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让你白忙活。每杀一人,给你一条想要的消息。”
“在本座记忆中,月你做的可不是消息的买卖。”
“在黑夜中,没有月色,又如何看得清云?”短短的十五字,水诚月说出了滕水心真正想要的东西。
能与滕水心争持至此,洛希也自然有挣脱影的办法。
而水诚月,身为一个生活在宫闱之中如此多年的人,总有自己获得消息的一套方法,一套只适用于宫闱之间的方法。
“成交。”滕水心欣然一笑,将名册纳入袖中。
清晨 玄王府
今日乃是玄王与施梨公主成婚之日,王府之内不似以往般安静,里里外外都是人声。婢女下人们一早便起来开始打点一切,准备着时辰一到便开门迎接来的客人。除了孤芳居之外,到处都是急急的脚步声。
孤芳居之内,水诚月独自一人闭目躺在了长椅上,却是早已穿戴好了。
细小的声响惊醒了水诚月。只待他长开眼睛,一个青衣少年站在了他的身前。
水诚月笑了笑:“凌少爷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
少年是有间妓院的凌少爷,也就是徐凌。只见凌少爷苍白着一张脸,黑似深渊的瞳孔不知所望何处,一身素衣却身上散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血腥味,一身庸懒中散发着神秘的气质。这些都是凌少爷的特点,也是水诚月不曾在其他一个人的身上遇到过的特点。
“听说你今天要成亲?”
“是。”
“嗯,我带了个人来。”对于上一个对话,徐凌的这句话显得有点突兀,不过应该是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是谁?”水诚月很好奇,到底徐凌带了个什么人来。对于这个平时看似什么都不太关心的人,这样的行为实在让很十分的好奇。
“我。”声音从门外传来,门缝飘进了几条微卷的发丝。
水诚月不禁“咦”了一声,有点惊讶。
来人是颜欢。
“原来今天是你成亲啊。恭喜恭喜。”颜欢笑了笑,手上拿这一个盒子向水诚月扬了扬道:“那么这个便刚好可以作为贺礼了。还请笑纳。”
水诚月接过了盒子,却没有看。颜欢的出现,他本大概猜到了大概的来意。而这个盒子,正好答案,证明了水诚月的猜测。
“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还会有用么?”徐凌冷冷地说了一句。
只见颜欢耸了耸肩,这个问题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不过是水诚月拜托了他,他便照做而已。
而水诚月则笑了笑,道:“能不能用,要试试才知道,不是么?”
徐凌稍稍地皱起了眉:“不要太乱来了。这样很可能会造成时空的错乱的,如果时空出现了扭曲的话,后果不可估量。”
“老实说,凌少爷你担心的到底是什么?”水诚月笑了笑地问道。
从最初水诚月意外地到了未来开始,徐凌就一直在强调着时空问题。
凌少爷淡淡地看着水诚月,却没有回答。
到底该如何回答,其实凌少爷没有想过。如果水诚月不问,他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从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历史不能改变,而时空也不能被扭曲。
那是因为,自己无法改变命运的缘故吗?
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命运,所以也不希望别人能够去改变历史,改变过去。
“时间不早了,王爷你也该准备开始婚礼了吧?我和颜欢就先走了。”凌少爷掂了掂时间,便说道,“况且,我想你的新娘应该不会想看见我和颜欢吧。”
一边说着,凌少爷又瞄了瞄颜欢。水诚月跟着凌少爷的目光也看了看颜欢。只见颜欢的表情僵了僵,没有搭话。
水诚月笑了笑,目送着凌少爷和颜欢离开。
这次的婚礼比之与叶敏的婚礼大同小异,除却加上了一些西夏的风俗习惯之外,还提早了宴会结束的时间。
施梨住在了府内的朱颜阁中。那是一个华丽的院子,与它的主人非常相称。
从新建造后的玄王府内的各个院子在设计之时已确定了它未来的主人。每一个院子都时为了它的主人而定造的,风格各异,然在变换之中却时浑然天成毫无突兀。比之改建前的玄王府,显得更加华丽,尤其是在各个院子的主人都基本住进了里面的这个时候。
夜半的玄王府已回归了平静,与白天的车水马龙相比,夜里的王府略显过于安静。
水诚月没有到朱颜阁,也没有回到孤芳居。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了倾玉阁之中,这个全王府内最朴素实在的地方。
孤芳居与倾玉阁是王府内唯二没有改建过的地方。从一开始,这两个院子便是连在一起的王府主体,也就是王府的中心。
茶香淡淡地在室内流动,似乎在洗刷着水诚月身上浓重的酒气。
今天晚上,水诚月喝了非常多的酒。
在外人的眼里,水诚月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在短时间内,他娶得了如此美丽高贵的女人。
但这并不是水诚月喝酒的原因。
能让水诚月的感情有如此大浮动的人,向来也只有一个。今日也是一样,因为誉的一句话,水诚月喝了很多的酒。
他说:“祝愿王弟早生贵子。”
这次,誉又送了礼物。那是一双耳环,由银与白玉镶嵌而成的耳环。但并不是送给水诚月,而是送给施梨。
那一份礼物,水诚月终究没有交给施梨。
过去,誉做的饰物向来只给水诚月一人。因为都是为了他而做的。
然而这次不同了,誉的礼物送给了水诚月的女人。如果是别人送的,水诚月并不会这样在意,但这个人是誉,是他一直喜欢的人。
誉这样做也许是为了惹水诚月生气。而他做对了,水诚月生气了,也妒忌了。
只是,水诚月并不会因为这样而在宴会中失态。他把自己伪装成很快乐的样子,为得到美人而高兴,为得到了势利而高兴。
然后他醉了。
水诚月醉了,却还像清醒。他的身体醉了,然而思想却依然清晰。酒麻醉了他的感觉,却无法麻醉他的大脑。
在倾玉阁中,水诚月泡了茶,并且泡了好几次,但却一滴茶也没有喝。
他只是不停的重复这泡茶的动作。
今天的宴会结束得早,这不止是因为水诚月醉了,还是因为在洛城突然出现了数起命案。
死的人有些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有一些无名小卒。然而却都死得离奇,也都找不到犯人。
宴会到一半的时候,水诚月已醉了。而誉也因为命案的事而赶回去了万国寺。后来万国寺的人来了,说因为一天之内出了太多人命,城里不安全,王府里一下聚集了那么多重要人士更加危险,便把宴会给结束了。
之后,水城月便到了这里。
“怎么还没休息?”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很熟悉的声音,但水诚月一时没想到是谁。
听到了声音之后,水诚月缓缓地走了过去打开门。
当开门之后,看到的是那一双碧绿的眼镜的时候,水诚月一阵错愕。然而嘴角微动,神色一转,水诚月又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
“深夜到访,不知王兄有何要事?”
“吏部尚书死了。”誉冷了一张俊美的脸,看来事情是很严重了。
见状,水诚月却表现得并不太在意,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让誉进了茶室。
吏部尚书贺长名,乃是当今皇后的兄长,也就是现今除了苍家外最大的外戚势利。贺长名是右派大臣,算起来应是跟誉站在一边的人。贺家是官宦世家,贺长名的祖父与父亲都曾是朝廷重臣,而贺长名本人曾任翰林院督政使、翰林殿阁大学士、吏部侍郎和吏部尚书。也就是说,以贺长名的身份与地位,他与朝廷上下的大臣关系都很密切。而同时他还是皇后的兄长,第三皇储洛希的舅舅。他的死可算是牵连无数了。
誉走进茶室便安坐到矮桌前,似乎已成习惯一般。水诚月为他斟上了一被热茶,然后淡淡开口:“把事情详细说吧。”
此事能让誉深夜到访不单单是因为贺长名一人干系重大,贺长名的死因一定不大寻常。根据水诚月的推测,杀人者想必应是江湖中人又或是外族人。只因为现在玄王府中住着这些人。七大名姬有江湖中人也有外族人士……
“贺长名死在碧落山的大道上。连同贺家家丁与保镖一同三十五人无一幸免。万国寺在那里附近找到了一个金铃。”说罢,一个金色的小铃放在了水诚月的面前。
金铃,律音楼出售的产品中必有带着的东西。这点说明了杀人者是江湖中人,而且是个高手。只不过……出却这金铃,也没有其他证据,无法证明是谁做的,甚至用这金铃来证明杀人者是江湖中人都有点困难。
“律音楼过客之多难以计算。而江湖上,国内国外中原南越音律高手也是无数,此外很多习武之人在习武之余也喜欢并修音律怡情。单单凭一个金铃无法判断杀人者,更无法确定杀人的凶手就是武林中人。碧落山顶乃是香火鼎盛的空忪寺,上山参拜之众十分多,更加难以断定凶手。就算真是江湖中人所为,此事也应该交由逍遥楼处理才是。”态度淡定,水诚月一边呷着冷茶一边温吞地说着,生怕说快了有人听不见似的。
“死的是朝廷重臣,无论凶手是谁朝廷都不能就此放过他!你可知贺长名一死对朝廷有多大的动摇?”誉的眼神更加阴冷。
他说的,水诚月自然是知道。
吏部冠六部之首,尚书一位不知是多少人争夺的目标。这突然出现的肥肉自然让那些等待多时的人有所行动,到时候又是要争一个鱼死网破。然而弱如此争斗,朝廷内外必定会翻云覆雨,政局大乱。何况贺长名的势力如同百年大树的根基一般盘根错杂,贺家几代人积累的人脉势力是绝不能轻视的,龙头一失下面的那些人也必定内乱起来。而且贺长名是皇后之兄,一直以来这看似平稳的局势都少不了这对兄妹的把持。贺长名一死,皇后的地位必定动摇,这看似平稳的后宫也不能有安稳日子了。
只不过,即使是这样,水诚月还是不能让誉插手。
“国有国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插手江湖只怕……呵,此事还是交由逍遥楼处理好。相信红莲会有办法的。”水诚月摆明了姿态,明确了态度与意见。
“一日之内的数起命案,王弟认为可有关联?”誉突然转了话题。
“这……本王不知。或许有关联,或许没有关联。不过,一日之内突然死那么多人,很难说没有关联。只是,这些人身份地位之悬殊,关系之微薄也很难说有关联。这要单看个人角度,或许有关联或许没关联。而从整体事件局势角度,又或许没关联或许有关联。”数句话下来,水诚月的本意就是他不知道。话语迂回反覆,把事情一下推得一干二净,就是要告诉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说那么多便显得欲盖弥彰,然而水诚月要故意造成欲盖弥彰也自然有了反效果。也就是和最初那一句话得意思一样,就是不知道!
“那与之前的连续杀人事件呢?”誉把热茶一饮而尽,眸子瞟了水诚月一眼,又问了一句。
有意的刺探,水诚月不为所动。这小小的刺探又怎么可能使他动摇呢?誉使有意探他口风,但是只怕不止于此。虽然目的未明,但水诚月知道誉的心思不会如此简单。
有为誉斟了一杯热茶。
“这事怎么不跟红莲说去?”水诚月笑了一笑。
“王弟你就这么不欢迎本王么?既然如此,那么本王便前往逍遥楼好了。想必红莲楼主会乐意好生招待。”说罢,人便起了身要离开。
何止好生招待……
然而誉没走了两步,衣袖便被人扯了扯。
“王兄,本王可是喝醉了的。王兄怎么能和一个喝醉的一般见识呢?若王兄真想听本王意见,本王说就是了。这个时分去逍遥楼……王兄你也是个男人,把红莲吵醒了后果你明白。男人嘛……半醒半睡间可是最不经撩拨的哦。”说起来真像是醉话一般,水诚月分明是借醉装疯。
然而,誉却是一转身把水诚月抱在了怀里。因为水诚月醉了,他是真的醉了,却在强装清醒。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水诚月笑了笑,却是昏睡过去了。
誉怜悯般的用手抚摸着水诚月的脸,力度的隐忍仿佛是在抚摸一件琉璃工艺一般。手移到了那可以被手掌轻易地握住的纤细脖子,仿佛一用力,这人便可以被摧毁。然而誉的手却移开了,取代手的是温柔的唇。
嘴唇感受着颈项间的脉搏跳动,舌温柔地舔弄着那细而柔的皮肤。
换来了反抗一边的动作,怀里的人似乎有所挣扎。一双柳眉微皱,表达着这人不满的情绪。
“真是拿你没办法。”难得柔和的表情出现在誉的脸上。
横抱起水诚月,誉离开了倾玉阁,转向了孤芳居。
此时的连筱昱还没睡。
当誉走进孤芳居的卧室之中的时候,刚好与连筱昱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夜半。
月色显得有点幽森,明明之月一旁没有靓丽的星河,倒是有薄云轻覆于其上,使得夜色更加朦胧。
誉从玄王府中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这静谧的夜。天上的云就犹如他心头的阴霾,久久无法散去。
即将是第二天了。过了这日,又将是一个新的局面。也许……和月便就此要对立起来了。继承者与继承者的斗争,从一开始便是存在着的。无法避免的局面,始终是要去面对。
“主子。”一个身影从街角闪出,出现在了誉的身前。
这是敬王府手下的探子,这个时候出现,必定是有什么特别的情报了。
誉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禀报。
“半个月前,我国边境出现有神似玄王的女子。该女子单人匹马一直向洛城方向前进,像是武林中人。根据时间推算,将在明日到达洛城。”探子一边汇报一边留意着誉的反应。
与水诚月相似的女子,真是奇妙的存在。
然而誉的表情却是变得了严肃。
“与玄王神似的女子……”象是喃喃自语一般,誉重复着探子汇报的话,眉渐渐深锁了起来,“十五公主要回来了……”
十五公主……?探子不觉一惊。他知道有十四公主,也知道有十六公主,但却从来不知道有十五公主。迈塔王的儿女众多,本来就很难让人每个都知道。但是关于十五公主,探子却是不曾听说。
在不要说在迈塔整个国家内,就算是在洛城,在皇宫之内,都没有几个人听说过关于十五公主的一点一滴。更加没有人见过这个誉口中所说的十五公主。
“弦风……你终于要出现了么?”誉的眼神变得晦暗。
迈塔.弦风……
在誉离开了玄王府之后,连筱昱依然没有睡着。
在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本该是熟睡的水诚月醒了。
醒来后的水诚月见连筱昱竟然还坐在窗边,似乎在看着天空,心下有点郁闷了起来。
“小昱,怎么还不睡?”轻轻地走到了连筱昱的身后,水诚月从后方环抱住了这个少年。少年的体温依然比自己暖和,然而却不如过往那般舒适,微暖的皮肤之下渗透着点点的冰凉。
寒龙魄的后遗症……
“那么,月你又怎么醒了?”连筱昱不答反问。
水诚月笑了笑,脸上露出的疲态。
醒了,是因为他也根本睡不着。方才并非睡着了,而是因为醉而晕倒了。当酒醒了之后,人也自然醒了,因此也无法再睡下去。他感到很累,然而却依然无法入睡。
“月,去休息吧。”看到了水诚月的疲态,连筱昱侧过了身,把头靠到了水诚月的肩膀上。虽然对方的体温一点都不温暖,无法让自己那从体内深处散发的寒气被驱除。然而连筱昱却依然很想一直窝在这个怀抱里,因为他有种预感,他能够这么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本王睡不着呢,小昱想睡了?”水诚月把连筱昱抱到了怀中,自己坐在了窗台边上。
天空中的月很朦胧,被轻轻的薄云所笼盖。四周无星,让月亮显得孤独而晦暗。这夜是安静的,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那就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静得太过的压抑,使人难以入睡。
连筱昱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睡,也没有一点睡意。
本来心情便不太好,因为水诚月又成亲了。然后,看着誉把昏睡着的水诚月抱着走进孤芳居的时候,他的心情便更加的糟糕。虽然知道水诚月的心里面,一直放着的都是誉,可是他就是无法不去介怀。自己无法代替誉的地位,这是早已知道的事,然而自己在水诚月心中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