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日记----芊绿
  发于:2009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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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慌慌张张地退回屋子,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是罗斯打来的。不知怎地,手也抖起来。
  “喂?”我努力平静心情。
  “弗兰克,还没睡?”罗斯哑着嗓子。
  “没……没有,我……我正要向你……”
  “辞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立刻打断了我的话,“你过来一下!”
  命令!又是命令!我生气地按下手机,凭什么他总是对我颐指气使?扔下皮包,我气鼓鼓地过去。
  罗斯背对着我,坐在窗前,一头发丝水一般顺滑。
  “今天下午的事有何解释?”他冷冷地质问。
  “对不起,罗……克兰先生,”我站直身体,“我确实是太冒失了,没有解释。”
  “你有什么权利,未经我的许可进来?”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苍白的脸涨得绯红了。
  “没有,先生,”我低下头,“所以,我自动辞职。”
  “辞职?”他面无表情,“写份辞职书来。”
  “我……正在写,可是……不知道格式,”我抓抓脑袋。
  “就在这儿写,写完给我过目,”他指指书桌。
  “好吧,”我无可奈何,在他阔绰的桃木桌子边坐下,那上边还放着他的晚饭,一口没动。我摊开纸,一会儿啃手指头,一会儿咬笔头,好不容易凑合了一份递给他。
  “尊敬的罗斯.克兰先生,本人因其他事务繁忙,不能随侍左右,特此辞职,请予以批准!……”“狗屁不通!”罗斯把纸片儿团成一团,丢进篓子,“重写!”
  我好生郁闷,只得绞尽脑汁。
  “尊敬的罗斯.克兰先生,本人性本愚钝,出身寒微,礼数不周,多有冒犯,因此……”“你就拿这样的东西来忽悠我?嗯?”他三下两下撕成碎片,“再写!”
  我纳定性子,又抽了一张纸,“罗斯.克兰,我不想再听你命令我,指挥我,这就走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弗兰克斯潘塞。”
  他看着我的涂鸦好半晌,丢在一边,“去,给我倒杯咖啡来!”
  “我马上就走人,才不……”我嘟哝着站起身,一眼瞥见他眼睛里的泪花,“你不可以喝咖啡,这么晚了,你会睡不着的……”
  “去,马上!”他傲慢地斜了我一眼。
  什么年代了,还摆主子的臭架子。我气的几乎要吹胡子瞪眼了,只可惜我没胡子可吹,只有干瞪眼。真是邪门儿!虽然我满腹牢骚,还是神差鬼使地下楼去了。
  “咖啡!哼,才不给你喝咖啡!你要我东,我就偏向西!”我嘟嘟囔囔地找来牛奶,倒进锅子加热。
  “怎么了,弗兰克?”玛丽安大妈正在厨房拖地。
  “没什么,摆什么臭谱!”我气哼哼地。
  “罗斯少爷就是脾气大点,”她笑着。
  “我又不是他的财产,呼来喝去的!”我搅着牛奶,一脸义愤。
  “他小时候是个乖孩子,整天抱着吉他唱个没完,一门心思想当个摇滚歌星,”玛丽安大妈一脸慈祥,“只是后来才这样的。”
  “哦,”我不情不愿地哼着。
  “你不会一直生他的气吧,弗兰克?”她拉了拉我的袖子。
  “牛奶煮好了,还得我给他毕恭毕敬地端上去,”我懊恼极了,“上辈子欠他什么了!”
  敲了敲门,好半天才传出“进来”。我把热牛奶放在他面前。罗斯的眼圈有点红,好像刚才哭过。他转过脸去,依旧冷冰冰的,“不是叫你端咖啡来吗?”
  “你不能喝咖啡,我已经解释过了,”我毫不客气地顶他,反正辞职报告都写了,能拿我怎么样?
  “整天跟一个残废在一起,是很没意思,”他耸了耸肩,像个贵族似的满不在乎。
  “我可没这么说,”我索性在他面前坐下,站着说话不腰疼么?
  “你可以这么想,”他用纸巾擦了擦鼻子,却到底掉下两滴泪来,“好了,你可以……走了,”他极力抑制着情绪,声音颤的不行。
  “我……我的辞职信……呃,还没写好,”我结结巴巴,“我重写!”我刚要转身。
  “要不要我教你?”他柔声道。
  “好呀,”我厚着脸皮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眼巴巴地瞅着他。
  “看什么看?”他嘟起了嘴。
  “我喜欢看,怎么了?”我捏了捏他的指尖,管他呢,反正我出生寒微,性本愚钝。
  “你……是不是……可怜我?”他给我看的脸红起来,低头细语。
  “不,”我摇着头,跪下来,轻轻地把他抱紧,“我只是心疼你,心疼你受的这些苦。”
  “弗兰克,”他软弱地扶在我肩上,“为什么要走?”
  “我……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我吻着他的眼泪,咸咸的、涩涩的,“对不起,我太冒失了。”
  “别说了,”他依偎在我怀里,“别让我心碎。”
  “罗斯,知道吗?”我摸摸他的后背,“你没下来吃饭,我都要疯了……”
  一个芳香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我紧紧地搂住他,贪婪地吮吸着甘醇的琼浆玉液。“罗斯……罗斯……我没想过离开你……不,不,我不能离开你……我做不到……”
  罗斯领导的调查小组困难重重,先是查尔斯拒绝合作,然后是简.伍尔夫夫人手下的财务人员涉嫌作假帐,紧接着又有一名公司高管携款外逃。
  我看着日渐消瘦的罗斯,揪心难受,却没有办法帮他一点。我有时后悔自己学的什么心理学,真是没用。
  “简,你手下的人都是怎么做账的?”罗斯指着审计出来的账目,“都是些白痴吗?”
  “这个,”简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可能,平时有疏漏……”
  “疏漏?”罗斯无可奈何,所有的人都跟他藏猫猫,“这也叫疏漏?该不会是和研发部沆瀣一气吧?”
  “凭什么怀疑我?”简野猫子一般撒泼起来,“有话直说好了,别指桑骂槐的!”
  罗斯吓了一跳,我也惊得张大了嘴,“请您……夫人……冷静一点,”我实在看不下去,“罗斯少爷的身体不好……”
  “哦,”简斜眼瞪着我,“弗兰克,你现在和罗斯形影不离了嘛!”
  “好了,简,”罗斯叫住她,“别扯到别的事情上去,说说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简瞪着滚圆的眼睛,“你叫人来查好了!我怕你查吗?查呀,我奉陪到底!”
  “简,吵吵闹闹的做什么,”罗斯皱起眉头,显然给这个泼妇闹的头大。
  简甩了一下波浪卷发,摆出一副罗斯亏欠她很多的脸色,“我妈妈白疼你了,连我你也算计!”
  “这只是例行公事,所有的部门都要受到调查,当然也包括财务部,”罗斯讲着道理。
  “假正经!我早就跟妈说过,根本就不值得在你身上这么费心。你不过是个精灵鬼,总是做出凄惨惨的可怜相,讨我妈的……哼!”简才不管自己说了些什么伤人的话。
  罗斯使劲咬着发白的嘴唇。
  “我妈从来就没有在我身上费神,她所有的母爱都给你去了!罗斯,都给你去了!”简的眼睛红了,“我发烧生病的时候,只有佣人看着我。她呢,一天到晚围着你转,一点头疼脑热,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现在你不用我们关心了,可以一脚踹了我们,是不是?你就跟你的亲妈一样,冷酷无情的资本家!”简站起身出了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悄悄地给罗斯端来安神的西洋参茶,脑子里仿佛还响着简的大吵大闹。
  罗斯喝了一口,歪在椅背上,闭着疲惫的眼睛。我大气也不敢出,让他休息。
  “弗兰克,”罗斯突然问道,“我是冷酷无情的资本家?”
  “这个?”我挠了挠后脑勺,“那得看他们是不是奸诈狡猾的员工了。”
  “嗯,是这个道理,”罗斯相当满意,“有时候你有点笨,有时候聪明的叫人惊奇。”
  “是吗?”我不晓得他是夸我还是损我。
  原来那个玛莎是贝尔先生的拐弯抹角的亲戚,虽然才来两年多,就已经是克府的活动监视器兼报告器了。要不是罗斯和玛丽安大妈情深意厚,大妈腰带上那一把管家婆钥匙早就转到玛莎名下了。一定是那个嚼舌根的家伙在贝尔一家面前通风报信,闲言碎语。我不禁来气。幸好罗斯懒得搭理他们,只说是那天下午困了,靠在我肩上打盹来着。
  过两天就是新闻发布会。本来罗斯只想在后台听听情况,然而卫康公司的事情越闹越大,各地掀起退货浪潮,警察局已经全面控制了公司,非洲的几名受害者家属在律师团的陪同下来到伦敦。山雨欲来风满楼。史密斯等一班大股东极力要求罗斯亲自在会上表态,否则根本压不住恶化事态。罗斯只得答应。
  自从那次车祸以来,罗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他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同情和怜悯,也讨厌一些人别有用心的幸灾乐祸。而且,他害怕人际交往,害怕面对一群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况且这些人绝无善意。
  “弗兰克,”罗斯在我怀里抖着,“我不想去,不想去……”
  “罗斯,”我吻着他的脸颊,冰冷、瘦削,“那就不去了,那些人没安好心,叫你去,还不是让你去堵抢眼!”我忿忿然。
  “可是……这是我的公司,”罗斯犹犹豫豫地,“是爸爸留给我的……”
  我极力安慰着他,“你做的够多了,他不会怪你的。”
  “可是……可是……”
  我知道劝也无益,无奈地看着他焦虑紧张、不得安宁。不行!我坚决地摇头,一定要想个办法,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了,别人可以不管他,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崩溃,如果真是那样,我自己也要崩溃了。
  这天下午,贝尔夫妇去了简家里。我鬼鬼祟祟地溜进罗斯的房间。
  “罗斯!”我见他还对着一大堆文件蹙眉,“晚上有什么安排?”
  “没有,”罗斯摇着头,“哦,好像史密斯会来跟我讲解新闻发布会的要领……”
  “去他的臭老头!”我撇着嘴,拉起他,“我请你吃饭,走!”
  “吃饭?”罗斯莫名其妙,“请我吃饭?”
  “不可以吗?”我忙手忙脚地给他递过外套,把那些烦人的文件劳什子一推,“让他们见鬼去!凭什么他们逍遥自在,你一个人在这里劳心劳力?,托比,我们走!”
  “上哪儿去?“罗斯坐在我的破旧丰田里,心神不宁。
  “带你走向广阔的天地!出发!”我一踩油门,“别老缩在你的蜗牛壳里!”
  “那……史密斯老先生呢……”罗斯还是不放心。
  “让他自便吧!”我吹起了口哨,托比在罗斯怀里狂吠了一通,兴奋得摇头晃脑。
  来到唐人街,我把罗斯抱下车,“在这儿吃?”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异国情调,托比早就按耐不住,扯着罗斯的裤子。“没错,来点新花样,“我推着他进了一家火锅店。
  “老板,先上两杯茶!”我熟练地吆喝着,这地方我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吃得油光满面、心满意足。
  “来了,”一个殷勤的伙计赶来,递上菜单,“晚上好,两位,哦,还有一只汪汪叫的小家伙!”
  托比摇着尾巴,哼哼着,倚在罗斯的脚边,显然对小家伙的称呼不大高兴。
  “这是什么?”罗斯看着桌子中间挖去一块,还匪夷所思地放了一个电磁炉,上面驾着一口太极型的圆锅。
  “火锅!”我得意地向他介绍,“这是鸳鸯火锅,一边是辣的 ,一边是不辣的,看你自己喜欢了。”
  “鸳鸯?听起来怪怪的,”罗斯喝着茶。
  “这个,据说是中国的一种鸟儿,成双成对,白头到老,是不是,小哥?”我问道。
  “正是,先生,”伙计满脸堆笑地一躬身。
  “成双成对,白头到老,”罗斯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弗兰克,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爱情地久天长吗……”我都不耐烦解释了,一眼看见罗斯脸上复杂的的表情,“嗯,我是有意的吗?哎呦!你干嘛掐我!”我突然尖叫起来,惹的满屋子人转过头来看我。
  锅子里咕嘟嘟地翻滚着,热气裹着食物的香辣味升腾。“好吃!好吃!……嘶……”罗斯全然不顾平日的翩翩风度,张开嘴大嚼,不住地倒抽的冷气,“辣死我了……嘶……”
  “慢点!慢点!我的少爷!”我扯了一把纸巾给他擦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再来点,”罗斯拿起一盘羊肉一股脑儿地倒进锅子里,他用筷子还不怎么熟练,干脆操起叉子伸进锅子捞。
  “额滴神,还没有熟呢!”我拉住他的胳膊,“要是吃坏了,贝尔夫人肯定会把我生吞了。”
  叮……罗斯的手机响了起来,“喂?……史密斯……等我……我有事,明天再说,……在吃饭……再见!”罗斯只言片语就把一贯严谨认真的老头打发走了。我几乎看得见他惊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弗兰克,来点啤酒,你看别人都在喝,“罗斯挽起袖子,两颊通红。往日受的一丝不苟的家教都给我这个下里巴人带坏了。
  “不行,你不能喝酒,”我摇着脑袋,“不行!不行!”
  “谁规定的?”罗斯叉着腰板,“小哥,来两瓶啤酒!”
  “好嘞!”
  吃饱喝足,我们也找不着北了,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吼着啦啦歌往回转。罗斯的嗓子相当好,我只配给他伴唱。托比在我俩的身上雀跃撒欢,也记不得它有没有喝了,好像腿脚也有点不稳。
  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罗斯紧紧抓住我的手,紧张的透不过气来。史密斯老头忙前忙后,“少爷,该上场了。”
  我推着轮椅穿过长长的过道,感觉自己亲手把一只绵羊送进了狼群。
  大厅里长枪短炮树了一大排,闪光灯咔嚓咔嚓响成一片,隐约还看见了比尔克莱门斯。我在罗斯旁边坐下,这是他的意思,一定要我在他身边。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还好桌子很高,别人看不见。
  “罗斯克兰先生,”一个装模作样的小记站起来,“卫康公司出了这样的丑闻,您有何感想?”我怀疑这小子是阿斯特拉公司的托儿。
  “很遗憾,”罗斯简简单单。
  “很遗憾?”小记哼了一声,“难道您不想给公众一个解释吗?”我简直想掐死他。
  “我们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彻底查清原因,”罗斯的声音平稳低沉。
  “请问!”又一个记者抢过话筒,“那些卫康公司的受害者怎么办?他们的性命不值一钱吗?”
  “据我所知,这些所谓的受害者事件还存在着诸多疑点,不过我们已经妥善安置了他们,”罗斯看看史密斯。
  “是的,”老头义正词严,“尽管整个事件的经过疑团重重,但是卫康公司本着道义的精神,先期拨付专款,安置这些当地土著。”
  “您的意思是,卫康不承认自己的新药害死了人?”又一个跳梁小丑蹦出来。
  “卫康公司确有重大过失,但……”罗斯还没说完,那家伙一同抢白,“看哪,这就是卫康,一个黑心肠的无良商家……”会场嘘声一片,“没有受害者,克兰先生,你就是这么认为的?”“真是滑稽,难道那些死人是天上掉下来的?”“卫康该倒闭了,去死吧!”……
  我担心地看着罗斯,他呆呆地坐着,嘴唇发干,眼神板滞,几乎要把我的手抓出血了。史密斯老头擦着汗珠。
  “静一静!”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神秘的感召力,原来的比尔。他熟练地拿起话筒,“我们为什么不听听卫康方面的说法?”
  “他们这些黑心肝的厂商,有必要听他们的狡辩吗?”
  “圣经上说的好,你们不要护着富人,也不要偏袒穷人,”比尔环视四周,“不是吗?”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那就听听他们有何说法!”会场总算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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