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问么,我白了他一眼,又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滴,“没错。”说完我又后悔了,谁是小毛孩?
“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毛巾放下。那可是卫东最喜欢的一块,万一他回来看见你用,不知道多生气呢。”他头也不抬的说着,压根没注意到我的怒意,唉,好好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就这么浪费了。
我垂头丧气的把毛巾放回原位,出来的时候还一直考虑着是不是该拿香皂好好的洗一遍。
原来王叔叔叫王卫东,这名字真傻,我撇着嘴。
砰、啪两声,客厅的大门开了,然后一阵冷风旋转着吹进来,“你这房子设计的真不好,”沙发上坐着的那个阎王把电脑合起来放下,“山风一吹,就全进来了。”
王卫东站在门口,裤腿湿了一大截,一把黑色的雨伞倒在地上,“还不快拿毛巾给你王叔叔擦擦。”沙发旁站着的那人说完这话,才慢慢的往门口走过去。
我转身回去拿了那毛巾,还想着会不会被王叔叔发觉我用过他的毛巾,幸好刚才没洗,不然这会就不是拿毛巾擦干,而是越擦越湿了。
毛巾递过去的时候,那个阎王已经把东西拿进厨房了,大概是刚才门外的那个黑伞,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我小心的走进卫生间去找东西擦,没找见他家的拖把在哪,就撕了点纸蹲在地上仔细的擦。
“你在干什么?”王叔叔从卧室换了睡衣出来,见我蹲在地上很是不解。
“弄湿了,擦干净。”我头也没抬,只想着既然一会要求人家办事,总要表现的好一点,他不喜欢屋子被弄脏,我就赶紧擦干净。
王叔叔看我这么认真,对我的印象肯定会直线上升,然后我再说要去他公司做事情,他肯定不会推辞。我越想越美,也越擦越卖力。
“不用擦了,明天叫人来收拾就好。”王叔叔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进了厨房,“铭远,你妹妹明天什么时候来?”
“她可能要晚两天,学校有事,耽搁了。”
“你对吴铭瑄真好,也不知道是咱俩一块长大的还是你和她一块长大的。”
“呦,小熊饼干,你还记得她爱吃这个呢。在国外住了这么久,估计她口味早变了。”
“你这么晚才回来就是去买这些东西了?”
那个叫铭远的一边说,一边把王叔叔冒雨拎回来的那个大塑料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的往桌子上丢,我刚要过去帮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没你事,你玩电脑去吧,我放沙发上了,没关。”
切,我还巴不得躲你远远的呢。
出来的时候,我听见他小声说:“这小孩挺有意思的。”
什么叫有意思?要说,也应该说风趣。
我掀开那电脑,直接就双击了桌面上的企鹅头像。没手机了,我也就只能靠着这玩意和外界联系了。怎么说的像被绑架了一样?那个一旦面对我,就从再也不知道慈眉善目是何物的老爸,我是不指望什么了。可是我那个总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入各种交际场合的老妈,又能让我指望上什么呢?在这个时候,我能指望上的人,也就只有周云了。
不过,他是什么事也办不成。
果然不出我所料,右下角的小企鹅刚一停止摇摆,那个带着博士帽的默认QQ头像就跳出来了。
“陈晌,你去哪了?”
“我去你家找你,你爸爸看我的脸色都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给你妈妈打电话,她说你在你爸那呢。”
“我又去你家,你爸直接把我给骂出来了,说我不要脸,是不是咱们出去喝酒那事,让你爸爸知道了。”
“那天是醉的挺厉害的,不过我看你喝的挺开心的。你爸要是怨我,我也认了。”
“你后来怎么回去的?”
我看了看最后一条留言的时间,是昨晚两点,怎么这么晚。
周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呆。不是我说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愣是没喝过酒,还觉得挺不应该在外面酗酒的。
那天我俩去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酒吧喝的,庆祝他考上研究生。不过,这都多长时间的事了。
我是自己走回去的,那酒吧里的一个女孩说送我回去,我没让,她就送周云走了,那女孩是我们学校的,比我俩小一届,在那打工,喝酒时才认识的,该不会,他家人以为那女孩做的事情不干净吧。
要么,就是他也觉得那女孩不干净?
那小姑娘是挺能喝的,但那天,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心里有事。不然谁也不会那么使劲的灌自己,要不是我俩拦着,估计她那份工也别想打了。
可是周云没看出来,后来他还和我说,怎么现在的女孩都这么野?
怎么想起来这些了。
“我挺好的,你安心上你的学,等你毕业了,哥们也混出个人样了,就回去找你,咱俩再喝回酒。”
“对了,我家你别再去了,我爸嫌我总在外面混,说不要我了,没你什么事。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
把这些字敲进对话框,看着它们完整的显示在上面,我忽然觉得其实也挺完美的。周云不会知道我爸逼着我去相亲的事情,他一边骂我没出息,一边说看看人家周云有多好,然后拿着啤酒瓶子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醉醺醺的还扯着我的衣领,要我听他同事的介绍去和一个什么人家的女孩相亲。我就是没出息了他能怎么样,周云就是好,他儿子也觉得周云好,不仅好,他儿子还觉得周云是一个值得在一起一辈的人。
他怎么听见这些就无言了。脸色铁青的喊“你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好,我滚,我滚的远远的,让你丢了妻子再没了儿子,看看等你老了谁能给你送终。
(四)
“来,小孩,吃饭。”那个叫铭远的家伙耍帅的打了个响指,顺势指了指餐厅。
没注意,两位叔叔把晚饭都收拾好了。
“哎,那小孩,洗手去。”
我坐在桌前筷子都没碰,他就嫌我脏了。洗就洗,我看明明就是你有洁癖,还赖在王叔叔身上。
“这小孩叫什么?”我离开饭桌的时候听见他俩小声嘀咕,背后嘀咕人也不说控制着点音量。
“忘了问了,这两天净瞎忙,你别瞪我,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坏人是看出来的?”
“他能干什么呀?最多把这家里的东西打包卷走,对了,我叫张婶明天过来了。”
“哦,是她。怎么她不看车库,你叫她到家里来干什么?”
“家里太乱,雇她来给收拾收拾,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
我再回来的时候,两位叔叔已经坐定开始吃了。
“小孩,你叫什么名?”铭远夹了个鸡块放在碗里。
“陈晌。”我白了他一眼,心想,关你什么事。
“哦,陈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
“明明是你。”
“就你,就你是。”
对话的水准一路急转直下,直接就下到了幼儿园小朋友吵架的水平,只差没说“你再说我是小朋友我就给你告老师”了。
闷在一边埋头吃饭的王叔叔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铭远捂着肚子笑得趴在饭桌上。
至于么?笑死你。
“你终于出声了呀。”他转向旁边的王叔叔。“我以为你能再多忍一会儿,忍到吃完饭。”
“吃饭的时候说笑对身体不好。”王叔叔一本正经的把昨晚我俩吃饭时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行行,就你家规矩多,我看你是养成习惯了不想改。你出去请客吃饭也不和人家说话?”
“那怎么行。”
“你看,吃饭能说话吧。”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话题转到这里,王叔叔那一时没了下文。
“所以了,你以后少在你那家里吃两顿饭,这毛病就全改过来了。”
“小孩,”他转向我,正好看见我大概如匕首一般凌厉的眼神瞪向他,“哦,陈晌,你这名字真土。”
刚吃进嘴里的一个鸡块,连骨头带肉让我给咽下去了,硌得我拿手使劲的拍好了好几下。
“你到我家干什么来了?从明天开始就要收房租了。”
“我……”王叔叔也停下筷子看着我。“我爸妈离婚,没人要我了,想自己跑出来谋生计,结果钱花光了不说,手机还让小贼给摸走了。我……我走投无路,刚想纵身一跳埋骨青山,就看见了王叔叔的车从旁边过。”
“你看你积德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什么来着。”我看出来了,我说的话,这个吴铭远压根没全信。
“演技不行,连滴眼泪都不掉,”他语重心长的说着,又拍拍我肩膀,“直接说你想干什么吧。”
“干什么?”怎么问的这么冷冰冰的。我一下子怀疑我是不是编得太过了,唉,早知道就不说那些要死要活的话。
“你在学校学什么专业的?”王叔叔脸上微微有点笑意。
“那个……”我那专业虽说没什么不好,可是总觉得学的有些不切合实际,尤其和现在火热的管理类专业、经济类专业一比,更显得没什么实质用处了。
我吞吞吐吐了老半天,终于吐出来两个字:“哲学。”
“至于犹豫这么老半天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专业,哲学是培养具有一定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素养和系统的专业基础知识,进一步培养有潜质的哲学专门人才的专业。”铭远看着王叔叔,“现在你们这专业又加了一条呢,说是培养能在国家机关、文教事业、新闻出版、企业等部门从事实际工作的应用型,复合型高级专门人才。”
他这一长串背得哪个学校的招生简章吧,不过我之前还真没觉得这专业出来的人还能是应用型高级专门人才。
“你怎么比我还了解。”王叔叔看了他一眼,又对我说,“我以前大学也是学的这个专业,没什么不好。”
“还不是前两年那个吴铭瑄选专业,非要向你学习,选个什么哲学专业,幸好我把她支到国外去了,学个金融,想着她回来能和咱们一起干,现在可好,金融危机了。”
“你其实是想挣王卫东的钱吧。”这个吴铭宇嘴里就不能有两句听起来像人话的吗。
“他出钱我出力,公平合理,什么叫我想挣他的钱。又不是推销。”我不高兴的嘟囔着,人在矮檐下,气势也矮三分。
“咱们那营销部是不是缺人手?”吴铭宇向着王卫东挤眉弄眼的。
“营销?”王叔叔迟疑着点了点头,“不过营销部的钱可不好挣。”
“捡了个小孩回来你还管三管四的,又不是自己家孩子。”吴铭宇好像真有点不高兴了,“小孩,算了,就叫你你那个土名字,陈晌,你怕累吗?”
“不怕”一想起我得混出个人样来回去找周云,顿时底气也足了,腰杆也挺直了,“你就说让我干什么吧。”
“不干什么,去我们公司营销部吧,不过那可是靠业务分成,到时候挣不到钱填不饱肚子可别怪我们。”
“不会,营销部,不就是推销吗,我去。”
“好一言为定。”
王叔叔坐在旁边看着我俩孩子似的一拍即合,始终没再说话。
“现在可以问了,你们什么公司?”我长出了一口气,这话我早就想问了,碍于自己是求人家,一直没能问出口。
“房地产。”
我一双眼睛瞪的差点没掉出来,金融危机,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唉,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去试试吧,万一我陈晌恰好有这方面的天赋,帮着公司弄一笔大的业务来,到时候他们还不得对我另眼相看。
“不过公司在市中心,到时候你住哪?”吴铭宇又开始烦人了,“我们可不是慈善机构,不提供食宿。”
“铭宇,他还是个孩子呢,别难为他了,陈晌,公司里有间小屋子,里面有个沙发,我看你也没得挑了,就住那吧,房租不要你的,不过吃的你得自己解决。”
还是王叔叔说话中听,恩,现在得叫王总了,至于那个吴铭宇,我斜了他一眼,甭想让我叫他老板。
“好,谢谢王总。”
(五)
那一宿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总觉得自己要踏上人生了征程了,以前上学那都不算,不是给自己学的,包括那些日子,也都不是给自己活的,虽说中间穿插了各种因为自己闹别扭引起的大小事件,可毕竟和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不一样。要问我有多大的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兴奋。到了后半宿才渐渐的合上眼皮,可又做了半宿的梦,早上醒来昏昏沉沉的,还有点头疼。
我穿好衣服从卧室走出去才发现屋子里没动静,两个叔叔好像都没醒。
今天就要去上班了呀,我伸了伸懒腰使劲的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呼出来,神清气爽。
在他那大屋子里顺时针转了两圈,也没想出来接下来该干点什么,我头一次这么热切的希望见到王叔叔,或者那个吴铭宇也行,反正他俩应该是在一起的。
调转了个方向,逆时针又转了两圈,屋子里还是没什么动静,我在电视柜前蹲下来,轻轻的拉开那抽屉,说实话,那里面的盘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我的思虑,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些什么盘呢?
反正动都动过了,再仔细看看也没什么的,这些蝌蚪字母是什么内容呢?Mr……wang,看吧,我果然没猜错,这些写着英文的盘八成是王叔叔自己刻的,原来我的英文没有全就着饭吃了。沾沾自喜着,我就开始妄想能看懂上面的那些蝌蚪字母是什么内容,无奈我的英文虽没有全就着饭吃了,但也没剩下多少,这些仅存的,不定哪天也就做了佐餐的小菜。
砰砰砰,忽然听见一阵不算急促的敲门声,我吓得赶紧把抽屉推回去,“谁……谁呀?”真没出息,我边埋怨自己边往门口走。
“是我,王老板在家吗?”依稀是一个女声,听这腔调,怎么这么熟悉,我疑惑着打开门。
“呦,这不是少爷吗,怎么,就您一人在家呀?”超市卖熟食的那个大妈拎着扫帚拖把和一大包的清洁剂就往门里闯。
“嘘,别喊。”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顺势又指了指楼上。
“怎么?你哥又睡下了?这有钱人呐,还就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大上午的,睡回笼觉。”
“什么回笼觉?”我皱着眉头,人家明明还没醒。
“今儿早上我还看见王老板和吴老板出去晨练来着,这会怎么又睡下了。”她嘟囔着就进了厨房。
我跟在她后面,看她把脑袋伸进高压锅里闻了闻,然后把昨天炖的鸡块一股脑的全倒进她的小塑料袋子里,又把满是油的高压锅在水池子里泡上,边做这些还边嘀咕,“哎呦,这肉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让扔了,幸好我留个心眼带了个塑料袋子来。得了,我捡个大便宜。”
“您看看,您看看,那个吴老板还嫌我带来的东西脏,怕收拾不干净呢,这一大锅的油,他自己也不说预备点清洁剂,您看,还不是得用我这些。”说着挤了一大坨洗洁精进去。
其实我一直没弄明白眼前这是什么状况,忽然想起来昨天王叔叔说让什么人来收拾屋子。吴铭宇不说那人是看车库的吗?
“张……婶?”我试探着叫了声。
“呦,少爷,您怎么在这站着呢?不放心我这老太婆子吧,我是来给您收拾屋子的,这一大锅鸡块您哥哥说扔了,我看怪可惜了的,想拿回去给我那小孙子吃,您说成不?”
“我不动您家东西,您放心,王老板那天看见我家那小孙子还给了袋饼干吃,今天又叫我来给收拾屋子,什么收拾屋子,其实是王老板心好,想接济我,又怕我不接受。”她抹了把眼泪,接着说,“行了,少爷,您甭跟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您放心,我收拾完了让您清点清点,保证除了这点鸡块啥也不带走。”
她这一番话说的我面红耳赤,“张婶,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您忙,您忙着,我回屋去了。”
忙从厨房退出来,回到我那屋里,躺在那张小床上,我百感交集,进而想到了许多书本上看到的人生哲理,我终于开始以一个哲学专业毕业生的身份思考起了人生,可总共也没思考两分钟,就听大门外响起了一阵钥匙碰撞的声音。
“王……”我高兴的从小屋里冲出来。
王叔叔正在往厨房看,听见我的声音,立马示意我小点声。
我一愣,他走近我身边小声说:“张婶在里面吧,你叫我哥哥,要不让人家意识到认错人了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