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枫叶白色
  发于:2009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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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哄哄的谈笑之中,酒菜纷纷上来。在这样的时刻,最能发挥作用带动气氛的自然当数少帅军唯一的女将任媚媚,也只有她敢眉飞色舞地提议:“今晚谁都不许用武功逼酒劲,不醉无归!尤其是少帅和子陵,可不许躲酒呀!”
这等场合当然没人肯坏了大家的兴致,寇仲笑道:“任大姐发话,谁敢不从?不过我若醉了撒酒疯,大姐可别后悔。”
任媚媚柔若无骨地贴到他身边,在耳边轻吹一口气,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娇笑道:“少帅若醉了还记得来找人家,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后悔哪。”还没等寇仲答话,轻盈地一转身站开来扬声道:“我提议,为少帅军的连番胜利,大家共饮一杯!”
高声响应中,众人齐齐饮尽杯中酒。任媚媚和寇仲的调笑众人都清楚地听在耳中,却都知道两人实质是纯洁的姐弟情,没有谁在意,反而气氛更加宽松热烈。
这场酒宴的确是单纯的庆祝,大家借此机会放松心情,没有人提起过去的不愉快和之后的艰险,只为辞旧迎新而欢饮。
武功高绝的人有真气护体,原本没那么容易醉,但这次寇仲和徐子陵都没利用武功逼出酒意,酒喝得很实在。不仅是因为任媚媚那句话,也因为他们被这节庆的气氛所感染,由衷地和众人一起欢庆高歌。在座等人纷纷敬酒,他们亦频频回敬,渐渐的都有了醺然之意。
酒喝到中间,大家划拳猜枚,喧哗声阵阵,在座的大半是江湖人,没什么可拘礼的,又是笑又是叫,气氛欢乐异常。
寇仲和徐子陵一会儿和将领们谈笑,一会儿应对敬上来的一杯杯满满的酒。然而不经意地斜视,都能看到对方的侧面,十几年兄弟见惯了的形貌,在灯火和人影起落间变得朦胧。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心里涌动起来,那感觉,竟像是在渴望。
酒宴到深夜才结束。
酒意在面上蒸腾开来,院子里凉浸浸的夜风仍吹不散酒意,脑筋反而更不清醒起来。寇仲迈开步子,硬扯着徐子陵从院子里走过去,脚下踉跄,好几次险些被门槛绊到。绕了好几个弯才勉强绕到自己的房间里,用力推开门,硬是把徐子陵推进去,随后自己也跟进来。
徐子陵也好不了多少,眼里寇仲的面孔正由一个变成俩,俩变成仨。心底好歹还保有一分清醒,知道自己是醉了,寇仲也醉得厉害,只是寇仲为什么要硬拉着他到这边来,脑袋里浑浑噩噩地全没概念,也懒得去想,只靠在椅子背上,舒服地眯起眼睛,向着那三个人影瞧。
耳边听那三个人影同时发声,遥遥晃晃地说道:“小陵……我想揍你……你这小子……”
徐子陵轻笑两声,同样声音不稳地嘟囔道:“仲少你醉了……”
“我……我才没醉!”寇仲晃了晃脑袋,好像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伸手摸到桌上有半壶凉茶,提起来直接对着壶嘴喝了两口,却因为酒意而不能控制手指,壶滑到地上,“啪”地摔碎了。
寇仲不去管那摔碎的壶,半撑起胳膊靠近徐子陵,直到把自己灼热的气息喷在他面上,喃喃说道:“刚才说什么来着……哦,我想揍你,你这臭小子……”
徐子陵想躲开他的气息,伸手推了推他,酒醉后没力气,当然推不动,就自己偏了脸,不去理他。
寇仲转眼又忘了刚才说什么,疑惑地想要伸手挠头。脚下却站不稳,身子一晃直接压倒在椅子上。徐子陵正向后靠,两下一错力,“砰”地一声椅子翻倒在地上,把两人都摔了个结实。
寇仲摔得呲牙咧嘴,手用力撑着地半抬起身子,嘴里兀自咕哝道:“臭小子……为什么躲我……这么多天,为什么躲我……”一边软手软脚的翻身坐起,一边用力想把被他压在底下的徐子陵拉起来,费了半天力都没成功,却听得怀中呼吸均匀,低头看时,徐子陵已经合上眼沉沉睡去。
门开着,银白的月光从门外撒入,在地上铺上一层寒霜,徐子陵白皙的面孔上泛着酒醉的红晕,睡得不甚舒服地蹭了蹭将头埋到寇仲臂弯里,贪婪地汲取那份温暖。
酒意仍在烧灼着他的头脑,但不知为什么,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日埋在雪下的一幕。寇仲将头低了下去,在怀里人的唇上轻轻一吻。
紧急军情!塞外联军入侵中原!
消息传来,中原震惊!
正在梁都整训军队的寇仲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刻扔下手头一切事务,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被颉利抢先一步。”寇仲铺开军事地图,一边迅速寻找着塞外到中原的路线,一边口中说道。从城内不同地方赶来的少帅军众将围聚到桌边,神情凝重地扫视着北疆一带地图。
按照他们的预计,塞外联军入侵的时间还要推后一个月,因为那时才是黄河解冻的时候,没有了大河的阻挠,金狼军便可横冲直撞,以旋风之势席卷北疆,然后控制和渡过黄河,将铁蹄踏入长江以北。所以那是他们的最佳时间。再者,塞外诸族向来有矛盾,互相猜忌和防范。要联合起不同民族的军队,本身也需要大量时间。
寇仲等人本想利用这一个月的间隙,先应李渊的要求进入长安,和李渊等人周旋,想办法把李世民推上帝位,将李建成李元吉等人一举歼灭,然后抽出手来,从容应对塞外铁骑。但没想到颉利的动作快得出乎意料,更不知他为何要选择在黄河的冰封期作为出兵的时候。
寇仲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着。
北方的重要城市当然首推长安,如果被塞外军队攻下长安,将会造成整个中原的混乱,李唐的威信将荡然无存。但短期内寇仲对这一点还不用担心,因为根据徐子陵从李世民那里看过的长安军力防备图,长安的守卫相当坚固,即使被敌军突然围城,支持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何况金狼军最擅长的是来去如风的扫荡,而非攻坚,大约不会自讨苦吃去硬攻李唐的首都。
这便是说,颉利最初的目标不会是长安,而将是利用草原骑兵的优势,在北疆的各个重要据点逞威。而他在扫荡北方各城市,拖垮李唐的兵力之后,大约才会转过头来攻打长安。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缓冲的时间。”寇仲自言自语地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徐子陵听到他这句话,点头说道:“我们如果能在颉利攻打长安之前彻底击败他,就能渡过此次危机。”
寇仲手指在地图上长城到黄河间的位置虚划了一条线,又从另一侧划了一下,犹豫着连划三四次,终究放弃,摇头道:“我们的线报太少了。”
徐子陵思索着道:“或许可以借助李世民的情报队伍。”
在旁的侯希白听着两人一对一答,微微诧异地道:“子陵知道少帅的意思?”不只是他,跋锋寒以及很多手下将领也没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们。
寇仲抬头和徐子陵对视一眼,再度生出将对方的心思都了然于心的感受。自从那晚上喝醉了酒,第二天醒来时,两人便觉得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曾经那份别扭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恢复了从前的相知相谐,又分明多出了些东西。在外人看来恐怕是默契得更胜往昔。
转头回答侯希白和众人的疑问道:“塞外联军非常机动灵活,来去如风,而且骑兵勇猛异常。要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这种优势变成劣势,这样不仅能在兵力上打击他们,还可以造成心理压力,让他们产生无可依仗的感觉。”
看到手下将领纷纷点头,寇仲一手撑在地图上,另一手在地图上指点着,继续说道:“要打击金狼军,就要比他们更快更狠。优势在于这毕竟是我们的地盘,拥有地利。如果能预先知道敌军的动向和行军路线,对他们进行不间断的偷袭,等他们到达预定的目的地,将会疲惫不堪,且士气大降。”
跋锋寒明了地点头道:“所以你才想要一支精灵的探子队伍。”
“不错。只要这方法奏效,颉利将会发现他的南下之行荆棘处处,寸步难行。到时候我们再集中兵力和他做决战,我会让他尝尝惨败的滋味。”寇仲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又道,“但少帅军和江淮军大多是南方人,对北疆地理知道的很少。打起仗来,一旦情报出了问题,被偷袭的就是我们了。”
徐子陵接口说道:“可以赶快给李世民送信让他帮忙。他常年在北方作战,应该会有自己的情报队伍。而且仅是我们和老爹的军队,战力稍显不足。如果加入李阀的精兵,情况便会改善。”
麻常在旁边说道:“还要挑选一支精兵中的精兵,作为突袭的先锋军。塞外联军既然精于骑射,我们的突袭军一定也要用最佳的骑手。”
寇仲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赏,说道:“事不宜迟。传令下去,马上调集少帅军和江淮军的兵力,挑选精兵,即日北上!”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寇仲收到的消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最先到的是李世民大破刘黑闼,刘黑闼战死的消息。这个结果让寇仲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该为李世民的胜利高兴,还是该为刘大哥的失败而伤感。
接着收到李世民的飞鸽传书,信中说他在战败刘黑闼后,立刻调回兵力,挑选精兵,准备加入寇仲的北上大军。而关于寇仲提到的探子队伍,李世民表示他军中的整套情报队伍都交给寇仲使用。
再有就是洛其飞派出的哨探和双龙帮在长安的线报,一方面告知寇仲巴陵的萧铣和豫章的林士宏暂无动静,巴蜀的谢晖自从寻找到宋师道之后,整日密议,不知在谋划什么;另一方面则告知他长安城中现在一片混乱,朝野被塞外联军的入侵惊动,李渊急令长安加强布防,更做出各种姿态对李世民示好。李建成和李元吉则暂时失宠。
塞外联军的入侵,马上将在中原掀起腥风血雨。
寇仲率领的少帅军和杜伏威江淮军的精兵约有三万人,分为骑兵和水军两路,日夜兼程,向着黄河中段进发。杜伏威则仍坐镇江淮,以防南方生变。
寇仲和徐子陵跋锋寒等人坐船,倒不是因为他们图安逸,而是在船上可以继续讨论军情。几个人在宽敞的船舱内围着地图,分析着源源不断的各路情报,推测着塞外联军的行军路线和到达时间。
侯希白对打仗没甚经验,大多数时候只听不说,或者到船板上去优哉游哉地观景。跋锋寒意外地发现徐子陵一改往常对战争的淡漠,积极地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而且头脑相当敏锐,虽然对军队的了解尚不及寇仲,分析局势和提出对策却总有可圈可点之处。
寇仲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在走出船舱吹风的时候笑着对徐子陵说道:“我们兄弟好像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全无歧见的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子陵正站在船尾,遥望着后面少帅军连绵浩大的船队,闻言回答道:“因为我们都是在为中原的和平贡献力量。比起这一点,什么个人的恩怨乃至欲望,都变得渺小起来。”
寇仲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头,用难得严肃的口气说道:“说得对。但个人渺小的欲望也同样值得去追求,天下太平不就是要人人幸福嘛。”
徐子陵侧过头微笑道:“你想说什么?”
寇仲眨了眨眼睛,故作委屈地道:“陵少不是和我心有灵犀?为何反猜不到我的意思呢。”
徐子陵悠然地抱臂道:“心有灵犀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寇仲看了他半晌,徐子陵只是含着笑没反应,只好再度投降道:“好吧,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次我们成功,我可以不用再当这劳什子的少帅,和陵少一起过他娘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最后一句话出口的时候他感到触手的肩头微微震了震,嘴角的笑意慢慢勾起来,贴近了徐子陵耳边说道:“小陵,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啊。”
徐子陵道:“什么问题?”寇仲的鼻息喷在他脖子上,痒痒的。
寇仲故意高声清了清嗓子,话出口时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天晚上,你到底有没有睡着?”
徐子陵听了,面无表情。寇仲瞪着他看了好半天,仍像是看了块无表情的石头。最后得出结论他不会拿实话回答自己了,心底叹了口气,刚想放开他,忽见徐子陵“噗”地笑出来,接着笑得前仰后合。
是?还是不是?亦或是朦胧中微有感觉?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寇仲也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用力搂了徐子陵肩头一下,意气风发地高声道:“老子要为美好的未来奋斗啦!颉利你等着瞧吧!”
空旷的大河中,他的呼喊声震四野,后面战船上立刻响起潮水一般的哄笑和呼应。
徐子陵听着他的和后面战船上将士们的呼喝笑骂,迎着船尾吹来的凉风,笑得十分畅快。
曾经的犹疑、退缩乃至恐惧,现在想来恍然若梦。真的冲破了再回头看,原来一切不过如此简单。原来想要的,只是唾手可及。
——那么,就和颉利的金狼军较量一下吧!

番外一:多情无情(伪跋侯)

那晚上的宴会,跋锋寒和侯希白的座位正对着。
侯希白一直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即使喝再多的酒,他的一举一动仍是潇洒飘逸,十分好看。任媚媚来敬酒时还和他调侃两句,侯希白笑得温柔又从容,言语风趣,引得任媚媚也不时娇笑,临去时将纤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笑道:“多情公子名不虚传,人家都要爱上你哩。”
侯希白摇着扇子只是笑,当然知道她这话说说而已,全不是真心。任媚媚是他认识的女子中最成熟也最值得尊敬的那一类,她们明白自己在追求些什么,不会轻易动心,更不会执著于不可能的事情。
眼见这一拨敬酒过去,将扇子放在桌上,自己动手浅浅地斟了一杯酒,端起来细细品味。匆忙的敬酒之间是品不出酒的味道的,当然这种庆祝的场合和自己最常去的风月场还是不同,到了这里,也不妨随着大家同乐。
耳边忽听到有人说道:“侯公子似乎很享受这种场合。”
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正对上一双毫无酒意的眸子。跋锋寒坐在他对面,即使在这种时刻,他的姿态仍始终挺拔,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就像他那把偷天剑,即使不出鞘,也是寒意逼人。
侯希白心中泛起奇特的感受,难得跋锋寒会和他搭讪。
他和跋锋寒是因为寇徐二人而相识。在那之前,虽然在江湖中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兄弟。就本来的性情来说,他们可称格格不入,一个是一心专注于武道,冷傲得像个冰块,另一个则一心享受生活,流连花丛,琴棋书画样样不落,武功反而是可有可无。这两人到了一起,别说成为好兄弟,恐怕连聊天的话题都找不出来。
但因为寇仲和徐子陵的关系,他们却有了机会接触,乃至互相了解。也由此改变了彼此之间的印象。尽管,还远称不上是肝胆相照的好友。
侯希白举杯遥遥致意,微笑回答道:“入乡随俗。跋兄请。”
灯光的折射中,多情公子眉峰斜挑,酒晕微红面颊,愈发显得眸光潋滟,那神态竟可称得上是魅惑。
谁说只有女子才堪这个形容?风流冠天下,却半点不沾身。本身也是一种魅惑。
跋锋寒举杯回敬。
侯希白注目着他咽下杯中酒,估摸着他到现在仍然毫无酒意,不是因为躲了酒,而是本身酒量极好,千杯不醉。想来也是,和塞外的烈酒相比,这几杯只能算小意思了吧。
至于他自己,风月场上如鱼得水的人,早练就了微有酒意而绝不沉醉的本事,侯希白左右看了看喧哗的人们,估计自己和跋锋寒将是这场宴会少有的清醒到最后的人,不由得笑了笑。
“跋兄好酒量。”
“侯公子才是。”跋锋寒淡淡地答道。“浅饮薄醉,却绝不失态。难免让人想知道你是否时时刻刻都能保持这样的温文尔雅。”
侯希白呵呵朗笑起来,因为周围有嘈杂的人声,他这笑声清晰却不显得突兀,边笑边说道:“小弟也很好奇跋兄是否一直都这样,时刻准备迎接挑战……而不肯停下脚来欣赏身边的一切。”
跋锋寒身体微微前倾,望着侯希白。口中回答道:“对于我来说,生命的意义便在于不断的苦修。但侯公子想来不会认同这种说法。”
侯希白重新拾起美人扇,刷地展开,扇子向着跋锋寒的那一面画了多名美女,各自不同的神态和风姿,或俯或仰,却都画得栩栩如生。嘴里回答道:“哪里,小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好像这些女子,素裹浓妆,各有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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