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流光岁月
  发于:2009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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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看著夜光中这个轮廓清晰的男人,小鸽子忽然间就忍不住抬手贴上他的胸膛。
  还没有完全贴上去,奉六章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後放了回去,轻轻说了句,“你自己来。”
  小鸽子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小心地悄悄往外挪了挪身体。
  奉六章闭著眼,继续想著自己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忽然被身边的动静抓回了心神,身边这个男孩子的喘息似乎有些不对劲。睁开眼,借著走廊上的灯光,看到他眼角似乎有一道水迹。
  奉六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没想到摸了一手湿。
  “小鸽子?”奉六章侧身,小声地叫他。
  小鸽子被他摸到之後,身体一颤,快速地用手擦了擦脸。大口喘息了几下,才怯怯地开口,“六哥。”
  奉六章看著他没说话。
  “六哥,你……是不是讨厌我?”小鸽子带著些抽泣的气声问他。
  奉六章一愣。他那次看到小鸽子眉尖微拧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了何行君。许久不曾有过的心软之下,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不想让这个男孩子在监狱里总是被人欺负。可现在看来,这男孩子似乎在他这儿才受了欺侮。
  奉六章想了想,“你回去睡吧。”
  小鸽子安静了半天,几乎连呼吸都很难听见,然後从他床上小心地起来,悄悄地走回去自己的铺位。
  之後的几天里,小鸽子都只是趁他不注意时静静地在一边看著他,就连去上文化课时,也都是低著头。
  奉六章还是和平常一样。偶尔看看小鸽子,也没有特别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被文化室那边发生的事情给吸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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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向潇湘 19

  会议最後一天下午,何行君和简易没有去参加所谓的周边调研,其实就是去周庄旅游。午饭过後,他们依约去了公安局黄浦分局,跟著一个年轻的警察去见他们刑警队的队长。
  刚到会议室坐下,一个三十出头的警察脚下生风一般走了进来。
  何行君看到他一进门就迅速地打量了导师和自己一眼,看向自己时,那人的眉尾不自觉地稍稍挑了挑。何行君知道,对方这是有点不满,还有点不以为然。
  简易也看了出来,回头看了看他,他对自己导师笑了笑,示意没什麽。
  “周延,刑警队队长,欢迎简教授……还有这位同学。”话刚说完,对方手就伸了过来。
  简易握住他的手,稍稍侧身转向何行君,“我的学生,何行君。”
  周延看著何行君,稍停了下,而後伸手过来,“上次你们那儿一个连环杀人案侦破,是你吧!”
  “是简老师还有一个师兄!”何行君微笑著握住他的手,周延的握手短促有力,让人一下就能知道这是个办事利落、讲究效率的一个人。
  周延一手叉腰,一手往上耙了耙头发,“请坐,我们就开门见山直说,局里现在有一个案子有点棘手,想请您……二位看看能否给些意见。当然,请心理学家参与破案还不常见,我们……”周延搓著手,笑了笑。
  简易对他点点头,开口道,“犯罪心理学在国内的确比较新。不过,如果它不能解决实际问题,那就和巫术没啥区别。”
  周延哈哈大笑,虽然因为自己的担心被人点破而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放下负担的轻松。“我这就叫人拿卷宗。”
  资料很快拿来,周延手按在卷宗上,犹豫了下还是问了何行君,“杀人现场你去过吗?”
  何行君先看了看自己导师,而後对周延笑了笑,没想到这个警察还这麽细心,“现场没去过,不过上次那个连环案,现场照片我都看过。”
  周延把资料递过来,“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这些照片我们看了也都觉得不大舒服。”
  何行君接过来,一份放在简易面前,一份自己拿过来翻看。打开资料夹,何行君才明白周延的提醒虽然有用,却是其效甚微。
  资料夹内开头的照片,是关於案发现场环境的拍摄,还有一张画著十字架的纸片的照片。之後照片逐渐集中於尸体,并且从一切可能的角度拍摄下来。照片上,受害者呈现出一个怪异的姿态,双手被绑在身後,双脚也被紧紧地绑在一起,颈部被刺破,胸部和腹部有多处刀伤。血迹到处都是,伤口有明显外翻的血肉。
  “最为棘手的,是我们在尸体旁发现了一张画著十字架的那个纸片。我们一致认为,这张纸是凶手故意留在现场的。”周延趁他们看资料的同时,补充了一句。
  虽然有心理准备,虽然参与了上次的连环案,可看到那些照片时,何行君还是觉得胃部一阵紧缩,口内随之有些泛酸。他很想立刻放下这些,马上离开。他确实没有想过,一个人被杀害时的场景能到达怎样骇人的地步,也没有想过这些照片会怎样的触目惊心。和这些照片比起来,上次的那个案子的现场照片,实在算不得什麽。
  合上资料夹,何行君无意间看到身边的导师简易也皱紧了眉头,之後一声长长的叹息。
  何行君想到奉六章安慰他时的话,“有一个人他会继续伤害别人。他可能就坐在那,回味自己所作的一切,甚至是带著喜悦去仔细地品尝它,并从中获取某种快感。他不会自己停下来,除非有人阻止他。”
  是啊,除非有人阻止他,除非有外人能阻止他。
  何行君想著这些话,忽然间明白了奉六章那些话的另一个意思。
  面对这些案件的时候,要学会从罪犯的眼光和大脑去重构当时发生的情形,而後还要学会跳出来,以一个客观冷静的观察者来看待。
  心底慢慢平静下来,重新翻看卷宗,他渐渐能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去看这些现场照片。
  伤口如何分布,处於什麽部位,凶手用了什麽样的刀子,他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95%的人是右撇子)?从伤口看,他刺杀的时候是正对著受害人还是在她背後,他绑了她多久,她的主要死亡原因是什麽,从被刺杀到死亡中间经过了多长时间?他留下这张纸片又是为了什麽?
  这些答案都很重要,因为它们影响到更大的动机问题。杀手杀掉受害人是为了得到什麽?是出了岔子的抢劫杀人,还是性冲动之下的杀人,杀人动机对确定凶手特征可以说是至为关键。
  想著这些问题,一一翻看那些现场照片,而後,他合上了文件夹,低头揉著眉头,静静地想著。
  “受害人,嗯,佟心她是什麽样的?”简易问周延。何行君倒没想到这些,抬头看著导师和周延。
  周延从他手里的资料夹抽出一张照片递给简易,何行君凑近看,照片上那个姑娘,笑容灿烂明亮,很容易让人喜欢的一个女孩子。何行君看了,不由得心口一紧。
  周延开始给出标准的描述:身高、体重、年龄、相貌……但简易让他停了下来。
  简易放下照片,“我是说她人怎麽样?”
  “哦,活泼开朗,对人亲切,人际关系很好。”周延看著资料夹内的走访笔录,回答简易。
  简易看了看何行君,然後扭头过来对周延说,“我们得带些东西回去,”
  何行君跟著另一个警察去取资料,一边走,一边想著这个案件。想到那个被杀害的姑娘,何行君皱了皱眉,用手揉了揉胸口,长长地吐气,“师兄!”他低声念叨了一句。

  君向潇湘 20

  何行君嘴里咬著笔,坐在桌子前看卷宗。旁边堆著走访笔录,现场勘验笔录,证据目录,还有法医的验尸报告。
  简易先回去了,学校那边一堆事等著他回去处理。临走之前,简易交待何行君把他们的分析结果弄得更细致确切些,和周延把这边的事情做完之後,再准备返校。
  何行君看著简易列出来的几条分析意见,很是佩服自己的导师。简易眼睛很毒,昨天从公安局回来,一个晚上而已,他已经对凶手年龄、住址、性格特徵、家庭情况、职业情况给出了大致方向。何行君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简易的方向,再深入细致地刻画凶手的特徵,并随时和简易、和公安局这边保持联系。
  简易的几条意见很简洁:
  其一,凶手很年轻,14-28岁之间。
  其二,他应该居住在案发现场附近。
  其三,社交能力不好,尤其是和女性的社交能力明显低於一般人。
  其四,应该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或者和父母共同生活。
  最後,他的职业不可能是管理人员或高级别工种,应该更偏向於体力型工作。
  何行君看著卷宗,对照简易列出的意见一一分析。这些意见给了周延,对方看了只会产生更大的疑问。何行君要做的,不单单是细化,还得向周延说清楚原委。当然,这也是简易留给他的作业。
  之後的三天里,何行君一直在思考那个案子。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那个女孩子的死因是心脏被刺入。这也就意味著,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死亡;而绳子的勒痕显示,这个女孩子身上所有的刀伤,都是她被绑缚之後才刺入的。所以,这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的杀人案件,但同时是一个匆匆行事的刺杀。
  根据现场勘验笔录,案发现场即第一现场。现场是城乡接合部一座桥下的桥洞。虽然是城乡接合处,但从周边环境来看,那里却算不上偏僻。受害人死亡时间是18时左右,9月傍晚6点,天色并不算昏暗,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附近甚至还有一所学校,这个时间是很多学生放学回家的时间。而从他们带回来的走访笔录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异常的人或事件,由此看来,案犯应该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知道如何避开行人。
  接下来要确定的,是凶手的杀人动机。
  从被害人被摆出的怪异姿势,还有现场留下的一张画有十字架的纸片看,这似乎是某种牺牲仪式,但正是这一点更有助於明晰凶手的杀人动机。如果真的是某种仪式下的杀人,对方的计画会更严密,选择的地点会更谨慎,对受害人的杀害也会经历更长的时间。这几点的缺失,显示出凶手对计画完整性和严密性的欠考虑,这是典型的不成熟的行事方式,也透露出了对方年龄。
  何行君认为这是一场性暴力谋杀。和导师沟通之後,他更确定了这一点,而且也解释了简易为什麽认为凶手社交能力不好、尤其是和女性社交能力不好的意见。
  “性谋杀?”周延看著何行君递过来的分析意见,忍不住问了出来。
  何行君不意外周延会这麽问,他只是有点为难要如何解释。
  “呃……”何行君抓了抓头发,“是这样,两性之间的……那种……嗯,亲密行为,通常是一种私密环境下,双方……情感交流和得到满足的一个过程。”
  周延拇指托著下巴,噗地一声笑了。“其实,你是说男女做 爱要找一个背人的地儿,而後在嘿咻嘿咻的过程中,双方既满足了欲望,又发展了感情?”
  何行君脸腾地红了,小声地应著,“是,没错。”
  “然後呢?”周延忍住笑,看著何行君。
  “可是如果一方在这种正常的……嗯,嘿咻……当中……”何行君悄悄呼了口气,而後继续,“在这当中不能获得满足时,他们的性欲望并没有随之结束。”
  周延低头看著分析意见,“性欲倒错?”
  何行君慢慢克服了自己的尴尬,“是,很多性欲倒错的患者就是由此产生的,有些人会发现对某个东西完全控制之後,可以为他们带来超乎寻常的快感或满足。”
  “也就是我们说的恋物癖?”周延也恢复了认真。
  “是,恋物癖严重之後,这些人会沉迷于自己完全控制的一种性行为幻想。而实际的性行为就再也不能给他们带来满足,或者实际的性行为必须有相应的道具才可以让他们满足,譬如某种特定的色情物体、内衣、鞋子、假发甚至某种特定的仪式。”
  周延认真地思考著,缓缓点点头,而後示意何行君继续说下去。
  “这种行为继续加重的话,实际性行为的意义就越来越小,最终会完全消失。这时候,他们只需要自己完全居於主导或控制地位的行为,另一方不是和他同等的参与者,而只是一个工具。”
  “所以,这个案子里头,受害者也只是凶手满足性欲的一个道具?!”周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下子也愣住了。
  去年9月案发以来,他们一直往仇杀或情杀的方向调查,投入大量警力却一无所获,排查了上百个嫌疑人也没有找到什麽有价值的线索,原来方向完全是错的。
  “你的这些说法……”周延迟疑著,仍然不敢相信。
  “都是有相关调查资料的。”何行君微微笑了笑,自信冷静。
  周延看著他,半晌点点头,“还有别的吗?”
  “嗯,这个人应该见过受害人佟心,甚至可能和她说过话,了解她上下班规律。但是,佟心应该不认识他。”何行君想了想,最终又补充了一句,“他文化程度应该不会超过大专,而且,沉迷于带有施虐意味的色情幻想,可能收集了相当数量的此类杂志或者光碟,而且他的书籍中,应该有某种类似於宗教仪式,但事实上是某种邪术并带有杀人图片的书。”
  周延伸手过来,用力地握著他的手,“谢谢,我们会重新调查。”
  何行君看著周延,他知道对方现在是愿意听取他们提供的意见,并重新调查,但他不会放弃既有的调查方向。当然,这是情理之中,也并非不信任他们。毕竟,相关的卷宗资料已经在对方手里半年多了,他们拿走不过3、5天,就从这些资料中看出了这些问题,让对方一时间就完全接受,那真的是太过天真而理想的一个想法。
  不过,只要能为案件侦破提供一点启发,他们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何行君告别周延,回去了酒店。
  想著就要能回去,何行君心情很好。他哼著歌,登录了QQ,不一会儿,古司画的头像闪了起来。
  “小荷花,你还不回来,哥哥我夜夜独守空房!!!!!!!!!!”古司画在Q上一连打出一串感叹号,控诉何行君。
  何行君喷笑,“老古,你想我了?”打出这句话,何行君又忍不住笑了笑,他倒是有点想念奉六章了。
  “哎,你不在,没有人蹂躏,日子好无聊。不过,今天下午市里好像出事了。”
  何行君心口莫名一紧,“什麽?”
  “好像咱们这一个监狱发生暴动,武警都出动了。”
  何行君心跳漏了一拍,然後开始加快,愈发激烈,他看著萤幕上那行字,直到那些字在他眼前跳了起来。
  半晌,他用力掐了掐指尖,手指颤抖著,在键盘上打错了许多次,“是哪个监狱?”
  “不知道。”
  “什麽方向?”
  “只听说市西北那条路被封了。”
  西北,正是第二监狱的方向。砰地一声闷响,手边的杯子不知道怎麽掉到了地上,厚实的地毯很快吸干了泼出的水,杯子完好无缺。
  何行君拿起手机,先拨了简易的电话,占线;他又拨刘以东的手机,也是占线。看著手机,何行君一时间头脑停止运转了一般,不知道该想什麽。
  随後,他很快起身,一路疾跑下去商务中心,查返回的航班。

  君向潇湘 21

  市第二监狱,现在已经陷入一片疯狂。如果真的有修罗场,恐怕也不过如此。
  近百的囚犯,嗥叫著从不同监区冲出来,聚集在他们平时放风的地方,从地面上、从墙壁上,捡拾、抠取一切可以用以攻击的东西。木棍、石子、砖块,还有一些不知道什麽时候被他们藏起来的锯条、钢丝、小刀。这些人嘴里胡乱叫著,朝铁丝网旁的警哨位置扔、砸。攻击混杂著发泄的快感,让每个人眼睛里都闪耀出一种奇异的光亮。
  这样的冲击下,第一道警卫线很快就失去了作用,混乱的态势愈发不可收拾。警报声骤然而起,尖锐的鸣叫让这些人莫名地更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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