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天动地几乎灭绝了所有高强修者的圣岛上的修魔之战,恍若昨日,已被人们有意无意地遗忘,欢乐的气氛伴着重新被种植生长起来的仙灵樱,伴着重新飘扬在圣岛上空美丽如雪的花瓣,渲染遍圣岛每一个角落。
人类脆弱又坚强,我曾经以为那种樱花飞舞的场景,多么凄冷,现在又在凄冷中感受到了一种顽强的美丽。
呵,全是心境的变化。
一草一木,一屋一瓦,一颦一笑,万般感受皆是心魔。
全出于心。
我与师傅一路携手,偶而对视一笑,偶而交谈几句,虽然略有焦急地往清一门派驻地赶路,但都舍不得放开对方的手。
将师傅软腻温香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中,哪怕捏出了汗,被师傅嘲笑怎地又过一百年,性情还象个小孩子,我也不放开手。
我耍赖说,在师傅面前,我就是个小孩子,总之,就是舍不得放开掌心的那一片温柔。
每次转头去望师傅,总觉得师傅与以往略有不同,就仿佛是脱去了一层厚厚的茧,少了一种淡淡的忧伤与沉重,多了那么些柔和动人的鲜亮美丽,几乎让我移不开目光。
我怕自己一放手,师傅不小心就会乘月飞走,我又要千辛万苦地去寻他了。
虽然,师傅说他此后都属于我,只属于我,但是陷入热恋之中的男人,有时候总会有些神经质的举措。
我对自己硒笑嘲笑一翻,但是握他的手坚决不松开。
师傅仿佛了解我的担忧,嘴里虽笑话着我,手指却温柔地反握住了我的手,仿佛是为了安我的心,又或只是欢喜那种亲密的甜蜜,在摇曳的枝影夜风中,我们彼此的手紧紧地相握,十指相扣。
师傅好听的声音,在春风的夜空里悠悠传来:“我的风儿长大了,成了隐,有时候,我怕你会象那放飞的风筝,飞上天便自由自在地翱翔,从此乐不知返忘记了师傅。”
我急忙而欣喜地接道:“师傅,那你撰紧风筝的那根线吧,我好怕那线不在你手上,又好怕你一不小心放掉了那根线,没有师傅的怒清风,永远不能自由地飞。”
师傅笑答曰:“好,那你可别后悔,我这个人很专制的,要了便是起码一生一世,你此后不能再花心,花心会有惩罚,再后悔扼腕都无用。”
隐笑的振动传到手指上,有淡淡而幸福的酥麻。
我笑着连连点头,欢喜无限。
一阵夜风吹来,带来青草丛中昆虫的鸣叫声,以及某种不知名小花静静开放的声音,我呼吸着沁鼻的兰草香,脸上表情犹如喝了佳酿般微醉。
师傅噗嗤一笑,我转头再望过去,只见静谧的夜空中,明月胶结,那个白衣飘飘的人影,脚踏虚空,仿佛正站在月亮之上,笑容灿烂而美丽,整个人仿佛真要驾月飞翔起来。
我拉了师傅的手,做势怪叫一声:“我们飞到月亮上去!”一阵快乐地疾奔。
师傅犹如那午夜盛放的九仙之兰,整个人充满了诱惑与魅惑的气息,我一次次地被诱惑,被迫停歇在高大的树冠上,青翠柔软的草甸之上,清澈透亮的幽静湖水中,一次次地想占有师傅,最后却被师傅吞吃入腹,吃干抹尽。
师傅,喜欢欺负心爱徒弟的恶劣性子依然没有改变,不过欺负到最后,谁都没有逃过情动的魔淖,纷纷沦陷,一发不可收拾。
我有些自虐,欺负不来对方,被反欺负也很乐意。
师傅每回做 爱时的动人神情,那投入时分的激情模样,那火热的冲撞,汗淋的痴狂,都让我心底狂澜翻卷,激漾万分,只觉能被这样美丽仙人般的人拥抱着,爱恋着,索求着,被他不断动情地呼唤出自己的名字,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我,喜欢极了师傅,实在是大爱,爱惨了师傅。
我们在某一小镇买了两套衣衫,替换掉身上的旧脏衣物,商行里提的银子挂入清一的门下,那个提钱的掌柜对着我们上看下看,却不敢开口反驳。
也是,师傅如许天仙般的人儿,怎会讹他的钱,如果真想骗,直接用小石子化出金银钱串子也便够买想要的物什了,不过修为愈高,便愈不愿欺诈凡俗之人,这一点,我与师傅心意相通。
我问师傅:“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师傅笑着轻轻给了我一个暴栗:“你当我们从此隐居啊,浪迹天涯还怕让别人知道?”
我委屈道:“那一路上,你都避着其他人,我还以为你真想隐居呢!”
师傅悠悠瞥我一眼:“你脖子上的吻痕太过明显,我怕你见了人自己窘迫,那是为你着想。”
我没有喝水,却被一口气呛得差点没噎过去,彼时正在房间里换衣服,赶紧找了枚铜镜查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满脖子的红红痕痕,顿时脸上窘得不行。
师傅端坐房中,笑吟吟望着我咬呀闷气瞪他,就连我张牙舞爪扑将过来,也只做不觉,犹有兴致无辜地抬眉,仿如看戏,乐呵而自在。
不愧是师傅大人,就是镇定!
不过,今日我要咬得他镇定不起来,哼嘿……
几日之后,我们回到了清一派。
那时候是黄昏,夕阳即将落山,我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地回来瞧瞧,打算瞧过之后便放手,从此遨游于天下,不再管那修界的繁琐之事。
师傅说,人死过一回,不想再受任何外物的束缚,该放手时则放手,没有他,年轻人可以成长的更快,这一百年便是见证,倒也勿须太过担心。
我非常同意师傅的意见,成了隐,许多事物便看开了,心怀大川天地,一般俗物当真不太感兴趣。
当年那一场大战,让整个清一地形改变了样貌,观地上岩石成分,可知当时地底的熔岩禁锢被打破,岩浆热气都被释放了出来,情形非常之危险。
我们心里有做准备,不过等在后山望见大师兄清扬子的墓碑时,气氛还是瞬间转为黯淡哀伤。
虽然,那里只有一个墓碑,证明其他师弟们都活得安好,这让我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那孤独的墓碑,却显得分外凝重而壮烈。
师傅抬手,轻轻抚摸墓碑顶端,喃喃道:“好样的,扬子,不愧是我第一个收的徒儿……”
我忆及大师兄平日里的豪爽以及对我从小时候起的好,不禁也潸然无语。
擦干眼泪,我想,此后除了师傅,这个世上还有多少人能够让我掉眼泪呢?
怕是,就连其他师兄弟,也不能了吧?
隐的心性,让我对许多事物以及生死,慢慢都看开了。
只是,除了师傅,只除了师傅,我的眼中再容不得师傅受损伤,那种让人几乎入魔发狂般的喘不过气呼吸都要停滞的痛,一次便足矣!
深深吸一口气,我静静感受门派里的动静。
发觉,三位传字辈的师弟都在闭关潜修,以往清雅最似师傅的二师兄,则在我曾经的房屋旧址上喝酒,俨然已是一个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醉鬼……
现在派中,管事的人是轩辕,透过半敞的雕花窗页,可以望见门派所管辖地区的一些文件正被轩辕批阅。
我掠一沉吟,对师傅道:“我去看看二师兄,师傅来吗?”
师傅微微摇头:“你先过去,百年未见,他想必有许多话想要跟你说,我也单独与清扬子说会话,等下再过来。”
我点头,安慰了师傅一下,飘身而起,往二师兄方向行去。
夕阳的光辉静静打照在以往飘逸出尘现在却邋遢如泥一般软塌在废墟瓦砾里的人影之上,显得那般令人心伤。
我黯然无语,飘落在二师兄面前,轻轻夺走了他手里的酒瓶。
二师兄想抓回来,一抓没抓住,蓦然抬头,望见我,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抓住我的衣襟,悲喜交集,喜欢的泪都下来了。
他以为我是鬼,我告诉他,我是人。
他又哭又笑了会,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随后颤抖着声音,告诉了我一个大秘密。
“当时那一刀,是我刺的……对不起,小师弟,我其实并不想害你……我控制不住满身满心的嫉妒……”
原来,在圣岛被绝望黑暗笼罩的时刻,当时轩辕与我在湖中纠缠之后,并不真的想出手刺出那一刀,但是嫉妒攻心的二师兄红了眼被心魔入侵,在背后使了风让轩辕的身体一滑,自然地往前冲了一下,于是……刀插入了我的胸膛。
真相被揭露,我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我淡淡一笑,犹如风过无痕,过去的那一切,在我心底再激荡不起任何的涟漪。
见二师兄难受,我笑着反安慰他道:“二师兄莫要责备自己,也不要再借酒伤身了,命中注定我难逃一劫,师傅救了我,我最终还不是抵不过心底的痛,跳了灭魂崖。这一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二师兄颤抖着声音问:“你回来了,那……那师傅呢?”
我微笑点头:“他也回来了,现在正在大师兄的墓碑前说些体己悄悄话,等下就来见你。”
二师兄欢喜的又是直掉泪。
我对二师兄道:“你这副样子,师傅见了只怕不喜欢,还是赶紧去洗洗换了吧!”
二师兄方觉醒般跳将起来,笨拙地往外头冲去,冲了一半又回头:“轩辕他,这百年来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我微笑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二师兄似乎很吃惊,脱口问:“这回又是谁?”
我答曰:“是我心底一直喜欢却不敢面对和造次的人,你知道的。”
二师兄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即又苦笑起来:“你终于肯承认喜欢师傅了……”
悠悠的叹息声在废墟外响起,二师兄猛抬头,惊喜交加。
师傅迈着轻灵的脚步,在虚空之中飘落废墟,一尘不染地白衣在夕阳之下,衬着背后颓墙的阴影,散发出一种朦胧而淡淡的金色光辉。
二师兄颤抖了半刻,冲过去抱住师傅的大腿,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完全不能抑制情绪。
第一次,优雅持稳的二师兄,也会这般没有风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住师傅大腿痛哭,紧紧不肯松手,我原以为,这般不雅的孩子般的姿态,永远不会发生在那个纵然颓废却依然隐有一丝清醒与贵气的二师兄身上。
师傅摸摸二师兄的头,甚么话都来不及说,一声惊天地闷响从后山某个山谷中突兀地传来。
后方山脉峰谷中,突然火雾沸腾,热风卷袭狂飙,地底深处熔岩里似乎有什么在觉醒冲出。
我与师傅对望一眼,皆掩饰不住眸中的惊喜。
难道,是小家伙?
这个世上,除了慕容若兰的火凤凰,还有什么凶兽能够钻入清一下方的火山地底,汲取那火热的熔岩地热做为成长的能量?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们心中的想法般,一声长啸般的怒吼震天响起,惊醒了派中所有人,血火麒麟庞大的身躯冲天而去,带着莫名的兴奋与喜悦冲向了我们的方向。
暗红色的火焰流光划过天际,这一瞬间夕阳的光辉都被遮掩,逊色黯淡无比。
长成成熟体的巨大火麒麟昂首长嘶一声,鼻子里喷出一道火热的长气,红色的长鬃毛在夕阳西下的晚风里猎猎吹拂,强悍威武美丽无比。
一望见我,便直朝我扑了过来。
我惊喜之下没有防备,眼见便要被它庞大的身躯扑到在地。
师傅突然出口斥道:“还不变小!”
小家伙虽然已经长成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凶兽,但是不知为何对于师傅还是有些天生的惧怕心绪,闻音身形猛地一缩,待两个爪子搭到我肩头时,体积已经由几个房子那么大化成了小巧可爱的只比初见我时大一倍的可爱模样。
不是化雏,它对于自己身体的大小,已经能够控制自如了。
小家伙热烈地伸出舌头用力舔舐我的脸颊,长长的舌头火热而濡湿,弄了我一脸的唾沫。
我苦笑连连,却也是止不住地兴奋。
好不容易将它从胸口扒拉下来,却发现师傅脸色已经不善了,眸中明显透露出一丝嫉意。
我赶紧丢下小家伙,回身去抱师傅,却被师傅生硬地推拒在身外。
师傅一脸的嫌弃:“满脸的麒麟唾沫,去洗洗。”径自哼声往外走。
我顿感委屈,小家伙也莫名的委屈。
不过心底却是甜的滴蜜,师傅竟然吃醋了,还是吃小家伙的醋,呵,呵呵……
师傅好可爱!
小家伙的出现动静太大,片刻时间派内的师弟们便统统赶了过来,惊慌地欲察看究竟。
一下子五十多道破空的声音,基本都是新面孔。
师傅朝我微微一笑,道:“这迎接的场面太大,我们换个地方,以免日后麻烦!”
我抱住师傅的腰,嘻笑道:“师傅说怎样便怎样。”
瞬间两人闪到后山处,现身在一个师傅曾经沐浴过的温湖之畔。
我去湖边洗了脸,想了想,又走到自己曾经刻过划痕的老地方,转了一圈想要寻找当年刻划过的那颗树,发觉时间沧桑,不但痕迹,就连整个树林都早已不是原先的那一片。
过往不堪种种,早已消失不见。
我不觉微笑莞尔。
师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哼……”
我回首,冲着师傅甜甜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要消抹以往不良痕迹,只专情于师傅……”
师傅噗嗤笑出声来,眸中有感慨飘过,带了淡淡的沧桑与幸福滋味。
我瞬移至师傅身边,抱住师傅的腰,在他唇上狠狠啄了一口,霸道说道:“你是我的。”
师傅微笑:“从圣岛出来,每天你都说这句话,说了不下百遍了,也不嫌烦。”
我呵呵傻笑,直嚷嚷道:“不够,远远不够,我还要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师傅永远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抱紧师傅的腰不放手,弄得师傅哭笑不得。
实在是太高兴了,也实在喜欢自己说这句话时,师傅软软的答应着看则无奈实则欢喜的气氛,这句话仿佛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带着春天潮润温暖的幸福感觉,让我一时犹入魔障,说不停口。
一阵风拂过温泉水面,雾气飘散。
我舒服地叹了口气,无比满足。
心如皎日明月,万里清风,只有师傅。
师傅眸中光芒闪动,脸色柔和而怠懒,轻叹一声,任我放肆拥抱亲吻。
有十几个人感应到了我们刻意放慢速度的瞬移,不久追着寻了过来,总算是熟面孔。
那几个手脚发抖眼眶红的象兔子一样的家伙,传机传书传蕴还有远字辈的小师弟们,神情皆带了一些置身梦中的恍惚与不可置信,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激动的心情,冲上来抱住师傅痛哭。
我也被热泪与无数的臂膀抱在了里头。
抬头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微笑着一个个名字喊过去,心情微漾与感动。
不过,我忽然发觉,抱着师傅痛哭的师弟里头,竟然没有轩辕。
顺着落在我脸上的那道火热视线,我转头望了过去。
轩辕孤独一个人,就站在大家的后方,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我,没有靠上前来,竟似望得有些痴了。
我对众师弟说了句:“我过去一下。”便朝轩辕方向走去。
百年未见,轩辕耀容颜依旧,犹如他的名字般,比之百年前愈加耀眼,俊朗刚毅,只是眸底神色却愈趋深沉,一时也望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但我知道他有话与我说。
半晌,他终于开口:“师兄们喜欢坐禅,我想门派大些终究是利大于弊,于是一边修炼,一边出外觅些有资质的新人入门。又想着人多了会乱,于是大家分别当了师傅,教导徒弟……恩,现在我们师傅算是祖师爷了,你是辈分极高的三师叔……”
我哦了一声,倒有些意外。
轩辕察看了一下我的脸色,见我没露出甚么不高兴神情,才继续说下去:“远字辈以下是包字辈,共二十八人,包字辈以下还有有字辈,分字辈,恩,统计一下,我们门派现今已有百多人了,只是许多门人被派出去办事,还有些在外历练,一时也回不来。我想,你们当不会怪我吧?”
我真心夸赞他道:“干得不错,师傅今天望见了这些,也挺高兴的。”
轩辕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终是忍不住对我说了一句:“当年那一刀……我不是真想刺。”估计这一句话,他憋了有百年了,说完脸上隐忍激动的神情似乎有了一种解脱,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二师兄那里飘了一下。
我想,他早就知道答案了吧,不过他没有说出二师兄的名字。
我微笑道:“我知道,只是个意外,我并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