徐徐燃烧。
忽然一片哨声响起,两排摩托车队停在道路两旁,一辆熟悉的黑色的专车驶来,停在路障前。
我的心脏瞬间掉了一拍。
照例是安东尼克从前座走下,然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阿德里安走下车,定定地盯着爆炸的残骸看。
即使在很远处,我也能感觉得到他的神情阴冷得可怕,周围一片低气压,连安东尼克也静默地立正在一旁。
这边看得不是很清楚,大致是那两个安德森中校的副官上前报告。阿德里安忽然直接拔了枪,安东尼克大惊失色地要阻拦,可是他已经一枪正中其中一个人的头部,那个军官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另一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安东尼克拉住了阿德里安的手臂,阿德里安挡开他又开了一枪,另一个人也在几步远处倒下。
我忽然意识到,正是那两个人吹哨鸣警。
阿德里安……
他似乎有些失常,安东尼克被推开又固执地上前扶住他。
此时有党卫队押送着十几名被捕罪犯一字排开站在路障的前面,几十架枪口正严正地对着他们的头部。
他们一个个都身上染血,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
因为实在是太远,我看不出来那是谁,说到底,就算真的是那些人我也并不熟悉,所以人不出来。单纯的是这场面让我感到恐怖,但是至少,我看得出来恩斯特不在里面。
我算是稍微按下了高悬的心。
可是下一秒,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名党卫军的军官像是对阿德里安说了什么,后者没有反应,然后他便转身向他的部下,那几十架枪口忽然开始射击。我吓得跳了起来,屋里的女人们也听见了扫射的声音,一个个发出恐惧而压抑的哭泣声。
血溅上后面的挂着铁刺的路障,地上一排齐整的尸体,场面无比狰狞。
我捂住了嘴,那是十几个卸去了武装的人……竟然连审讯都不审讯……究竟是谁的命令?
摩托车队再次往四周散去,党卫队继续开始搜捕,我定下心来,拉上帘子往屋后走去。
市内住宅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情况,既容易堵截也容易逃窜,只要足够灵活,每一扇门与门之间都能找到逃生的要道,我从后面的窗子跳了出去……
至于那些女人,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整个街区将有多少牵连,那不是我能够改变的。

第三十一章

从封锁地点出去,到总理府的后街相隔很远,我还是先绕到了城郊。
原定的碰头地点没有一个人回来,我默然地等到了天黑,又等到天明。
像这种时候,失望是一件经常的事情,当然担忧和痛心也是,没有什么值得忧郁。我们应该学会习惯,想保住一些人就必定会牺牲另一些人。
里昂那边得到了消息,那么在这个时候必定已经分散,我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说组织内正在进行协商。
具体的情况如何现在毫无音讯。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做了我所有能做的事情,至于恩斯特,那是个不容许自己失败的人。
当泛白的晨光透过青黑色的树林射到门口的台阶上时,我推开门,临走之前照了照镜子——无论如何,当你要往一个明知道都是敌人的地方去的时候,适当的伪装必然是不可缺少的。
但那并不代表就没有危险。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出于党卫队秘密人员的详细汇报,柏林方面必然已经清楚知道了这边的一切细节。
那么,我的存在就再也不能被容忍了。
我不禁微笑。
从凌晨两点钟到六点钟时候全城的巡逻队缩减至三队,我穿过十一个区到达总理府附近的时候正好七点钟,我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一会儿,正在思考该怎么走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无声无息地开了出来。
到了一个分叉的路口,车忽然停住。
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人影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他关上车门,靠在了车身上。
身影多少有点儿熟悉,我不知道他是在那里干什么。
我等他回身从车里拿出什么来看清了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想笑。
安东尼克,没想到他也能露出这么吃瘪的一副受气相。
他拿出的东西是一匣子烟,这让倒是我吃了一惊,他闷声不响地靠在车门上抽烟,在这个大清早?
看他的表情,那是极度郁闷非常郁闷郁闷之至。
我瞄了一眼四周,非常好,街上一个人影也没,于是我快速走到他旁边。看样子他是沉浸在纯然的郁闷中去了,居然没有一点警觉——能让他心浮气躁的事情可不多。
我敲了一下车盖,他猛然惊醒第一个动作就是拔枪。
我指了指他手指之间夹着的烟说:“不合规矩啊,‘巴黎之眼’的上校阁下。”
他足足呆了半分钟,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惊愕到极端的愤怒真算是五彩缤纷,能让这个人呈现这样壮观的神态也算是我的荣幸。
更加荣幸的是安东尼克居然进一步呈现暴走状态直接向我挥拳,不过这是在我的预料之内的事情,他打算把我大卸八块我早就有觉悟了。
我挡住他的手,不过他下一个动作就是顺势扭住我的手把我塞进了他的车子里。
彭的一声他在身后关上车门。
让我惊讶的是,他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嫌命长是不是!”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厉声说:“这种情况你还能大摇大摆地到这里来?!”
我一摊手:“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顺了顺气,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蔑地抬了抬眉毛:“你居然没死成?”
我笑了笑:“听您的意思似乎很希望我一命呜呼?”
他潇洒地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出窗外,“那是当然。”
我打了个哈哈,一脸不以为然:“可是看您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一愣,继而严肃了一下,瞄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正色看着我:“我怎么了?”
我指了指他的脸:“阁下,您一脸惊喜,都乐傻了。”
我问:“难道不是因为见到完好无损的我吗?”
安东尼克终于露出的正常的,不耐烦的表情。
他犹豫再三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拉开车门把我扔出去的冲动,皱了皱眉,他说:“你怎么没死。”
这语气终于真实了,我笑:“惊魂未定啊你。”
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用他一贯的话说,他是个不屑于撒谎的男人,于是他坦然说:“都以为你死定了。”
我“嗯”了一声,“是,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似乎很多人,包括死神都不是很喜欢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情绪有些莫名低落。
我不去管那么多,于是说:“我来是想要知道现在的情况。所有的联系都断了,我不得不来这边。”
他冷笑:“你想知道什么?”
“里昂。”我很干脆地说。
他语气淡然:“如果你关心的只是那边,那边很好,文件没能及时送到,里昂的计划被破坏了,目标人群已经撤散。”
我忍不住会心一笑:“那么,唯一的机会也消失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安东尼克平淡地点了点头:“是的,唯一的机会消失了。”
我惊讶道:“我以为你会很愤怒?”
他一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愤怒?”
我指了指他胸前的标志:“你是个帝国军人,我以为你应当绝对忠诚。”
“你不也是个帝国军人吗?至少,曾经是。”他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自己的军装,他说,“我的确是忠诚的,不过我效忠的从来不是什么伟大元首和什么伟大政党,拥有我所有的忠诚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说完,他眼神凌厉地看着我。
我别过了眼睛。
我说:“哦?”
“难道那个人他对他的元首不是绝对忠诚的吗?这次行动失败了,元首应该会非常气愤吧。那么他呢?”
安东尼克继续冷笑:“你不用装模作样,难道你不明白将军的想法?不然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一下子笑开了,笑得安东尼克又一皱眉,我乐悠悠地说:“当然知道,是为了他。”
我想起阿德里安在签字的时候那个微妙的表情和幽昧的眼神,他带着极其隐晦的微笑看着那份在我的枪口下递出去的文件,我笑着说:“当然是为了配合他。”
安东尼克点点头,他说:“将军有不能自己去做的理由,那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希望你理解他。”
“当然,”我说,“我明白,在风暴中央的每一个人,都经历着难以两全的艰难平衡。”
安东尼克骄傲地摇摇头:“不,我就不是的,我的天平是完全倒向一个人的。”
我笑着点头同意:“其实我也是。”
“只是可惜,那个人的位置太矛盾了,所以实际上,我们都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上,两边都是悬崖。”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安东尼克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带着奇怪的妥协意味和服了软的轻柔语气说:“我这么说,其实是希望你能接受……昨天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被枪决了。”
我脸色刷的一白,然后勉强点头道:“嗯,我看见了。”
他低声补充道:“还有后续搜捕的相关人员……然后就是直接目击人。”
我呆了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让我接受?难道这是阿德里安下的命令?”
“难道不是党卫队要处决那些人吗?我看到……”
安东尼克说:“我不想瞒你,是总理府‘建议’处决犯人的同时也处决相关人员……你一定要理解,将军不希望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公开化……让他承受自己的谴责已经是极限了。”
我有些头晕耳鸣,勉强点了点头:“我当然是理解的。”
“‘叛国’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的,‘失职’已经是底线了。”
我心痛难忍,伸手去拉车门,说:“我必须走了。”
安东尼克拉住我,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完全没有那一贯的骄傲和鄙夷,他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挽留,他说:“但即使是那样,如果事情不强制了结,盖世太保和党卫军都会大动干戈,将军也不希望牵连更多。”
我浑身一颤,喉咙一痛:“我自然是明白的。”
“以少数换多数,简单的算术但是需要有人去做那残忍的一个。一贯如此。”
但是安东尼克依旧纹丝不动地拉着我,我疑惑地回头,他定定地看着我:“你一定得去见见将军。”
我惨淡道:“那可能吗?”
“这件事情表面上不论如何压制,柏林方面……元首必然是了解真实情况的吧,即使他不会把阿德里安怎么样,但现在肯定到处都是搜索我的人,不论是死是活。”
安东尼克坚持说:“你必须要跟我去,他以为你死了。”
我心里一震,忽然明白安东尼克所有的这些非常表现……他所说的“以为你死了”,那是个什么意义。
我的心中一片苍茫。
他默不作声地发动车子,我按了按他的肩膀:“拜托你了。”
安东尼克只是一言不发,我拉上车窗上白色的帘子,车往总理府别院的方向驶去。
不一会儿他忽然说:“谢谢你。”
“嗯?”我奇怪道,“为什么?因为这次阻截?”
他说:“不止这个,还有为你所说的那句‘其实我也是’。”
我无所谓地一笑:“那都是我自己的意愿。”
安东尼克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淡很浅,但是却从来没有过的柔软,他说:“但是你所做的,对我都很重要。”
“将军。”
安东尼克在门外敲三下,他看了我一眼,我歪了歪头示意他继续。
“有件事情……”
“回去。”我听见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他说,“柏林那边的事情你可以一并回复,没有申诉的必要。”
安东尼克有点愕然,他说:“不是,是……”
“所有的事情不管什么都暂时放下,明天再说。”过了一会儿里面又说:“不要再让其他人过来了,你去处理吧。”
“……”安东尼克和我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片刻,然后说:“是,将军。”转身离去之前,他又不放心地回头,眯起细长的眼警告了我一瞥,我露出了一个有点无赖的微笑。
此番对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于是妖娆的上校大人成功地被我噎到了,愤然转身。
我在门外严肃地思考了两到三分钟的时间不等,然后毅然决然地转开门锁。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反应过来有人,他有些不解又有些恼怒地从窗边转过头来:“谁允许……”
我笑得颇为不怀好意。
顺手关上了门,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的表情非常奇怪。脸色白白的,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有些不像他。
“哟,傻了?”我一面调笑着,不着痕迹地挪过去,“被震撼了吧?”
“看看你哈,像什么样子,我不就一天不在吗?用得着闹别扭闹成这样吗?人也不见事也不管了让我怎么放心呢?”
让他看了很久很久,在我脸上的笑都快僵了的时候,他终于像个活人一样出了一口气。在我的教育下他安静地低下头,然后又再次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他向我伸出手,我哈哈两下,得意地上前抱住他的腰。
都五六月份了,他身上还是冷冰冰的寒气直冒,我心里一堵。
这少根筋的指不定就在窗子边站了一夜,个脑残没治的……
我吸了吸鼻子,抱紧了他。
他的头轻轻搁在我的肩膀上,显得很累很累。
过了一会儿我察觉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我的中将大人,您该不会是哭了吧……”
他闷声不响。我打了个寒颤,有些手足无措,我的小心肝儿啊……“喂喂,你别哭啊,多影响气氛,你要哭我可不会哄人啊,一个心烦我就走了……”
我的后脑勺挨了狠狠的一下。于是我噤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动了动,撑开我,我盯着他的脸,他别过头,我故意“咦”了一声,“你哭没哭啊?”
他那张冰冻的脸终于有了反应,幽幽地看了我一眼,“不想笑就别勉强自己笑。”
我打了个哈哈,“怎么不想笑呢,逗你开心是我的本能啊。”
他拉着我的手:“我很开心,跟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开心。”
我别着嘴皱了皱眉,“中将大人,您就没有一点判断能力么?自己吓自己哦。”
他还是不笑,眼神忧郁地盯着我看,末了还伸出手来仔细地摸了摸,我乐了,抓住他的手拉掉手套,轻轻咬了一下:“将军,是真货。”
他的眼神继续忧郁,只不过手指却钻进了我的嘴里拨弄着我的舌头,我咽了口口水,有些心跳加速。
暗暗白了他一眼,此人恶劣。
我心思一转,开始舔他的手指,然后细致地吮着,我知道他的手指是最敏感的地方,他轻微地颤了一下,眼神变得氤氲,迅速抽出手指。
我笑:“难道就这样?”
他眯起眼睛,我欺身上前,将他推到窗台边,“真的是这样就够了吗?”
他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嘴唇,“嗯,够了。”
“什么事情都不能要求太多。”
我微笑着凑上去,厮磨了一个长长的吻。
“什么事情都不能要求太多,所以就能甘心了吗?”
他终于微笑了:“对,我已经很满足。”
我问:“能这么简单吗?那么柏林方面呢?中将阁下,你难辞其咎吧。”
“难道你也心甘情愿?”
他点点头:“是我的错,我心甘情愿。”
“你……”
我感到无话可说,忧心地问道:“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低声道,“也许会撤职,也许会关禁闭,也许会取消党籍……看元首怎么想了。但是肯定是不会让我留在巴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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