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捺珂话锋一转:“怃倪,你可愿跟着十七王爷?”
对于父亲这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步怃倪更加蹙紧了眉峰:“爹!您在说什么……”
“你性格温润,与小王爷学学也好,毕竟……小王爷这次回来……”
毕竟,暮轨殇这次回来,定会彻底瓦解掉大将军与九王爷的势力。朝中……免不了一番巨变啊,可这也是皇上要的结果。
☆☆☆
“杀了?”
楼钥紫回到马车时,便迎来了这么一问。
“没有。”摇摇头,慵懒坐下:“我让人把他们带去掬门了。”
“哦?”听到掬门,楼绝影倒是很少见地扬扬眉,追问一音。
“沦落为盗者,定居末路,如此,还不如好好利用一下,也做个顺水人情。先让他们去掬门学习学习,然后么……”说到这,楼钥紫笑眯了眼,煞是无辜可爱:“有才能的可以帮我去管产业,当当伙计掌柜,没才能的可以去继续打劫,帮我避紫山庄贴补些家用。”
“……”你避紫山庄的家用可以抵上一个小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了……楼绝影没表现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却是一直看着那双璀璨若星的眼,冷冷道出三个字:“你很累。”
楼钥紫浑身一震,惊异地回视楼绝影:“爹爹……”
“累,便休息。”
“……”最初的诧异过去,绝艳的少年出人意料地又摇摇头:“紫儿还有太多事没办。”哪是想休息就可以休息的?暂且不说避紫山庄那么大的产业,现今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是必须得做的,关系到他和爹爹未来的大事。如何能轻易放下?
“避紫,不少能人吧?”
“能人不少,愚人更不少,我虽不用凡事亲力亲为,但也不能完全放手。”这点,爹爹应该比他更清楚才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身边的那个影卫,不简单。”楼绝影说完这句话,便闭了眼,径自养神,徒留楼钥紫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虽然早就猜测爹爹知道炙炎的存在,却没想到会这么轻易从他口中说出。那么……当初炙炎跟着他进了诡邪宫禁地——劫忧林的事,也算是爹爹默许的?
他……越来越弄不懂楼绝影的想法了。
楼绝影和楼钥紫,没能顺利到落城避紫山庄……而没能去的原因,起源于一件事。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小点吧,很简单!某某山庄的某某某劫持了某某父子俩。说大点吧,很复杂!燎国澌坤山庄庄主宇文垣源的手下劫持了诡邪宫宫主楼绝影和他身为避紫山庄庄主的独子楼钥紫。
从宏观意义上来看,这涉及了离国和燎国的外交;从商场角度来看,这涉及了澌坤山庄和避紫山庄的利益摩擦;从势力大小来看……宇文垣源你找死啊!
反观这被劫持的两人,楼钥紫依旧不甚在意地摇着描金折扇,风流万千,悠然闲适,这种事他遇到的多了去了,不就二次被劫么。至于楼绝影……对于他不放在眼里的事物一向漠不关心,还是冷然异常地坐在那儿。
再看看劫持他们的人,就……
“收到消息了么?他们是谁?”一个看着就知其奸诈阴险的男子蹙眉问道。
“收到了,那个少年是避紫山庄的楼钥紫,至于另外一个……查不出身份。”手下人答道。
男子暴怒:“什么叫查不出身份?没用的东西!再去查!”
“是是。”手下人急忙应下,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避紫山庄楼钥紫?他们这次……惹上个不好惹的主了。
咬咬牙,眼中的恶毒一闪而过,男子端出一副笑脸,向楼钥紫所在的马车走去,刚踏出十步有余,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
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群专业强盗兴奋地直撮手,刚劫下一辆,又来一辆?而且还一辆比一辆有钱!
坐在马车外的聍烟远远就看到那尘烟四起,奔腾而来的马车,眯了眼略略思索了一下,随即亮了眸子,撩开身后的帘子探进半个脑袋去:“公子,有人来了。”
楼钥紫在车内已经无聊到用帐单叠起了纸飞机,还随意地往车外扔……
聍烟蹙眉:“公子!”
楼钥紫却好似没听见般,依旧故我,在帐单只剩下一半时才停了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聍烟,不发一语。直到把聍烟看得双颊微红,方才移开目光:“爹爹,‘溯缔’在么?”
双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冰冷的眼锐利如刃,楼绝影侧了身子,斜倚在软塌上,魔魅而优雅:“只剩沧冰、沧弦、沧冷在附近。”
“哦。”楼钥紫渐渐失了神,好似忆起什么一般。
“公子……”聍烟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外面的二拨强盗头子在叫您呐……”
“是么……”
“您……不下去么?”
“罢了。”楼钥紫突然冒出一句,极美的眼里也流现出一抹异样的光:“爹爹……爹爹愿一直和紫儿在一起么?”
“……”冷目扫来,楼绝影不置一词。
“紫儿的意思是……一起继续这段路。”那双眼里虽清澈美丽,却找不出任何想法。
“……”楼绝影依旧没有回答。
“……我懂了。”楼钥紫缓缓勾出一抹笑,带着震慑人心的绝美与……悲哀。起身走出马车,直到放下车帘,也没有再回过头。一如他八岁那年般刻骨铭心……
见着了强盗头子,楼钥紫竟未露出那几乎可以称为他标志的温文浅笑。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喽罗而已。
心底轻嗤一声,精致面上是少有的冷淡。聍烟跟着楼钥紫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自然知道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可……
这厢还没开口,那边就已经开始重复楼钥紫经常碰到的际遇了。
虽说遭遇相同,聍烟却是极为不屑。不就出来一趟么,乘着那么华丽的马车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叫人打劫么?!你闲钱多啊!
看见数十个彪雄大汉拿着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坐在外面赶车的书童不禁恐惧得抖了抖,马也因受惊而停了下来。觉察出有异,绣有锦纹的车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撩了开,一张俊朗夺目的面孔露了出来。
楼钥紫习惯性的眯了眼,还好这儿没女的,不然肯定芳心暗许!
呃……错了,有女的,聍烟不就是么,可惜啊~聍烟那丫头,肯定看不上人家。
“不知……诸位有何贵干?”声音也是听着让人极为舒服柔和,那双明目,一扫全场,最终停留在看似最具影响力的少年身上。
楼钥紫挑眉,难道他长得很像强盗头子么?
很多年后,当楼钥紫再回想起这一幕,不禁感叹命途多绊。在看似正确的时候,偏偏遇上了错误的人。倘若,那时……他问爹爹可愿与他一同走下去时,爹爹给了他答案,那么,以后,或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吧……
“在下寰辕,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年轻男子跳下马车,英俊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其特有的魅力。
“你在问我?”楼钥紫环视一圈,确定没自做多情。
男子含笑:“没错。”
“哦~”打开折扇,好一派风流姿态,全然没了方才的淡漠神情,温和柔软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在下姓楼,字承影。”意外的,楼钥紫竟报出了自己的字,而对名闭口不提。
“楼承影?好名字!”寰辕展露出与楼钥紫如出一辙的微笑,看得聍烟暗自咒骂:一个狐狸就够了,这下倒好,凑了个一双!
“好在何处?”狭长的眸子里盈着柔光,璀璨而温暖,极令人向往的东西。
对于楼钥紫不着痕迹的刁难,寰辕不曾露出半分恼色,像极了混迹商场多年的某人:“古曰:‘蛟分承影,雁落忘归。’公子人如其名,精致优雅至极,可该有的锋芒,却是丝毫没落下。”
闻言,楼钥紫挑挑眉,不置可否。
站在一旁被忽视许久的二拨强盗头子阴沉下脸:“楼承影是吧?”
眸子一睨,暗中的威胁显而易见,他就不信这个强盗头子没去调查过他!倘若他多嘴说错一个字,那他楼钥紫绝不会手软!
倒不是他故意想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纯粹的好玩。难得给他遇到了个有趣的人,怎么也不能吓跑了人家……
复而一个浅笑,恍若方才的威胁全然不存在般:“正是不才在下。”
“……”强盗头子嘴角好似有些抽搐……前后变化真大……“那么就……”
“在下有个疑问,不知诸位能否为在下解惑?”不等强盗头子说完话,寰辕倒是先出声发问。明亮的英眸一瞥全场,自然是没漏下与他有相同遭遇的另一辆马车,勾起唇角,浅笑暖人:“请问,这是……在打劫么?”
“……”全场肃静。
聍烟一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继续看戏,忽然马车一轻,好似……失了什么。
楼钥紫闭了闭眼,广袖下修长的手紧握成拳,关节隐隐泛白,仿若在克制什么激烈情绪般。而那精致绝艳的面上,不曾透露出分毫异常。
爹爹……
“楼公子?”
耳边传来一声略带疑惑与关怀的呼唤,楼钥紫睁开眼,不意外地看见那张俊朗的面,虚浮一笑:“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咯。”
但是,看见的,不等于真实。就好似……问出的,都不一定会得到答案。
“这样啊……”寰辕煞是正经地点点头:“你们还真有心,这么百来号人居然选在这儿聚会。”
“……”再次肃静。
聍烟有些怀疑这人是装傻还是其他什么,明明是在打劫好不?怎么会让他看成聚会???
强盗头子彻底黑了脸,不禁不顾形象地暴出脏口:“TNND,还跟你们罗嗦什么,上!”最后一字,说得凶恶狠毒。
楼钥紫眯了眼,动也不动,如同时间在他那早已静止了般,白皙的掌心渗出点点鲜红,滴落在脚底枯黄的叶子上。
原来……幸福,如此遥不可及。前一秒还在身边,下一秒却已离了去。
是他要求的太多了么?还是……他根本就得不到?
就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渐渐远去。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单薄的身形在此刻愈发显得孤单落寞起来,是他……不配拥有么?还是……
第一次那么地渴望得到那样东西,却在尝试了无数次后,依然隔着千山万水。
爹爹……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
楼钥紫回过神时,周围已经没了强盗的影子,只余那俊朗挺拔的男子站在他面前,明亮的笑颜夺目而耀眼:“我们,结伴同行,可好?”
楼钥紫回到马车时,果然不见了楼绝影的身影,面无表情地径自坐下,纤指细细摩挲着描金扇。
“公子。”聍烟又探进半个脑袋来,却见没了楼绝影,不禁低呼一声:“公子,宫主呢?”
平日温润柔软的声音不见一丝异常:“走了。”
聍烟瞪眼:“走了?!”
“是啊,走了。”
“为什么?”
闻言,楼钥紫突然低笑一声,精致绝伦的面上染出点点涟漪:“为什么?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若我知道……又怎会落得今日的局面?”
爹爹,你还想逃避至何时?
难道我楼钥紫不是你儿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惟恐避之不及?
猛然,璀璨的眼一凛,冷冽如刃的眸光伴着恍若有实质的杀气袭向暗处。楼钥紫敛了笑意的面堪比暗夜修罗,无情,却精致绝美。
暗处传来一声闷哼,随后一名青年男子现身:“属下‘溯缔’沧弦,奉主上之命前来护少主周全。”
流光异彩的眸子闪了闪,惯有的浅笑重新回了来:“沧弦哥哥,紫儿刚才可有误伤你?”
男子单膝跪下:“少主抬爱。”
楼钥紫撇撇唇,好似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得不到糖般:“从小是这样,怎么长大了还是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沧弦失笑,聍烟无语。难道人要越长越小么?
忽地正色,沧弦取出一段媚紫色丝绸,恭敬奉上:“主上令属下将此物交于少主。”
微蹙的眉复杂了神情,楼钥紫接过丝绸:“爹爹可有再交代什么?”
“主上有句话问您。”
“说。”
“少主姓楼名‘钥紫’字‘承影’,可知主上名为何,字为何?”
“……”
爹爹的字?这个……他怎么会知道?光问字也就算了,连名也一起问,难道他爹不叫楼绝影???
什么破问题!!!
“算了,上路!”揉揉眉心,楼钥紫懒得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脑细胞。就算冥思苦想也没用,反正,爹爹不想给他的答案,无论他再怎么去探询,都不会得到结果。
至于这段丝绸……更是莫名其妙。好好的给他丝绸做什么?他又不是女子……“正好少条发带,爹爹真有心……”
“……”
“……”
聍烟好不容易抑制住抽搐的嘴角,却还是僵硬了脖子:“公……公子,您忘啦?寰辕公子邀您同行。”
“哦,那就去问问他,准备到哪去。”楼钥紫径自品起茶来。
“呃……公子不回避紫山庄了?”
“我敢回去么?”说着,修长的手指向矮桌——半尺高的帐单如今之剩下三分之一。
“……”
“派人把丢失的帐单找回来吧。”
“……”聍烟顿时青了脸。你丢都丢了,还找什么找,山风这么大,地方这么大,人这么少,怎么找啊!
“尽力找,若真找不全就算了。”楼钥紫很有人性地加了一句。
果然,听到这句话,聍烟的脸色好了那么一点点,咬牙切齿半天,最后甩出两个字,跑了。
“该死!!!”
挑了眉,好笑地欣赏聍烟这两个字引发的独到效果,直至沧弦尴尬地撇过头,咳嗽一声,方才移开目光。
“算起来,除了一年前你们‘溯缔’七人领我入宫,我们……至少有十年没见了吧?沧弦哥哥?”目光仍专注于手中的媚紫丝绸,思绪却是回到了他离开诡邪宫之前的日子里。
沧弦迟疑片刻,正欲道出什么,又因有所顾及而改了口:“是,少主。”
楼钥紫笑了起来,如孩童般单纯而天真无邪:“别叫少主了,小时候你不是喜欢叫我阿紫的么?”
“呃……那是属下年少。”
“现在也没见年老到哪去啊。”少年笑眯了眼,柔柔的声音隐隐带着些愉悦。
“……”沧弦词穷。本来嘛,他怎么斗得过老奸巨滑的商界老大?
楼钥紫好心情地看着沧弦发窘,一把描金折扇在手中转来转去。
“公子,寰辕公子说他要去帝都皇城。”聍烟清脆的声音在沧弦听来宛如天籁。
“那就去帝都吧,我也好久没去看寐缃了,要是再不去,那下场……”楼钥紫难得抖了一下,原来他也有怕的人啊……“沧弦哥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以医术为主的吧?”
“是,少主。”
一板一眼的好无趣!“那好,你就当我的影卫吧。”
“……”沧弦黑线。学医和当影卫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么?
当初楼钥紫第一次见到同样年少的‘溯缔’时,大大感叹了一句:外出必备——‘溯缔’七人。
没错,他楼钥紫从小,就认识那七个家伙。说起来,他们的名字还是他取的。
小小的孩子被诡邪宫宫主抱在怀里,着实另当时年龄相差无几的七个孩子打心底不屑。而后他们今后的主子——那个残酷无情的男人竟询问起小娃娃,他们应该叫什么名字。大概是抵不住七人或威胁、或期待、或认命的目光,小娃娃甜甜一笑,奶声奶气道:“以‘沧’为首,冠以‘冰泉冷涩弦凝绝’七字,恰好为‘溯缔’。爹爹认为呢?”
自此,“溯缔”七个孩子就轮流当起了小娃娃的跟班,只是……发挥的作用并不大。小娃娃一天到晚都跟他爹在一起,还关他们什么事?
人,若是……真能越长越小,那多好?
楼钥紫这一世最信奉四个字:随遇而安。
所以当他被公子寰辕请入皇城临羡阁的时候并没太大的表示,观之聍烟,却是一脸怪异,好似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奇事般。
“公子……”
“如常。”柔柔地道出两个字,盈着笑意的面绝艳动人。
“是。”聍烟欠身退下,刚走到门口,却又止了步子,转身看看自家主子,神色迟疑。
“有事便说。”楼钥紫的耐心最近有明显下降的趋势。
“公子……宫主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