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愁(上部 上)----∽柳如是∽
  发于:2009年0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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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伸指急点了受伤之人伤口周遭的穴道,止住鲜血迸流。又点了他左胸两处大穴,以左掌附上,暗暗送了一股劲力入他身体,暂且护住他的心脉。没一会,受伤之人突然大咳了一声,喷出了一口窒在喉头的鲜血,缓过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来,向展昭看去。
“你是……?”
展昭忙道:“不要说话。”
那人听了这句话,却好似突然激动了起来,便挣扎欲起身说话,但哪里还有力气?只是大喘大咳了一阵,却抬起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展昭的手,勉励说道:“你是……展护卫?”
展昭和白玉堂闻言都吃了一惊。
“阁下是?”
“展护卫……展护卫,是我,崔远……”
展昭一惊,慌忙伸手拨开重伤之人脸上沾血的乱发,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展昭脱口而出叫道:“崔大哥!”
白玉堂道:“猫儿,你认识他?”
展昭急急答道:“不错。我刚入朝的时候崔大哥是禁宫御林军统领,但我到开封府没有多久他就被贬到了淮南,不想居然在这里见到。”说罢,便低头向崔远说道:“崔大哥,你不要急,展某这就带你回去疗伤。”
崔远却用力攥着展昭的手不放开,摇了摇头,说道:“你在这太好了,我有重要事……告诉你,你听好……”
展昭急道:“你现在不能再说话了!”
崔远只是摇头,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话语来:“听好!……反……湘亲王……谋反!三年勾……勾……”说到这里,展昭只觉他攥着自己的手已经无力,知道他立时便要不支。但是他吐出的这几个字太过惊人,一时间展昭竟不敢打断于他。
崔远强撑最后一口气继续断断续续的说道:“勾结……巫神教和……和……”说到这里,嘴唇仍然不断颤动,却难以再发出声音。
湘亲王勾结邪教谋反,这是何等大事?此事到底还牵涉何人,更是关乎宋室生死存亡的重要情报。展昭心中焦急,但是眼见崔远已经面色青紫,目光涣散,头上的青筋根根都爆了出来,此刻如果再追问于他实在是不近人情。唯有不断的将内力输送进他的体内,帮他维持着胸中最后一口气。
崔远几次努力,但是无奈已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是颤抖着伸手入怀,似是尽力抓住一物,但是却已没有力气掏出来了。崔远失神的双目大大的睁着,竭尽毕生最后一口气力,清清楚楚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证……证据!”说着身体一沉,便在展昭的怀中断了气。
“崔大哥!”展昭惊呼一声。
白玉堂的右手一直捏在崔远的腕脉之上,深知他重伤至此仍能够说出这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已非常人所能。低声道:“猫儿……他已经死了。”
展昭与崔远之间并非有深交,只是初时入宫为官,与崔远同朝。崔远很赏识他,对他曾有许多帮扶。但相识不久,崔远便降职远调,各种因由展昭并不甚清楚。如果不是今日得见,展昭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谁知故人相见,不及详述其他,却听到了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展昭此时的心惊却是远大于悲痛之情。
两人拉出崔远伸入怀中的手臂,费力的从他攥紧的手里扒出了一物——竟是一把石制钥匙。
捧着钥匙,展昭和白玉堂忧心忡忡的对视了一眼。
证据?崔远的意思应该是说这把钥匙就是证物。但这是哪里的钥匙?又是什么证据?崔远此时已然气绝。天下之大,何从查证?
展昭皱眉向白玉堂问道:“崔大哥刚才说巫神教……?玉堂你可有了解?”
白玉堂道:“略有所闻。据江湖上相传是我朝开国战乱之时,盘踞于江南一方的一个邪教,为首的是一个年老妇人。这老妇人似有巫术,活了近二百年,带领门下一干儿孙创建了巫神教。后来太祖皇帝平定天下,那老妇人死于战乱之中。他的孙子带领教众声称归降于大宋,从此便在江湖销声匿迹,鲜有所闻。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听大哥讲过一次,一直以为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传说罢了,没有想到竟然真有此事。”
展昭轻轻点头,说道:“如若真是这样,湘亲王连邪教的力量都要利用,只怕确有谋逆之心。崔大哥所提到湘亲王勾结的另一个势力,如今还不得而知。只不知道崔大哥怎么会深夜在这种地方出现,又为什么会惨遭毒手?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须得速速设法告知朝廷才是。可是今时今日你我又怎么能……”
白玉堂见他心急,忙安慰道:“你不要急,事情要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只是现下只有他的一面之词,犯上作乱这等大事,岂可轻率决断?如果他的言辞有不实之处,你我急于回去传讯,便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不禁你我性命不保,更有可能挑起无端争执和恐慌。”
展昭遇事一向沉稳冷静,只是眼见故人惨遭不测,心情有些混乱。听闻白玉堂这样说,也略微冷静了下来,说道:“你说的不错。虽然崔大哥的为人我了解,他定不会对我说谎。但是崔大哥秉性忠厚,是否会遭人利用,我们的确不得不防。眼下我们还是……先将崔大哥好好安葬才是。”
白玉堂点了点头,伸手轻轻合上了崔远仍然直直瞪着不知什么地方的双眼。却突然发现他的腰间挎有佩刀,刀却没有拔出,仍然好好的放在刀鞘内,不禁心中升起一阵警惕。问道:“猫儿,你说会是什么人干的?”
展昭此时想起崔远过去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心下不禁又难过起来,说道:“崔大哥知道这么多事情,极有可能是被人灭口。湘亲王的权利范围本应在湘鄂一带,但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也就是说湘亲王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了淮安地面。”
白玉堂拔出崔远腰间的刀,皱眉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你说他曾经任御林军统帅,此人武功定然不弱,而他竟然连刀都没有来得及拔出便受此重伤,看来这个杀手绝非一般人,居然让他完全没有还手抵抗的能力。如果他真的是被人灭口,只怕我们现在也已经落入了湘亲王的势力当中。此地已经不能久留,况且现在证据在你我手中。事不宜迟,快点将他安葬之后,我们今天便不能再回去投店,连夜离开楚州再说。”
白玉堂话音刚落,展昭还未及答言,两人的背后忽然发出了几声怪异十分的响声。似是有人拨动荆棘,却又有轻微的隆隆之声。展昭和白玉堂几乎是同时猛回过身来,也是同时大吃了一惊——竟有四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身后。
这一惊非同小可。适才崔远在密林中遇害,当时所处的位置与他们相距甚远,他们尚能够觉察。如今竟有四个人可以无声无息的到了他们背后如此近的地方,却不令他们发觉,可见来人的武功高深莫测。而且这四人身着衣饰十分诡异,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头脸,难以辨别相貌。斗篷上均画有奇异的花纹,黑暗中难以详细辨别,只觉像是些符咒之类。而让两人都特别注意的是,他们手中所提的兵刃,形状与朴刀相似,但是宽大厚重,通体呈黑色。心中粗略比较,正与崔远身上的伤口大致吻合。“巫神教?”两人心中同时想到了这三个字。
听得“铮、铮”两声脆响,青峰与画影同时出鞘,在暗夜中划出两道灿灿光芒。两柄宝剑,四把黑刀,在深夜的丛林中无声的对峙起来。
没有人先动手。
似乎在估量对方的实力,四个黑衣人向两人看了很久。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孔,白玉堂和展昭却感觉的到他们审视的目光。终于,中间的一个黑衣人开口说道:“把钥匙交出来。”声音说不出的干瘪难听。
展昭捏着钥匙的手不自觉的一紧。
白玉堂扫视了一下四人,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不回答,再次说道:“把钥匙交出来。”声音中有了三分杀意。
展昭的左手将那把钥匙握的更紧,看着为首的黑衣人,冷冷问道:“崔远是不是你们杀的?”
话音未落,展昭和白玉堂只觉眼前一花,那四人本来并肩而立,此时却突然身形闪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了一圈,将两人包围在里面。两人心中均又是吃了一惊,这些黑衣人的身法太过奇异,完全捕捉不到他们行动的痕迹。只感到他们似乎没有挪动一手一脚,而在凭空以极度迅捷的速度移动。展昭和白玉堂背对而立,宝剑平端在身前,屏息凝神,使出十分的专注全力对付。
白玉堂心中暗暗心惊,江湖上他一直以身法敏捷著称,至今为止包括展昭在内,还没有一个人的速度超出过他白玉堂的控制范围。然而今天这四个人的动作,他竟然看不清楚。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有一次张口重复道:“把钥匙交出来。”
白玉堂心中一凛,飞快的从展昭手中把石钥匙夺了过来。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那黑衣人口中吐出一个字:“杀!”
又是身形疾闪,四把黑色的巨刃齐出,却绕过了展昭,一齐向着白玉堂砍了过来。白玉堂内力贯注右臂,挥画影挡住了两刀。展昭反映也是奇快,只是转身不及,耳中分辨方向,反手挥剑,替白玉堂格开了另外两刀。
果然不出所料,只要预先知道攻击的意图便可以捕捉到动作。这让白玉堂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来人的确武功高深。那黑色的巨刃体积极大,砸在剑上力道沉重异常。所谓“剑走轻灵,刀行厚重”,但是这四人挥起这样沉重的大刀来,却丝毫不逊于他二人挥剑的速度。况且两人已拿出十分认真来对敌,挥剑格挡的时候剑上均已运上了内劲,接下这四刀之后却均感虎口微微发麻。
再不敢有半分懈怠,展昭知道他们必然会集中先对付拿着钥匙的人,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替玉堂挡开其中两人。当下青峰一侧,剑做刀式,向着距离自己较近的两个黑衣人由上至下直直砍落。这一剑招式平平,剑上却使上了十成功力,霸气十足,剑气将两个黑衣人逼退了一步。展昭紧跟一步上前,虚刺一剑,待他伸刀格挡,这一剑却不再刺下去,身形一晃,长剑反挑,斜斜向上撩起一剑。这一招叫做“倒劈泰山”,招式沉稳,力道非凡,眼看当先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无从躲闪,立时便要被这一剑开膛破腹劈成两半。展昭以一敌二,本以为另外一人定会出招相救,是以这一剑后面仍然留了后招。岂料后面的那名黑衣人似乎并不在意同伴的生死,视而不见,只是自顾飞身跃起,向展昭肋下破绽平平劈出一刀。这一刀破空之势甚是凌厉,展昭此时如果继续挥剑上挑,那么就无法躲开这一刀,是以竟是以同伴一命换敌人一命的阴毒打法。展昭看透了他的意图,这一剑仍是斜挑了上去,同时左腿飞起,在他平砍而来的刀刃上一个借力,身体便翻转了过来。剑上吃劲,那当先的一名黑衣人鲜血飞溅,毙命当场。展昭身体翻转在空中,左腿就势在他刀上借力,右腿跟着飞出,一脚踢在他额头。那人手中刀被展昭踩住,右臂带的身体下沉,额头便实实在在的挨了展昭这一腿,被踢翻在地。展昭这一腿使得力道不小,姿势在空中失了重心,疾伸手中剑在地上一撑,身形又从空中倒翻回去,稳稳落地。
背后的白玉堂眼睛余光看见展昭三招之下一人死一人伤,心中便没什么担忧,手中画影疾抖,已经向着另外两名黑衣人一人各刺出三剑,那两人同时挥刀挡驾,白玉堂剑速之快也远超出他们所想,那“当当”六声刀剑相交的碰撞声几乎是同时响起,难辨先后。那两人只觉得面前有两个白玉堂和两把画影,不知哪个为虚哪个为实,以二敌一,竟然完全占不到便宜。而实际上白玉堂就算出剑再快,也毕竟只是一个人,毕竟要有先后之分,是以这六剑也只不过是虚招。趁这两人难辨虚实真伪之时,白玉堂两剑化为一剑,以简驭繁,真气贯注剑端,白影“忽”的一声势如破竹,一剑向适才那为首问话的黑衣人刺去。
就在画影眼看就要刺进那人的胸膛的一瞬,白玉堂忽觉眼前一空,那人身影向下急速滑动,消失无踪。白玉堂不禁一愣:“消失了?”他从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妖法,那么人怎么会凭空消失?旁边的另一人趁此时机挥刀向白玉堂急攻过来,白玉堂无法,只有回剑招架。
那边展昭杀死一人,踢翻一人,落地之后立时又抢上一步,一剑向那倒地之人刺去。那人失了刀,无从挡驾这一剑,在地上就势一滚,避开剑锋。展昭一剑刺空,长剑再次反撩起来,砍向他背心。谁知只看到地上沙土一沉,一瞬间的功夫,那人消失不见。更加诡异的是,那土地便似人的嘴巴一样,一张一合,飞速的将那人吞了进去,立时又回复了原样。
“遁地!?”展昭一语喊出,提醒了白玉堂。
其实这三五招一过的功夫,展昭和白玉堂两人已然心中有数——这群黑衣人并无什么了不得的武功。只是他们内力不弱,腾挪之法颇有独到之处,唬人耳目。而最关键的是,“遁地”这一个法门适才蒙骗了他们。现在看来,这四人方才一定是在对崔远下手之后,感觉到有人找了过来,便使出这法门躲在了地下,是以才会令两人毫无防备。只是这法门太过怪异,也不知这巫神教有什么独特的修炼之法,寻常的遁地之法绝做不到如此干净利索。
看明白了这一点,展昭和白玉堂都是精神一振。
地上怪声又起,便如他们四人突然出现的时候声音一样。展昭忽觉脚下泥土一沉,心中喊一声不好,想要跳开闪避,却无从借力,身体一个趔斜便向后滑倒。与此同时,一柄长刀从地底夹带劲风破土而出,展昭此时身体已经斜在半空,无法闪避这一刀,只有挥青峰硬碰硬的相格。刀剑相交,是为首的那名黑衣人从地底钻了出来。展昭失了先机,被那人飞起一脚踢中肩胛,一个翻身,重重摔落在地。那人一招得手,手中刀跟着劈了下来。
白玉堂见状一个剑花虚挽,闪开正攻向自己的人,画影疾出,替展昭挡开了这一刀。一手托在展昭肘下,带着他一同纵跃到旁边一颗巨树之上。
“要不要紧?”白玉堂急急问道。展昭皱眉摇头道:“没事。”其实这一脚本身踢的并不重,只是展昭右肩曾有旧伤,挨了这一记之后却感十分疼痛。但他为怕白玉堂担心,只得强忍。两人一问一答间,那第三个黑衣人也从土里钻了出来。地面一开一合,两人居高临下看下去,更觉怪异的令人作呕。
“这些人也不知怎样修炼得这种武功。”展昭道。
白玉堂道:“不过看来他们只会遁地,不善轻功。”白玉堂向下望去,见三人显然无力纵跃上树,只将两人所立足的大树团团围住,举刀便向树干横砍。
白玉堂向展昭笑道:“只要咱们不落地,他们便是废物一群。”说着纵身跳下,右足在树干上一点,身形便向下急冲,空中画影划过一道华丽的霞光,将三人的上盘尽数笼罩在剑气之内。转瞬之间,一人后颈已经中剑,鲜血狂喷。
画影剑意未尽,青峰紧随其后,叮当一声架开了劈向白玉堂的一刀,展昭宝剑圈转回来,利落的一剑,又砍倒一人。双足一落地,两人一刻也不在地面上停留,再次飞身纵起,落在另一棵树上。
顷刻之间,四名黑衣人只剩下那为首的一人。那人显然有些慌乱,无心恋战,拔脚便走。白玉堂惊道:“不能让他逃走!”崔远临终的遗言已经被他们听见,加之现在石钥匙在自己的猫儿的手中,白玉堂深知不能放这个人生还。如果再此将他们赶尽杀绝,这件事便不会在短时间被人得知,自己和猫儿还有逃离的时间。如若放他回去报信,只怕到时候巫神教会派更多的杀手来杀人灭口,抢夺证物。想着,纵身便从树上飞身而下,画影霞光一吐,直取他背心。
地面上怪声骤作,那黑衣人再次遁地而入,画影刺了一个空。白玉堂心中焦急,真气贯注于剑刃之上,一剑有如开山裂地之势劈在那人遁入的地面,剑气霎时将土地震开一道丈许长的裂缝。但显然那人已经逃脱,翻开的地面中除了草根泥土,更无他物。
这时展昭也已经从树上跳落,白玉堂手中宝剑一侧,皱眉道:“让他跑了。”
展昭正要说话,目光无意识的扫向崔远尸身所躺的方向,顿时话音一窒——崔远的尸体也不见了。
展昭心中讶异,轻唤道:“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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