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愁(上部 上)----∽柳如是∽
  发于:2009年0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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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身后的十余把利刃,他似乎反而冷静了下来,不紧不慢的说道:“玉堂不要急。狄将军很明白,凭他的这些手下拦不住你我,这才把我们带到这小酒馆里来。”
狄应仔细看了看他,说道:“展护卫既然如此坦白,那么看来狄某如果再不实话实说,就是太小看南侠展昭了。不错,狄某的确对你有所忌惮,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在刚才那宽阔空地上可以留得住你,唯有出此下策。但是狄某不明白,既然展护卫你已经来了,为什么还可以如此镇定?难道你真的以为狄某在这里仍然留不住你?”狄应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俯身到桌前,盯着展昭道:“那样的话,你未免也将我狄应看的太轻了。”
展昭仍然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存心要将他激怒,缓缓摇头说道:“留得住,在哪里也留得住。留不住,你在哪里也留不住。”
果然,那句“留不住”的话音未落,附身于桌面的狄应双臂突然一震,双掌推出,内力疾吐,那张方桌便向展昭急速滑了过来。展昭只感一股浑厚的内劲迎面袭来,眼疾手快,抬起左掌在桌沿上一挡,拦住了这一击。
白玉堂因是打横坐在侧面位置,是以这一突变他来不及反映。一惊之下,本想出手相助,但见展昭单掌挡住桌子,狄应这一推竟然停滞不前,便知道他们两人已经借这张桌子暗自比拼上了内力。白玉堂自知内力修为不如展昭,此时贸然出手相帮只会坏事,心中焦急,却不敢妄动。
狄应双掌齐出,全力一击,这一撞如果展昭没有挡住,只怕登时便要被他撞断数根肋骨。但是现下展昭单掌挡住了这一击,实出他意料之外。狄应只觉一股内息沿着桌面传来,虽没有自己的排山倒海之势,但是源源不绝,如汩汩流动的山泉一般永无止尽,似乎完全不需要喘息。这桌子本来已经挨近展昭的身前,现在却被展昭慢慢的推回了原处。
狄应暗暗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展昭只是轻功卓绝,剑术超凡,所以才会一上来就以内力相拼,意欲一举打伤展昭,再对付另一人便可有十分把握。但没有想到展昭的内力修为竟然也如此了得,绝不在自己之下。狄应的内家功夫刚猛强劲,大刀阔斧的横冲直闯,而展昭则与他相反,却是如绵如水,因柔韧而无从斩断,因无形而无处不在。两人以这张方桌为介质,内息相交,一股暗劲在桌面上回荡。起初狄应的刚猛占了上风,而现在已经渐渐被展昭压了回来。
白玉堂的目光不断轮流看向两人,见狄应双臂微抖,双目圆睁,脸上汗如雨下。而展昭虽然面色从容,但额头上也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桌上的四只酒杯开始发出轻轻的“叮叮”之声,显然两人都在不断的加力。
狄应的副官看到狄应已显露出落败之势,便欲拔刀相助。白玉堂大惊,一把抄起画影,以剑鞘疾打他手腕上太渊穴。那人拔刀不出,伸手来抓白玉堂的剑鞘,谁知一抓之下,只觉剑鞘上一股怪力直向自己掌心传来,大惊之下只得运内力相抗。此时白玉堂已知展昭心意,他知道自己现在如若拔剑出鞘,的确可以将这人立时毙于剑下,但是周遭对着他们二人那十余把利刃也会立时砍下来。是以并不拔剑,只同样以内力将那副官牵制住。
这一事态突变狄应事先未曾料到,是以没有对手下做过吩咐。而四下里剑拔弩张的二十人此时看不出情况如何,生怕会打乱狄应的计划,便不敢轻举妄动。这一场持久战打的静默无声,但无声之下双方互相较量之激烈,完全不亚于明刀明枪之对阵。
那张方桌慢慢的离开了原点,开始像狄应所坐的位置一寸寸移了过去。狄应初时出手用力过猛,此时已感到丹田渐渐空虚,再无力道可以调运。而偏偏对方的内力便如滔滔江水,泉涌不绝,似乎无穷无尽。他已经意识到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越不利,再这样下去,只怕非在这里拼到力绝身亡不可。
想到此,狄应振作精神,断喝一声,拼尽一股气力,丹田中内息爆涨,双掌齐推,一股风驰电掣般的内劲扑了出来。只听“嘎啦啦”一声巨响,那只木桌终于经不住两人强烈的内息激荡,应声粉碎,一块块碎片飞散在地面上。与此同时,白玉堂酝酿在剑鞘上一直蓄势待发的一股内力也倾泻而出,那副官的内功修为哪里及得上他们三人?身体被这一股强劲的内力震的直直向后飞出,砸碎了身后另一张桌子,“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狄应目呲欲裂,怒视展昭,慢慢将双掌放下,置于膝上。
展昭从始至终面不改色,气定神闲。收回手掌,拿起靠在椅上的青峰,缓缓站起身来,向身旁的白玉堂很低声的说道:“我们走。”
屋中的手持利刃挡在门口的二十名官兵同时望向了狄应,但狄应并不说话,只是两眼死死盯住展昭的背影。展昭也不回头,迈步便向门口走去,仿佛看不到屋中纵横交错的利刃一般。那些官兵得不到狄应的指示,被展昭镇定的气势所震慑,竟不敢拦阻于他,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白玉堂一手扶住展昭的手臂,一手握紧画影,两人并肩缓步走出了酒店,狄应始终未出一声。屋外的守军见他两人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而屋内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目送他两人离去。一时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敢妄动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从屋前解下马匹,不慌不忙的慢慢走远。
展昭走的实在是很慢,出了酒店门口,再走得没有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向前一个踉跄,一口鲜血便从嘴里涌了出来。
白玉堂这才知道他终究是被狄应最后那一股内劲震伤了,慌忙伸手扶住他,急道:“猫儿,怎么样?”
展昭实际上并未受到严重的内伤,只是内息方才被那股强力将逼回了体内,霎时郁结在胸腹之间,一时间舒散不开,胸口气血翻腾,便欲呕血。但他知道必须在气势上压制住狄应,才可以和白玉堂安全离开那间屋子,是以强压着喉头那股血腥气,不动声色。如今这口血吐了出来,胸口顿觉畅快了许多,向白玉堂摇头道:“不碍事,不必担心。”又喘了两口气,调匀呼吸,低声道:“扶我上马。狄应伤的比我重,他一时动弹不了,我们快走。”
白玉堂知道展昭体内现在定是真气郁结,行动不便,不放心让他单独骑乘。于是便将他扶上马背,接着自己也跃了上去,松开了另一匹马。一手护住展昭身体,另一手拉紧缰绳,双腿一夹,策马向前跑去。
屋中狄应眼看着两人上了马,只急的眼前阵阵发黑黑,险些晕去。急欲张口说话,无奈展昭最后那一股锋利的内息死死纠缠在自己丹田之中,只要稍一移动身体,便像是万箭攒心一般疼痛难忍。如果不静下心来打坐运气,只怕内腑难免都要受伤。
但是眼见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马上就快要消失不见,狄应也顾不得这么多,拼着五脏六腑严重受创的可能,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快追!”话音刚落,口中鲜血便喷了出来,死死拉住副官的手臂,下令道:“格杀……勿论!”说罢眼前一阵昏花,便即倒地晕了过去。
马背上,白玉堂用力抱紧展昭,尽量让他少受到一些颠簸,双腿连连加力,纵马疾奔。
展昭道:“想不到这狄应也是湘亲王一伙,只是我们昨夜才拿到钥匙,他今日便知道了消息并且能够有所部署。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别情的话,说明湘亲王的势力已远超过你我的料想。”
白玉堂道:“不过现在钥匙的事情已经泄露,只怕钥匙本身已经不再是重点,要除掉你我两个知道内情的人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你不要再说话,抓紧时间调匀气息,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咱们。”
展昭依言不再讲话,放松身体,闭目调息。
然而此时,背后喊杀声已响了起来。狄应的一干属下得到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已经追了上来。白玉堂暗暗咒骂了一声,说道:“来的真快。”话音未落,便觉背后有弓弦声响,心中一惊的功夫,果不其然,利箭破空之声真奔后心而来。白玉堂眼疾手快,一把将展昭按倒在马背上,自己也跟着弯下身去,一支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根飞了过去。
白玉堂调转马头,只顾向路旁树林中扎了进去。这匹马本不如那些军马,加之背上负了两个人,速度更是慢了许多。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又是一波弓箭射了过来。白玉堂耳中听得准确,单手持剑,返身拨开飞箭。饶是他一向聪明机警,虽然明知道这样跑下去迟早要被追上,此时除了硬着头皮促马前行之外,实在别无它法。好在这一带的树林中,树木生长的大多杂乱无章,地上又多荆棘杂草。这种地形之下,白玉堂与展昭这一单骑却比背后的大批军马灵便了许多。狄应的部队一时也赶他们不上,只得在后面不断放箭。
又奔了一段路,白玉堂眼前一亮——一条山路正逐渐呈现在他们面前。
展昭此时也说道:“玉堂,我们上山,把他们引上来。”
白玉堂一笑,低声道:“知道。”说着双腿用力夹紧马腹,策马向山脚下疾奔。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觉得□的马“忽”的一下猛然向下沉去,又是那鬼魅般的怪声响起,地面爆裂,两把乌黑的刀劈了出来,将那匹马的两条前腿齐齐砍断。
“不好!”白玉堂惊呼一声,抱紧展昭,双足在马背上用力一点。马失前蹄,长声嘶鸣,立时鲜血飞溅,沉沉倒了下去。两人腾空而起,飞身上树。
“又是他们!”展昭只觉不可思议。从昨夜到现在,自己和玉堂的行踪仿佛就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随时都会遇到奇袭。狄应和谁人勾结姑且不论,现在巫神教的人又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现身,双方一唱一和,如同事先商量好了一般。
白玉堂和展昭两人本来心中打的是同样的主意——背后追来的兵马只仗着人多势众,且弓箭利害。只要将他们引上狭窄的山路,他们就不再占优势,凭自己两人必有办法对付他们。但是现下又多了这些行踪诡秘的邪教杀手,实在是棘手了许多。
“猫儿,现在身上怎么样?”白玉堂急急问道。
展昭道:“甩开他们还不成问题。”
白玉堂点点头。两人脚下同时发力,身形急纵,树梢间“嗖”、“嗖”之声,如有两只飞鸟箭一般的穿过,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向着山上纵跃而去。
地面下的来人似乎不少。展昭和白玉堂两人此时已经踏上了山路,那些邪教杀手在山路之中无法再行遁地之术,纷纷从地下钻了出来。大致估量,也有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显然比昨夜的四人身手更为高强,展昭自觉低估了对手,也低估了自己的伤势。适才与狄应一场比拼,他真气已有许多损耗,此时全力疾奔,竟然难以缩短与他们的距离。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本想叫他不要顾忌自己,先行离去。毕竟凭白玉堂的速度,身后这班追兵没有一个可以及得上。但是转念一想,心里也明白白玉堂决计不会弃自己而去,这句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白玉堂明显感到展昭有三分力不从心,说道:“猫儿不要急。大不了就跟他们硬拼,难道怕了他们不成?”
展昭点点头,抛去心头杂念,一面奔跑一面专注调适自己的内息。
此时山路渐行渐窄,已是马不能行。展昭和白玉堂在山石间提气纵跃,飞快的向山上跑去。那二十余杀手追的很紧,不容许他们犹豫的时间,唯有一鼓作气向上攀爬,寻找有利的地形以供反攻。身后的一百余官兵纷纷弃马上山,穷追不舍,无奈速度难以跟上他二人,便又胡乱放起箭来。
“一群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玉堂骂着,和展昭两人同时拔剑,回身挡驾这一阵乱箭,而脚步却不由的慢了下来。紧追不舍的那些黑衣杀手见眼前大好机会,纷纷持刀攻了上来。迅捷无比的刀剑相交,山谷间顿时一片“叮当”之声响起。杀机就在面前,展昭和白玉堂出招再不容有任何留情,两人都拿出十分的本事来认真对敌。
冲在前面的几名黑衣人已被两人砍倒,而后面的人便毫不犹豫的踩着他们的尸体不断攻上来。他们不会有丝毫在意同伴的生死,这一点昨夜展昭和白玉堂已经领教过了。
山路狭窄,两人始终将背后的追兵基本控制在单打独斗的范围内。若道路稍有宽敞,容纳他们并排攻过来,两人便转身疾走,略微拉开一段距离,再回头迎战。就这样且战且退,二十余人中已有近十人横尸于山野间,被同伴弃尸身后。这一班人每一个武功都不弱,和昨夜的四名杀手不可同日而语。展昭和白玉堂全力应战,却无暇注意到周遭地形在渐行渐高之中的变化。
转了不知多少个弯,展昭和白玉堂一路退上,此时眼前突然豁然开朗,狭窄曲折的山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呈现在两人面前的竟是一个平坦宽阔的山谷。面前是一扇高耸入云的绝壁,几乎直上直下,山壁上生满了怪石青苔,陡峭非常,显然无从攀爬。回头看去,背后不远处则是一个悬崖,地势险恶,断崖边缘处便如被巨刀劈裂开一般,尖锐突兀。悬崖下不知是什么构造,但可以看见悬崖上白雾缭绕,想来下面定然深不可测。
再回过头来,仍有十余名巫神教的杀手已经在两人面前站成了一排,山下仍有喊杀声在慢慢接近,显然是狄应的那些兵将逐渐追了上来。
难不成真的是天绝你我?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
事到如今,别无选择,唯有背水一战。
青峰和画影同时一侧,寒光霞影,蓝衣白袍,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十名杀手攻了过去。山谷深涧之中,悬崖峭壁之上,刀剑纵横,人影晃动,一场血战就此展开。
待到那些弃马上山的官兵手持弓箭纷纷爬到山头这一片旷野的时候,巫神教的杀手已经十余三四,白玉堂和展昭的长袍之上也早已被飞溅的鲜血染的斑斑驳驳。剩下的四名杀手已落败象,但仍然拼死相抗。
自古以来,每朝每代皆会有盘踞一方势力的邪教组织,他们之所以经常能够以一些近乎荒唐的信条笼络成千上万的信徒,并让这些信徒毫不犹豫的为他们卖命,这其中是有他们的道理。展昭和白玉堂只觉自己现在面对的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邪教徒,他们的杀气之中没有丝毫温度、故而也没有丝毫犹豫。“杀”仿佛就是他们头脑中唯一的信念,可以不顾同伴的生死,甚至不顾自己的生死,只要可以将敌人置于死地,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而为之。
白玉堂在一剑刺穿一名杀手的下腹之后,这人非但不加反抗,居然誓死向白玉堂扑了过来。白玉堂的剑还插在他身上,一时不及反映,被他扑倒在地。这人抓住白玉堂双臂,拉住他便向悬崖边滚去,竟是要与他同归于尽。白玉堂被他突然扑向悬崖边,这片空地在向着悬崖的方向又是一个斜斜的下坡,白玉堂心惊之下,一时竟然摆脱不了这人双手拼死的桎梏,慌乱中将剑从他身体里拔出,运力在地面上一插,画影没入泥土中,白玉堂抓住剑柄,这才停住了身体的不断下滑。运劲飞起一腿,将那垂死之人一脚踢向悬崖下面。那人临死之前长声怪嚎,嚎叫声坠入深谷,经久不息,直到渐渐不闻。
白玉堂兀自心惊肉跳,但不容他丝毫的喘息,旁侧一股杀气袭来,又一柄乌黑的大刀向着他面门砍落,白玉堂侧身闪过,拔出插在地面的画影,挥剑招架。
展昭此时正被两名黑衣人两面夹攻,不及腾出手来相助白玉堂,只不断以余光扫去,留意他的情况。
此时那百余官兵已经在四周摆好了阵势,一把把强弓对准了展昭和白玉堂,只等他们一露出破绽便立即放箭。
这边展昭已陷入苦战,那两名杀手似乎受到了刚才的启发,一齐变换了打法,招招都恨不得与展昭同归于尽。江湖上比武对决无非是你死我活,但如今面对两个只求同死的对手,展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他只要攻出一剑,对方就把自己身体送到剑尖上来,只求被他手中长剑穿胸而过,好让同伴捉到破绽。展昭适才与狄应一场比拼,消耗了许多功力,此时酣斗已久,体力已有不支。加之剑招被两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搅乱,渐落下风,迫于不停的挥剑招架。
一步渐退一步,展昭一步步被逼退到了悬崖边。悬崖边是个倒向倾斜的下坡,就算没有打斗,光是站在这里也已经很危险。白玉堂见展昭落了下风,心中焦急,手中剑招愈发又快又狠,只欲一剑取了眼前这人性命,好去相助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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