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指西风----0蓝蓝0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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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着了。
师傅神色有些异常,落语金玉,神情严肃:“答应了便要做到。”
我心头一跳,突然有了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师傅望见我再次点头,才重新笑了笑。
那一笑,依然如春风般的温柔和煦,语音说不出的低柔宠溺:“我知道风儿很乖的,一定会遵守与师傅的约定。”
然后笑着转回头去,将头重新靠回我温暖的怀里,微微喘息休憩。
隔了会,幽幽声音复又响起,比之前愈加疲乏,似乎要困得睡着了:“风儿,再抱紧我一点……”
我低低恩了声,不敢胡思乱想,只再次用力地抱紧师傅,将下颚温柔而亲昵地抵在师傅头顶,默默享受师傅发丝摩梭我下巴的酥麻感觉,享受我们难得亲昵的短暂时光。
只是,真的有些担心自己的双臂会勒断师傅的细腰……
我沉浸在幸福的天地海之中。
怀抱着心爱的人,笑看潮生落日,静听晚风夕吹,轻轻呼吸有他在的空气中的香甜味。
我从未想过,这幸福的一抱,会成断肠。
不知过了多久,海风渐大,天边红云翻卷涌动,已是日头即将沉海之际。
我担心师傅困了着凉,轻轻呼唤了他一声,未见回答。
又见师傅一条手臂露于衣外静静垂着,便想将之拾起藏入衣中,谁知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呆了半晌,我颤抖着去摸师傅手腕。
一摸之下,呼吸都为之停滞。
这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自己鲜红的血液在血管里逆流又生生冻成了寒冰碎成了渣的声响,仿佛望见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力捏成一团,活生生剜出来哐当敲碎一地,一片血肉模糊痛到没有知觉的场景。
我的手无意识地一松,师傅的手臂便直直地垂了下来,由着惯性在冷风中微微左右摆荡。
似乎,不再有知觉,不再怕冷……
不……
我仰头无声嘶吼着,喉结颤动,嘴唇颤动,整个灵魂都在颤动发抖。
重新拾师傅的手,拾了好几遍才拿稳,将之珍之又珍地轻轻掖在我披盖在师傅身上的外裳里,随后将师傅整个儿紧紧拥入怀中。
紧到,心痛都感受不到的距离,似乎真要勒断师傅的细腰,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深处,填补那被活生生剥离的心脏的痛。
我微笑着,脸颊紧贴着师傅的脸颊,极轻极温柔地摩梭着,嘴里闲话家常般呢喃道:“师傅,莫要怕,莫要怕哦,我会抱你紧紧的,不会让你再冷下去……”
我抱着师傅微凉的身体,浅浅微笑着,不知说了多久的话语,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一句一句停不下来。
仿佛一停下,我便会窒息,终至发不出声。
月升月落,日出日夕。
我失魂落魄般,却没有哭。
我一直抱着师傅,坐在海边岩石上,望碧海潮生,潮涨潮落,风起云涌,飞鸟掠波。
每一次涨潮,都似师傅的容颜在对着我粲然地笑,每一次翻浪,又似师傅在责备我的淘气顽皮,每一方云动,象是师傅在挥剑舞风时的优美身影,每一次飞鸟拍水掠起的阵阵波纹,又仿似师傅在对着我呵斥皱眉头。
我渐渐心如无物,又似满心都是师傅的影像,不知不觉中,竟就这样浑然枯坐着过了三日。
期间,体内气息多次散乱又复凝聚,似要走火入魔偏至极端时又逆向狂冲,我只当这不是我的躯壳,只是一具别人的皮囊,任何痛苦只当感受不到。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痛苦已不能承受。
当又一个黎明来临的时候,魔物们的阴气无法尽速散去,终于在空中凝成了一股说不出的冷寒,那股冷凝了空气中的水,水又结成冰,最后化成满天的飘雪。
纷纷扬扬,似乎要洁净这块苦难中挣扎生存下来的弧岛圣地,可是,就算受难的痕迹被掩埋,心里的创痕可还在?
一朵,两朵……
雪花落在师傅美丽的容颜上,凝着不化,落在我脸上,却聚集成大滴大滴的泪珠,然后顺着我的脸颊滚落。
仿佛我在哭泣,真是奇怪,师傅明明只是睡着了呢,老天为什么要我哭?
我不断对自己道,师傅只是睡着了,真的只是睡着了。
一遍又一遍,入魔般地念叨,似乎这样想的话,心里便会感觉舒服许多。
如果师傅不是睡着了,如果不这样想的话……我想,我怕自己连多活一刻,都觉得痛苦的难以忍受……
想着师傅这样只着单薄衣衫入睡,怕是真会着凉,于是轻轻帮他拂去脸上发上衣襟上的落雪,抱着他站起身,打算往回走。
忽然体内一股暗力涌来,竟是从未有过的真灵澎湃之力,原来不知不觉进入无知无境的修者奇特妙境之中,我的修为已经冲过了几层境界。
已经,到达了每一位修者梦想中的隐之境……
我无喜无悦,只怕冻着师傅。
忽然一阵海风吹来,扬起我满头的发丝,飘飘扬扬,入目竟是一片银白。
原来只三个日夜,我竟然根根乌丝皆成白发!
我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师傅。
昔日年少,我爱逞强爱潇洒,师傅便与我说,外表美丽只是浅薄的美,真正的美要由内而发于外,实力最重要。
还说美丽最是无用,无用最是伤情。
我当时懵懂,只觉着如果内外皆美岂非更好,怎会伤情?
可是现在我彻底明白了,一个人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怎能守护住自己心爱之人,留得下那份耀眼的美好?如果这个世上不再有我想要取悦的那个人,外表再美又有何用?
怒清风纵然再英俊潇洒,颠倒世人,可是没有了师傅赞赏的目光相随,就算多了一身强横无匹让人膜拜的隐尊实力,到头来又有何用?
什么,都及不上怀中人睁眼,对着我浅浅地一笑。
身周有红影在闪动长啸,抖下一地落雪。
我回过神,发觉小家伙竟然偷偷跟在我身边,守着我已经同样三日三夜。
我抱歉地对着小家伙笑了一笑,然后一路视周围建筑树草凹坑如无物,如履平地般虚踏在莫须有的泥土上,不再需要飞剑,也不需要坐骑,虚空一路直线往回走。
我的行为有些古怪,却没有多想,我此刻无法正常冷静地思考。
小家伙不声不响,飞身到我面前拦住我,眸中是极度的担忧焦虑。
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然后挥袖将它轻轻地掀翻。
没有伤它,只是不想它阻我路。
此刻凡是阻在我前头的,我都有一种想将之疯狂毁灭的冲动。
小家伙估摸是误会我了,以为我不愿意跟它亲近,金色的瞳仁幽光闪动,似乎很受伤,
我喉咙咕咕作响,终究没能说出话。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天与地,在我面前已经不再显得那般神秘,空气中,灵气混合着草木之气与浓厚的海水的气息,在一种灰色本源能量的笼罩下,静静地流淌。
灰色能量,从圣岛中心地下源源不断地上升,渐渐转化为守护圣岛的灵气,烘托着圣岛悬浮在大海之上,不至于下沉。
战争中损伤的圣岛,在慢慢修复。
空中继续在落雪。
我踩在即将落地的飘雪上,轻轻踏过,雪花一顿后依然循着原轨迹飘,只是比原先飘得更远更急。
我专心地走着,希望这一刻雪不要停,希望雪就这样将我与师傅覆盖,将我们融到一起,分不出彼此。
再醒神时分,轩辕和十一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无法象毁掉建筑物毁掉一切可以遮挡我去路的东西一般,将自己的家人也毁灭。
清一的师兄弟们,便是我的家人。
望见我怀里的师傅,轩辕与十一惊诧悲痛莫名,然后又脸上挂泪带笑地真心恭喜我。
恭喜什么?
恭喜我修为大进?
呵,呵呵……
这句话若是师傅所说,我定会万分欢喜,但是此刻,我却恍若未闻。
心底里,只觉是个天大的讽刺。
我入了隐,师傅却睡着了,似乎永远都不会再醒……
忽然一句话真切入了我的耳:“再这样下去,师傅的身体会发臭的。”
我猛地一震,袖手挥起,又轻轻放下,我怕自己愤怒之下失了轻重,不小心杀了轩辕。
我目光冷冷盯住轩辕:“师傅只是睡着了!”声音嘶哑难听的竟似域外来音,有些飘渺恍惚的味道,不似我口中所出,
但确是我口中所出。
轩辕露出一副不可置信悲痛难忍的表情,寻常总是僵尸一般酷酷的脸庞,此刻却显得哀伤动容无比,抖着手来摸我额头查探热度:“清风,你是不是发烧了,神智有些不清?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师傅死了,他死了,你要面对现实……”
真是不怕死啊……我又怎会真的不知道呢?!
我一把推开轩辕,看他痛苦跌落翻滚在地,我理也不理。
我心中对自己催眠般喃喃念道,师傅只是睡着了,他只是安静地睡着了,只是睡着了,只是如此而已啊……
我用力抱紧了师傅的身躯,抱紧那个已经没有温度的身躯,好想把那副轻若无骨的骨架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头去,这样就永远不怕丢失。
我凑近师傅耳边,情人般温语轻呢道:“师傅,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知道一个地方,永远不必担心天热流汗,可以安静地好好睡上一觉,没有人来吵你,等你醒过来时,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真的哦……”
十一忽然疯狂地扑过来,轩辕用力地拉他,拉不住,索性抱住他的腰,不让他碰我。
他知道,这个时候谁冲过来,我都会毫不留情地出手击飞。
以十一的修为,只怕我随便出手一击之下,便会重伤。
这个时候,我不会让任何人碰我师傅,谁都不能碰。
我已经渐渐趋于固执的疯狂阶段,我自己也知道,只是控制不住。
十一悲痛地大叫道:“三师兄!三师兄!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啊!师傅已经死了,你哭吧,哭出来发泄出来,便什么都好了!”
我轻轻眨了一下眼,世上又多一个不怕死的啊,真是无奈呢……
可是,我已无心计较这个。
其他小师弟也陆续赶过来了。
我望望左边,又望望右边,为何一个个都脸上沾泪,眼睫颤抖,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大家情绪那么悲恸,弄得我也眼眸干涩不已。
可是,眼泪呢?
眼泪它在哪里啊?在哪里呢?!
为何,我的心痛到几乎没有知觉了,眼泪却依然不见飘出来?
摸摸心口,呵,原是恸到出不来了……
一出来,便要疯。
我踏着虚空,怀抱着师傅,一步一步朝着圣岛禁地的所在行去。
路上有许多滞留在圣岛养伤的修者,激动地跑出屋来膜拜我,大约是感应到了我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新隐的威势。
我没有片刻停留,也不曾去问三位与魇魔战斗的隐尊现在到哪里去了,只知道他们现今都已不在圣岛。
圣岛之上,已无人能阻我半步。
圣岛禁地其实只是一块建筑区域,一个被所有修者膜拜的不能肆意进入的某个古仙曾经宿住过的居所。
我不想亵渎圣岛的威严,但是我想进入那块区域,走进一百年前参加圣岛斗器大赛时,由于好奇而发现的某个神秘的所在。
青桐出现在禁地前方,恭谨地向我行了一礼,然后横出方天戟拦住了我的去路:“就算您已经晋升为隐尊,也不能随意进入古仙曾经的神圣居所,亵渎仙灵!”
他的话让我想笑,他身后一字排开的护岛童子们的严肃表情,也让我很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于是我真笑了。
我想,我们这般崇拜仙灵,可是“仙魔伏狙日”后,仙界真的还存在于天地之间?
这个世上,是否真的还有仙的存在?
如果有,在修界几乎要被魇魔毁灭的危急时刻,仙人都不管人间事,我们为何要这般崇拜他们?
笑了会,我敛下眼睫,温柔地望了望怀里似乎依旧安静睡着的师傅,哑着嗓子轻轻道:“青桐,你让开,莫要阻我带师傅进去休憩。我不想伤你!”
青桐目光大约是触及到了师傅安静的容颜,手上的长戟忽然大大地颤抖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自责与不忍之意:“尊师的事情,乃至所有战死在圣岛的修者的事情,我们圣岛方面都难辞其咎,说再多的抱歉都抵消不了你们心中的痛苦与恨。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尊师已经仙去了,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冷门主也不会因此而苏醒过来,不如尽早火化……”
我眸中一沉,直接出手震晕青桐,大袖一挥卷开他身后的一帮护岛童子们,直接大跨步走入了圣岛禁地。
身后,小家伙毫不犹豫地飞身跟进。
我在迷宫一般的巨大建筑群里找方位,找到以前偷入进来时候发现的一个巨大石门,然后,我摁下了门边的暗纽。
巨石震动着往上升,我大步跨入进去,走进了一片冰凉的秘密所在。
氤氲的雾气,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蒸腾酝集,仙气缭绕的圣岛禁地密室中,有淡淡的水蓝色晶片在空气中闪动,一方透着晶莹蓝光的及腰高石台在雾气中显得纯粹又干净,正好适合师傅躺身。
我将师傅轻轻地放置在平坦的石台上面,那一瞬间,我仿佛望见空气中水蓝色的冰花都开出了耀眼的红莲,散发出沁鼻的幽香。
只是一瞬,似是幻像。
我望了跟来的小家伙一眼,它鼻子好奇地嗅了嗅四周,忽然低头打了个喷嚏。
我微笑起来,想着方才也许不是眼花鼻塞呢!
我坚持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又或者说,我在万分地渴盼奇迹的发生。
于是,贪心的我开心地依在石台之旁,静静地望着师傅的脸容,一瞬不瞬,紧张地不敢移开双目。
一望,就是七日。
总觉得,下一刻,师傅也许便会颤动他那长而浓密的睫毛,睁开他那双清冷美丽的眸子,温柔或者恼怒地朝我瞪视,总之不会再一动不动。
人的心,有了期望总是会高高悬起,然后,便很容易失重。
世间事,有时候并非总如你所想。
隐,也不过是个较其他修者强大些的人罢了。
七日过后,高台上的奇迹终归是没有发生,空气中的寒气却是愈发地深厚浓重了。
我新成隐的境界,竟然也被冻成了动作僵硬拙笨的一个冰人,结了一身一脸一头发梢的冰渣。
师傅脸上身上肌肤浸润在淡蓝色的光泽之中,没有被氤氲的寒气所冻伤,容颜也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真只是安静地睡着了,只是依然没有呼吸,体内也依旧没有一丝气息的流动。
我慢慢垂下头,用手背遮住了眼睛,遮住眸中的酸涩,遮住心底浓浓深深漾上来的绝望。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
师傅的灵魂,早在日落霞光的那一刻,就已入了那迷途般的灭魂崖。
只怕,今生或是来世,都再也……再也寻不回来了……
我霍然站起身,祭出体内的烈焰剑,收拢起一切热度,让它陪伴在师傅身畔。
然后,我神情有些麻木地,象个幽灵一样,走出这个充满灵气的神秘所在。
小家伙战栗着抖着毛上的冰渣,默默跟了我出来。
我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问它:“冷么?”
小家伙一副委屈的模样,却只是乖巧地将脑袋蹭到我怀中,努力地蹭了蹭。
我抱紧它,将脸贴在它脖子温软的长毛上,一时间再也压抑不下心底的痛,只觉血气翻涌,喉头发紧发甜,难受的整个人几乎要爆炸碎裂成一片片。
闭目半晌才缓过气来,擦了下唇角重新睁眼,才发觉水雾冰寒之气从巨石里头的空间密室里散发出来,连外头墙角的一株小草都冻成了冰柱。
仙气寒气还在持续朝外扩散。
我愣了一下,松开小家伙脖颈,回头走了几步。
将巨石重新放下,劈掌彻底毁了那个石壁上的暗钮,然后施展巧劲狠狠往地上击了两掌。
禁地大力的颤动了几下,密室慢慢下沉,地上扬气一阵冰冷的泥灰冰屑。
从此之后,圣岛禁地少了一个神秘的所在。
再不会有人因为刻意或者意外,而打扰到师傅的休憩,释放或浪费掉那可以保持师傅身体永远鲜活的仙灵寒冰之气了。
虽然我的做法有些幼稚可笑,可我舍不得师傅的身体,被任何形式的伤害。
一点也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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