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对亏亲王的高贵奉献,莱尔在大汗淋漓之后热度也退去了。他本人对昏迷时候的事记不太清楚,迷迷糊糊的觉得好像被迫咽下许多黏稠的东西,据优雅高贵的兰斯亲王说,那是他用炼金术制得的特效药。莱尔向来好奇,立刻跟他讨要,兰斯脸色古怪的拍了拍他的头,说他当时太激动,都用光了。
莱尔醒来之后,兰斯很快冷静下来。是的,他非常冷静。
“谢谢您照顾我。”
“不客气,罗特先生。”
“您是第一个喊我先生的人,兰斯先生。”
“想吃烤野兔吗,罗特先生?”
“我不吃肉,不过谢谢您,兰斯先生。”
“外面下着雨,我找不到蜂蜜。您要学着将就,罗特小先生。”
“没关系,偶尔饿上一次有益健康。我吃的少,身体的污秽就少,这是节省时间又有益身心的方法。兰斯小先生。”
“我比您大八岁,罗特先生。您不能这样称呼一个长辈。现在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命令您吃肉,罗特先生。”
“唉……您把那些小家伙都吓跑了。他们原本是进来避雨的,跟我们一样,兰斯先生。”
“您不该回来的,罗特先生。您救了我,对不对?您不该这样做的,我是您兄弟的敌人,还杀了他的手下,要是他知道您跟我在一起,恐怕连您也会受到牵连的,罗特先生。”
“首先,您没有权力让我不去救一个将死之人。其次,您也不是殿下的敌人,而是他最敬重的老师和臣子。最重要的一点,殿下很信任我,您的担心是多余的,兰斯先生。”
“抱歉我想坐的远一些,您身上的味道让我难受,罗特先生。在看看来,这个时候把我派去巴黎是很不明智的,可您之前似乎说,您另有妙计,是这样吗,罗特先生?”
“您说的没错,我身上确实有一股味道……好奇怪……这种香味好像是您的……”
“咳咳,大概是那药的关系。之前我一直在照顾您。现在来说说您的妙计吧,罗特先生。”
“其实有件事情您一直误会了,只是殿下问我关于内奸的事,我如实说了自己的看法,可让您去巴黎并不是我的意见。这一招看起来是想借刀杀人,不过您完全可以反制。事实上,我的计划需要您的帮忙,兰斯先生。”
“愿闻其详,罗特先生。”
“现在不管是皇后还是英国人,甚至勃艮第,都认为我们接下来会进攻巴黎,他们已经做好了紧密的军事部署,从图尔北部一直到巴黎都是英国人的堡垒,还有我们最畏惧的狮心王也在这里等着。他们认为这是我们北上的必经之路,可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北上。您理解我的意思吗,兰斯先生?”
“可那是去莱姆士城的,罗特先生。”
“没错,莱姆士城是历代法皇加冕的地方,我们去那里,让殿下先行加冕,再折返回去攻打巴黎,这会是最有效的攻占方法。不过我需要一个能够迷惑住皇后的人,您的确是最佳人选,兰斯先生。”
“方法是好方法,可您不怕我把您的计划透露给英国人吗,罗特先生?”
“谁说我告诉您的就一定是我的真实计划呢?说不定等英国人转移到莱姆士的时候反被我们夺取了巴黎,您说是不是,兰斯先生?”
“我差点疏忽了,您不是一般人,罗特先生。”
“没错,您的野兔快烤焦了,兰斯先生。”
“谢谢。我这次去巴黎,少说也要一个月,到时候您在哪里呢,罗特先生?”
“这可说不准,希望不是在坟墓里。不过我还是期待和您重逢,兰斯先生。”
“我趁你发烧的时候,做了。”
“什么?”
“我做了很多次。”
“做了什么……”莱尔声音逐渐变小,脸却越来越红。
“我们要分开很久。”
“……”
“我想再做一次。”兰斯扔掉了手里那只被烤糊的兔子,转身扑住身边的那只。
可这一次,他的猎物已经恢复了体力,灵活的像阵山风。油汪汪的烤兔盖在他脸上,分不清那灼烧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好好享受您的晚餐吧,兰斯先生,既然杀了生,就别浪费。”莱尔的语气怎么听也有点幸灾乐祸。
是的,至始至终,他都十分冷静
第七十章 鱼雁往还
“亲王大人:
收到这封信时,您应该已经平安抵达巴黎了吧?但愿一切顺利。
我已和殿下商定计划,三天之内扫荡卢瓦尔河两岸,之后向西行进。今天是备战日,大家都很忙碌,给您写信时,朝圣团的朋友就在我身后收拾打点。奇洛走后把一个大麻烦留给了我,现在我成了他们的头儿,必须每天督促大家刻苦训练,这可真是件累人的活儿。
您走得十分匆忙,为了赶上在山洞耽搁的那两天,我唯有让猎鹰带您先走才能赶上计划的时间。我不能把路克带回营地,那样会引起怀疑,托了朝圣团里一个十分崇拜您的朋友代为照顾。他叫做玛特,跟我同年纪,原本是罗特公爵的侍从,后来一直跟着奇洛。现在我让他把路克给您送过去,也顺便把他推荐给您,希望您能让他变成一名出色的骑士。
我和殿下都很想知道巴黎的一切,敬候佳音。
莱尔
另: 波比只爱吃青菜。”
“亲王大人:
您的消息让我们意外,皇后向殿下求救这完全出乎预料。没有想到她是被塔尔博特胁迫着,现在还被软禁。我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前提是一切属实。
她说当初将殿下驱逐出去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听起来有些牵强,像是片面之词。殿下情绪十分激动,他目前没有跟皇后殿下和好的意思。
谢谢您收留了玛特,相信他会成为您的好帮手。今天早晨我们进攻雅尔诺,吃了不少苦头,幸亏一切都如预期。相信英军失利的消息马上就要传到巴黎了,但愿那时他们不会给您压力。
我们牺牲了两百名战斗力,其中大部分是雇佣军的朋友。他们受伤让我很不安,许多人都是为了保护我才牺牲的。我在攻城的时候被投石机砸伤了头。这次您和奇洛都不在,甚至波比也不在,混乱中有些孤单,想到您也是这样一个人战斗,对您以前的一些过激行为更加理解。感谢主的庇佑,让我坚持下来。今天是被人抬着回来的,明明只是头被砸了,可他们把我包扎得像个木乃伊。要我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个像样点的军医了。
我是趁殿下睡着了才给您写信。说来好笑,他坚持要我休息,自己却先睡着了。明天等我好一些就去帮那些朋友告解,愿他们在天国获得宁静。
最后,巴黎的百合也很美。愿您快乐。
莱尔”
“亲王大人:
应该早告诉您的,波比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想让他带您回来是做不到的,波比还在生您的气。他只是个孩子,您不该那样对他。希望您读到这里时能握一下他的爪子,或者摸摸他的头,他好像很喜欢您喂他的食物。
清扫卢瓦尔的计划十分顺利,接下来的战役一次比一次重要,不过在我们出发之前,需要您的智慧协助我们的抉择。来做个游戏如何?莱姆士和巴黎,皇后的选择会跟殿下一样吗?
您的选择会跟我一样吗?
莱尔
另:我也想见您。”
“第三次了,兰斯。”
美丽的女人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她的指尖手腕散发着甜腻的气味,勾引情人的猎艳欲望。兰斯平静地折好信转过身,顺便将她滑落的披肩扯上去。
“给您保管好了。”他毫不介意地把信递了过去。
“哦?我可以保管您的情书吗?万分荣幸。”贵妇大方的接了过来,自作主张地展开阅读。
“并不是什么情书,只是……普通公函,我跟莱尔私交不错。”
如此理直气壮的看他人私密信函,这可不是淑女会做的事情。不过这也正是她的风格,无论是吃饭,看戏,还是来他的卧房,从来都不打招呼。如此强势的女人不合兰斯胃口,却也很有挑战性。信写的很简略,似乎也没有皇后想要的东西,她兴致缺缺地还给兰斯,嘴巴还是不饶人。
“您的嘴是很冷淡,可您的心却背叛了它。一封公函您需要看这么多次?我可一直注意着,早上您趁我还在梳妆的时候偷偷读了两次,现在又读。”
“我只是想弄明白那些话的含义。”兰斯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要确定这些信会引起注意,在恰当的时候被看见。
“让我用一个真正爱过的女人的身份来告诉您这些话的含义,这个人仰慕着您。他把最机密的行动都告诉您,这说明他对您十分信任。”
“如果您真正了解他就不会这么说,莱尔.李扎克,这个隐没在平民中的家伙是英国人最要防备的狠角色。他的信到我这里的时候,总是在行动之后,他不会在决定之前找我商量,只是将成果报告给我,所以我说,这是一般的公函。”
“那是您的占有欲太强了,信再快也不可能在决定之后就立刻送到您手里不是吗,路上要花费很长时间呢。”
“哦,我的皇后陛下,您以为他没有把路上的时间算进去吗?”
“算了,我争不过您。”被称为皇后的贵妇斜躺在床上,像只慵懒的猫。这只猫不像刚发育好的那些小东西,随时随地释放出吸引异性的气味,比起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血气方刚的男子跟前打转,她更愿意半闭着眼等异性前来接近。她已经年过三十,却保养的十分出色,尤其是那双修长有力的腿,任何烈马被她夹在腿下都只有屈服。
而站在她眼前的人可是征服了所有巴黎女性的“名马”,要驯服的唯一方法,是让步。
兰斯坐在床边托起她的脚踝细细揉按,依稀记得他这么做的时候,有人会很敏感地缩回去,“别……太痒了。”听起来很想挣脱,不过他自然不会给任何机会。
“哈!您轻一点儿。”皇后的娇嗔打断了他心里的画面。
“对不起,我弄疼您了吗?”
“有那么一点儿,在晃神吗?您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不是……您的美貌让我……有些魂不守舍。”
兰斯并没有完全说谎,他也不允许自己再不受控制。他含情脉脉地亲吻皇后的脚背,为自己的辩解增添了可信度。而这招也跟往常一样有效。
“真是个会讲话的情人,难怪连阿涅斯那孩子都迷着您,她对您简直死心塌地的。”
“您犯错了,皇后陛下。在我的床上,不许提我其他情人的名字,这是为您好。”
“那惩罚我好了。”
皇后看出他真的有些怒意,不过却误解了其中的意味。她像蛇一样缠上去迎合,然后融化在激情之中。她一次又一次地沉沦在这具新鲜年轻的祭品中,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叫我的名字,兰斯。” (“您应该已经平安抵达巴黎了吧?但愿一切顺利.”)
“……伊萨贝拉”
“还要听……”(“被投石机打中了头,混乱中有些孤单,想到您也是这样一个人战斗”)
“伊萨贝拉。”
“哦……不要停……”(“我也想见您”)
“伊萨贝拉……伊萨贝拉……”
回到巴黎的日子多情而忙碌,年轻的亲王每日流连于枫丹白露和西岱岛,繁琐复杂的政治社交和酒宴几乎要磨去他的棱角。这日,他刚送别皇后,美第奇伯爵夫人的请柬又到了,晚上在她家的牌会说是要他务必赏光。巴黎的舞会相当精彩,而这种小型牌会更是不容错过,这是打探情报了解敌情的最佳机会。
他刚穿戴整齐,窗户上就响起一阵敲击声。一只白色的猎鹰正停在窗棂上抖动着羽毛,他立刻打开窗户。
“好了,这次不用剑对着你,快给我吧。”
猎鹰高傲地把头转到一边,伸出绑着信筒的爪子,十分不屑。
兰斯匆忙展信阅读,这次的信十分简略:
“亲王大人:
愿一切安好。两百名重骑兵已到,将于黄昏之前抵达巴黎城外,请您尽早准备。
红玫瑰香味浓烈,多亦伤身。
莱尔”
“你的主人给我添了大麻烦。”兰斯不满地摘下领结,手套,坐回书桌旁。他思索片刻,提笔疾书,不过他在落款处犹豫了。每次落款都会有种冲动,他很想尝试一次,可大写的L已经完成,要改成G会太过明显。(试图将落款的兰斯改为吉尔)怎么办呢?他停了停,在那大写的L后面添加了几个字母,完成后全文如下:
“幸不辱命。计划尚需斟酌,切勿擅自行动。
罗兰骑士”
他将两封信放在一起比较,很好,不管是语气,书写,还是纸张都没什么破绽。莱尔依旧用最粗糙的牛皮纸,透过阳光可见落款处的细小针孔;他用的则是古老的茜莎草纸,用山谷百合提炼的精油熏过,有专属他的香气,这是他们互相识别的记号。
“你可以走了。”兰斯将信绑回猎鹰的腿上,指了指窗口催促它。这灵物像是跟他闹别扭,固执地停在蜡烛台上就是不动。
“听着,那东西是蜡烛,不是什么好吃的。”
“……好吧,但愿莱尔不会发现我给你喂了什么。”
他无奈的取出收好的蜡烛丢过去,他实在搞不懂莱尔养的是什么东西,宠物像主人,可它跟莱尔除了都是白色之外,没一点儿相像之处。
“你主人的伤怎么样了?被投石机砸中脑袋,亏他还能撑到攻城结束,真是胡闹。”
猎鹰听见他的责备,立刻不满地叫唤起来。
“别叫了,我怪想他的。如果你能开口说话,就替我向他道歉,可以吗?”
这次它听懂了,点了点头,叼着蜡烛飞出窗外。兰斯也没闲着,他立刻拉铃唤来侍从。玛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脸紧张。
“小伙子,过的还习惯吗?”
“习惯,大人!”
“有个任务要你去完成,能做到吗?”
“能,大人!”
兰斯皱了皱眉,很想笑可又得忍着。他拍了拍玛特的肩膀,递给他一枚镶着百合的族徽。“听着,你现在跑去城门,找个能看见城外的地方埋伏好。大概黄昏的时候会有两百重骑兵过来,你让他们看这个纹章族徽,让他们退到右岸待命。你把他们带去圣马丁门,让他们在树林炮台藏好,我晚上过去跟他们回合,听明白了吗?”
“黄昏……两百人……族徽……右岸,圣马丁门……树林炮台……明白了!”
“你完成任务就去美第奇家找我,这枚徽章不要丢,到时候他们看见徽章自然会放你进去的。”
“好,大人!我会用生命保护徽章!”
“这倒不必,快去吧。”
玛特兴冲冲地跑出去,兰斯再次想到“宠物像主人”这个问题,如果聪明伶俐的传承是呆头呆脑,桀骜洒脱的传承是冒冒失失,那他的宠物一定有些更加可怕的毛病,幸好没有养。
让这两百人上巴黎是他私下对莱尔的要求,目的当然是以防万一。他当时故意一个人只身入巴黎,一方面是为了让皇后和英国人放松戒备,另一方面也是要迷惑夏尔,顺应他借刀杀人的计谋。一旦确保了于皇后的密切关系,他就应该考虑一下变被动为主动了。这两百人是重骑兵里直接由他训练的精英队伍,每个人都以一当百,最重要的是只对他忠心。万一情况不如他和莱尔推算的那样,这两百人就是他成功逃脱的必备条件。
可兰斯担心的是提早入城会让皇后有所警觉,她不是个好掌控的女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没有抓住皇后和理斯公爵联络的线索,这女人表面轻浮,做事却滴水不漏,着实难缠。莱尔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他在这里混淆视听,把英国人引导错误的方向去。看起来他那边一切顺利,怕是要提前行动,否则他也不会自作主张提前派兵过来接应。他觉得现在的莱尔有些可怕,听说他在雅尔诺之战中大获全胜,英军伤亡人数高达三万,替法国人报了多年前先王阿金库什一战的仇。之后迅速扫荡卢瓦尔河,把英军全部逼退到北方,和勃艮第军远远隔离。他卓越的战功已然震惊全国,甚至传到海峡另一侧。兰斯知道他在兵法战术上的造诣 ,可如此激进,锋芒毕露并不是他所认识的莱尔。要知道英国人占据法国已经很长时间,要将他们击退并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事,尽管目前形势有利,可万一被英军捉住反扑的机会,势必形成拉锯战。到时候法国人已是强弩之末,是否还有能力应付他们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